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点头离开。应如风和烛心把两人从马车拖了出来,扛在肩上往自家的马车走去。
应如风望着不远处的火光,对烛心说道:“马车太引人注目了,把马匹卸下来,直接骑马离开。你带蜜瓜,我带伊恒,若是半路走散了就在约定好的地方见面。”
“主子,这样会不会不大安全?”烛心担心地说道。
“这儿虽然荒凉,但仍然在萝城的范围内,没人敢闹事。不安全的反而是官兵。快走吧!”
应如风抱着伊恒飞身上马,握住缰绳抖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去。
伊恒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他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骑在马上,离开了那辆阴暗狭小的马车。
他身后的女子没有熏香,但脖颈处散发着淡淡的体香,很是迷人。
伊恒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是你救了我。”
“嗯。”应如风轻轻应了一声。
“你要带我去哪?”伊恒问道。
应如风没来得及回答伊恒的话,身后忽然传来纷乱的马蹄声,她回头看去,竟有一小队官兵追着她而来。
伊恒脑子昏昏沉沉的,分不清后面追着的是什么人,惊恐地说道:“别让她们把我抓回去。”
应如风不需要他提醒,便已经夹紧马肚子,挥动缰绳奋力驱着马儿加速。
伊恒的手脚被绑了太久,麻到没有知觉。这些天那些库坦人为了让他听话,给他少吃少穿,他浑身都提不起什么力气。
马背猛一颠簸,伊恒根本坐不稳,摇摇晃晃地往马下栽去。
应如风单手环住他腰,将伊恒摁入怀中,固定在马上。
伊恒从未与女子贴得如此相近过,他的后背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冻了许多天,他无比贪恋这难得的温暖,将女男大防抛之脑后,舍不得推开对方。
夜晚的寒风在耳边呼呼刮过。伊恒想到这些天受得委屈,眼泪成串地往下落,止都止不住。冰凉的泪珠砸在应如风手背上,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样去安慰他。他的脊骨隔着单薄的衣衫抵在她身上,十分硌人。
应如风扯下自己的披风,裹到伊恒身上。
“谢谢你。”伊恒干涩的声音里透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羞涩。
应如风一愣,有些惊讶这是伊恒口中会说出的话,也不知道他这些天到底受了什么样的苦,连性子都变了。
应如风驾马拐过一条条岔路,在小路里飞速穿梭着。然而那些官兵追得很紧,丝毫不放。
裴府的马虽然不差,但背负着两个人,任凭应如风怎么催促也摆脱不了身后的追兵。
身后的马蹄声忽远忽近,眼瞧着内城已经近在咫尺,商铺的灯笼在黑夜中照出点点红光,应如风一咬牙,转过一条街后,勒停马匹,抱着伊恒旋身下马,然后朝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下一掌。
马嘶叫一声,撒开马蹄朝前奔去。
应如风拉着伊恒往路边的林子中躲去,没想到林中竟有个斜坡。脚下的泥土松软,两人一时不察往下滑去。应如风伸手抓向树干,然而只抓到一层树皮,就被伊恒拖着失去平衡,两人抱在一起朝坡下滚去,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应如风怕伊恒发出声音引起官兵注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伊恒莫名地感觉这个女人是可以信任的,没有推开她,只是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女人的长相。
喷薄而出热气洒在掌心里,应如风缩了一下手,又往他唇上摁紧了些,才止住手心的痒意。
乌云慢慢挪开,点点月光透过林木的缝隙照到两人身上,应如风看见伊恒那双深邃的眼睛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其中还闪着没有散去的泪花。
一阵马蹄声响过,两人紧紧地交叠在一起,影子在月下融为一体。她们互相看着对方,默契地屏住了呼吸。
直到马蹄声消失许久之后,应如风才从伊恒身上爬了起来。伊恒像是忘了该怎么呼吸一样,小脸都憋成了青紫,才惊魂未定地呼吸了一下。
伊恒看应如风没有什么反应,才放心地大口呼吸起来。他捂着咚咚狂跳的心口,有点害怕对方听到,又有点期待对方听到的反应。
他刚刚与眼前的女人亲密地拥在一起,但他没有任何反感,反而生出连他自己也不知缘故的欢喜,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应如风没有理会愁肠百转的伊恒,十分郁闷地拍着身上的泥巴。刚刚从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她怕原本就只剩几口气的伊恒再受伤,将人死死护在怀中,绝大部分的泥巴都粘在了她的身上。
她向来爱干净,这会儿躲过危机,便有些难以忍受,恨不得立刻回去洗干净。
她抬腿往林外走去,伊恒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两人就这样走在静默的街道中,明明周围寂静得可怕,伊恒却丝毫不觉得害怕,仿佛置身明堂中一般。
两人走过几条街,一家客栈出现在了眼前,昏黄的烛光从客栈大门的缝隙中透了出来。
应如风转过身,伊恒看着眼前之人蒙着面巾,鬼使神差地伸手扯下了她的面巾。
应如风脸上一凉,诧异地看见伊恒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
她摸了摸脸,这才想起刚刚在泥地上翻滚时,面巾飞起,脸上沾了不少泥。她后来又用手背胡乱擦了几下,想来脸上现在乌七八糟,黑夜里被烛光照着,估计跟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应如风轻嗤了一声。
伊恒窘迫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应如风一怔,看来伊恒并没有认出她。
想起他先前在树林中矫揉造作的反应,再看看他现下避之如蛇蝎的样子,应如风不由得感慨,果然不论再哪个世界,长得好看就以身相许,长得丑就来世再报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应如风玩味地看了伊恒一眼,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放到他手中,转身离开了。
伊恒只犹豫了一下,应如风就融入了黑暗之中,彻底不见了踪影。
“主子。”伊恒正打算追上去时,蜜瓜却从另一边小跑着奔来。
“你知道刚刚是什么人救了我们吗?”伊恒拉住蜜瓜,激动地问道。
“不知道哎。”蜜瓜摇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客栈里了,什么人都没见着。”
伊恒低头看着脚尖,想起女子临走时嘲弄的眼神,不禁心中一紧。那女人虽然丑陋,可是温柔又强大,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
他回味着她给的温暖,忽然想起对方的披风还在自己身上。他解开披风,犹如珍宝般抱在怀里,在蜜瓜不解的目光中兴奋地说道:“蜜瓜,我有法子找到她了。”
几日后,裴家大宅的庭院中,应如风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听江淼汇报近来发生的大事。
“对了,小主人。伊恒王子并没有离开萝城,还在客栈中住着。”
“什么?”应如风眉间浮起不解,“喀兰使团不都从那家客栈离开了吗?”
江淼答道:“不知道什么原因,伊恒王子并没有跟使团的人相认。他这几日去了城中多家成衣店,但只问料子,什么都不买,不知要做什么。”
“难不成伊恒在城中还有什么事要做?”应如风弯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也是,他报复心那般重,必是要把那群库坦人揪出来,狠狠报复一般才肯罢休。估计他不愿让使团的人知道这一个月来的屈辱,打算自行报仇。”
“说起那群库坦人,属下已经查清当日官兵为何而来了。那支商队中有两人是在大兴游走打探消息的库坦细作,那日官府是去捉拿她们,把我们误当做了同伙,才会穷追不舍。那两名细作醒来后咬毒自尽了,其余人也全都下了狱。”
“细作啊。也难怪她们能认出伊恒的身份。”应如风不由得感叹道,“伊恒命还怪好的,幸好是碰上了我们,要是真去了库坦,一个美貌质子是什么样的命运可想而知。他这样继续呆在萝城也不是办法,早晚会被官府发现。想办法让他知道那几个库坦人的结局。”
“是。官府的确还没放弃搜捕。那库坦细作似乎偷了样很重要的东西,但东西却不见了。”
应如风倏地睁大眼睛,精神一振,“那东西该不会是烛心从细作身上拿的那块包银子的羊皮吧?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江淼见她饶有兴趣的样子,思索了一下,“有可能需要某种药水才能看到上面的字。属下再去查查典籍。”
“嗯,要不是不能让官府注意到裴府,把东西送回去也无妨。既然现在还不回去,便看看是什么好了。”应如风对羊皮纸确实挺感兴趣的,一般小说里这都是藏着泼天富贵的藏宝图,谁会嫌钱多呢?
“妻主。”让人骨头酥软的声音从庭院外传来,“七宝斋送东西来了。”
应如风想起自己的私人订制,精神一振,眨眼的功夫就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把藏宝图抛之脑后。
江淼望着她消失在转角的袍角,收起了应如风先前坐着的躺椅。椅子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江淼有些失神地抚着。
他发现不论是国家大事,还是家长里短,应如风都很感兴趣,便借着汇报之便,每日讲给她听。
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这几日汇报时间却越来越长,讲的东西越来越多。只要应如风不喊停,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恨不得把知道的一切都说给她听。
然而她只是对他说的东西感兴趣,换个人来讲大概也没有什么关系。要是红袖来讲的话,她应该会更开心吧。
江淼试图把心中的苦涩压下去,但心中就像有另一个人跟他作对一般,他逼自己念起清心咒,却反复念着第一句,怎么都想不起第二句是什么。
第31章 假戏真做
红袖挽着应如风来到了厅堂里。
堂中摆着大大小小数个盒子, 上面都贴着七宝斋的封条。应如风拆开检查了一遍,见物品都完好无损,便对烛心说道:“明日出发去神医谷, 把这些礼物都搬到车上去吧。”
“至于这个盒子。”应如风轻抚着一个扁扁的长方形盒子, 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 她朝红袖招招手, “你拿着吧。”
红袖对这份礼物期待已久, 每天都路过门房八百回,看看七宝斋的人来了没,门房大娘都被他问烦了。他今天一得知礼物到了, 便迫不及待地去寻应如风。
“到底是什么?”红袖端起盒子就要打开。
应如风摁住他的手背, “先别拆,这儿人多。我们回屋再看。”
“搞得这样神秘, 让人家好着急呢。”红袖直勾勾地盯着盒子,企图从缝隙中窥得一线天机。
应如风在他眉心点了点,“都已经在你手里了,还急什么?”
“妻主贯会吊我胃口。”红袖抱紧盒子,不满地嘟囔着, 微微噘起的嘴角甚是俏皮。
应如风与烛心对视了一眼,见她眨了下眼睛,便揽过红袖说道:“看来你是真的饿了。放心, 这些礼物绝对能把你填饱。”
“这是吃的吗?”红袖注视着应如风,试图从她的神情里看出答案。
“等会你就知道了。”应如风抬腿离开了厅堂。
红袖加紧步伐跟了上去。往日他为了最大程度的展现自己的风情, 走路都是不疾不徐的。这会儿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火急火燎的,恨不能插翅飞到房间里, 看看盒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让应如风这般讳莫如深。
然而应如风像是故意不让他如意一般, 她摁住红袖的肩膀,把人带到怀中,“走这么急。东西又不会飞走。”
红袖使起小性子,嗔道:“妻主真坏。”
这几日,红袖的演技愈发的成熟,妻主两个字他能喊出十八种叫法,时而字正腔圆,时而小意温柔,时而勾魂摄魄。任那些知道实情的人听了都以为她们假戏真做了。
应如风在女尊世界待久了,听到妻主就像是听到老婆一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然而红袖变着花样的叫法,每次都让她心潮澎湃,时常想着该如何管教这个不知端庄为何物的假夫郎。
行到主院中,应如风对红袖说道:“到我房中来吧。”
“可以吗?”红袖惊喜地抬起头。
这十来日,两人虽然顶着妻夫的名义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实际上各有各的房间。他知道应如风必须要清心寡欲,免得引起情蛊发作,但他私心里其实阴暗地盼着她偶尔发作一次,他便能借机成为她的发泄对象。
应如风刮了下他的鼻尖,“你不是早就想进来了吗?每天在我房门前转悠,以为我没看见呢?”
“原来妻主看到了呀,也不唤我进去服侍。”红袖嘴角往下垂去,雾眼含怨地瞅着应如风。
这副欲擒故纵的小表情,勾出了应如风心底最深的罪恶,十分想把人抵在墙上好好蹂躏一番。
“我要是真娶了你,怕不是两个月就被吸成人干了。”应如风带着红袖踏过门槛,啪嗒一下重重地甩上门。
丝丝缕缕让人意乱情迷的香气飘了过来,红袖抬眼望去,看到两根龙凤红烛立在床边的案台上,香气正是从红烛中散发出来的。
应如风的床帐和被褥全都换成了大红色,上面铺满花瓣,和新婚之时的喜床没有半分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