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雾许愿阿兄和沈长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许愿完毕后,发觉沈长安竟然学着她许愿的样子,双手合十,满脸严肃,犹如在完成一桩严峻的事情,可他只是许个愿,搞得这么慎重。
江絮雾坐在船尾,船夫摇着船桨,四周热热闹闹,花灯月下,她情不自禁地往前,在沈长安睁眼一刹那,她偷偷亲了上去。
沈长安一怔,睁开双眼,见到用娟帕偷笑的她,脸颊犹如煮熟,引得江絮雾笑得更大声,他难得恼羞成怒低声道:“这太大胆了。”
“你不喜欢吗?”江絮雾半曲着双腿,芙蓉秋水的面容枕在膝上,眼眸含水看他。
沈长安拢了拢手,声音如蚊鸣,“喜欢。”
“你说什么?”
江絮雾听不清,往前侧耳倾听,听到郑重其事的一句。
“沈长安喜欢阿雾。”
江絮雾的心跳得飞快,眼眸乱飞,明明是她逗人,可遇到这种事,她也不知怎么办。
她只觉得这一切很陌生,上辈子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与裴少韫的相处大多是她主动,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凡事以他为主,只因他是她的夫君。
可这辈子不一样。
江絮雾眼眸忽然生出泪水,沈长安忙手忙脚,用粗糙的指腹为她擦去泪水。
“怎么了?”
可眼前的小娘子主动扑进他的怀里,脆弱地问:“沈长安,你在吗?”
“我在。”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他搂住了纤细瘦弱的小娘子,静静地感受她的颤抖,恐惧和害怕,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阿雾,我永远都在。”
为什么我们不是上辈子就认识?
若是上辈子早点认识沈长安,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江絮雾憎恶命运的不公,却又知道是命运又给了她一条命,趴在沈长安肩膀的小娘子,闷声地道:“你要一直都在,不准离开。”
沈长安:“我一直都在。”
可他上辈子都不在。
江絮雾心情缓过来,知道刚刚失态,羞赧不敢看他,沈长安没有在意,两人下了花船,带她来一处摊贩前吃抄手。
“我幼年生父去世得早,都是我母亲一人起早贪黑地卖抄手,攒够上私塾的钱,还有置办文房四宝,我稍微年长点,能帮母亲一起收拾摊子,可母亲担心我顾忌不上学业,她说我往后要有父亲的意志,去当一个好官,去为天下百姓谋利,往后几年我一直恪守母亲的教导,原以为高中榜眼,母亲会喜极而泣,但这一年有人舞弊科举,我的榜眼被人顶替,虽几年后被平反,但我母亲却在同一年,病重离世。”
沈长安平静的语气阐述了他波澜起伏的入官之前的往事。
江絮雾看穿他眼底的彷徨和脆弱,心疼地抓住沈长安的手道:“你现在已经当官了,你会永远是个好官。”
就像他上辈子,几起几落,做到了尚书的位置,却因她阿兄的事被贬,但他行事作风从来不曾变过。
江絮雾抓紧了他的手。
沈长安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会永远陪你来吃抄手,来年也是。”江絮雾对他许下诺言,沈长安回望她,露出来僵硬的笑容。
“好。”
两人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结伴吃抄手,一同去参加花间谜语,还在月上三更时,偶遇陌巷,满巷桂花香味,还有几株长春花探出头。
江絮雾看得欢喜,沈长安第一次甘当偷花贼,为她撷取翘红的长春花,衔在她的云鬓上。
陌巷深处凝花香,采取几株衔佳人。
月上三更,更夫已敲鼓。
她们一路乘着月色和花香回到宅院。
暗处的青衣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记下,正当她记好后,几声狸猫声响,惊动了她,她警惕四周,见空无一人,正要离开宅院,正巧后院小门被推开,忧心主子怎么还不回来的抱梅打着哈欠,提着灯笼走了出来,想要在门口看看,正好一出巷子,看到小娘子和沈大人进了大门。
抱梅泪眼惺忪,想要跟上去,可没走几步,跟正要离去的青衣打了个照面。
“你――”抱梅惊悚地睁开眼眸,破口大喊,想要引来护卫,可青衣早有准备冲上前,一掌劈晕她,而后抱住倒下的她,眼见四下无人,她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将抱梅带走。
打算等她醒来,威胁她一番后,再送她回来。
但醒来的抱梅完全不受威胁,大喊大叫道:“我一定要告诉小娘子,你来……”
还没说完,青衣就将她的嘴巴塞住。
算了,不将她送回去的话,一个婢女不见了,应当没事?
她踌躇地想着。
-
白素是第一个发现抱梅不见的,抱梅一直守夜,困乏不行,却坚持要等他们回来,还让白素去歇一下。
她来是为了保护小娘子安危,为了不打搅小娘子和沈长安,一直待在宅子里,但她理应也要一起等他们回来。
可是小娘子他们回来了,出去看的抱梅不见了。
她将这事立马告知了江絮雾,本来她心情尚好,在知道抱梅不见,她当即去寻抱梅的踪迹,沈长安一并陪同她去帮忙。
在得知门房说没见到抱梅,江絮雾想到后门,去了后门看到半掩着的门,再往前折西,见到地上的一枚玲珑鎏金圆球坠子,这是抱梅的贴身只物,眼下却掉在这里。
江絮雾拾起,面色凝重,心头浮现阴霾,不会是裴少韫所作所为吧?
她一想到自己来这里,裴少韫都还不放过自己,心情沉闷。
沈长安看穿她的心思,沉声道:“我会找到抱梅,不必忧心。”
他话音落下,歇息都不带一下,转身就去县衙吩咐官差一同寻人。
可一连七日,都没有抱梅的下落,江絮雾忧心过重,食欲不佳,连续几日又开始生病。
为了寻回抱梅的踪迹,沈长安不眠不休在县衙办公,从县衙近日有生人面孔入手。
此一举措,果真奏效,县衙内有几十名百姓来告知有生人面孔。
沈长安还专门派官差去各个客栈走访。
江絮雾知道这件事后,主动出钱悬赏,这下涌入了更多主动告密的百姓,但里面混杂了很多假消息,所以还要一一分辨。
但眼见一天下来,还没有寻到抱梅,还整日梦到裴少韫一脸阴森地在下棋,她的心情更甚难过,原本养好的身子又消瘦下去。
沈长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在知道江絮雾食欲不佳,他哪怕很忙,都会亲自来回来,陪同她一起用食。
“你不必这样。”江絮雾注意到他的眼底一片乌青,鼻尖酸涩。
“我是你的夫君,自是要陪你,而且我也知道抱梅,与你交情笃深,不似主仆,更胜姐妹,我自是要帮村一把。”
“况且我只是陪你用食,你何必这般感动。”
阿雾她这么容易被人感动,以前过得有多不如意。
他之前知道江絮雾有心疼她的兄长,可她的兄长又不能长年在家,再说他又是男子。
沈长安为她布菜,好生地安抚她。
江絮雾在他的安抚下,才恢复了点气色,白素在跟前看着,见她神色不再这般难看,松了一口气。
她这几日都书信一封命人送往京州给江辞睢,信中内容都是回禀了这边的情况。
估摸兄妹情深的江辞睢会赶来,要是见到江絮雾这般瘦弱,定会大发雷霆,万幸小娘子被沈大人安抚。
白素思忖,跟在身旁伺候,而后用完食,外头传来官差匆匆忙忙的声音。
“大人,我们找到了。”
沈长安立马站起身,江絮雾也跟着站起身,想要冲出去问问是不是有抱梅的消息,这时官差小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在城外……”
话音都没有落下,沈长安便带着他们一去去,江絮雾本想跟上,可沈长安说外头不安生,吩咐她好生在待在家里,会亲自把抱梅带回来。
江絮雾不想留在这里,可沈长安再三保证,她也只能在宅子里等着。
这一等,便是傍晚,她等了十天,也终于等到了的抱梅的消息,说是被人发现打晕在城外驿站,抱梅晕倒时,身边还有一女子,那女子身穿青色衣裳,见到他们就跑了。
驿站的人想到这几日浩浩荡荡的找人,再看这小娘子跟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立马抱官,送去医馆。
抱梅被送去医馆,大夫说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被人下了昏睡的药,需要睡个一天一夜才醒。
等到尘埃落定,江絮雾这才松开了娟帕,去看抱梅。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皇帝身体不适,颁布了两条旨意。
一是恢复太子的实权。
此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可第二条却是,皇上病重,由三皇子代理朝政。
这消息,实属令人摸不着头脑。
大臣们还没有猜透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朝宁公主府邸被人发现藏有私兵,皇上震怒,要撤掉朝宁公主的头衔和公主身份。
皇后深夜脱掉皇后官服,长跪在皇帝的寝宫,为朝宁求情。
皇上念及过往恩情,收回撤掉公主的头衔圣旨,将人贬去边州,几天之后,皇后身体忽然病危,永居长春宫的二皇子头一次踏出宫内,伺候在生母跟前。
皇上心疼皇后,大赦天下三日,命天下百姓为皇后祈福。
同时,裴少韫被任命一路护送到公主到并州。
正年八月初一。
一辆车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琮阳县,车身通体起褐色,四角翘起,轱辘轴转动,路过的百姓听到车身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不多时,车舆兜兜转转来到一处挂着“沈府”牌匾的大门。
一双修长却骨骼分外凌厉又惨白的手,掀起了青灰的布帘,而随着他走动,袖子里的明黄圣旨隐隐约约可见。
男人肤色接近霜白,瘦削得脸上都没有皮肉撑住,穿着一袭白衣长衫,青天白日给人一种披着人皮而来的恶鬼,尤其是他弯唇一笑,凭生多出阴风。
“我来找你了。”
“小娘子。”
在院子里正在刺绣的江絮雾,被针扎了一下,血滴冒出来,她心神不宁地望向前方的院子大门。
明明眼下是夏时,为何有寒冬的冷意。
第73章 奉旨
骄阳似火的时日, 隐隐约约传来蜂蜜的嗡嗡声,江絮雾循声望去见墙角的八仙花和木槿、凌霄花都在傲然盛开,其上盘旋几只黄蜂。
抱梅从后院后走来, 这几日她被青衣给绑着,万幸青衣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只是将她捆绑在床上, 每日给她喂食物。起初她反抗过,可青衣会武功, 她根本毫无挣扎的能力。
后来几天,青衣辗转带她换了好几所客栈,驿站,到处躲着。
随后抱梅看到她收到书信,面色一沉, 走到她的跟前道:“你想不想回到你小娘子身边。”
抱梅疯狂点头,然后她就被打晕了。
之后被发现踪影, 被送回来的抱梅, 知晓小娘子一直关心她, 又把养好的身子弄得憔悴, 她心中不忍,这几日什么补品汤药轮番煎出来, 端给她补身体。
江絮雾喝得想吐, 想拒绝她的好意,可抱梅每次含泪看她, “若不是我的原因, 小娘子怎么会受苦受累。”
她泪眼婆娑, 当场就要哭得泣不成声。
江絮雾无奈之下,接过补药, 这几日的身子也好了些,肉也长了,但是这补药怎么还能补那里。
每次抱梅替她更衣,江絮雾望着耸起的起伏,脸红在想,怎么又大了些,她羞耻于唇边,倒也没有直言。只是委婉地告知抱梅,说再养下去胖了不好穿衣裳。
抱梅望着自家小娘子袅袅婷婷的身段,很想摇晃小娘子的肩头说,“小娘子,你这哪里胖了。”
这身段,放眼京州都算是少有,还有这容颜。
可见小娘子执着,抱梅也只能暂停给小娘子补身子的想法。
江絮雾见此,松了一口气,闲下来时,她便在宅子里刺绣做香囊,亦或者制香,但这里地处偏僻,甚少能有几个好的香料品种能置入。
她也不气馁,问游行的商贩能不能出行回来给她带些香料,而沈长安知晓这件事后,还主动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托付给她。
“这里有我的祖宅地契,还有这些年的俸禄,我甚少用钱,正好可以给阿雾你。”沈长安本来羞于说“阿雾。”可这段时日的相处,早已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他的性子少了点羞赧,倒也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江絮雾见他主动托付身价,将装有俸禄银两和祖宅地契一并交于自己后,她也不客气收下。
“我往后会在县里开个香料铺子,到时候你若是需要银两,可以告知给我,你我毕竟是夫妻。”
在江絮雾的自述下,沈长安出门又走错路,引得她又笑了几声。
该说不说,原来逗弄沉闷的沈长安,会这般有趣。
江絮雾思忖之前发生的种种,刚刚的不安已经消弭,她的唇角再度上扬,又开始忙活针线。
抱梅已经走来,手里托着桂花糕和酥糕,怕她疲倦饥饿。
江絮雾余光瞥见,正想对抱梅说不饿。
可门房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对着江絮雾恭恭敬敬地道:“小娘子府上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
江絮雾将手里的针线绣棚掷在一旁,面上疑惑。
这琮阳县哪里有什么贵人。
门房战战兢兢道:“来人身高八尺,衣裳都是上好的绸缎,面上削瘦,可眉眼间的贵气令人一眼难忘,更何况贵人说是要沈大人来领旨。”
一番话落下,江絮雾支起身,踱步走了几下“是京州来的人?”
抱梅见此,将糕点等放在石台上。
“沈大人不在府,你将人请进来,抱梅你去沏茶。”
江絮雾吩咐抱梅后,便命门房来迎客,她以为是京州来的客人,不再多想,可真当看到门房迎来的人,她诧异地将茶盏摔在地上。
茶盏是白瓷,一碎,四分五裂。
此时屋檐下的野鸟们早就被惊吓飞走,微风拂过,案几上茶壶冒着热气,临近窗棂边的松柏颤动,槐树下的铜铃簌簌作响。
“小娘子。”
来人一袭白衣长衫,脸颊瘦削,长身玉立,目光瞥来,似笑非笑。
江絮雾惊悚地后退,抱梅看到心头一惊,护住她的面前。
裴少韫见她如临大敌,浅笑道:“小娘子果真是怕我,完全看不出之前对我动手心狠的模样。”
他说罢,另一只手扶着肩膀,目光阴鸷地睨向她。
气氛焦灼,江絮雾掐住掌心,瞥见正要进来的白素,神态放缓,这里不是京州,她为何这么紧张。
江絮雾神态平静下来,吩咐伫立在门槛不知所措的门房下去,随后吩咐抱梅将地上的茶盏碎片收拾妥当,“切勿伤着手。”还嘱咐她去请沈长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