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仔细推测,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死者先像准备上吊那样,脖子套进绳套里,手中拿着打火机,地上洒上汽油。在死者蹬掉脚底支撑物的时候,他手松开,带着火焰的打火机掉到地上,火燃烧起来。
死者此时已经被绳子吊起来,挣扎一阵后,窒息而死。火燃烧得越来越大,最后,火焰把整个人体吞噬。
只有死者脖子上的那圈绳子是防火材料,而吊起来那段绳子的是普通绳子,所以会被火烧成灰烬。死者的身体随之掉到地上。这就是我们最后发现,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只有脖子上的一圈细绳是完好的原因。”
他说完以后,周围一片静寂。大家都在思考。
“那么,死者自杀也只是一种可能性,对吗?”苏洁先打破了沉寂,她的语气平淡无波。
“当然。原来推论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只不过现在来看,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听到她冷冷的口气,霍亚伦不禁用手擦了擦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汗。
“这个推论很有道理。也就是说,凶手逼郭会长吞下克苏鲁金属片,然后用一个什么事情相逼,让郭会长自己解决自己。凶手只是在旁边帮了下忙,比如倒个汽油什么的。只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直接动手杀死,不是更快?”许晨很快重新恢复了对眼前那堆青草的兴趣,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慢慢咀嚼起来。
这时,我突然想起看到的照片中,父亲被吊在树上,双眼被挖掉的情景。是因为父亲在追查这个案子,所以才遭到凶手报复吗?可追查这个案子的人太多了,其他人也没事。难道是以前……?我想起,爸爸曾说过妈妈是病死的,可他的眼神里含着的不但是忧伤,更多的还是愤恨。对,愤恨。
“是不是为了复仇?”我想着,脱口而出。
霍亚伦转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许晨也从那堆草上抬起头来,看着我。苏洁点点头,微笑道:“我同意这个说法。很有可能是凶手在复仇。不然,也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应该顺着这个思路查一查。”
霍亚伦点点头,也笑起来:“对。我们会根据这个再调查一下。”他向我投来赞许的眼神,我的脸红了。
“对了,根据你的要求,我托FBI的朋友查了一下杜振宇,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凶手不是他。”霍亚伦后来又对许晨说。
许晨听了,只是点点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托着腮,打了个饱嗝。看来单单吃草果然也能吃饱,这满桌各种香喷喷的鱼虾和肉就由我们三个消受了。我们吃得很开心。但大家都没喝酒,除了许晨,其余三个人饭后都要开车。
霍检察官看起来对我很有好感,不停地把我最爱的红烧肉,烤虾转到我面前,劝我多吃点。还不断给我倒水。饭后甜点他帮我点了我最喜欢的蓝莓蛋糕。他怎么知道这是我最爱的甜点?这让我很惊喜。
不过,他点蛋糕时,苏洁冲我挤了下眼,应该是苏姨告诉他的吧?虽然表面上强装镇定,我的内心里却早已经花开遍地。如果我是只气球,此时肯定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了。
8
恋恋不舍地离开江南,跟霍亚伦、苏洁分别道别时。夜幕早已笼罩大地,无数星儿像钻石一样,被人随意地撒在天幕上。虽然没有月亮,可今夜的星光尤为灿烂。我心满意足地爬进驾驶座。许晨看我的时候,总是像强压制着笑意,他早就看出来我的心意,可能觉得有些好笑。
我发动引擎,深蓝的吉普车稳稳地在夜色中行驶。两道车灯照亮了前边的路。十点多了,路上车辆行人都慢慢变少。
“你觉得霍亚伦对那个纵火案分析得对吗?不对,应该不是他自己分析的,而是警察、消防队员和专家一致分析的结果。我觉得还是有可信度的。”我边开车边问许晨。
“嗯,有很大的可能性……哎,怎么了?”许晨低沉的音调突然急促起来。
在出市中心后,有一个大坡,非常陡。坡下是一条横向的马路,和大坡垂直,这是个丁字路口。我总是边踩刹车边缓缓下坡,等到了坡下面,会按竖在路口的红色暂停指示牌在路口停下,看横向马路上没车,再往左拐。
可这次当我踩刹车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为什么刹车完全不管用?刹车已经踩到了底,我却感觉自己的脚像踩在一团棉花上,完全没有阻碍力。吉普车就像一匹失控的野马,顺着陡峭的坡度,飞速冲了下去。
我吓呆了,感觉全身的血在一瞬间都结冰了,我一动也没法动。只能任凭自己的吉普车像在做自由落体运动,快速冲撞下去。现在只能祈祷横向的马路没有其他车过来,不然,以这么快的速度两车相撞,只有一个结局,就是车毁人亡。
可下面那条马路是主道,上边行驶的车辆即使在夜晚也很多,想避免相撞除非发生奇迹。
突然,我觉得腰间一凉,接着耳边就是子弹的“砰砰”声,接着车体强烈震动不已,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中的方向盘被一股力量猛然推动了一下,车头突然偏向左边,朝着路边的防护带撞了过去。
道路两边的防护带很低,后边种植的是大簇的矮冬青。车猛然撞了上去,随着轰然一声,我觉得身体一震,车停住了。冲击力不大,连气囊都没有被冲开。我喘着气,感到猛烈的心跳震得胸腔痛。过了好一会儿,我仍然在全身发抖。
我转过头,看到许晨。他脸也略微有点发白,他的手里握着我的枪。原来,刚才车失去控制时,他从我腰间拔出枪,伸出窗外,朝车轮上打了两枪。轮胎被打漏气,所以车体强烈震动。接着,他一把将方向盘推歪,车头才向防护带撞过去。因为轮胎已经漏气,所以撞击力量被削弱了一些,这样才躲过一劫。
整一晚上没有安生。我们叫了警察,处理完后回到家里。我做了好几个恶梦。又梦到了眼眶里是两个黑洞的父亲,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对,爸爸也是被他们这样害死的。”我又吓醒了,仰天长叹,这种日子恶梦连连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凶手到底是谁?
第二天,修车行的人告诉我们,车的刹车被人动了手脚。这一点我和许晨都想到了,只是,是谁做的?我对许晨说了自己的梦和猜想,觉得这个想要我们俩命的人应该跟杀死父亲的是同一个或同一伙人。许晨不置可否。
这次最让我心疼的,就是吉普车报废了。我只能再买一辆。法拉盛的郊区没有公共交通,没有车,简直寸步难行。很快,我在车行买了一辆跟原来的车一样颜色,一个类型的吉普车,算是对原来车的纪念吧。
到了周五,我开着买好的新车,和许晨一起去莱克斯监狱接他弟弟许昊出狱。
“哥哥!”许昊看到许晨,两眼发光,脸上溢出忍不住的喜悦。
“你改名为安迪了对吧?能改回原来的名字吗?容易叫。”许晨看了看他,大哥的口气。
许昊立刻点点头,一副乖小弟的模样。如果他长着尾巴,此时肯定摇得像风火轮一样了。
接着,他又低头瞅瞅我:“哎,这不是上次那个小矮妞吗?谢谢你开车和哥哥一起来接我。”只说后边一句不行吗?我心里嘀咕着,迈着短腿竭力跟上兄弟俩的大步。
许晨把弟弟接到了我家。许昊在汽车修理厂工作的时候,住的是附近一个小公寓,他和三个人共同分担房租。因为偷窃被关进监狱后,他就被工厂开除了,失去了收入,那个小公寓应该也租不起了。
许晨打算让弟弟暂时跟自己住一个房间。我说没问题,给他们找了一个上下铺的床,搬到房间里。我发现,许昊性格其实很活泼,孩子气也很重,他和许晨的冷静、深思熟虑形成了鲜明对比。跟许昊更好沟通,没多久,我和二更就跟他混熟了。他也积极地到处找工作。
有一次,我带他和二更去魔豆咖啡店吃蛋糕时,他看苏洁在做手磨咖啡,觉得很好奇。苏洁见他有兴趣,正好那天下午有空,就开始教他。很快,许昊就做得像模像样的。
苏洁抿嘴笑着说:“听许晨说你在找工作,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做?我这里只有一个兼职的女孩,很需要一个全职员工。”
许昊笑着摸摸头,露出小虎牙:“苏姨真的愿意收我,让我来做吗?我可是刚从监狱里出来。”
“当然!你的事我都知道,许晨告诉过我。你学东西学得很快,性格活泼,又会说话。到时候会很招客人喜欢的。我店里就需要有个像你这样的员工。”
“那太好啦!我现在就可以工作!”
“明天开始吧。”苏洁笑道:“今天,你好好当客人。你的蛋糕我请。”
我和二更惊讶地看到,短短的时间,许昊的工作就搞定了。
我还没来得及为他高兴,就接到了陈警长的电话。挂了电话,我急急忙忙地跟许晨一起赶到市中心的警局。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我在门口还遇到了从纽约曼哈顿来的一个私家侦探,以前见过父亲跟他说话,算是父亲的朋友。他看到我,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第19章 克苏鲁疑案(9)(10)
9
警局里确实挺热闹,几个便衣警探在商量着什么,霍亚伦也在,正在跟另外两个貌似律师的人说着什么。看到我,急忙走过来,问:“那天晚上你和许晨都没事太好了!这一阵我太忙,也没顾上去看你们。”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说这种堂而皇之的客气话,让人有点受不了。我在脸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容,勉强接住了这句话。
许晨向他点点头,就朝忙碌的陈警长走过去:“克苏鲁凶手的来信在哪里?”
陈警长那张圆圆的大脸上汗都下来了,额头湿漉漉的,大概是这一阵压力太大,人又多,即使他宝塔般的厚实身躯都快扛不住了。“在这里。抱歉,借用一下”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个证物袋从两个正在低头研究的男人手中抽出来。
我也赶忙把头凑过去,证物袋里的,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张小纸条更合适。上边打印着几行字:“克苏鲁,黑暗之神,狩猎七人。吞噬五人,还剩两人。即将圆满。”
“确认不是恶作剧?”我问陈警长。克苏鲁这个案子太有名了,到目前为止,来警局自首,说自己是克苏鲁疑案凶手的人有十几个了。警察们经过审问调查,把这几个人要么送入精神病院,要么踢回家,如果还死赖着不走,就关进拘留所,让他们清醒清醒。
陈警长拿来另一个证物袋给我们看,里面正是带有克苏鲁标志的金属圆片,黑色怪物在上边栩栩如生。他说:“这是跟纸条一起送来的。现在,我们手里已经有六个一模一样的圆片了。如果再不采取行动,抓住凶手。按他说的,我们还会再收到两个克苏鲁圆片。也就是至少还有两个人会死。”
“更可气的是……”陈警长脸涨得通红,像在炉子上被烧红了的大饼:“我们的一个负责重案组的组长被人打晕,造成脑震荡。还有一个来自李堡的私人侦探不知道被谁从二楼推下去,幸好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凶手真是太猖狂了!这次,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
“被害人之间没什么共同点,这个很难查。”我一边推开警局的门,往外走,一边对许晨说。
“不,有共同点。”许晨转了一下右手腕上的黑色佛珠,眼睛盯着前方的虚空,若有所思地说。
“啊?有什么共同点?”我奇怪地问道。
“走,现在我们去天使福利院。我需要再确认一下。”说着,许晨从车后座上拿过一个包,我一看,还是他那个土得掉渣渣的黄色佛布包,我的手忍不住抽动了一下,真想给它从车窗扔出去,不过不敢。他从里面抽出一个文件夹,认真翻看起来。
我发动了汽车,定好GPS,朝郊外的福利院开去。听他的,谁让他比我有脑子呢,这个不承认不行。
许晨一边翻看,一边给我解释:“这几个死者本身确实没有任何关联和共同点,但我怀疑,真正的共同点存在于他们的父母身上。我发现,前四起案子中死者的父母除了白晶的父亲以外都曾经在教育领域内任过职。
比如,第一个案子的受害人郭小静的父亲郭会长,同时也是第五起案子的受害者,原来曾经担任过法拉盛教育分局的副局长,负责当地公共和私人教育机构的一些事物。
第二个案子的受害人王丛丛,父亲王锦荣在做百货生意之前,曾经担任公立小学和福利院体系的食品供应工作。
第三个案子中的受害者是秦娟的儿子王东,秦娟在退休前是售货员,看起来跟教育没有关系。但几天前我找到秦娟过去的简历,发现她曾经在几个福利院做过义工。”
“这个会不会是巧合?凶手总不会因为这个杀人吧?而且,第四起案子中,失踪的白晶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外科医生,跟教育没有关系。另外,为什么白晶是失踪了?是不是因为尸体至今没有发现?”我开着车,猜测道。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其实我怀疑的不是他们都在教育领域工作过,而是其中第二、第三个案子里受害者的父母都跟福利院有关。我查过,死者王丛丛的父亲王锦荣曾经负责法拉盛几个福利院体系的食品供应,包括天使福利院。而秦娟则曾经在天使福利院做过义工。”许晨合上文件夹,敲了敲封面。
“你怀疑天使福利院,是因为以前的那个虐童新闻?”
“是啊,你算一下。当时受虐待的儿童,他们岁数不等,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已长大成人。当时,我知道弟弟被送进福利院的时候,就想起这个案子。虽然当时心里已经有隐隐的怀疑,但觉得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
但那天在江南吃晚饭的时候,你说出‘复仇’这两个字,让我一下想到,克鲁苏疑案的凶手之所以跟一般的有特定目标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完全不同,他杀人动机肯定也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不为财,不为色,不因为心理扭曲,现场处理得干净利落,那说明凶手不是随意挑选目标,也没有发疯。那剩下的只有复仇这个动机了。
如果另外两个案子里的受害人父母与天使福利院也有联系,那就可以确定,凶手很大可能是原来福利院里的小孩。”许晨说着,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在去监狱看你弟弟的时候,你才会问他对于克苏鲁连环案知道多少,是否知道杜振宇,是吧?”
“对,现在关键是查出郭小静的父亲郭会长和白晶的父亲白立锋是否跟天使福利院相关。但我直觉他们跟那个福利院是有密切联系的。”
“你的直觉?”可能我说话同时鼻子里不自觉地喷了个气,许晨瞅了我一眼。我马上怂道:“对,你经常打坐静心,直觉应该挺准。”
10
五年前,天使福利院被政府收为公有,并进行了整顿。现在,种满花草和树木的院子里,几栋整齐干净的红砖楼房里作为孩子们的住处和学习的地方。环境很好,院子里还有个浅浅的养着鲤鱼的小水池。
我和许晨到的时候,正是孩子们的午休时间,院子里很安静。我们找到院长办公室。院长是个胖胖的老头,显然,这是新院长。当我们问到郭会长和白立锋时,他热心地带我们到档案室,查了不少十几年前的资料。
“郭京齐,现在是未来研究会会长,以前是法拉盛教育分局副局长,很可能视察过这个福利院。”我问胖院长。他满头大汗地查了半天,最后告诉我一个名字,吴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