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犯——姜筠【完结】
时间:2024-05-05 23:10:45

  结束问询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尽管在刑警大队结结实实的呆了近乎一整天,但实际的问询时间加起来不超过 6 个小时,临走时周齐嘱咐两人近期尽量留在本市,后续还会有配合调查的时候,姜珊胡乱地点着头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她有太多的话准备和白戈说。
  走出刑警大队,姜珊和白戈在门口的长椅边碰见了正在来回踱步的吴大勇,他神色慌张的将两只手用力地揣进上衣外套的口袋里,两个口袋被这力道怼出了两个鼓包。姜珊盯着那两个鼓起来的山丘若有所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白戈已经跑到吴大勇身边和他攀谈起来。
  “您那个晚上真的一直在大门那边值班吗,一刻都没有休息过?”姜珊走近后听见白戈问道。
  吴大勇看见两人好像看见了幽灵,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但始终紧紧地揣着双手,他支支吾吾地组织好了语言说道:“啊…是…刷短视频来着。”
  “没事,我就是觉得您挺厉害这么熬一晚上一点都不困,照理来说就算是打个盹也是情有可原吧。”白戈像是揶揄地说道。
  吴大勇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力气怒目圆睁,用他那一口地道的东北话骂了个脏字儿,为自己辩解道:“怎么,你俩这什么意思,因为不让你们出去乱跑就开始故意找茬怀疑我吗?”
  “没有没有,单纯想问下您在我们上楼后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来往的。”白戈笑着连忙摆摆手。
  “警察都没怀疑我你俩跟这儿起什么哄,告诉你们,要说这事儿,我还怀疑你俩有问题,怎么那么一个大活人见完你俩就死了,你们说跟自己无关,谁能证明?监控吗?楼里又没监控,谁能保证不是你俩干的。”吴大勇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眼看着就凑到白戈面前企图抓他的衣领,但又被他自己遏制住了,即便是气愤成这样,他的手还是没离开口袋半寸,姜珊有些不解的歪着头观察着,吴大勇继续吼道:“你俩小心点儿,别出去瞎说去,不为别的,警察可以不怀疑你俩,保不齐外面人怎么看你们,人言可畏知道不,低调点对我们向日葵和你们自己都好,好好配合警察调查就完事儿了别整幺蛾子。”说罢他站在了机动车道上,堵住了一个出租车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跟上他。”姜珊马上伸手拦了辆后面的出租车。
  “什么?”白戈惊讶地问道。
  两个人钻进了车里,姜珊继续说道:“他说的很对,那个宿舍楼里没有监控,我们那晚离开的时候他的确是在门口醒着执勤来着。“
  “是啊,这些我都知道,怎么了?”
  “所以没有人可以证明不是他干的,他有整栋楼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事实上如果是他做的,就根本不需要再去思考凶手是怎么消失的了,因为凶手一直都没有ᴶˢᴳ离开过,而且…”
  “求求你不要卖关子了姜珊。”
  “而且他很奇怪,从出门口到离开为止,他的手一直都没能从口袋里拿出来过,一开始我以为是天气太冷了所以他才这样,但刚刚他打车离开时我发现他的手套就放在他的裤子口袋。”
  “或许只是他嫌麻烦或者忘记了吧。”
  “有可能,但一个人的下意识反应是伪装不了的,那么生气的时候肢体语言却表现得很违和这事儿,始终是理解不了。”
  “所以你现在也只是在猜测,但我想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的嫌疑,周警官为什么要放他走?”白戈问道。
  “因为恐怕那位周警官,也不太干净。”姜珊回答道:“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许是被清理了,也许是陈老师和凶手本就认识,无论怎样,都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做的,同时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他,问询时间法律规定是不能超过 24 小时,他们只能放人。”
  “阿姨教你的?”白戈问道。
  姜珊没有回答,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出租车。
  吴大勇的车开上了前往北岸的转盘桥,下桥后却并没有直接返回向日葵园区,而是停在了白桦林的道路边上。吴大勇冲下了出租车快步地走进白桦林深处,姜珊和白戈远远地下车步行跟踪着,亏了这片林子藏了许多不知名的生物,在北风的卷击下掩盖住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林子深不见底,白戈打开相机的红外录像,终于看见远处吴大勇跪在了一棵树下,他用力地挖着地上的积雪,直到出现了一个深坑,将东西藏好后他用脚拼命的踩实,企图消灭这一连串的踪迹。
  吴大勇四下里张望了半天,确定自己是这片林子里唯一看得见的活物后便小跑着逃出了林子,他跌跌撞撞地倒在林子边大口呼吸着这仿佛重获自由的寒冷空气,然后扫了扫身上被溅到的雪水,离开了林子。
  白桦树下,姜珊和白戈终于重新看见了这个消失的蝴蝶发圈。
  【老婆,今天陈老师又跟我讲话了,虽然被两个小毛孩耽误的没能跟她好好聊聊天,但能跟她说说话总归是好的。
  我见她头发没擦干,给她递了几张纸,说是担心她感冒,但其实吧,担心是假,想要保存那些带着她味道的纸巾是真,还是那两个小孩,我没能来得及拿回那几张纸巾,不过没事,再找机会去她房间就是了。
  你会祝福我吧,我变得幸福你也会很开心的对吧?】
  “怎么不睡会儿老吴?”陈敏之声音从面前传来,吴大勇马上收回了正在写信的纸,那是他多年来保持的习惯,每天都会和妻子用信纸交流下心境的变化,他认为只要自己和亡妻足够坦诚,就无所畏惧。陈敏之见状打趣的问道:“这么神秘啊哈哈哈,写什么呢?”
  “啊…写着玩的,陈老师还没睡呀,那两个学生回房间了?”
  “嗯嗯今天麻烦你了,他们两个也没有恶意,我帮您跟他们两个都解释过了。”陈敏之说道。
  “没事,别客气陈老师,我的工作职责嘛,还是那句,这大雪天的换谁也不能让出去的。”吴大勇笑着。
  “对了老吴。”陈敏之离开前突然转过身:“之前拜托您的,说想向您接着打听周总春节后工作安排的事儿,可能就不太需要了,我是说,以后可能都不用了。”
  “咋回事了呢?”
  “就…我之前有些事情没想通,今晚突然豁然开朗了哈哈哈,之前辛苦您了,以后有机会请您吃饭!”陈敏之微笑着:“我在这个城市没什么认识的人,有时候您就跟我的长辈差不多,很多时候真的给您添麻烦了,总之,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是啊。
  吴大勇在心里甜蜜又苦涩的回味着,说了来日方长的人为什么要背叛我呢?他坐在车里,看见前方越来越近的向日葵庄园,泛起了恨意。
  “骗子。”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前排的出租车司机像是听见了这句轻声的低语。
  “都是骗子。”
  吴大勇愤怒地重复着,他的手上,染上的雪化成了水,如沙漏般一点点坠落。
第21章 20 离别
  周齐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在风尘仆仆地赶回向日葵庄园的路上,她一鼓作气地灌进了两大杯热美式咖啡,那股中药味儿直冲鼻腔搅得她泛起了眩晕。
  母亲去世前家里也总有这股味道,对她而言那是和死神打交道时的气息,没日没夜的煎着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中药材,哪怕请回了最好的医生和专家都无济于事,生命就像是长河里的一粒沙,在即将流走时什么都抓不住。母亲走后这股味道就消失了,人间依旧春暖花开,好像她从没有来过,记忆非要将所爱之人残存的影像统统冠上冠名权,那些味道,香气,甚至是离去之人曾经漫不经心说过的花的名字,都成了蛰伏在冬日里的,唤作思念的最冰冷的杀气。
  这世上真的有命运这一说法吗,如若是子虚乌有,那么为何逃了小半辈子,这些路径又重新指向了家的方向,周齐不自觉的抚摸着胸前的戒指吊坠,那是令她能安心下来的方式。
  向日葵的教职工宿舍楼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一干职工被临时安排到了双子塔居住,现场只留下了稀疏的警力。周齐几乎是被迫着立下了军令状,媒体们的围追堵截已经让官方疲于应对,年关将至,上头下了死命令限期侦破,她知道,期限一到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将是第一个直面风暴的人。
  天台上留下的脚印经证实只有陈敏之一人的脚印,1010 号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一切都看上去那么完美。周齐站在天台上看着眼前这个偌大的向日葵园区,脑子里浮现出了昔日世界的景象,那里曾经是她的伊甸园,曾经是她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天堂,但不知不觉间,这个天堂离自己已经相去甚远。
  “领导,怎么搁这呆着呢。”身后一个小刑警打了个哆嗦,一手夹着一堆文件材料,一手拿了杯热咖啡准备递给周齐,周齐摇了摇头没有接住,反而接过了他怀里的文件仔细翻阅着,小刑警接着补充着:
  “住这楼的大多数都是园区的老师,总共有二十几位,基本上都住在二层以上的房间,一楼包括死者陈敏之和管理员吴大勇在内只有 8 个人,且都相距不短的距离,我们走访以后发现,那天晚上,没有人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一楼的其他房间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洗漱间,洗手间,洗衣间,或者是活动室和仓储使用,基本上多是用来综合使用的功能房比较多,而且这里所有的窗户外都加装了防盗网,凶手不太可能是从一楼爬进来的,您之前的猜想可能是对的,凶手就在这楼里。”
  “吴大勇的房间和值班室搜查过了吗,如果真的是楼里的某个人做的,他上下楼的时候势必要经过前厅值班室的视野范围内,但前提是吴大勇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整晚都在认真执勤。”周齐问道。
  “搜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而且他个人的生活用品能看得出来是挺节俭一人,职工们也都说吴大勇这人实在又负责,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短时间内从一个厨房后勤干到了现在的这地方。”小刑警回答道。
  “再去调查下吧,吴大勇对于本案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周齐说道。
  “好的,您还要继续对比足迹吗?”
  “我在想凶手为什么多此一举,陈敏之身上的电击伤说明他一开始就没想着伪装成自杀,但后来为什么又改主意了,这意味着他要做比之前计划好的多得多的工作。”
  “好的,那我们再去跟进下,对了周队。”小刑警进门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那小孩又来了,说是找您?”
  周齐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像是对这段意义不明的话有些不解。
  “姜珊。”小刑警读出了周齐眼神的迷茫,他知道再强大的人这么高负荷的运转都会有待机的时候。
  周齐转了下眼珠,把手上的材料重新交还给了小刑警,嘱咐着:“不光是吴大勇,门口的监控录像乃至园区里的监控都要重新仔细排查一遍。”说罢转身下了楼。
  小刑警看着远去的那个略显消瘦又苍凉的女人背影,直感觉天寒地冻。
  白戈是不同意跟周齐摊牌的,特别是在姜珊在那个神秘办公室里发现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展示给他看了以后,他反而一改之前想要积极主动寻求警方配合的念头,希望从长计议,姜珊不太理解这个转变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像是对着一块木头在喋喋不休,这感觉不太好。
  两个人分散在办公室的两个角落里,彼此都在消ᴶˢᴳ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
  “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下吗,这样下去一切又重新回到起点了。”姜珊眼睛有些湿润地说道,她不知道自己是有些疲惫还是有些伤心,但心里酸酸的。
  “这件事情已经超出我们能力范围太多了,你懂吗,我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解决方式。”白戈回答。
  “你担心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开诚布公的聊下吧。”姜珊斩钉截铁地说道。
  白戈双手使劲揉搓着头发,开口回答:
  “这件事太乱了,先是你在向日葵看见了宋颖菲,再之后是她遇害了,那之后她又奇迹般地留了信息引导你去学校的教研室寻找线索,线索引向了向日葵,到了向日葵以后因为陈敏之的线索又把我们引向了周家人的身上,最后是今天的这些,宋颖菲不仅和周家的大女儿周同长得一模一样,周齐还有可能是那个和他们断联的小女儿,你不觉得害怕吗姜珊?”
  “害怕什么?”
  “我们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一直被某个人,或者说某些人操控着,找到的都是他们希望我们找到的东西,你有想过为什么吗?陈老师的事情我也一样很难过,我也希望尽快抓到那个凶手,甚至今天之前我心里和警方寻求帮助的念头一点都不比你少,但我害怕了,我真的有点怕了。”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姜珊脸上有些莫名的落寞。
  “我说了,我不知道,陈老师房间里的那个属于周宪淳的寸步不离的救命药盒,还有吴大勇他偷偷摸摸处理掉的你落在房间里的发圈,这说明什么,也许都和陈老师的死没有关联,但如果有呢,如果他们因为陈老师跟我们说过的某些东西所以才杀他灭口呢,那下一步你就能保证不会是咱俩吗?这个时候去找周齐摊牌,难道不是羊入虎口吗?”
  “你还记得周放那晚说过的吗。”姜珊问道:“小女儿和周家在她姐姐离开后就主动断去联系了,你说的没错,如果周齐真的是周家的小女儿,现在去找她提供线索可能存在风险,但靠着我们两个这事儿根本没办法推进,所有的录像都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把这些保留着,就不怕她搞什么小动作。”
  “你太天真了,姜珊。”白戈放下手中端详的照片,有些失去了耐心,他继续说:“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你会觉得无情,但警方一开始就已经下了结论,凶手本人也亲口证实了,宋颖菲遇害了只是没找到遗体,我知道你不甘心所以我陪着你,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答案这些我都懂……但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或者为自己家人想过,因为你想要一个答案而把他们置于危险境地,真的就是值得的吗?”
  白戈站了起来,套上了羽绒服,一边走向办公室的大门一边继续说着:
  “我没跟你讲过去警局之前我都经历过什么吧?”他笑了笑,却透着苦涩和羞愧:“送我们回家的那辆奥迪司机一直跟着我,我想甩掉他所以在箱子里面疲于奔命着,最后甚至躲在了一个放着一堆杂货的臭气熏天的院子里,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在想,如果这人是个亡命徒呢,如果他跟踪我是要灭口呢,那这一切还真的值得吗?姜珊,我是个俗人,我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伟大,可能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经历过这些我才知道,我贪生怕死,但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呢,我的全部生活在这之前只有上学,在这之后我也不想为了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自己爱的人陷入到无法挽回的境地,我累了。”
  “你要分开吗,白戈。”姜珊问道。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好到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比我成熟得多,也比我优秀得多,但如果你还要继续一意孤行置危险不顾的话…”白戈没敢回头看着姜珊的眼睛,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像极了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狼狈不堪,他继续说:“恐怕就到这里了吧,这样担惊受怕的生活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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