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三侗岸【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21 17:16:34

  她抬头,缓缓站起身,声音有些迟钝:“……哥哥?”
  “我回来拿一下以前放的书。”他打开了门,让她进来,坐在沙发上后,又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是跟林凉在一起吗?”
  “我……”
  说自己觉得拖累他所以选择离开?那到这儿就不是拖累了吗?她还能那样坦然地回到哥哥家吗?
  沉默着,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办,觉得怎么做都是条死路。
  “他不要你了?”
  她摇摇头。
  轻叹一声,宋文安看着这个以前带给他荒谬和冲动的妹妹,虽不知他们俩怎么了,但既然回来了。他说:“那你……要跟我回家不?
  她停顿了一会儿,轻轻点了头。
  宋文安一家在他考上Z大时便搬去了Z市的老家,A市的房子就一直空着,有需要的时候才回来看看。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终于到了。
  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欢迎,只有一把扫帚往她的脸上飞来,被宋文安抓住。
  “宋文安!你把这个东西带家里来干什么!你这是要把我气死吗?!”
  “妈……”他小心翼翼地唤着。
  “别叫我妈!” 马春艳面目狰狞,拿了一条麻绳便栓在一根房梁上,头便往里面套着,食指狠狠指着宋轻轻,“我给你说!你要是敢把她带到家里来,我就死给你看!宋文安!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把她给我带走!快点!快!”
  忽而又大吼大叫地流泪,“我真是做了什么孽摊上她啊!”
  宋文安只好带走宋轻轻,到了公园的椅上停了,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宋轻轻坐下,便望向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
  “婶婶怎么了?”她偏着头不解地问着。
  “轻轻,抱歉,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排斥。”深吸一口气,他缓缓低了头,十指交叉,“轻轻,对不起。”他从钱包里拿了一沓钱放在她手中,“看这样,我妈对你意见很大,可能……”他背过身,不愿看她,“A市的房子还是可以住的,不过一个月后我们就准备卖掉了,恐怕到时候你得找个新住处,或者……来学校找我也行,你要提前想好,我好提早准备租房子。”
  “如果你确定跟着我,轻轻。”他转身看着她,“我有女朋友,所以我不能养你一辈子知道吗?”
  那几个月的消失,或许林凉说得对,他对她只是占有欲作祟,经过时间沉淀,那些热情和执着仿佛已经烟消云散般,甚至对宋轻轻要赖着他生活而产生了一点烦躁感。
  “你自己坐火车回去吧。我陪你坐过,你应该知道怎么回去。就这样吧,我走了,晚上我还要陪文丽。”说完,他转身离去。
  她没有挽留。
  她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双腿并拢,黑色塑料袋套着放在其上,双手便摩挲着塑料袋,低着头不作言语。
  黑夜如乌鸦般的黑,身后的万家灯火正烫着她的后背,人群像沙漏般流过她,她还低着头,马尾的发丝落在手背上。
  一瓶水,放在她的眼前。
  “给,我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坐很久了,都没喝水,怎么,等人啊?”
  是个和她同龄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头发散着,美艳的容貌,脸上的笑容像个太阳。
  “……谢谢。”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轻轻地接过喝了一口,才说道,“我没有等人。”
  “那肯定心里有事。”那姑娘一下便坐在她身旁,“你这样,像被人刚赶出家门。一个人的苦叫苦,两个人叫排忧解难。不如你给我说说,看我能不能给你排一排。”
  宋轻轻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立马摇着手说:“我叫李艳,艳丽的艳。真不是拐卖妇女儿童的骗子。”见她还是不说话,才咬了下唇,看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好吧,我其实是听到你和你哥的对话,知道你只能一个人回A市,刚好我也是一个人要去A市,所以想和你做个伴。”
  抬眸,笑着,“不过真的。你要是现在心里很乱的话,我可以为你支支招。”
  她又喝了一口水,对女孩笑着:“我叫宋轻轻。”
  她又摸了摸塑料袋,望着人群走过:“我是个傻子。智力比你们差,所以做事老做不好,因为这样我不想拖累他,所以离开了我最爱的人。也回不到原来的家了。”
  “为他好,我知道。好多电视剧都演这个。”李艳摸了摸她的肩,望着她的侧脸,声音突然沉了,
  她说,“你问过,这是他想要的吗?”
  “轻轻。我相信,你的林凉哥哥知道你有着缺陷,却还是决定和你在一起是不会在意你拖不拖累他的。反而会觉得你在他做了这么勇敢的决定却选择抛弃他,他只会感到受伤和难过。”
  她知道他很难过,宋轻轻低着头,眼角又红了:“可是我真的在害他。他因为我受太多的苦了。我真没用!”握着拳头狠狠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我找不到工作挣不了钱!又容易迷路,记性差,学得又慢!又轻易被骗,连饭也做不好!就连他,他要死了,我连急救电话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拖累他!连累他!我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傻子!”
  “小姑娘。”李艳缓缓捧起宋轻轻带着水花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爱一个人要主动知道吗?”
  要用胸膛拼命地去撞,要用手指奋力地去挖,要永远野心勃勃,永远逆水行舟。
  “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很糟糕很糟糕。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完美的,没有人不犯错,没有人能说自己什么都会。因为我们一直都在成长,所以犯了错就改,不会就去学,学不会就千遍万遍地去学,不敢的就去尝试,就去超越。”
  “我们都要正视自己的缺点和不足,越逃避越害怕只会越懦弱。活着就是要把自己变得更好。轻轻,你要做好更充足的准备去寻找工作,不要气馁。路痴就去一遍遍地背地图,背路线,多去看,多去走。不会的就多去问多去查,被骗了就记住教训,累得想放弃的时候,你就一遍遍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怎样做,能这样甘心放弃吗?!我们要改正,要学习,要永远保持一颗努力上进的心,要好好活知道吗?”
  李艳紧紧握着她的手:“所以什么成全什么放手都是屁话。你现在就回去找回他,跟他说对不起,跟他说你只是一时糊涂,说你会把自己变得更好,变得不会有什么配不上他,拖累他的破想法。你要相信你们俩就是最般配的,不然凭什么曾经要选择在一起?不都是想为对方变得更好所以才走到今天的吗?”
  宋轻轻抿着唇,又哭了。
  他教她,逆流而上。
  写过无数遍的她,背过无数遍解释的她,却原来始终都没有真正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那是逆着对别人的不看好而上,那是逆着对自己的不看好而上,向上,永远向上。
  “李艳,你说得对。我要回去跟他说对不起,我要回去找他。我要跟他说,我会努力向他靠近。”她紧紧回握着李艳的手,用袖子抹去泪水。
  “那走吧。跟我坐火车去。”李艳笑着,站起身来。
  两天两夜,在火车上,她们坐着聊天,李艳说有个男生喜欢她,另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就对她不满,便找人放学要围堵她。
  “结果你知道吗?她找的人里就一个人认识我,那一个人还怕我从后门跑了,就去后门堵着,然后我就从校门口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还听见有人在我旁边说,诶,李艳怎么还不出来,还纳闷。哈哈,笑死我了。”
  李艳是离家出家想去大城市闯荡的追梦姑娘。
  宋轻轻与李艳在火车站道别。
  李艳挥着手,洋溢着笑容:“我要去过我的白领生活啦!你要和他好好的啊!”
  宋轻轻也向李艳挥手着,大声地回她:“我们都会好好的!加油啊!”
  六年后,她叫南风,不叫李艳了。
  天,怎么这么灰呢。
  他伸出右手,遮了遮眼睛,他的左手还留着不可名状的酸痛,距离那场闹剧结束已经有五个钟头了,他以为在做梦,所以睡了,睁开眼,天就灰了。
  “吃点饭吧。”许玉月坐在他身旁,吹了吹热粥,勺子递到他嘴边。
  他偏了头,眸色淡然:“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 许玉月嗤笑一声,放了碗,“林凉,当初我都没阻拦你们,现在我来多此一举干什么?是她自己提出要走的,难道我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跟你说道别?她要是有心想陪着你,我说什么都没用知道吗?”
  “她是个傻子。她根本不懂爱人。你能带给她好她就跟你过下去,过得不好了远走高飞不是正常的事儿?人都是自私的。女孩子也不可能拿青春陪你一直熬苦日子,懂吗?说到底,她就是不想等了。你自己想开点,人都这样。”她把鸡汤倒进小碗里,用勺子搅了搅。
  她说,这样的日子过下去真的太难受了。
  她说,回去跟着宋文安
  她说,不爱。
  拳头狠狠砸在床上,用力,青筋暴出,骨节都泛起生硬的疼。
  她做得对。
  他们住的是时常断水断电的不足几十平方米的出租屋,糟糕的环境,有蟑螂虫子。他没有时间带她去游乐园,他不能随意带零食和酸奶给她,他关了她的小卖铺,他不能带她吃日料,让她被人欺负,让她只能在家等他。
  他的无能,却一次次信口雌黄地对她说什么会好起来的……
  呵,骗自己呢。
  张开自己的左手,他低下头,轻轻碰了碰那根只能伸直的食指,上面还留着被人扳开的印记。
  他真的没有一刻不想日子能好起来。所以选择来钱最多的外卖活,所以考证,所以一直想存钱买台好电脑自学软件代码,想留有资金开一家游戏公司,想等自己强大了再让她出来阅历。
  可她说,她想工作,想开小卖铺……
  而现在,他轻轻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有了,还差点死去。
  “等过几天送你出国治疗。国外有3D再造技术,还能把你手指的功能恢复到百分之八九十,你在这里的房子我也已经退了。安心疗伤吧,别想过去了,朝前看最好。汤我给你放在这儿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她起了身,望了他一眼,走了。
  第一天,小雪纷纷,他看得眼涩。
  第二天,又是雪,他叫护士给他装一点在碗里,他想摸一摸。
  第三天,他开始尝试下地,不顾护士的劝说,却一次次摔在地上,膝盖青紫得肿了。
  第四天,他能走一小段路了,窗外的雪依旧没完没了。
  第五天,城市下了一场最大的雪,似要把纷纷攘攘都埋藏了,把回忆也埋了,他强忍着疼痛,扶着墙,一点一点地往外走去,钻心的疼在脑髓里窜动着。
  他扯着笑,笑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念着她,念着如果她哥哥没有接纳她,她一个人要怎么过,还想着要把她带回来,怕她饿死,冷死,无人问津。
  什么温柔谦逊,不装了。
  若真碰到她,骂他是个疯子更好!就强迫到让她绝望!让她胡言乱语!让她那么绝情地离开他!
  他已经走到了大街上,单薄的病服挡不住寒风,雪一块一块地砸在头上,冷意从脚跟向上,再汇入大脑,额头反而热得像是在燃烧。
  他还要走,他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人抓回来!
  “砰。”
  是重物砸进雪堆里的声音,沉闷的,重重的。
  他还是倒了,脸埋进雪堆子里,全身乏力的他一次一次地撑起胳膊,又一次一次地摔进雪里,雪落在他脸上又被高温融化,成了水流,近眼一看,还以为他在流泪呢。
  他又不会哭。
  身体里好像住满了雪。冷得他轻轻发抖,于是眼眸合上,身子被一片片雪花埋葬,压死了他的眼皮,压死了他的呼吸。
  他想,或许他要死了。
  也或许他已经死了。
  他抖了抖手上的雪,以绝望和颓丧,重重握紧拳头,仿若抓紧了过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吊唁。
  两秒后,再以无力的姿态,轻轻地,轻轻地松开了。
  嗯。
  宋轻轻不爱林凉。
  所以苦求是场徒劳。所以直截了当地说不爱。所以不留余地地离开。
  整整四天,那四天,雪由小变大了,路上阻碍也大了,但她真的没来过。
  患难见真情。
  人最不能原谅的,莫过于被迫从真诚的热情中醒悟,明白过来那个曾令他们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人,正是他们失望的人。
  他想她的心真狠,怎么就这么狠。
  宋轻轻……行,放弃吧。那就都放弃。
  人群潮潮涌来,议论着打量地围住了他。
  正跑去医院路上的宋轻轻听着不远处传来惊呼声和议论声,混杂入耳,停下脚步一看,人群已经围成一团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抿抿嘴,暗骂自己不要看热闹,林凉哥哥还在等着她呢。
  于是她转了身子,不再观望,径直便往医院里跑去
  没有人。
  她呆愣了几秒,立马便想他或许是回出租屋里,于是又疾跑着,想打车回印玉小区。
  出了医院门,那团人越来越多了,她只看了一眼又走了。
  终于到了。
  她看着眼前的门缓缓露出了笑容,两个酒窝露着,开心而愉悦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手轻轻地放上去,再缓缓地敲着门,带着小心翼翼道歉和好的意味。
  林凉哥哥,我回来了。
  我们和好,好不好?
  她微笑地敲着门,他闭着眼被雪埋了。
  她八年选择等待,他八年选择遗忘。
  都开启了。
  错过明明仅仅两个字,不知为何,背后的过去和现在却让人感到无比心酸。
  6
  耳畔一声似锦的话,绕着她的神经。
  “在想什么?”男人玉色的双指捏着她的耳垂。
  她含糊:“嗯?”
  “怎么不回我?”他的齿轻咬脖后一侧,一串串花盛开。
  “对不起。我……”
  他压低了声:“宋轻轻,对不起,我听腻了。”
  他低头靠近,鼻尖扫过她的脸颊,呼吸薄薄在她耳际。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他想听什么?
  他问她八年前为什么这么狠。于是她应该回答,她爱他,她自卑才离开他,她等了八年就想和他和好。
  宋轻轻张着嘴,细碎的话就在唇边,将要脱口而出。
  可是一阵纯音乐的铃声突然意外打断,她下意识地闭了嘴看向手机。他停了动作,垂了眸,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转而抬眸望向她,嘴角缓缓向上弯着。
  划开接通键,打开免提便拿在手中。
  “凉哥,你去哪儿了?新郎不见了可是个大事啊。”电话里调笑的女声在静谧空间里传开,
  却让宋轻轻的后背爬升出一股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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