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倒是忠心。”
眼见青衣就要磕头,江絮雾无奈之下,应下喂药的差事。
还好裴少韫仿佛能感知她的气息,一旦是江絮雾喂药,跟长了天眼,张开嘴,看得她火气大。
后来由于青衣他们的请求,江絮雾只能守在他的床边。
半夜时分,她在打盹,听到OO@@的声音,睁开眼,见他裴少韫虚弱冲她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弄得一身伤,你可真有本事。”
“苦肉计罢了。”
“什么苦肉计。”她蹙眉,想要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裴少韫不藏着掖着,娓娓道来。
听完全部的江絮雾,冷哼一声,“用这招,你也不怕把自己折腾死。”
“我不怕,因为我都没死在你手里,怎么会死在别人手里。”裴少韫面色孱弱,一头乌黑发丝犹如绸缎全部散开,双眸是少有脆弱。
“你对别人用苦肉计有用,对我来说可没用。”
江絮雾不为所动,看穿他的想法,裴少韫禁不住一笑,“是吗?”
“我给你一次机会好不好,阿絮。”
江絮雾心中升起异样,侧眸看他,“什么机会。”
“今晚,我放你离开,我也不会派人追你。床角有藏好的包裹,里面是你的盘缠。”
见他这么好说话,算盘也不知打了多久,江絮雾狐疑,“你这么好?”
裴少韫虚弱浅笑,“我眼下动都动不了,怎么会骗你。”
“我只需要,你亲我一下。”
裴少韫收敛了温柔的笑意,安安静静,躺在床榻,风卷动床帷。
“这么简单。”她狐疑。
“嗯。”
“你不准说谎。”
“我没必要撒这么小的谎言。”
江絮雾也觉得对,不就是亲她一下,自己又不吃亏,于是她亲了下去,可裴少韫要她亲唇上。
她心里怪异,遏制不对劲,亲了上去。
“好了。”江絮雾亲完,便从他说的床角拉出一抽屉,果真找到回鼠灰色的包袱,拆开一看,银两和银票。
“我走了。”
临走之前的江絮雾跟他道别,见他虚弱甚至不能动,只能颔首,她心底升起怪异,好像裴少韫不应该是病弱,而是身居朝堂亦或者闲云野鹤间,游刃有余算计众人。
江絮雾推开门,见到外面没有人,她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毫无反应,虽心里怪异,但能逃离这里的想法,令她忘却疑虑,兴冲冲离开这里。
待他离去,裴少韫忍不住地口吐鲜血。 宋一闯入进来,“大人。我们不去把小娘子追回来?”
“不――派人跟着护安全就可。”裴少韫唇边的血止不住,宋一心急如焚,而他目光又眺望前方,仿佛在看谁。
“我要跟她赌最后一次。”
裴少韫惨白的手,抓紧床沿,唇角的笑拉长,颇像是在黄泉挣扎的恶鬼,试图跟阎王做最后一次赌注。
“大人,你会输的。”
江絮雾对他根本没有感情。
宋一吩咐青衣赶紧去请大夫来,可裴少韫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若是输了,我就让她无法忘记我。”
裴少韫露出渗人的微笑,可身上的血迹再次渗入,唇角的血溢出,滴落在木板下,一下又一下,晕染成乌黑干涸的血渍。
要怎么,让江絮雾无法忘记他呢?
很简单,给她一把刀,让其成为刽子手,亲手了结他。
最好是在她以为远离了自己的那日,再亲手毁掉这一切。
这样,她生生世世都无法忘记裴少韫。
他要她,生生死死,手上都是他裴少韫的血。
第82章 输家
薄暮暝暝, 东风撑起岸边杨柳枝条,几匹马从街巷跑出,惊起尘土。
须臾间, 马匹停留深宅大院,坐在马上的人全都身穿官服, 腰间佩戴刀, 其中一人下马敲门。
“开门,刑部办案子。”
沈长安坐在马上, 腰间佩戴梨花浅白的香囊,思绪凝在前方桐木大门,眼见大门被推开,门房面容清瘦,打着哈欠, 一见到他们卑躬屈膝,讪笑道:“大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近日京州有几名官员的子嗣失踪, 本官奉旨调查, 尔等还不敞开房门, 令我们进去搜查一番。”
门房闻言, 双腿打哆嗦,谄媚道:“大人们你们请进。”
几名官兵走了进去, 沈长安捻着香囊, 走进去便在想,太顺利了。
按照裴少韫的作风行事, 理当不会这么简单, 莫不有诈, 若是有炸,阿雾又在何方?
沈长安不惜自贬官职, 引发天子震怒,是为了寻找江絮雾的下落。
眼下他借京州案子,行调查之案,去求了曾经教书授德,现任官位是刑部权尚书的夫子。他才能调动刑部的人,虽只有几人,但沈长安知足,他只要能借着刑部的名义便可。
可他今夜一行,深感不安,许是忧思过重?
他不得而知,提醒前面几人小心行事,偌大的深宅,静悄悄,空无几人,屋檐下六角灯摇曳烛火在夜色。
他们将宅院搜寻了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异样,直到沈长安途经垂花厅,余光瞥见粉墙有一道暗门,步履走动,轻轻一推,几道利箭飞来。
沈长安手疾眼快往后避开,可身后几名官兵,躲闪不及,这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门房,陡然站直了腰,转动手腕,笑容和煦道:“还以为沈大人,发现不了这里。不过沈大人既然发现了,也算你倒霉。”
他话语落下,几道利箭从暗处飞来,沈长安侧身躲避,门房陡然飞扑过来,他心中一沉,往后一躲,竟然躲进了暗门内,还未来得及探查,却见门房冲他诡异一笑。
随后暗门关上,沈长安被困在其中。
门房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晕迷不醒的几名官差,躲在暗处的其他人走了出来。
“将这些官差扔进医馆,至于沈长安,一时半会也死不掉。”
裴少韫吩咐他们不要将沈长安弄死,他们也只能先关沈长安起来。
被扔在医馆的官差们,不到几个时辰后醒来,就发觉沈长安不见,立马领着人马来到深宅大院。
枯草野鸟,稀稀疏疏的枝头在晃动,翘角屋檐下的六角灯化为网丝成银。与他们之前所见的深宅大院截然不同。
他们面面相觑,往里探查一番,却一无所获。
殊不知,几十里的羊子陂,沈长安从湖水探出,浆洗发白的素衣湿漉漉。
他从水中爬上来,并没有直回京州,辗转寻路一家农户,掷了银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要了一头驴,便骑驴往离京州几百里的青州而去。
这几日他被困暗门内,一方案几摆着几日的食物,四周是湖水回廊,是庭院陈设。庭院内的楼阁大门上了青铜锁,他无钥匙,打不开。
沈长安陷入困厄,没有方寸大乱,知道他们备好食物,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他坦然吃了几口,沉思起裴少韫的一举一动。
若是深宅这消息是裴少韫自己泄露出去,所以他才早有准备,可他为什么只是关着他,不想闹大?亦或者是怕杀了自己,阿雾会跟他决裂,再无可能,可是……
阿雾会被他藏在哪里?
沈长安盘腿而坐,阖眼休整,想到若是自己是裴少韫,敢冒天下大不韪抢亲,那他会不会将阿絮藏在身边。
他想到几日前收到江辞睢发来的信件,说是要调查一个出现在裴少韫身边的人。
男子,文弱,脸上有疤。
种种迹象,串联一起。
沈长安须臾间睁开双眼,眼眸看向湖畔,一个计划从脑海中浮现,他不由分说直接跳入湖底,接下来他便顺顺利利逃出去,知道要是回去,定会惊扰裴少韫安排在京州的人。
他干脆假装还被困住,实则奔赴青州,跋山涉水,定要寻回阿雾。
沈长安已经失去了他的娘子两次,一次成亲当日,一次和离,这一次,他要觅回,他的娘子。
风中掠过粗布一角,男人风尘仆仆,义无反顾闯过崇山险峻,去往青山绿水。
-
青州。
江絮雾冥冥之中望向北边的巷子,她心中陡然跳动不停,似乎有人要来了。
她以为是裴少韫,加紧脚步往西边走去。
江絮雾被放出来,第一想的事情便是去寻兄长,又怕人多眼杂,她把自己的脸涂抹黑了点,行迹匆忙,路上还向人打听,这群赈灾官员的住处,得知官员们大部分都住在客栈,她想去客栈寻阿兄。
她来的不巧,官员们都去忙于青州堤坝的事情,都不在客栈,江絮雾便在对面的茶馆待了一天,临近傍晚才见他们回来。
江絮雾见他们形色疲倦,一眼认出混迹其中的阿兄,惊喜地想要去找他。
她一去,来晚了,阿兄他们已经进了客栈,门外的官差拦住她,质问她何人。
“我与客栈内的江大人是旧相识,还望大人通融一下,回禀给江大人,就说门外有……”
江絮雾低三下四,想要看守的官差将话转达,可话音未落,便听到身后嘈杂的声音。
“严大人。”
官差向归来的严鞍行礼。
由于严鞍身后跟着几十人,她被挤到角落,等到他们人全部进去,她还想跟官差通融一下,谁知官差不耐烦赶她走。
“你这样的人白天我也见过几十个,且不说大人都在忙赈灾,不会忘记每个百姓。你们也不要想着大人私自去接济,这不合规矩。”
这么多天,难民知道有京州来的官员,一个个以为来了佛祖,天天跑来乞讨,若是平常一两次还行,毕竟是难民,可前方已经在赈灾发放粮食还不够,还有人妄图多要点粮食,来求官员。
反正官员不可能见死不救。
严鞍知道这件事后,严厉官员们私自救济难民,也禁止闲杂人等出入客栈。
江絮雾不清楚个中缘由,被赶走,并不气馁,入住了不远的客栈,想着白日去偶遇江辞睢。
但是在她入睡前,又疑心裴少韫到底打什么主意。
他可不是好人,这么简单放她离去,必定有诈。
见他一天都没有安排人抓她回去,江絮雾倒头就睡,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江絮雾今夜睡得格外香甜,也许是身边没有裴少韫的缘故。
她起了一大早,去蹲守阿兄,却得知深夜堤坝再次坍陷,官员们连夜安排人修缮,彻夜未归,青州的青石板也有了潮湿氤氲。
到了晌午,江絮雾察觉天色晦暝,今日未下雨,可地上有了积水,显然青州堤坝坍塌得厉害。
她在想阿兄等人不会出事吧?
江絮雾一想到这里,便想要去找阿兄,可当她赶去,途中下起大雨,路上出现官差,有人再说,“发大水了。”
此话一出,人心惶恐不安。
江絮雾见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窗,百姓们和难民面色恐慌,全部回家拾掇包袱往城外走。
她犹如风雨的浮萍,挤在人群中,她想往后去堤坝看看阿兄。
百姓惶恐不安,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堤坝塌陷。”引得他们焦灼顾不上其他就往外逃跑。
江絮雾被挤出人群外,几乎要摔在湿润的青石板上,索性有人先一步扶住她。
“青衣?裴少韫不是说他要放过我吗?”
江絮雾伫立站稳,见到是青衣贸然出现,脸色极其不安,青衣安抚她。
“是大人吩咐我护送你一路平安,你不必担心,这也是我主动领的差事,抱梅还在等你。”
“抱梅”一词将她的脸色缓和下来,见她说得真心实意,之前还帮抱梅偷偷给她送香囊。
江絮雾放下戒备,目光望向远方。
“我想去堤坝。”
“堤坝危险,卑职的任务是护住小娘子。”青衣不由分说拦住江絮雾的去处,眼见四周百姓们混乱成一团,她也不管江絮雾的意愿,直接先将她送入到城外。
“青衣,你放手。”
江絮雾大声喊着青衣的名字,青衣全权当作没听到。
将她安全护送到城外,青衣负荆请罪,直言,“若是小娘子出事,卑职对不起大人,也对不起抱梅。”
“你什么时候跟抱梅这么亲近了?”
江絮雾眼见青衣固执,不禁发问,青衣默不作声,一副任打任骂。
她无奈,心里知道她有苦衷,不能全怪青衣,可阿兄要是出事,她要怎么办?
江絮雾心急如焚,不断为阿兄祈福。
隔日后,天色过晴,青州恢复秩序,逃到城外的百姓方才得知,是有人谎报说发大水,引起恐慌,万幸没有大事,而堤坝是有一处坍陷,但被发现及时,被堵住,没有酿下大祸。
但该问的罪和该查的东西,都要逐一调查。
几日后,青州袁州府被查贪赃枉法,堤坝建造时,偷用低贱木材,贪污受贿,一顶顶罪名压下去,袁州府已经被下放大牢,原本被压榨剥削的百姓们全部上书指认他的罪证,说他鱼肉百姓,为富不仁,横征暴赋,就连之前赈灾的粮食也吞并,与当地官商勾结,高价卖出……
在一桩桩人证据证面前,袁州府还想抵赖,可严鞍面容严肃,不容置喙将他下放大牢,还查出这批官员有人被收受贿赂,其中官员名单有几位都是京州有头有脸的官员,甚至关于马匪突袭都是袁州府所为,混在官员之中,里应外合的人,是前几日遭受酷刑的裴少韫。
严鞍暴怒将身受重伤的裴少韫打入牢房,随后吩咐江辞睢将这批贪赃枉法的官员全部押送到京州,交由圣上定夺,至于严鞍他还要安排青州剩余赈灾的事宜。
江辞睢知晓这件事,皱眉沉思,据他所知,裴少韫怎么会轻易落下把柄,况且他有这么蠢吗?
眼下他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袁双私藏的私库钥匙。
江辞睢不惜对袁双私下拷打,却问不出所以然。
别看他收刮民脂,长得肥头大耳,可受苦起来,竟能抵住几天几夜的审讯。
江辞睢也算是明白,难怪公主会和他合作,倒也算是人才,不过贪心不足,落下这种境地,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为了不让他死得太早,后面问不出所以然。
江辞睢有分寸,留了几分情面,毕竟来日方才,在押送他们去京州,他为了逼迫袁双供出私库所在之地,白日送他们回京州时,将他放在囚车里,故意羞辱曾经高高在上的袁州府,还在青州街头巷尾游街了一番。
青州的百姓们见到压在他们心头的贪官落网,一个个振奋人心痛斥“狗贼。”
也不知是谁扔了腐臭的烂叶子在袁双身上,原本肥头大耳的袁双已经被折磨得整个人瘦削一番,再看到曾经瞧不起的百姓,居然唾沫口水飞在他脸上,还往他身上扔菜叶。
袁州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