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看错车牌了，上错车了，不好意思。”
单扬清了下嗓子，“没事。”
“我们走吧，”颜笑指了指对面的车，“打的车就在对面。”
单扬扫了眼颜笑手里X光片的袋子，“是去医院吗？”
叶瑾点头，“对，笑笑她爸腰不好，准备去看看。”
“我送你们吧，”单扬重新戴上了口罩，“我也正好要去医院开点药。”
“这样不好吧，”颜康裕摆了摆手，“太麻烦你了。”
“是的，”叶瑾也准备下车，“不麻烦单同学了。”
“那麻烦你了。”颜笑却开了口。
叶瑾和颜康裕同时一愣，看向了颜笑。
单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一顿，他瞥了眼后视镜里颜笑，下一秒就给车门落了锁，“好。”
颜康裕倒不是会尴尬的人，车没开一会儿，他就打量起了单扬，“同学也是跟我们笑笑一样，是学化学的吗？”
“不是，我学的动画。”
“哦，动画好呀！”颜康裕也会聊天，“那以后是个艺术家啊。”
颜康裕打量完单扬，又欣赏起了车的内饰，“五块大屏，两块小屏，星空顶，车配的是丹拿铂金证据音响吧。”
单扬有些意外，笑了声，“叔叔挺懂行。”
“略懂，略懂，”颜康裕说着又摸了下座椅，“都是真皮的，这车要不少钱吧。”
“没多少，小几万吧。”
“小几万也不少钱呢。”单扬这话说完，颜康裕又来回打量了下他，夸了句，“年少有为啊。”
叶瑾在底下扯了扯颜康裕，示意他别再问东问西地打扰单扬开车了。
“听单同学你说话，声音有些哑，”叶瑾问：“是不是感冒了？”
“嗯，刚好，但嗓子还是有些不舒服。”
“是着凉了？”颜康裕又抢过了话，“还是被人传染了？最近流感有些严重哦，出门要小心些，口罩要戴好。”
传染。
颜笑能察觉到从后视镜里投来的视线，车正好驶过十字路口，头顶一整排正在抓拍的监控不停闪着光。
这一瞬间，颜笑想到了那个往保温杯里吐茶叶渣的胖警察，想到了一直让监控画面暂停的空格键的“哒哒”声，还有画面里单扬看向她，克制又好像能溢出水的眼神，以及，他偏开头时红透的耳廓。
“单同学没发烧吧，”颜康裕身体往前凑了凑，“耳朵怎么这么红？”
单扬胡乱揉了把耳朵，“暖气吹的。”
“在想什么？”察觉到颜笑的走神，叶瑾轻声问了句。
“雨快停了。”颜笑望着窗外。
“嗯。”叶瑾也往车窗外看。
车开到了医院，颜康裕和单扬道了谢，三人就取号去了脊柱外科。
刚进电梯，颜康裕又聊起了单扬。
“刚刚那小伙子是做什么的？”
“不是说了学动画的吗。”叶瑾说。
“他那车，是仰望 U8，”颜康裕说道：“之前老岳不是来面馆了吗，他说他儿子就刚提了辆这车。”
“这么巧？”叶瑾觉得奇怪，“老岳儿子之前不是开什么路虎揽胜的吗，你不是说他开的车都贵，刚刚小单说了，他那车就几万，老岳他儿子能看得上啊？”
“你还真信啊，小几万哪能买的到。”颜康裕感叹了句。
第57章 Ch.57 晚上好
单扬没有去呼吸内科，而是取了神经外科的专家号。
专家号不好挂，从外地来看病的人也很多，才八点不到，看病的队伍已经从诊室门口排到走廊了。
单扬扫着墙上的医生信息，最后视线落在了李云林那栏，神经外科主任医师。
“里头怎么这么慢呀！”排在单扬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喊了句，语气里尽是不耐和烦躁，“不就看个片子吗，要看这么久？”
那男人说完就掏出了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过去，打电话的声音还挺大，像是有意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老齐啊，我现在在你们医院呢，不是说跟院长说过了吗，我还要排队啊，你赶紧的，给这个叫，”男人说着指了指墙上的照片，“李云林的医生打个电话，让他先把我的片子看了。”
男人挂了电话，就直接挤到队伍最前面，原来排在那儿的女人当然不乐意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吵了起来。
女人气急了，就伸手推了男人一把，男人脸一红，直接抬手就往女人脸上连着来了两巴掌。
周围的人也不想惹事，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一旁站。
女人愣了两秒，才拿起手里的包往男人脑袋上砸，虽然那男人个子也不高，但女人的手劲自然还是比不过他。
男人把女人压到了地上，抓起她的脑袋准备往墙上撞。
“差不多得了。”
男人抬头瞥了眼攥着他手腕的单扬，看他像大学生，也没把他放眼里，“你谁啊？跟你不搭噶的（跟你没关系），你别管！”
“本来也的确是不搭噶的，”单扬抓着男人的手腕不放，没使多少劲，直接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了，“但这个学期想争做新时代好青年，所以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日行一善。”
单扬脸上带着笑，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男人吃痛，也知道自己肯定斗不过单扬。
“是这么个回事，”男人看硬的不行，就打算来软的，“这个李云林是我朋友，我看病不用排队的。”
“哦？你朋友？”单扬扯了下嘴角，直接拎着男人的后领把他拖到了队伍最后面，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安分些，玩笑了句，“他还是我爸呢。”
诊室里面有两张桌子，一张是李云林的，还有一张前面坐了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医生。
李云林的桌子前面挤满了人，年轻医生那儿却冷清的很。
人都是这样，谈恋爱想找年轻的，但看病一定要找老的，即使只是想开个拍片子的单子，来的人也拼命往专家那儿凑。
“你挂的是专家号。”
“没事，”单扬把挂号单放到了男医生桌上，“我就是想简单拍个片子。”
那男医生话不多，点了几下鼠标，电脑里跳出了单扬从前的就诊记录，男医生扫了几眼，“三个月前是你的复查时间，什么原因没来。”
“没什么原因，”单扬诚实答道：“害怕呗，”单扬指了指脑袋，“害怕你们再给我把这儿开了。”
“你的是良性肿瘤，不同脑肿瘤有不同的病理类型，一般来说良性肿瘤是不会发展成恶性的，你不用太担心。”
“可也有良性胶质瘤，做完手术后，3年、5年后复发变成恶性的，对吧？”
男医生敲着键盘的手顿了下，“嗯，这种情况是也可能存在。”
“不是可能，是的确存在。之前跟我同病房的男孩，”单扬回忆道：“医生跟他说是良性的，切完之后定期复查就好，可最后却变成恶性的了，”单扬说着无奈干笑了声，“他比我还小了好几岁。”
男医生没再说话，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不是故意的，单扬还是扫到了他的屏保，是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高挑女人，背景应该是在海边，女人的长卷发被风吹得很乱，遮了她的眼睛和半张脸，她却还是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还没确实发生的事，就没什么好怕的。”男医生把单子递给单扬。
“可如果发生了呢。”
“那怕也没用了。”他回。
“有被安慰到。”单扬笑了，他接过单子，扫了眼男医生胸前的牌子，“谢了，林纪泽医生。”
单扬准备走，却被人喊住了，是李云林。
“是要去做检查吗？”
“嗯，”单扬点了下头，脸上没了笑，指了指还等在那儿的病人们，“李医生您先忙吧，还有这么多病人需要您。”
“你也是我的病人。”李云林说。
“不是，”单扬摇了下头，嘴角噙着嘲讽，“我是你的儿子，爸。”
颜康裕最后被诊断出了脊髓型颈椎病，椎间盘压迫脊髓，情况还很严重，医生说需要马上手术。
叶瑾是个沉着冷静的人，可每次遇到颜康裕的事，她就会乱了分寸。
知道颜笑可能会介意，但顾彦林来面馆的时候，叶瑾还是跟他提了这事。
有钱的人路子自然多，不管是怎样的麻烦事，到了他们手里，就是打几个电话的事。顾彦林当天就帮颜康裕联系了医生，帮他安排了最近的手术。
叶瑾其实想让顾彦林瞒着颜笑，可受人恩惠，她也开不了这个口，而顾彦林他当然不打算错过这个邀功的机会。
在他们这段关系里，颜笑本来就一直不冷不热的，那次饭局之后，颜笑连偶尔的那点热都不愿意给他了。
顾彦林倒也不是想让颜笑来感谢他，他只是想借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来让颜笑也稍微示个弱。
叶瑾接到颜笑的电话时，心里是不安和愧疚的，作为过来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在感情里夹杂利益是件膈应人的事。
“就当妈欠你一次，好吗，笑笑？”
叶瑾说完后就沉默了，她等着颜笑的谴责和批判。
“是您帮我开了这口，”颜笑语气冷静，“倒让我少了些尴尬。”
叶瑾愣了几秒，“笑笑……”
“‘人情得往来’，这是从前爸每次醉酒应酬完，回来跟我说的。您也不必再记着这事，我也帮了他不少忙，”颜笑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顾彦林，嘴角扯出了一丝笑，“这也算，他还我的人情。”
“等久了吗？”
颜笑收起了手机，“还好。”
“先陪我回趟宿舍吧。”
顾彦林想去牵颜笑的手，颜笑却把手插进了外套的口袋。
“好冷，”颜笑顾自往前走，“快上车吧。”
宿管阿姨照旧没有拦着颜笑，还语气夸张地跟顾彦林夸了句，“女朋友长得漂亮诶！”
可颜笑刚进了拐角，就听见刚才那个夹着嗓子夸她的宿管阿姨用比男人还粗的嗓音拦住了一个留着长发的男生。
“登记一下！”
“我是男的。”男生说。
“那也登记一下！”
周五晚上的学生宿舍楼总是会冷清些，放眼扫过去，只有几个寝室是亮着灯。
顾彦林宿舍的卫生间里亮着灯，但在门口看，房间却是暗的。顾彦林敲了几下门，没人应，他就掏出钥匙开了锁。
屋里没人，阳台的窗帘拉得严实，顾彦林拍开了墙上的灯，颜笑没往里走几步，一颗排球就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下意识扫了眼对面的桌子，桌子上的那台大电脑的屏幕上依旧映着地藏王的画像，桌子底下也还是放着箱苹果。
从床上直线掉下来的球，让颜笑回过了神。
“晚上好。”单扬说。
第58章 Ch.58 换棵树吊
颜笑抬头，视线往上扫，看到单扬曲腿躺在床上，手里还转着一个排球。
“晚上好。”顾彦林以为单扬的那句“晚上好”是跟他说的，“没出去啊？”
单扬没接顾彦林的话，把球往空中一抛，手掌虚握开始垫球。
顾彦林看了眼单扬戴着的耳机，对颜笑说道：“可能是在打电话吧，你坐会儿，我找一下要用的资料。”
“嗯。”
“最近都在忙什么？”顾彦林问。
颜笑清楚顾彦林的言外之意是为什么要一直推脱他的邀约。
“忙实验。”
“那现在忙完了吗？”
“还没。”
“待会儿想去吃什么，上次那家Omakase怎么样？”
“嗯，都行。” 颜笑也戴着耳机，说话声音不大，简短的回答听着有些敷衍。
其实不怎么样， 厨师手指上的死皮、指甲缝里的油垢、寿司上的指纹和温度，都挺倒胃口的。
顾彦林自然也感觉到了颜笑的敷衍，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颜笑，“颜笑……”
“嗯。”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顾彦林平时都没有什么脾气，一向是个温和的绅士，所以他生气时的语气就很好辨认。
颜笑还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单扬抛球的力道变重了，排球用力撞上了天花板又重新落到单扬手里，反反复复，房间里充斥着“砰砰”声。
“所以你还想我怎么做？”顾彦林脱掉外套扔到了桌上，蹲到了颜笑面前，“你告诉我，好不好？”
“什么怎么做？”颜笑故意问道。
两人心里都清楚的事，顾彦林不愿挑明，颜笑却不配合。
顾彦林一时语塞，颜笑却听到躺在床上的单扬开了口，“装什么。”
顾彦林似乎现在才想起来宿舍里还有别人，他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刚起来的情绪。
单扬垫着手里的球，又继续说道：“你跟老何说，我下午过去，招新人的事他自己看着办，我不参与。”
颜笑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沉默的顾彦林，“所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顾彦林始终不愿意把自己的自尊掰开来。
“有屁快放，”单扬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别没完没了的。”
这话说得真挺应景的。
顾彦林眼眸暗了暗，回头瞥了眼单扬，确认他是在打电话之后，脸色才好了些。
“叔叔的事你不用担心，”顾彦林扯开了话题，他伸手搭上颜笑的肩，见颜笑不排斥，又往下搓了搓她的手臂，“我都已经让我大伯安排好了。”
颜笑其实没在听顾彦林说话，她的视线又不自觉落在了单扬手里的那颗球上，球一上一下，又开始用力地撞击着天花板。
顾彦林用余光瞥了眼对床的单扬，压低了声音，“我真的想让你高兴些，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冷淡了，行吗？”
克制的低语加上顾彦林缓慢靠近颜笑的姿势，是调情，是接吻的前奏。
颜笑这次没伸手推开顾彦林，她低垂着眼，她能感觉到顾彦林凑上来的呼吸，还有房间里越来越重的“砰砰”声。
顾彦林轻轻吻了下颜笑的鼻尖，又准备往下去找颜笑的唇。
“砰砰”声戛然而止，颜笑透过顾彦林肩膀和脖子的空隙，看到了对床上坐起来的人影。
单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颜笑看到单扬手一抬，接着球就朝他们的方向飞过来了，一秒以后，顾彦林吃痛地皱了下眉。
单扬跳下了床，随手抓过椅背上的毛衣套到了身上，“抱歉，手抖。”
可单扬这要死不活的语气听着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脸上不爽至极的表情更像是想跟人干一架。
无缘无故被球砸了下，好不容易想接个吻，也被打断了，顾彦林这几天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而砸他的人偏偏又是单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