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客27号——阿盖【完结】
时间:2024-05-05 23:07:37

  “请假干什么?”
  “带我看周星驰和大长今,吃泡面,逛菜市场,爬山逛教堂,包饺子,她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过年要有好心情,说我辛苦了一年要休息好,所以我们什么正事都不干。不过现在想想,她应该就是不想上班,因为我快收假的时候补作业补得头秃的事她就不管了。”
  他很少听她提起陈傲之,半天都没说话,舒澄澄枕在他腿上眉飞色舞说了半天,抬头问:“怎么了?”
  “你很喜欢妈妈。”
  “怎么了?”
  “比喜欢我多。你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
  霍老师好像真在吃醋,她笑起来,“你和我妈妈掉进水里我救你,行了吧。”
  霍止没好气,“油嘴滑舌,救我是因为你妈妈会游泳是吧。”
  舒澄澄嘿嘿笑,霍止又隔了一会才问:“那这些年呢?你过年怎么过?”
  这个问题问得舒澄澄翻过身,趴在床上瞪着他,瞪到他无奈笑起来,“舒老师,我也不是什么都查,我知道你在哪读书,成绩优秀,顺利毕业,开了千秋,跟谁合作——还玩得很快活——仅此而已。”
  舒澄澄感谢那个侦探手下留情,查得不是那么敬业,也感谢谭俊铭和谭尊守口如瓶,没把她和卢斐的事说出去,让她还能侥幸躺在这里跟霍止说这些,她真的感激,五体投地。
  霍止说:“今年我们也请假。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
  她抽回神,“干嘛?”
  他捏捏她的脸,“我们认真过年。你要是高兴,下次会不会对我少生气一点?”
  她做梦都想过小时候的年,长大后过年是最难熬的,李箬衡和老刘要回家,乔衿也要回榕城,她自己ᴶˢᴳ好像习惯找个旅行团去旅游,去过的地方不少,但也都是躺在酒店吃外卖睡觉,最多找个景区的庙去给陈傲之上炷香,其余的回忆起来都是空白。现在她有霍止。
  她把脸埋在霍止手心里,霍止以为她要哭,手心盖上她的后脑勺,拿不准该不该揉一揉,实际上她真高兴,笑得嘴巴咧成米老鼠,爬起来使劲亲了他一脸口红印,“霍老师,明天我们包饺子。”
  隔了这么多年,她又要认真过年了,这次是跟她喜欢的人。
  隆冬腊月是个好时候,适合抛掉所有芥蒂,她和霍止都请了假,在家玩霍止买的新设备,玩她买的新游戏,拿乐高盖奇怪的房子,看烂电影,到饭点就包饺子,但两位闭着眼都会组模型的设计师都在饺子面前遭遇了滑铁卢,和面弄成稀泥,肉馅汤汤水水的,味道也邪门,煮起来的火候也总是不对,连续三天都只吃到面片汤。
  霍止很有钻研精神,对着菜谱复盘,但家务不愧是情侣之间的矛盾高发区,两人揉着面团,不知道怎么就吵起了架,最后舒澄澄扔下面皮子不干了,干脆出门,“我自己去吃饭。”
  她甩下他自己开车下了山,在节前人山人海的商场里一晃,又贱嗖嗖地想笑了——她跟小变态为了块面团子该不该再加十克水吵架,吵完架她开着小变态的车跑了,小变态戴着围裙背对着门生闷气,好像那个流汗的小狗表情包。
  还挺好玩,像小学生。
  她消了气,去买了餐厅现包的饺子,离开时经过珠宝店,想了又想,进去选了一只尾戒,回餐厅找厨子,让他再包一个饺子,把戒指塞进去。
  她提着饺子回东山客,桌上是刚点的饭菜,都没开盖,在等她回来吃,霍止没在客厅,听声音应该是在酒窖里捣鼓什么东西。
  他生他的闷气,舒澄澄动手煮她的饺子,紧张地站在灶台前盯着火,生怕再煮露馅,也生怕盯丢了那个奇形怪状的大肚子饺子。饺子一飘起来,她立刻扯嗓子叫霍止,“老板,吃饭。”
  她叫“老板”的时候就是在求和了,霍止很给面子,上来布碗筷。
  冷战的气氛还在,他给舒澄澄剔了块鱼肉,给她盛了汤,全是出于习惯,两人全程都没说话,最后舒澄澄把那个饺子放到他碗里,他咬了一口,先愣了愣,从剩下的半只饺子里拿出戒指。
  舒澄澄搁下筷子,抱臂看他,趾高气昂的——她态度这么好,跟他吵了架还给他买礼物,看他还有什么好说。
  霍止把那只素色银尾戒擦擦干净,戴到小拇指上,“我也有东西给你。”
  他下酒窖拿了个东西回来,舒澄澄伸出手心接,霍止直接把东西套到她无名指尖上,她翻过手,看见那是个戒指,银色金属,戒圈之上镶了几颗细细的血红色小钻,钻石拱卫的中央是朵嚣张的小玫瑰,就是她建模送给他的那朵。
  原来他这几天研究 3d 打印,还研究熔银子,是在捣鼓这个。
  她说:“这么贵的机器,你就做这个玩?”
  霍止轻声询问,“我套上去了?”
  她把他的手指一推,把戒指从指头上摘下来,握进自己手心,“吃饭了。”
  霍止洗碗的时候她躺在沙发上端详戒指,真好看,每个花瓣都好看。这人干什么都要压她一头,她最近手头紧,买的戒指才不到一千块,比不上一颗卡地亚小钻的零头,不然不可能输给他。
  再闻一闻,金属的味道,钻石的味道,霍止的味道,风平浪静,沉烈悠长。
  从这一鼻子味道开始,她决定像乔衿说的那样,放过自己和霍止,不去纠结这个人天性里的灰色。
  她自己也有不愿意说出口的东西,谁又比谁干净呢?几天前她还在侥幸,幸好霍止不知道她和卢斐的事。幸好幸好,幸好霍止是相信她的。
  爱人不疑,这一点他比她强。是她在欺骗霍止。
  这天午睡醒来时,她趴在霍止身上敦促他,“看手机。”
  霍止睡眼惺忪打开手机,舒澄澄没发什么东西给他,他当她又在闹着玩,再看一眼,才发觉她换了头像,是她用手托着下巴微笑,无名指上的戒指亮闪闪的,个性签名也改成了“谈恋爱,勿扰。”
  他看着她,有点发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土了,但大体上讲,他应该是开心的,而且有点意外。
  舒澄澄胃又开始疼,慢慢窝回他胸口,打算睡个回笼觉,霍止握起她的手,吻了吻无名指上的玫瑰,“澄澄。”
  她已经习惯这个称呼,“嗯?”
  “今天真好。”
  他们谁都没去上班,周星驰看完了,王家卫也看完了,百无聊赖的时候舒澄澄开始带霍止瞎看,这天看到《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面的何赛飞在楼顶唱戏,舒澄澄突然想起来还没上过房顶,“哪天我们上房顶看星星吧。”
  霍止没答话,低头整理书架。
  她敏锐地感觉霍止不高兴,“怎么了?”
  “没什么,”霍止没看她,接着翻书,“别上去,太高了,不安全。”
  她又想起高中时霍止把她从天台栏杆边拽到地上,微笑起来,“安全意识挺强啊。”
  这个年过得很快乐,除夕那晚是霍止父母的忌日,他们没看联欢晚会,家里安安静静的,她抱着霍止的脑袋在阁楼上睡觉,但他应该是睡不着,她戳戳他的耳骨,“我喘气吵到你了?”
  刚搬来的时候他就这么说过她,好像她呼吸都是错,他被她翻旧帐翻得笑了。
  他笑起来时冷淡的眼尾会有些上扬,其实是张好惹的脸,“其实睡不着的时候连手表都吵,不是你的错。”
  她伸手就拉住他的手表,霍止一怔,压住手腕,舒澄澄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你压住我手了,我手指头疼。”
  她这么说,他就松开她,舒澄澄把他的手表摘下来,扔到床头,用枕头盖住,手心握住他藏着一小片疤的手腕,“没有东西吵你了。明天见,霍止。”
  她早就发现他手上的钢笔印子了。
  霍止起初僵在那里,她低头接着翻权力的游戏,正看到蓝眼睛骑士詹姆兰尼斯特被切掉执剑的右手的那章,剧情很紧张,但她心不在焉,感受着手心里的另一只漂亮的右手,绷紧的坚硬腕骨关节在慢慢松懈,最后霍止躺回她腿上。
  她看完那章小说,隔了一会再看霍止,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幼齿,眉目舒展,长睫毛安然合着,像个有心事的漂亮小孩。
  之后的每天都在瞎忙活,回想起来,除了家里热腾腾的温度什么都想不起来,跟小时候的年一模一样。
  年过完了,他们难免还是得上几天班,把公事安顿好。千秋的同事们陆陆续续返岗,开始摸鱼,紧接着就是元宵节,李箬衡去订了元宵花灯的小礼包,发给同事和客户,舒澄澄狮子大开口,霸占了两份,说其中一份她要送客户。
  所有人都“啧”她,“住一个屋还用两份吗?”
  她装傻,“在说什么啊,听不懂。”
  他们说:“我们都懒得说那会霍老师翘了班跑去东陵岛的事了,单说你的头像,你背后那个镜子里还有霍老师的腰呢,你在装什么啊,看不懂。”
  舒澄澄乐歪了嘴,仔细看看自己的头像,里面是有霍止的腰。那天她拍照时他在洗碗,穿着黑 T 恤,腰上系着花边围裙,特别好看特别窄的一把腰,的确好认,一看就是霍老师。
  中午,咏萄新公司的助理跟舒澄澄加了微信,发了消息,说咏总请她一起吃个饭。
  她和咏萄不对付,见面都会互相翻白眼,咏萄竟然破天荒叫她吃饭,她只能想到是要说老刘坏话,高高兴兴地去了。
  在约定的顶层餐厅等了半晌,来的人是本该在南非验收新战利品的霍川樱。
  舒澄澄一瞬间明白过来,咏萄那个“助理”是今天才加她,咏萄最近的确又跳槽了,一定要换新助理,所以她对陌生人说的话不疑有他,其实他压根就是霍川樱的人。
  她要站起来走人,霍川樱上前一步,体己地压住她的手,“别担心,今天我不是来让你离开他。坐吧,我们都该冰释前嫌。”
  她不觉得霍川樱会善罢甘休,而且霍川樱不是本来该在南非吗?这么悄没声地回来,她本能怀疑霍川樱没安好心。
  但舒澄澄坐下了,对霍廷或者霍川樱,她不喜欢,但至少不该把讨厌写在脸上,尽量。
  “那天你说得对,”霍川樱施施然落座,看了眼她手上的戒指,欣然一笑,“霍止对你不一样,是我要适应你。恭喜你,舒小姐,你是厉害的,你原本就聪明,只欠东风,现在有他在,他教一教你怎么用噱头、营销、投其所好,再给你几个项目练练手,将来你会成大人物,到时候我也要仰仗你。”
  她ᴶˢᴳ想说舒澄澄赖着霍止是为了这些,但这都没有后面那句刺耳。她不喜欢别人这样揣摩霍止的建筑。
  她喝了杯茶,尽量平心静气,“樱总,我崇敬他,他教会我,这个你说得没有错。我是乙方,他是甲方,我们拿建筑做交易,这也没有错。可是我没有拿不够格的建筑要我不配的东西,霍止他也不会让人这么玷污他的作品。谁适应谁的话,那是我上次没大没小,我得向你道歉,可是樱总你,你懂建筑,不该这么说他。”
  霍川樱惊异地看着她,“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舒澄澄握着杯子。
  霍川樱沉默良久,突然笑了,有些讥讽,又谅解她的无知天真,“我这么说他,就是因为我懂建筑啊,舒小姐,我们家几代人都做这个,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建筑这东西,功夫在房屋之外,完全是资本和人心的游戏,投资的人想要借房子出名还是赚钱,或者是想要借房子标榜自己的财富或者品味?媒体想要渲染一种什么样的风潮,保守还是激进,环保还是奢侈?观众又会被哪种态度刺激,迎合还是冒犯?最不重要的就是建筑本身。霍止他比我明白,他二十岁带学校团队赢过其他院校,拿下伊萨尔郊野公园,就是因为他比别人明白这些啊,他找人替他见州议员、财长、规划专业人员,一面把自己能给出的好处告诉他们,一面了解他们的口味,了解他们会找哪几位教授评判方案的创新设计、环保意识、哲学表述,然后让团队把东西做出来,量身定做,取得高分,但要是问他自己,他不喜欢那个设计,那是他所有方案里最没兴趣的一版,只不过那一版更符合州政府的口味。”
  舒澄澄依旧握着杯子,杯子空了也就凉了,她肚子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也空了一块,有冷风灌进去。
  霍川樱招手让人给她加水,“你看,建筑对他而言只是机会,他每一次都会抓住机会。这次你差一点跟闻家那个小公子走,他还是把机会抓住了。”
  中午的阳光照得餐厅玻璃倒影乱幢幢,舒澄澄看见玻璃窗上那堆千头万绪的影子里,有个人汗涔涔地望着对面的霍川樱。
  霍川樱扣住她的手,轻轻一拍,像条小蛇似的微笑,“那个姓郑的小子没听我的把你赶走,他竟然放过你了,你给了他多少钱?比我给他的五百万还诱人?”
  “你舍不得这一行,千方百计想瞒过大家,想留下来,可我记得你是个不笨的人啊,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他们迟早会知道的,为什么你还是心安理得留下来了?”
  “因为你觉得霍止相信你,你觉得你把他瞒住了,你觉得只要他相信你就够了,是不是?”
  “怎么说呢,舒小姐,我想要你自己走,结果弄巧成拙,反倒成了他的机会。”
  霍川樱把一叠东西挪到她面前,“你知道的,霍止这个人,他太懂人心。”
  舒澄澄一动不动,僵在原地。霍川樱最后注视她手上的戒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扬长而去。
  舒澄澄翻开那叠文件,前面是郑溟给她看过的那篇爆料文,说她抄了卢斐的作品;后面还有一篇,她没看过,是营销号拟好了但没有发的追加爆料,说她根本不是抄,是栽赃卢斐抄,事后还动用关系把事抹掉,自以为瞒天过海。最后一页是那个营销号发给霍止的邮件,营销号给霍止看了这两篇文章,给霍止提出了条件,想赌一把霍止愿不愿意维护东山项目的合作者,看他愿不愿意出更高的价码,收买下来这份真相。
  舒澄澄搜了那个号,号主已经注销,人间蒸发,风过无痕。霍止的答案显而易见。
  她下了楼,找了个公园坐了一会,仔细看了手机,郑溟存在她手机里的号码还在,但已经注销,邮箱也注销了。
  她又找了艾远,问郑溟有没有说过他去了哪里工作。
  郑溟其实平时为人很好,离职后跟同事们还聊过一阵子,但最近逐渐淡了,没再联系。艾远把郑溟说的新公司截图给舒澄澄,她搜了那家在俄罗斯边境上的外贸公司,几周前刚刚申请破产,在淘宝上的店铺已经清空了。
  她想象着,郑溟现在也许在地球上哪个富庶的城市住着别墅数着霍止给他的钱,也许他又换了工作,再也许郑溟这个人也消失了。她希望不是最后一种。
  郑溟没要霍川樱的五百万,他替卢斐拿走了舒澄澄手头所有的钱当作报复,然后放过了她,他是公允的。
  霍止,他什么都知道。又一次。
  舒澄澄抱着两份花灯回了东山客,搬着梯子在门外的树上挂小红灯笼。李箬衡挑的小红灯笼依旧很丑,但不能退换,因为是定制的,上面还印着瘦金体的“千秋”。
  霍止回来时,她刚刚理好线,他下车只扫了一眼,就皱起眉,“怎么爬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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