天津四——蓝紫青灰【完结】
时间:2024-04-09 14:37:49

  沈芳契忙说:“那不就是我家明明。她按计算器才叫快呢,眼睛都不用看,一只手按在账簿上,另一只手只见手指动了。”孔叔说:“明丫头,怎么样,替你孔叔算账吧。”
  苏明明听了这么多会儿,便说:“孔叔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多一个客户了。”笑着对章弦辉说:“没想到讲故事还能有这样的奇遇。”章弦辉说:“这就是当众演讲的魅力呀,那些竞选制国家,总统议员们拉选票,就是靠的个人魅力和口头表达能力。你的表达能力很强,只不过你以前自己没发觉罢了。”
  孔叔说:“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带你们去我的店里看看,明明侄女需要些什么,我尽力配合。”伸出手说:“合作愉快。”苏明明也伸手出去,说合作愉快。握好手对沈芳契说,“妈妈,这是你给我拉的客户,等我和孔叔签好合作协议,我送妈妈一串珍珠项链作谢礼。”
  沈芳契摸摸脖子,好像那串珍珠项链已经戴上了,笑说:“那我就笑纳了。”
  孔叔说:“我听芳契说,你们想去夜钓?”苏明明点点头,问能行吗?孔叔说:“那我们半夜两点出发,海上风大,你们穿暖和点。大家都吃饱了,想睡觉的去屋子里睡去,晚饭就是明丫头说的海鲜豆腐汤了。我进去躺会儿,晚上好开船。”
  阿姨叔叔们伸伸懒腰进屋去。孔叔说你们随意,又对沈芳契说,让他们睡你的卧室吧。沈芳契说好,你先进去吧,我会安排的。孔叔朝他们点下头,进去了。
  章弦辉对苏明明说我们住酒店去吧,别打扰伯母了。沈芳契笑说:“你来的时候不是看见沙滩上的游客了吗?现在哪个酒店还有空房间啊。就住我的卧室,我和阿姨们挤一晚上。”
  苏明明说好。“住酒店半夜还得赶到这里来,我是肯定爬不起来的。我就睡这里。”章弦辉点头。“离半夜还早,我们去海滩上走走吧?”她问章弦辉,章弦辉自然说好。
第38章 河汉(5)
  章弦辉去车上拿了行李,沈芳契领着两人进去。底楼是一间大客厅,朝南一整面落地窗,可以看得见东海。刚才在院子里,视线被围墙遮挡,围墙边又种了藤本月季,墙角种了牵牛茑萝凤仙蜀葵,让安全性更高,刚才坐着吃饭时并不知道室内望出去的景色这么好。
  客厅朝北的墙上砌了一个璧炉,那么冬天室内也不会冷了,遇上梅雨天湿度高天文大潮的日子,还可以驱湿气。客厅里是一组藤条沙发,旁边配有藤条的茶几,来多少客人都坐得下。靠楼梯是一张长餐桌,餐桌后面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光洁明亮,一看就是专门设计过的。
  章弦辉看了这底层的设计,暗自点了下头,简捷又实用,是理想的度假屋。二楼楼梯上去,有四间卧室,沈芳契推开靠边一间,说你们就住这里。那边三间,你孔叔一间,我们女士一间,男士一间。
  苏明明问你们五个人怎么睡啊,沈芳契说:“房间里有两张床,三个瘦的挤一床,剩下两个挤一床,你不用管我们。你们休息吧,想出去玩自己出去就行,不用告诉我了。刚才吃得太多,瞌睡上来了。我去休息去。”出去时反手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章弦辉放下行李,揽过苏明明抱住,说:“过来给我抱会儿,好半天没抱了,都想不起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了。”苏明明笑,说:“一脸一嘴的油光饭气,有什么好抱的。放开我,我去洗脸去。”章弦辉嗅了下她的头发,说:“我只闻到太阳香。”苏明明问我的太阳帽你拿了没有?章弦辉说拿了,在车子里。
  苏明明笑着挣开他的胳膊,去卫生间洗脸漱口,从化妆包里拿出防晒霜来涂。章弦辉简单清洗了一下,两人关上门下楼,章弦辉把车后座的大草帽拿出来,给苏明明戴上,下海滩去游玩。
  从山坡上的度假村走到海边沙滩上,几百米的路,走了好一会儿,人多得像节日时的断桥,一个沙滩上全是年轻人,有人带了狗,有人带了沙滩巾,有孩子的带了水桶铲子,还有人支起了球网打沙滩排球。
  苏明明按着帽子说疯了,这是来度假还是来干啥的?章弦辉搂着她的肩在人群中穿梭,只往僻静处走,走出几百米,人群稍见稀少。两人沿着海岸线慢慢走,享受海风夕阳。
  岸边丛林中有一大丛开着粉色喇叭花的五爪金龙,章弦辉扯了一截下来,让苏明明站住,他把藤蔓缠在她的帽子上,一边整理花叶,一边说:“这也是牵牛花。你头上缠着牵牛花,指甲上粘着牵牛花,还说什么七夕是女儿节,不是情人节,和我没关系?怎么没关系了,就有关系。”
  苏明明摸一摸帽檐,摸出手机调出镜子功能来照,说:“你不要瞎掺合,七夕是情人节那是近十年来商家的营销计策,让你们花钱消费的。七夕在古代称作‘乞巧节’,是闺阁里女孩儿们向织女求乞心灵手巧的女儿节,是穿针引线织布绣花祭祀针神的日子,和教师节记者节意思一样,是一个职业纪念日。”
  章弦辉说:“我第一次听说七夕是绣花节,你就编故事哄我一个人吧。”苏明明说我干嘛哄你呀,“你知道古时候怎么过七夕?”章弦辉说怎么过?苏明明说:“白天从井里打一碗水,放在太阳底下晒,到了晚上,水面上会结一层水皮。”章弦辉点点头,“嗯,灰尘和水膜。”
  苏明明看他理解,赞许地笑了,“到了晚上,女孩子们拈了针,往水皮上放,几根针叠在一起,放在月光下看,阴影投在碗底,看像什么,像花啊,像树啊,像人啊。这叫卜巧。”
  章弦辉听着怪有意思的,说那你也卜个巧呗。苏明明说没晒水呢。章弦辉说那就明年,我一早就替你晒一碗水。苏明明说我也很多年不玩了,还是小时候妈妈陪我玩过。章弦辉问那你记得卜了个什么巧?苏明明说不太记得了,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两人说着话,苏明明偶一看手,说你看,指甲上面的紫红色花瓣已经掉了一半。明明说:“这也是卜巧呢,掉得七片,只剩三片了,说明不巧。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你知道吗?天孙被天帝罚在银河一边,理由是废织。”
  “终日不成章?”章弦辉两只手圈在苏明明的腰后,摇荡着她说:“为什么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是不是想我了?”苏明明笑,“对呀,所以废织了嘛。谈恋爱耽误工作,你要是老板,你说该不该罚?”
  章弦辉笑着抱住她,“你知道‘弦辉’是什么意思吗?”苏明明说:“知道呀。弦月的光辉。”章弦辉又问:“弦月的光辉是什么?”苏明明佯作不解,问:“是什么?”章弦辉说:“是明明。”
  朝东的海边黑得早,海面上渐暗下来,太阳光被云层压下来,变成紫色的晚霞,透过云朵的空隙,有光线斜射下来。苏明明说这是叫“丁达尔”效应吧,章弦辉说是。
  章弦辉说拍人像逆光最好看,让明明站好,他拿手机给她拍照。明明看手机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脸上有晚霞的红光,眼睛看着镜头,笑容满面,眼睛如琥珀般半透明,亮亮的,清澈见底。
  她看着照片不说话,章弦辉问:“怎么,拍得不好吗?不满意就再拍一张。”明明摇头,说你看呀。章弦辉问看什么,明明说:“你看不出来吗?你在她脸上看见了什么了?”章弦辉说:“我有真人不看看照片干什么?”扶好她的帽子说:“我在这张脸上看到了无与伦比的美丽。”心里加一句:还有我宽广深远像东海一样的幸福。
  慢慢的沙滩上游客少了,剩下有一对对的情侣、三五朋友、几个家庭,或坐或躺,都在等天光暗透,再遥见斜月如弯梳,上弦流辉明。
  明明坐在章弦辉身前,背靠着他胸,章弦辉把她抱在怀里,问她冷吗,明明说有一点,章弦辉就抱得紧一点。章弦辉问饿了吗?要不要回去吃海鲜豆腐汤,明明摇头。章弦辉问倦了吗,要不要回去睡一会儿?明明抱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问:这样睡可以吗?章弦辉低头吻她说:怎么样都好,只要你在我怀里。
  两人依偎着,过了一会儿,明明睡着了,章弦辉把手表铃声设定在半夜,也朦胧入睡。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嘀嘀嘀的手表铃声叫醒,揉揉眼睛,再摇醒明明。这时再看四周,有人搭了帐篷,有人睡在沙滩巾上,有人点起了篝火,还有没睡的,在弹一支吉它。
  初七的弦月在午夜前后落入海平面以下,稍后几颗星子升起,慢慢越来越多,开始还能辨识出熟悉的星座,等群星缀满天幕,满目星辉,营火映空,再也认不出哪一颗是天津四、哪一颗是河鼓二、哪一颗是织女梭。那天空中耀眼的夏季大三角,寻常晴朗夜里抬头可见的天际辨识物,湮没在了星河之中。
  河岸上方的织女星还勉强可见,河岸下方踏进河里的牵牛星化作一片光斑,而搭桥于河上的天津四,彻底与星带化为一体。巨大的银河闪烁着亿万年前的星光横亘天空,一头浸在黑沉沉的海里,一头消失在暗无边际的宇宙中。风偃海涌,云垂河立。
  明明第一次见到这样璀灿的星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抓紧章弦辉的衣襟,脸贴着他的脸,眼望着宇宙黑洞,低声说,我好害怕。章弦辉亲亲她说,别怕,别怕。我第一次在岛上看到这样的情景,也被吓得不敢说话。明明抓得更紧一点,说那你还让我别怕。章弦辉说见过了,就不会再怕了。
  明明看了一会儿,胆气渐壮,说地球上的人,也像银河里的星星一样,密密麻麻,挤满整个银河系。万千人中,要找到和自己相爱的那一个,这得是怎么样的机缘巧合。所以能和你相遇,那些路上碰到的,我都当作是必经的障碍,是一路迎面而来的辛苦,是一片挡眼的树叶,一朵扑面的雪花,一粒硌脚的卵石。唯有穿越它们,捡起它们,串起它们,把它们织成缨络,披在身上,成为自己闪闪发光的一部分,化作万千星星中特殊的一颗,好让你找到我。
  章弦辉说,你以前说人是因为寂寞,渴望和另一个人发生亲密关系,就觉得是在爱了。以为那是爱情,但也许那是爱情本身。也许只是恰到好处时出现的风花雪月。现在你看这一片星光,你告诉我,你是觉得爱上爱情本身,还是真的在爱一个人。
  明明问,你觉得爱情是什么?章弦辉想了想,说是亏欠。是我觉得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都仍然觉得不够,觉得亏欠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足够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做了。我有时候、有时候真的想在我的手腕上咬一口,咬出血,喂饱你。就算这样,我都觉得不够。他的嘴贴在她的颈边上,感觉到她动脉里的血液在奔涌。
  他亲吻她的颈动脉。你呢?他问,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明明望着银河说,是呼唤。你说,明明,来,过来。那么我趟过迷津泥沼,冰川火海,银汉迢迢,人海茫茫,都会走向你。每一次你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靠你近一点。就像它们。她指一指被银河分隔的牛郎星和织女星。
  几万亿年,它们都要奔向对方。明明说,没有了天津四,他们要怎么办?你看,你看见了吗?星星太多了,我已经找不到天津四了。它是天鹅座里的一等星啊,但现在,它和别的星没有任何区别。
  章弦辉观看良久,也找不到那颗全天第十九亮的星。他说没有关系,没有天津四也不要紧,牛郎星自会找到织女星。织女星太亮了,她是全天第四亮星,她在北半球的夜里永不坠落。她在那里,所有人只要抬眼,都会看到她。
  “我会来找你。”章弦辉说。
  “你忘了弦辉是指弦月的光辉吗?”明明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39章 天水(1)
  “一点钟了,我们回去吧。”章弦辉说,“一会儿孔叔要带我们去出海呢。”明明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说:“那你背我回去,我走不动了。”章弦辉说好。把明明负在背上,慢慢朝山坡上的别墅群走。
  到了屋前,章弦辉放下明明,推一推院门,门虚掩着。两人进去后掩上门,轻手轻脚溜进屋,脱下鞋子拎在手上回到房间,一起冲了淋浴,换了衣服。章弦辉担心海上风大,T恤外加了一件卡其布的夹克衫。明明则是浅驼色高领中袖羊绒衫和本白的厚斜纹布毛边九分裤,怕海上风冷,外罩一件柠檬黄的帽衫,两个人都棉袜球鞋。
  两人换好衣服,到楼下等着。章弦辉在厨房里找到摩卡壶,煮了咖啡。冰箱里有半袋切片面包,章弦辉看一下日期,是昨天的,烤了四片面包。再煎了两个蛋,放在面包上,做个鸡蛋三明治,两人坐在长桌边吃。
  章弦辉习惯把蛋煎得稍嫩,明明咬一口,溏心的蛋黄从面包片中流出,沾在了她的嘴角,章弦辉用拇指擦去。两人安静地吃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看对方,又低头笑笑。
  刚才在星空下的情话疯话耻度太大,当时情欲失控,乱话三千,这时回想,羞意上脸,对看一眼,避了开去。
  吃完夜宵,章弦辉收拾干净厨房,看看时间,正好午夜两点。就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孔叔和沈芳契都穿戴好下来了。两人忙问好,章弦辉问孔叔伯母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刚和明明做了鸡蛋三明治吃。
  沈芳契说我们晚饭吃得晚,都不饿。孔叔说准备好了那就走吧。看一看两人的衣着,说你们穿得还有点少,不过不要紧,船上有冲锋衣和毛毯。我们走吧。
  四人出了门,往码头走。苏明明挽着沈芳契说些闲话,人夜俱静,说话不敢高声。明明说了两句,被这静谧的氛围吓着,住口不言。到了码头,孔叔招呼他们上船,章弦辉和孔叔在驾驶舱里开船,明明和沈芳契在船舱里看夜海。沈芳契找出毛毯给她盖住腿,两人坐着说话,不多时明明把腿收到长椅上,头枕在沈芳契腿上睡着了。
  船开出一段后,孔叔停了发动机,和章弦辉架起了鱼竿。孔叔看章弦辉的手势,说你出过海。章弦辉说大学毕业在舟山实习,玩过几回。
  等明明睡醒,看看舷窗外,天边已呈鱼肚白。身上盖着毛毯,连沈芳契都不在。她抹了一把脸,打着呵欠,披着毛毯上到甲板,章弦辉早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笑道:“睡醒了?正好,太阳马上就出来。”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那边有咖啡,自己倒。”
  明明去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热咖啡,捧在手里喝,喝下去过了两分钟,人才清醒了。她抱着沈芳契问,妈妈没睡吗?沈芳契说睡了一会儿。明明伸脖子看他们身边的钓鱼冰箱,问你们钓了多少鱼了?章弦辉说孔叔钓了这么大一只的海蟹,等会儿烤了吃。
  明明跑去揭开箱盖看,看到晚餐盘那么大的蟹肚和比手还长的蟹腿,兴奋得长长地哦了一声。抬头朝章弦辉笑,这一抬头,就见海面上一片红光,她猛觉脸上一暖,说太阳出来了。
  章弦辉放下钓竿,站到她身边,搂着她,并肩看太阳初升。
  钓够了鱼,快九点钟时孔叔把船往回开,到了码头,搬下渔获,换了辆车,十点钟左右到了象山城里的一条食街上。沈芳契对苏明明说,这是你孔叔的餐厅,“天水阁”,最有名的菜就是红烧野生鳗鱼。苏明明笑,说我随口瞎说的,原来还真是。
  孔叔停了车,和章弦辉往下搬钓鱼冰箱。孔叔说我这里的菜,都是根据每天的鱼获随时调整的,打到什么鱼就做什么炖杂鱼,收到什么小海鲜,就蒜蓉爆炒。
  章弦辉他们到了店门口,里面有人拉开门,说老板今天晚了啊,今天有什么?孔叔把钓鱼冰箱提进去,说有海蟹,等下烤来吃。然后给章弦辉苏明明两个介绍,说这是店长小王,我不在的时候,由他管。两边就互相问好,王店长把钓鱼冰箱搬进后厨,鱼虾蟹分别处理,做开店前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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