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苦口婆心地劝着,见江舒窈半阖着眼,神情漠然,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好打住了嘴,又躬身退下了。
江舒窈都不知李福是何时走的。
她眼睛越闭越紧,只来得及叮嘱了姐弟俩有事叫她,便头一歪倒在马车车厢壁上昏睡了过去。
燕桁跨在马上在队伍前面缓缓走着,心里惦记着江舒窈的伤,又不肯回头去看一眼。
他心知是自己当时一时脑热,错怪了她,可又气她行事过于激烈。
最主要的,还是红拂的身份不一般……他没法和平时一样直接将她处理了。
想到刚才江舒窈眼里含泪的倔强模样,燕桁叹了口气。
还是回头给她道个歉吧,是他错怪了她,也是他让她受了委屈。
队伍已从山路出来了,不远处就是一处城镇,方才在山匪的埋伏下许多东西都摔坏了,正好可以在此补上物资。
燕桁盘算了一下,便勒紧缰绳掉头往马车转去。
谁知走到一半,李福就一脸凝重地凑了上来。
“主子,郡主病了,两个小主子正哭闹呢,卫三卫四在看着小主子。”
燕桁眸子掠过一丝暗色,薄唇微抿,直接单臂用力一抽,瞬间掠到了江舒窈的马车旁。
“杳杳。”
马车的帘子遮住了光,孩子们已被抱到一边去哄着了,江舒窈安静地睡在车内,双颊泛着不正常的坨红。
燕桁眼里闪过一丝痛意,长腿一蹬便入了车内。
“赶紧进城寻处客栈,孤与郡主要入住。”
他探头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即缩回车里,一把将发热昏厥的江舒窈抱在了怀中。
“杳杳,醒醒。”
轻声的诱哄在车内回荡,江舒窈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脑子如同浆糊一般。
好难受,她好想娘。
“娘……”
看见她迷迷糊糊地喊着母亲,紧闭的长睫下流出一行泪,燕桁抚着她脸颊的手顿了一瞬。
“是你……”
江舒窈费力地睁开眼,见燕桁那鬼斧神雕的俊脸在面前摇晃,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股委屈。
“不要你,你走!”
她软绵绵地哭嚎着,对燕桁的呼喊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地发泄着心中的酸楚。
第195章 非你不可,非你不娶
“呜呜,当初我生孩子,差点去了半条命,后面独自拉扯孩子们长大,有时累得在灯下打瞌睡,现在倒好,你直接来捡这现成的,凭什么有这么好的事!”
江舒窈抽抽嗒嗒地流着泪,吐露的话语让燕桁心痛不已。
世间都说女子生育艰难,他头一回看到孩子已是那般大了,也未曾想过她一人带着孩子生活的艰辛。
“刘麻子欺负我、王婶笑我、我都不在意,凭什么你要为了那么个东西冤枉我。”
江舒窈浑浑沌沌的,都不知自己在嚷什么,只把心中的委屈全都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说什么喜欢我,还不是转头看见个女人就丢了魂,还好我不要嫁给你,永远都不嫁!”
燕桁见唤不醒她,只好默默地将她按在怀中,悉心听着她的埋怨。
“我一个未婚姑娘,回了京中带着两个孩子,还不知道要被人怎样编排,都怪你装成李偃珩,我的计划全被你毁了。”
江舒窈越想越难受,想到自己这艰难的几年,躺在燕桁怀里“呜呜”哭着,如同不知事的孩童一般。
李福跟在马车旁听着里面凄惨的哭声直咋舌。
娘哎,这下主子可捅大篓子了,郡主哭成这样,莫不是气死了。
他赶紧让卫三卫四带着小主子们再离远些。
燕桁不知道江舒窈心中有这么多委屈的情绪,这才惊觉自己从开始到现在自以为是了多久,伤了她多少次心。
“对不起杳杳,对不起。”
他把浑身滚烫的江舒窈抱在怀中,在她额间轻轻印上一个珍重的吻。
“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我不对,没事了,马上大夫就来了,挺住。”
江舒窈的身体烫得吓人,发热说胡话也是很严重的病症。
燕桁早就遣了暗卫去城镇里找客栈请大夫,等到马车入了城,他赶紧横抱着江舒窈下车直奔准备好的天字房间。
大夫被暗卫揪来,正在房里忐忑不安地等着,见到病人来了,也不追究其他,赶紧把脉诊断。
原来江舒窈手臂上的伤受了泥巴和雾水的侵蚀,已经红肿溃烂了一大块,这才引起了高热。
燕桁看着江舒窈不省人事的模样,恨不得回去把刚才的自己狠揍一顿。
她本就因为为了救红拂而受了伤,自己还那般怀疑,肯定伤透了她的心!
等到江舒窈从高热中醒来时,夜已深了,除了发热,她身上还是无力得狠,脑袋也痛得要命。
看见客栈的屋顶,江舒窈先是一愣,而后转头瞧见了守在床边的燕桁。
“杳杳?你醒了。”
燕桁原本只是疲倦地闭着眼假寐,一听到江舒窈衣料摩擦的声音便立刻睁开了眼。
见江舒窈冷冷地盯着他,燕桁心中闪过一丝痛楚,连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见没有滚烫了,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不用摸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明日让李福为我买些药材来,服过汤药便好。”
江舒窈不记得自己晕厥中发生了什么事,此时看到燕桁衣不解带地守着自己,顿时五味杂陈,但仍旧不想给他好脸色。
本以为燕桁会和之前那般对自己怒目而视,谁知他竟然收敛了森冷的眉眼,带着些温和的气息来吻她。
“杳杳,都是我的错。”
江舒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赶紧侧过脸去,燕桁的唇一时印在了她坨红的脸颊上。
露在被子外头的双手被燕桁一把攥住,江舒窈想不看他也不行,只好侧过头来,冷冷问道:“太子殿下又玩的哪一出?”
燕桁唯恐她又自己胡思乱想伤了身体,连铺垫也不做了,直接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双凤眸满是温情。
“是我不好,误会冤枉了你,我竟不知你心底有这些不安,红拂是我另有用处的,并不是我看上了她的皮相,想要宠幸。”
听了他的自我剖析,江舒窈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一点恼羞成怒的表情。
“我管你宠不宠幸她?我是气你居然觉得我会特意做那等下作害人之事!”
她心底还残留着方才痛哭的酸楚,此时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我堂堂英国公之女,不是为你生了两个孩子就是你的人了!我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你的!你想宠谁宠谁,我碰都不会去碰她一根头发丝儿!”
燕桁知道她心底不安,又在说气话,连忙坐在床边将她搂起。
江舒窈还在用力推拒,他毋庸置疑地把人箍住,强势地捂住她的嘴。
“我只碰你,这么久了,还不信我?”
他死死按着江舒窈,一面为她吃醋而高兴,一面又怜惜她眼角流泪。
“杳杳,我对天发誓,这辈子仅碰你一人,若你愿意,那你便是我唯一的妻子,大寰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燕桁说的声音极低却极坚定。
沉浸在悲痛中的江舒窈被这句话吓了一跳,顿时停了哭闹,抖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燕桁……居然是这样的心思。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下从他嘴中说了出来。
江舒窈又喜又悲,喜的是燕桁的心意,悲的是自己命不久矣,此生都不能和他光明正大站在一处了。
这念头犹如一盆冰水浇灭了她火热的心。
整理好内心情绪后,江舒窈淡淡地推开燕桁。
“殿下不必作此诺言,我早已说过了,回京后,我与殿下便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燕桁早就做好了打长期战争的准备,闻言也不生气,只是依旧依着江舒窈。
“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我的心意,非你不可,非你不娶。”
他轻轻扶着江舒窈乌黑的秀发,想到激起今日之事的红拂,咬牙切齿道。
“红拂此人,只是我想用来对付姚家的棋子,哪知她心思这么花哨,硬生生折腾得你我为了她吵成这样,等用完她,我便将她好好打发了!”
他话语里净是森然的杀意,听他这么一说,江舒窈的注意力便转了过去。
她诧异地问:“为何能用她对付姚家?”
燕桁思索了一会,捧着她的脸亲了亲,眼里多了一点笑意。
“红拂此人,恐怕是姚大人流落在外的亲孙女。”
“啊?”这下江舒窈脑中的情情爱爱可一下子全没了。
她顾不上燕桁还偷偷亲着自己,连忙坐直了身体,震惊地转过身看向他。
“她原本不是江南官家的女儿吗?怎会与京城的姚家扯上关系?”
第196章 狐狸的狡猾大计
燕桁笑得如同一只偷吃到葡萄的狐狸,深邃的眼睛眯起,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
“那日花灯节,我在花船上初见红拂便觉得此人相貌眼熟,后来凝神细想,此女与姚大人有几分相似,于是立刻遣人去查,查出红拂生母是姚大人以前偷养的私生女,一番运作后嫁去了江南。”
他低下头来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姚大人爱屋及乌,尤其喜爱这个私生女,当年江南出事,若非姚夫人阻拦,红拂早就被姚大人发现了,也不会流落到烟花之地。”
江舒窈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恍然大悟。
“现在姚大人还不知道红拂的事?这次你带红拂回京,必定能让姚家再次骚乱!”
燕桁点点头:“没错,见了此人,姚大人与姚夫人必定要起龉龊,还能借江南当年的旧案,再次把姚家营私的污点翻上来。”
他搂住江舒窈晃了晃,亲昵无间地在她耳边低声吐息:“如何?我是不是运筹帷幄,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江舒窈一把捂住他的嘴:“聒噪!”
她脸颊粉红,目光闪烁,有些暗恨燕桁不早说清楚,害自己胡思乱想,白白不爽快了这些时日!
燕桁此时倒是异常通透地看出了她的想法,不免调笑道:“看你,一个人偷着吃醋,全然吃错了醋缸。”
“你给我少说两句!”
江舒窈气急败坏地擂了他两拳,那点力气就和雨点似的打在燕桁胸前,惹得他“哈哈”直笑。
“好了,说正事。”
两人闹过后,江舒窈只觉得心胸通畅了不少,心中对燕桁的忿懑去了大半。
她摆正脸色,正色问他:“今日山中埋伏一事,只是山贼,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她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总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
燕桁虽然此次是微服出行,只做寻常富贵人家仗势。
可随身跟着的侍卫暗卫都是顶尖的,端看行路姿势便能看出不是寻常的护院。
寻常山贼哪里敢惹这么一队看起来训练有素、武力过人的侍卫?
燕桁沉吟半晌,抚着下巴道:“若不是策划之人做得滴水不漏,那便是碰巧遇上了寻常山匪,因为我的人什么也未查出来。”
江舒窈心中不安,燕桁捏了捏她的手:“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上不轨之人是杀不完的。”
他说的也是这个理,他们身居高位,周围哪里不是群狼环伺,若真的成天都提防别人,那真是不要活了。
见她不说话,燕桁怕她多想伤身,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多想了,不是说要李福去给你寻药材?”
江舒窈“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大晚上的,还有哪家铺子开门?别折腾李公公了。”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伤口引发的高热,处理后已是好了七八成了,只需再服些药物巩固一下就好。
谁知燕桁勾起唇角,眼中闪过睥睨。
“这天下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你要何种药材?”
江舒窈拗不过他,起身到桌边拿纸笔写了一张药方。
上面都是些寻常药材,没有名贵的。
燕桁接过药方,唤来李福低声吩咐了几句,李福便神色如常地收起药方退了出去。
“夜里凉,虽然点了炉子,还是小心冻着,快回床上去。”
他如今心中一片柔软,看着江舒窈的一举一动便不由自主地关心嘱咐,像个老妈子似的嘴碎个不停,哪里还有一点外传的暴戾嗜杀之相。
江舒窈套好外衣重新坐下:“穿好衣服就不冷了,我睡了一日,现在哪还有什么睡意?趁夜里孩子们睡着,把该做的药都做一做。
她看着燕桁眼下一点乌青,心里舒坦软了下来。
“倒是殿下,不如去歇一会吧,待会李公公来了,我自会处理。”
燕桁心里还有愧疚,看她都看不够,怎么肯睡。
“我也不困,我就看着你制药。”
江舒窈见他执意坐在一边,也不强求,自己去行囊中取出携带的一些草药,细细研磨切片起来。
看着药材在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下翻飞成各种模样,燕桁忍不住问:“这四年,你便是学了医术后在那镇上开了医馆谋生?”
当初他早就调查过一些粗略的事,可具体的细节,江舒窈不说,暗卫也不可能查那么细。
江舒窈手中切片的刀顿了顿,神色自若道:“是,当初我被明姑姑救了,两人身上都没什么银钱,好在还有不少首饰,拿去典当后,勉强开了医馆,后面孩子出生时,生活已步入正轨了。”
她说得平常,可燕桁方才从她高热的胡话中听到了许多诉苦和委屈。
一个弱女子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且不说江舒窈以前再如何落魄,身边也有丫鬟婆子,生活琐事是万万没有沾染过的。
燕桁不敢想象,最初她是如何手忙脚乱地去适应平民的生活。
一定吃了许多苦头。
“杳杳,谢谢你。”
江舒窈被燕桁直勾勾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了一瞬,突然被他这么感谢了一句。
“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她惦着药片似笑非笑。
燕桁觉得自己和江舒窈的身份似乎一瞬间扭转过来了。
过去她在自己面前曲意逢迎,如今却是自己开始伏低做小了。
燕桁啊燕桁,你竟然是个妻管严!
在心中自我嘲讽了几句,燕桁走到江舒窈身后抱住她,嗅着她颈间的馨香放柔了语气。
“把孩子们拉扯到这么大,你真是辛苦了。”
江舒窈狐疑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警惕道:“是很辛苦,所以孩子是我的,殿下还记得之前商量好的事吧?”
孩子一日不入江家族谱,她总担心会被燕桁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