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风如同被开水烫到一般,大力掰开他的手,使劲推开,往门口奔去。
“你快把袈裟穿上。你把兵符给我就足以报答我了,实在不需要更多的报酬。天色已晚,我先走了。”
“裴家主,你答应过我。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的。”和玉声嘶力竭地叫道。
应如风心中跟打鼓一样,他该不会是想用这招勾起自己的愧疚心,迫着她帮忙报仇吧?她决计不可能答应的。
“你先说说要求。”应如风缩在门边,生怕他再扑上来。
和玉的声音里难得地出现了阴冷以外的情绪,透出些男儿的腼腆,“我想体验做男人的滋味。请你成全我。”
应如风松了一口气,“行,我明日就请月老上门替你相看。无论你看上谁,我都会用丰厚的嫁妆送你出嫁,绝不让你在婆家受委屈。”
和玉一步步逼近她,“我不要做别人的男人,我要做你的男人。”
应如风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恐过,“不行,绝对不行。裴家和你父家沾亲带故,你的要求天理不容。”
应如风如同身后有妖怪在追,急忙打开门逃了出去,一阵风似的从候在院外的烛心面前刮过,一路跑回主院才停了下来。
她挑来挑去,没想到挑了一个最可怕的场景。早知道还不如去面对那三个男人的修罗场呢。
现在好了,有了一个更头疼的事情。若是以前,大不了把和玉送进宫里去交给母皇处理,可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被留在房间里的和玉陷入癫狂。他第一次在小庙里见到应如风时,她站在光里,如同从莲台上走下的菩萨,身后氤氲着五彩的光辉。她笑着叫出他的名字,那一刻,他懂得了什么叫做温暖。
从那天起,他开始有了盼头,每天唯一期待就是见到她的那一刻。明明忠仆临死前告诫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把剩下的半块兵符交出去,那是他最后的保命符,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把命交出去了。
虽然有想要报仇的成分在,但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也不会那么急于脱离囚笼。
兵符是他的嫁妆,他把他最大的筹码给了出去,却连春风一度都换不回来。
女人不是可以随便睡男人的吗?为什么不可以睡他呢。
他想起早间应如风对伊恒示爱时的场景。他渴望那样的爱,渴望被她用炽烈的目光注视着。他想要得到她的欲望达到了顶峰。她答应过他的,他绝不允许她食言。
第二日早上,萝城两大家族覆灭的消息插着翅膀飞遍全城。
“四大世家居然变成了两大世家。这风水转得比我家的风车还快。”
“听说王家一直都是裴家的势力,所以哪还有什么四大世家呀?一大世家差不多。”
“裴家现在如日中天,手中的生意涵盖萝城方方面面,比之昔年的王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大大的不及。王室当年有四大世家掣肘,如今的裴家可是全无敌手。听说她们还跟辛将军关系好得不得了,否则哪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轻易干掉另外两家?”
“是啊,裴家主这个城主当得可是名副其实。”
“先前听说裴家主年纪小,我还当裴家要败在她手里了。如今这一看真是有眼无珠。自古英雌出少年,不服不行。”
茶楼里,百姓们眉飞色舞地说着,殊不知这些话全都落到了端坐于二楼厢房中正主耳中。
应如风举着茶杯轻啜着,一派怡然自得的闲散模样,一点也不似大家口中诸事缠身的大忙人。
“你家中美男环伺,怎么还有空与我相约?”辛似海一脸惊奇,看上去是真的不理解,“而且还是在茶楼品茗,不是在荔香院听曲。你还是我认识的应如风吗?”
“美男,呵呵。”厢房里的炭火很旺,应如风却哆嗦了一下,仿佛墙突然漏了风,凛冽的寒风刮了进来。她端起热茶饮了一口才觉得好受了些,“美男就像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在外头的时候千般好,放在家里就是橘生淮北则为枳。”
“天呐,两月不见,你都变成大文豪了。说的话姐妹我都听不懂。”辛似海十分不理解地问道,“在家里不比在外头好?可以帮你暖被窝,打理家务,最重要的是一睁眼就能见着温香软玉,每天随叫随到,这不好吗?”
“你没懂我的意思。在外头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装得温良恭俭。一旦住进家里,就会变得张牙舞爪,弄得我不得安生。我要去哪还得被一群男人安排。”应如风摇了摇头,醇香的茶水忽然变得苦涩。
“不是姐妹说你,你这叫不解风情。看男人们争来夺去,花样频出只为讨好你多有意思。况且你还能永远不成婚,七八十了也天天往勾栏里跑不成?你这也算是提前适应。”辛似海笑道。
像她们这个年龄,家里有几房夫侍太正常不过,反倒是后院空空的应如风像个异类。
人与人的悲欢各不相同,应如风感叹道:“我只觉得一群鸟儿在身边叽叽喳喳,聒噪得很。婚姻对我而言是负累。我对一个男人的兴趣最多也就维持三个月,再往后或许会有些特殊的感情,但激情是绝不会再有的。”
“无论多好吃的菜,天天吃同一道,也受不了啊。”
“你还是吃得太好了。而且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玩玩就走了,那些男人往后该怎么办?”辛似海问道。
应如风反驳道:“他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样获得了快乐呀。而且就算我不再喜欢他们,我一样会尽最大能力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们过的生活可比嫁给寻常人家舒服太多了。”
辛似海虽然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男人总得有一个妻主做依靠吧?”
“我也没有要求他们对我从一而终。要是哪一日他们想要嫁人,我绝不会拦着,还会奉上丰厚的嫁妆。”应如风大气地说道。
“跟过你还能看得上其他人吗?”辛似海小声腹诽道,“再说你这么做,谁给你生孩子?”
应如风上辈子就是个不婚不育主义者,如今依然初心不改。
“一辈子凭心意而活,没有孩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好了,不聊男人了,想到他们就头疼。”应如风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道,“你娘那边怎么说?有没有松口的迹象?”
“哎,你也知道,我娘那是跟皇上一起打过天下的,对皇上忠心耿耿。如今朝廷虽然混乱,却不是她背叛的理由。想让她答应跟你合作难如登天啊。我倒是想跟着你混,可你也知道姐妹我没什么本事,在家一点话语权都没有,我娘她不听我的呀。”辛似海十分愧疚地说道。
应如风替辛似海把茶满上,安慰道:“没关系,辛姨要是一口答应,我反而觉得奇怪呢。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辛姨看清楚如今朝廷当政的是什么样的货色,我相信她会重新考虑的。”
“你回去告诉辛姨,萝城知府递了一封加急的折子去京城,状告她通敌叛国。”
辛似海的脸色没有好转,“我都猜得出我娘是什么反应。肯定会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朝廷不会相信诬蔑之词。”
“那就等着看看吧。我相信辛姨很快就会对朝廷有新的认知。”应如风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辛似海又和应如风聊了一会儿,觉得茶楼里实在无趣,便起身告辞了。
应如风没有和她一起离开。处在这方茶楼中,让她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感。吵嚷的茶楼反而比府内更让她内心安宁。
辛似海走后,应如风对面很快又出现了一个人。
她没有抬头,盯着茶水中变得严肃的倒影,“谢知府送往京城的折子看过了吗?”
“看过了,完全按照小主人的要求写的。一个字都没有变。”
应如风轻笑了一声,“她倒是个识时务的。”
萝城中关于四大世家变一大世家的事情很快就没有人再讨论了。取而代之的是萝城近二十年来面临的最大危机。
库坦人聚集七万兵马驻扎在了萝城城外,彻底切断了西域和萝城之间的往来。
以往库坦人南下抢劫时,顶多召集上万兵马。这一次可谓是倾巢而出,对萝城势在必得。
萝城军无力反击,只能固守城门。然而即便只守不攻,打起仗来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守城不到一月,萝城的粮饷就开始告急,只能苦苦支撑,等待朝廷送粮草和援军过来。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半日前,守城大将辛无忧竟然被库坦人埋伏在城中的细作刺伤了,生死未卜。
应如风坐在营帐里,望着坐在床边,面色惨白的辛无忧,关切地问道:“云澜,辛姨的伤势可有大碍?”
“幸好辛将军反应迅速,刀刺偏了,没有伤到要害。但是接下来三个月,将军必须得好好休养,不能再骑马射箭了。”洛云澜在辛无忧背上敷上伤药,缠上厚厚的几圈绷带,又提笔飞速写下数张药方,交给药童去煎药。
应如风紧皱的眉头稍稍展开了些,但面色依然阴沉。先前千影阁已经暗中排查过一遍萝城中潜藏的库坦细作,但还是没能防住漏网之鱼。
这一次袭击辛无忧的士兵是土生土长的大兴人,一直藏在辛无忧的近侍之中,在此之前未与库坦人联系过。直到今日趁辛无忧检查城防之时,突然从背后袭击了她。
“看来库坦人是决意在这两日攻城了。朝廷的援军和粮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辛无忧忧虑地看向守在床前的小女儿辛似浪。
辛似浪是辛无忧和在萝城所娶的侧夫所生,自小在军营里长大,深得母亲真传,还不到十八的年纪就有军功傍身,成为副将。
辛似浪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一道声音抢先答道:“辛姨不要再妄想了,不会有粮草,更没有援军。朝廷派来的军队全部驻扎在了流城。”
流城是萝城旁边最大的城市。萝城若是失手,那里便是第一道关卡。朝廷把援军驻扎在那里,显然已经做好放弃萝城的准备了。
“此话当真?”辛无忧看向小女儿。
辛似浪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辛无忧戍边二十年,杀过的鞑子堆起来都比天山都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不信我,相信流言也就罢了。竟然要弃我萝城几十万百姓于不顾。”辛无忧气血倒涌,声音中尽是苍凉之色。
不久前,朝廷同时收到了两份来自萝城的奏折,一份是弹劾辛无忧通敌叛国的,另一份则是军情告急奏请驰援的。
朝堂上对此事进行了激烈的争论,然而面对辛无忧可能叛变的情况,除了与辛无忧并肩作战过的赵大将军,没有人敢咬死支援。
万一辛无忧真的叛变了,那派援军去就是送人头,帮助敌人消灭自己的主力军,壮大敌人的力量。
除此之外,她们还另有一层担心。应如风在萝城的所做所为,京城的人也有所耳闻。应如行自是不必说。太女夫之前虽然和应如风联手过一次,可如今天高皇帝远,应如风不受他的控制,展现出的实力让他也颇为忌惮。
只要是姓应的,都有可能和他女儿抢皇位,所以他不敢轻易下决心去救援萝城。若是应如风死在萝城之战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应如行和太女夫默默地达成一致,那就是暂时放弃萝城,等萝城被攻下之后,再做反攻。
大兴将才济济,兵力雄厚,不怕拿不回失地。
“辛姨忠心耿耿,可惜朝廷已经不是母皇统领的那个朝廷了。”应如风挑了挑眉,“我只有一问,辛姨是否想要保住萝城?”
辛无忧握紧双拳,肩上的伤险些再次崩裂。她信誓旦旦地说道:“无论朝廷如何,辛某必会死战到最后一刻。我是萝城的母父官,萝城百姓就是我的儿女,哪有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更何况皇上当初重托于我,我岂敢辜负皇上?”
应如风面露笑意,“我有一个法子可保下萝城,不知辛姨愿不愿意一试?”
大战的到来,让裴府的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不再像往常那般闲适。应如风问过红袖等人要不要离开避难,但他们见应如风不走,都坚决要留下来与她共渡难关。
应如风日日前往军营,每天一大早就离开,很晚才回府,偶尔遇着红袖他们,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有时候她思考着事情,甚至连人都没注意到,就直接过去了。
在她的影响下,裴府中人人都在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萝城军。
洛云澜自是不必说,时时与军医交流,帮助她们改进伤药,指定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