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隆连忙合上叹气的嘴巴,一脸正色道:“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再玩,而是一直在做事情,母后又不是不知道。”
“母后之前还夸赞我做事有恒心,没有半途而废呢?”刘隆又补充了一句。
邓绥轻哼一声,以目示意,让陆离给小皇帝搬来一摞奏表,点头道:“别说有的没的,赶紧把这些处理了。”
话音未落,江平从外面进来,笑着禀告说:“太学祭酒过来求见圣上陛下。”
“赶紧让他去前殿喝茶。”刘隆对这位德高望重不慕名利的老爷子十分看重。
在他的努力下,郡国的学校焕发生机,县城的学校也在慢慢恢复重建中,再等几年说不定文风能兴盛起来。
刘隆起身,对母后道:“母后也去听听,挚公轻易不来,一来说不定就是需要母后做主的大事。”
邓绥颔首,与刘隆一起来到前殿,看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挚恂。
朝拜后,双方寒暄两句,挚恂就说明了来意。
“启禀圣上陛下,郡国令长或精于吏干或擅长经史,若让主持明经明法明算三科差别极大的考试,恐怕遴选失当。”
“下臣看过这两年的落第试卷,也统计过各郡国各科考中的比例,发现有些郡国确实存在如下臣所想的情况。”
“因此,下臣请求派出持重的孝廉或卓异的明经明法明算等人外出,主持郡国乡试,还望圣上陛下明鉴。”
刘隆听了,心中直点头。实行考试后,中央确实掌握了人才选拔,但郡国考试由太守举办,难免会受到当地的影响。
挚恂提供让朝廷派出官吏主持考试,确实能解决这部分难题。
刘隆想着,只听母后说:“挚公所言准了,可有章程?”
挚恂闻言,回了如何选人、如何培训、如何设立回避制度等等内容。
刘隆听完,提出几个问题,问道:“大汉郡国一百零五,每郡都派主考官,人手是否够?考试初行,孝廉明经明法明算都是新人,能否担当重任?再者现在已经六月,即便即刻出发,恐怕主考官也难在考试之日到达日南九真等郡。”
“你刚才所言
派主考官主持郡国考试以及你所言的章程都极好,但朕提的这些问题需要解决。”
挚恂沉思道:“下臣想着先从京师附近的郡国开始,两三年后再推广全国,不知圣上陛下意下如何?”
邓绥点头道:“你刚才说之前做个统计,那你就先拟一批试验的郡国上来。至于人选,由你、御史中丞、尚书令和杨司空等人一起选拔。”
“外派的主考官品秩为比六百石,归御史台,暂由你主管。主考官官职为……”邓绥低头沉吟。
“提学御史。”刘隆补充道。
“好,就名为提学御史,因事而设,事罢归来。”邓绥道。
商定后,挚恂离开前去和御史中丞等人商量赶紧把人选选出来,不然山高路远耽误了考期就不好了。
挚恂找到几人,说了此事。尚书令闻言感慨道:“咱们现在过得日新月异,前几年孝廉还是郡国举荐,现在都成了考试。”
“哎呀,我现在看到郎署的孝廉与翰林院的明经都佩服不已,若是我晚生几十年,只怕考不上喽。”
挚恂回道:“国家有道,君王英明,文教渐兴,人才自然会接连而出。”
司空杨震道:“挚公所言极是,今时不同往日。只是明经等科才开两年,又要派主考官,这政策确实日新月异了些。”
挚恂笑道:“这是我上奏的。”
说完,挚恂将发现说给二人,尔后叹道:“朝廷以文取人,乃是杜绝请托之风,为的是选拔出真正的人才。郡国太守大多不能三科兼具,若依赖其主持三科考试,只怕是遗贤于野,有失朝廷本意。”
三人听完,道:“也罢,就先依挚公之言,从朝臣中选中简派持重能干的官员去做这事。”
挚恂听了,补充道:“还要兼具才学,非考核进的官员要考验其才学。”
“自当如此。”众人皆道。
挚恂离开后,刘隆跟着母后回到后殿,继续处理那摞尚未完成的奏表。
刘隆伏案沉心批阅,到了中午,与母后一起用膳。用膳后,邓绥午休,放了刘隆回去睡觉。
天又热,刘隆哪里睡得着了,但现在宫中没有什么消遣。
江平出主意道:“圣上,要不要去御花园
走走?”
刘隆想了下,道:“走。”
宫女寺人簇拥着刘隆往北走,一路沿树荫而来,蝉鸣之声不绝于耳,愈发显得幽静。
“外面是比内室凉快,在凉亭里搬张小榻午休,最好不过。”刘隆迎着从湖面吹来的凉风,随口说道。
江平立马道:“我这就让人去搬来。”
刘隆忙阻止他道:“不用,我只是随口一说。”母后怕是会觉得此举有失皇帝体统。
江平道:“圣上,你要去凉亭坐一会儿吗?”凉亭四周古木交柯,树下落着跳动的光斑。
刘隆点头,在凉亭坐下,喝了一盏酸梅汤,歇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起身。
江平突然悄声道:“圣上,要去掖庭吗?”
刘隆一愣,随后想起樊灰丫进了宫,思考半响道:“随行的人嘴巴闭紧些,不要乱传。”
江平闻言笑起来道:“谁敢乱传?”
刘隆是第一次来到掖庭,长长的一条巷道,周围并无树木,太阳炽烈。
路上时不时有宫女寺人经过,遇到刘隆等人皆屏息凝神,垂手而立,静待他们过去。
江平引刘隆来到樊痪幼〉墓殿前,刘隆却停住脚步,踌躇道:“这个时间点怕是她在午休。”
正说着,就见樊淮拥钅诔隼矗拜道:“……见过圣上。”樊蝗胙『蠊,辞去长乐尚书郎一职,如今为家人子,嫔妃的预备役,倒不知道如何自称了,只得含糊。
此次,两人见面,身份不同往日。刘隆抬眼看去,只见樊簧碜乓患金色纱罗深衣,明艳灼人。
刘隆“嗯”了一声,温声道:“在掖庭可习惯?”
樊恍ψ叛请皇帝进去坐,一边走一边说:“我自入掖庭后,上到掖庭令下到宫女寺人对我都好。”
樊磺肓趼≡谧约撼W的凉席上坐了,自己则面带歉意地收拾桌案上的书籍与针线:“我刚正打发时间,听到外面声音,出去一看竟然是圣上过来了。屋内有些乱,望圣上莫怪。”
她的态度如常,这让刘隆也跟着放松下来。
刘隆道:“不用收拾,我坐坐便走。”
樊挥α艘簧,将东西归置好,又叫小宫女为皇帝上茶。
茶水带有玫瑰的香味,刘隆呷了一口,打量这座宫殿,小巧玲珑,殿内摆着冰盆。
“你在掖庭都做些什么?有没有困难?”刘隆又问。
樊恍回道:“我这些日子跟着织室的王阿姆学些纺纱织布刺绣,掖庭令还派人教导我宫规礼仪之类。”
刘隆点一点头,道:“跟着学习也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必事事苛求完美,只要懂了原理流程就够了。你若是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前殿找我。”
“江黄门,你认认这里的人。”刘隆又吩咐道。
江平笑着看向樊簧砗蟮牧焦女,道:“左边是原侍奉樊女娘的宫女玉珠,右边那位瞧着眼生。”
右边的小宫女出来朝江平一拜,道:“奴婢金珠,是与女娘一起来宫里的,以后请江黄门多多关照。”江平笑称不敢当。
刘隆又与樊凰盗思妇浠埃便告辞离去,回到德阳殿将之前樊凰妥约旱南隳掖上,转去德阳殿后殿继续处理奏表。
他抬头碰上母后意味深长的目光,强装镇定低头看奏表。
第109章
延平十七年春二月,樊槐徊岱馕贵人。
这是漫长寒冬之后一场难得的喜事。去年春夏一切皆好,风雨合时,但到了秋季却大雨连连,京师等二十九郡国受灾。
秋雨之后,冬日十一月又发生一场大地震,受灾郡国三十五,一些地区大地崩裂,泉水涌出,尸体枕藉,惨不忍睹。
朝廷派光禄大夫巡按灾区,出钱敛尸,免去田租口赋。这是近年来,大汉罹受最严重的天灾之一。
救助完受灾地区,朝中事务暂且清闲了一些,邓绥依例册封樊晃贵人,也为弥漫着愁苦和紧张的北宫添了几分喜气。
二月里,大地开始复苏,涌出一片又一片的新绿。
邓绥喘过气来,与刘隆对坐喝茶,叹道:“我原以为去年大汉时来运转,结束天灾,没想到……”
想到秋冬的焦头烂额,邓绥没有说下去,只是喝茶。
刘隆回道:“大汉时运不济遭此天灾,非人力所为,母后不要过于忧虑。尧舜时,黄河泛滥,鲧禹父子治水二十多年方成。“
“国家多难,我们时人生活在其中备受煎熬,度日如年。但这放到大汉的历史中,也不过沧海一粟。母后你做事,俯仰无愧天地,已经尽力了。”
母后的共情能力很强,刘隆怕她伤身,劝她道。
邓绥听完,脸上勉强扯起笑容,道:“不知后人怎么看,我们还是要过好当下。”
刘隆点头,邓绥又问起他和樊坏南啻η榭觯笑着道:“母后我年纪大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是早日能看到皇孙就好了。”
他就知道是这样,没结婚催结婚,成了亲催生子,但谁让他家有皇位要继承呢?
“尚可尚可。”刘隆含糊道。
邓绥点头,道:“前儿蔡侯过来禀告,说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想将宫中的事务交出去,你觉得樊贵人如何?”
刘隆闻言想了想,道:“蔡侯历经三朝,老成持重,尚方局事关重大,离不开他。这宫中琐事……不知阿好能否担起?”
邓绥听到“阿好”二字朝刘隆直笑,刘隆辩解道:“阿好曾与我言母后待她耐心细致体贴,如阿母般。如今又有这样的缘分,咱
们成了一家人。”
邓绥笑道:“你呀……来人,请樊贵人过来。”宫女应声而去。
樊蝗缃褡≡谝赐ダ锏囊蛔宫殿,听到传召,赶忙过来,拜见皇太后与圣上。
刘隆将事情与樊凰盗耍然后道:“宫中宫女寺人数千,再加上外面的宫苑,事情繁重,你可愿意接手宫中事务?”
樊坏比辉敢猓她来宫中不是来当咸鱼的,看到这样的机会自然要抓住。
只见她想了想,道:“母后政事繁忙,蔡侯年纪大了,我年轻没经验,只怕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邓绥道:“这宫中诸人也唯有你身份最合适。”
樊恍回:“承蒙陛下看重,我愿意一试。但我年轻唯恐失了皇家体面,需要几个持重的人帮衬着,还请陛下成全。”
邓绥道:“这人选嘛,你去找蔡侯要。”
樊恍ψ诺溃骸氨菹绿畚摇!钡怂缣了笑起来。事情商定之后,樊挥氩毯罱唤庸中的事务,刘隆则与母后一起处理朝政。
晚上,刘隆请樊焕吹降卵舻睿问她交接的情况。
樊桓锌道:“这宫中千头万绪,难为蔡侯还能兼顾。圣上,这宫中以后是什么章程?”
刘隆携着樊坏氖郑两人坐在榻上。
“萧规曹随。”刘隆道:“蔡侯做事细致周全,你呀就做个曹参就好了。”
樊涣巳唬点头道:“我明白。”
刘隆给她斟了一杯温水,道:“母后的身子自从去年病愈后,就不大好,这朝中和宫中的事务我们要为他分忧。”
樊坏阃罚道:“我晓得,我在宫中一定要恭谨。”
刘隆脸上露出笑容,对她道:“你一向聪明,你的兄长现居何职?”
樊换氐溃骸靶殖ぴ诶墒鹞郎。”
刘隆想了想,道:“就他先任郎中,上书言事,顾问应对。”
樊晃叛裕回绝道:“圣上,我兄长刚入郎署,就成为郎中怕是不妥。先让他在郎署学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樊坏男殖ひ蜃琶妹玫墓叵担入了邓骘的幕府。樊徊岱夤笕撕螅以任子进了郎署为郎。
刘隆闻言,笑道:“就以你的意思。”
说罢,刘隆看了眼窗外,听到外面风声呼啸,转头对樊坏溃骸敖袢站土粼谡饫锇伞!狈坏屯酚α恕
樊槐纠词谴厦髂芨芍人,接受宫务后迅速上手,裁决宫务多遵旧例,比想象之中更加顺利。
她反应过来原因,不禁失笑。这宫中事务自然是按照皇太后的理念处理的,而她跟着皇太后处理了几年的政务,理念自然相同。
樊淮理宫务,刘隆则在与母后商议新年施恩天下。
商定之后,邓绥下令赐民爵二级,又赈济鳏寡孤独病弱贫等生活不下去的人粟三石,并赐贞妇①帛两匹。
诏令颁布之后,这天下仿佛多了几分生气。
天气渐渐暖和,今年参加岁科的人数再创新高。刘隆看到后十分开心,叹道:“大汉越来越好了。”
“前儿不少郡国太守上书,请求保留孝廉明经等人省试的资格,说这些才学之士每年都在郡县再考一次,浪费人力,又阻碍后进。我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邓绥道。
“这岁科考试主要是你出的主意,你觉得保留省试的资格如何?”
刘隆沉吟,现在大汉科举制度草创,存在着许多不足,不是刘隆不愿意完善,而是每一步的改革都会涉及到相关利益方。
但利益方没有出现或形成利益集团的时候,完善制度只怕会旁生枝叶,过犹不及。
现在无论是孝廉还是明经等科,都出现了大量困于省试的人,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从下往上推动改革。
“既然他们这么说了,那就保留已获得的资格,直接下次参加考试就可以了。”
刘隆说完,脸上露出笑意道:“这样以来,只怕录取率会越来越低呢。”
邓绥点头笑道:“优中择优而已。诏令从去年的县试开始实行。”说罢,邓绥就让马秋练拟诏令发往尚书台。
刘隆大怀欣慰道:“这天下的人才早晚一日尽入大汉,任我挑选。”
邓绥轻笑一声,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那时间可长着呢,你等着吧。”
刘隆笑道:“我争取活到一百岁,成为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邓绥闻言又笑道:“那你努力啊。”
处理完奏表,刘隆返回德阳殿,刚到殿内
,外面就黑云压顶,刮起大风。
“看这天是要下大雨吗?”刘隆自言自语道。
江平又在殿内点了几根蜡烛,担忧道:“看架势这雨不会小了。”
刘隆在崇德殿用了晚膳,坐下看书,风从门窗缝隙中吹来,烛光摇摇晃晃。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霹雳吧啦”的声音,刘隆惊起,走到门口,往外探,外面漆黑一片,风吹到脸上又湿又冷。
“这是下冰雹了?”刘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