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帮帮他,不行,他再怎么样也是裴少韫。
她的心里烦躁不安,冷着脸道:“我铁石心肠,你做这些没有。”说罢,她侧身就走。
身后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她见到裴少韫不堪病重,倒在地上,薄薄的唇地上下蠕动,等到她小跑到裴少韫的跟前,方才听清楚。
“阿絮。”
一时之间,江絮雾心头涌现复杂。
裴少韫这一病,足足七日见好,与江絮雾之前的关系稍微融洽点,毕竟江絮雾不让爬墙,允许他可以走正门进来。
宋一知晓这件事,心神一动,感叹大人真是因祸得福。
不过明天章家的案子就要提审,这样的大人可以在公堂审讯吗?
宋一忧心忡忡地间隙。
裴少韫没心没肺,一天腻歪江絮雾身边,在听下人说晚上有庙会,会有寺庙烧夜灯,家家户户去庙会上香祭祀先祖。
他就迫不及待拉着江絮雾去庙会。
江絮雾看他病重想要去玩,也就应允了他,两个来到庙会,身后没有人带护卫和宋一,他们各自带着面具,游走在街头巷尾。
庙会里里外外都点灯,但庙门紧闭,庙前空了一块,说是留有烧灯之地,在庙门两座狮子镇守的侧边各有僧人备好的花灯,上面还有题词。
说是选一个,交给僧人,一起烧香,来年必回心愿。
江絮雾觉得稀罕,买了两个,不贪多,一个兔子灯和一盏花灯,上面要的题词无非是家人身体安康,顺便还帮沈长安求了一个。
裴少韫脑子不清醒,不知道沈长安是谁,见她认认真真选题词,缠着她也要帮他挑一个。
江絮雾拗不过他,帮他选了一副题词。
“福暖四季,风禾尽起。”
裴少韫满足她的选词,亲自送到僧人的面前,还故作镇定道:“这是我夫人给我选的。”
“我知道你们僧人不能娶亲,所以……”
江絮雾面颊生粉,恼羞成怒捂住他的唇,局促将他拉出来,狠狠训斥了一遍。
裴少韫仗着理所当然,听不进去,甚至还在江絮雾动怒时,不忘牵住她的手腕。
“阿絮,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
裴少韫摘下面具,露出俊朗的面容,不似之前她厌恶的从容笑容,而是眼前笑容真心实意,携少年的意气,露出半边脸,主动握住江絮雾纤细的手腕,对着自己的脸。
他笑得花灯都不及他眼眸的明亮。
江絮雾扭过脸,不欲理会,可脸颊传来湿润的触感,她侧身想要怒斥裴少韫,刚巧对上他的笑容,“阿絮。”
裴少韫心“砰砰”直跳,眼眸清澈干净得没有一点尘垢。
“怎么了。”
江絮雾往后一退,被路过的百姓们碰到,裴少韫搂住她的腰肢。
裴少韫忽然手脚不知道放哪里,抿着唇,耳根子红透,“我们去看花灯好不好。”
江絮雾颔首,两人一起走去庙会前看烧花灯,各色的花灯全部堆在一起,一把火,火光冲天,孩童的惊呼声和四周的喧吵,闹得沸沸腾腾,百姓一窝蜂挤进来。
她几乎要被挤到不知哪里去,裴少韫这时拉住她的手,不容置疑地牵着她往外走。
百姓人多,江絮雾被挤得绣花履都掉了一只,她扯住裴少韫的衣袖道:“我鞋子没了。”
她因少了一只鞋履,局促不安,万幸有裙摆遮掩,看不出大碍。
江絮雾说完,却惊呼一声,因裴少韫下腰背着她往前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坏了她。
“你放我下来。”
“不要,放你下来,你能走吗?”
身强力壮的裴少韫不愿意放她下来,一路上背着她往前走。
江絮雾见他油盐不进,冷哼一声,也就任由他背着回去,还好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江絮雾为了名声,算了,她都和离了,名声早被抢亲当晚没了,她要什么名声,她漫不经心想着,眼皮子这时打架,她将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一路上,静谧只有风声。
裴少韫从未感受到如此喜悦,一想到阿絮在他身边,他禁不住喊着她的名字。
“阿絮。”
“阿絮。”
“闭嘴。”江絮雾支起眼皮子,怒斥了几声,听到他更起劲喊自己,她觉得烦躁,捂住耳垂,可那一句“阿絮。”钻进了心间。静谧波光粼粼的湖面,迎来几只鲤鱼和一艘游船。
两人回到宅院,奴仆们心照不宣,端水、木桶给她准备沐浴。
江絮雾沐浴完毕,还以为他走了,结果这厮在她厢房,无辜睁大眼眸。
“谁放你进来的。”
江絮雾头疼,不会是他们见裴少韫日日来,误会了什么,也就放他进来。
她转身就要去吩咐下人送他走,裴少韫从身后走来,不谙世事道:“我都沐浴好了,我可以伺候你。”
“你知道伺候什么意思吗?”
江絮雾蹙眉,看到他从袖子翻出画册,呈给她看,她瞥了一脸,双颊绯红,恶狠狠剐他一眼,“谁允许你看这种。”
她想要抢走,裴少韫一脸无辜道:“画册有我的字迹,有写你喜欢。”
“谁喜欢了。”裴少韫以前是这么无耻的吗?
江絮雾恼羞成怒,咬唇伸出手,想抢走,裴少韫却温顺主动交给她。
在她想着裴少韫怎么这么听话,谁知他竟然一把抱住她,将她抵在案几上,义正词严道:“画册说你喜欢这样的。”
“谁喜欢这样了!”
江絮雾恼怒要捶他,谁知他无动于衷,解下她的如意花卉腰带看,在她羞赧的目光下,主动蹲下身。
她一下子抓紧案几上的书卷,低喘缱绻,连绵不绝。
洇湿布帛,几声吞咽。
并蒂莲花托底的烛火,在厢房内摇曳。
江絮雾从一开挣扎,到无力起身不过转眼的工夫。
一炷香过后,裴少韫傻呵呵帮她清洗,迎面受到江絮雾的一巴掌。
他下意识避开,头上撞到屏风,心底有什么闪过,还未想清楚,看到眼前的江絮雾不胜娇弱,衣衫不整,玉软香肌,须臾间,他情难自禁蹭在江絮雾的玉颈。
“阿絮。”
“阿絮。”
江絮雾还未清醒,以为他跟之前一样黏人,双手搭在他肩上道,“我要睡了。”
见他迟迟不回应,江絮雾支起眼皮,却感受身体一轻,被他抱起放在床榻上,盖上被褥。
江絮雾困倦,感觉他还没有走,这几日习惯他的黏人,倒也没有赶他走。
殊不知,在她跌入梦中,裴少韫看了他一夜。
若是有旁人闯入,定然会被吓一跳。
只见温润如玉的郎君,捻起她云鬓的一绺青丝把玩,半张面容隐入床幔间。
“原来你喜欢蠢货。”
“既然这样。”
窗棂被狂风敲打,并蒂莲花烛火摇曳不歇,他孤身一人坐在床边。
他面容和煦,神色阴鸷,回想这段时日他的所作所为。
裴少韫以局外人的目光,看出江絮雾对他的松动。
“明明是同一个人,你却对他心软了,阿絮。”
裴少韫以为他死了,可是不甘心令他爬上来,想着死也要带阿絮走。
凭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受苦。
裴少韫无一不带恶念想着,但见到她白瓷的小脸,安安静静,见她毫无防备睡在床榻上。
他又舍不得。
胸腔的欲念和舍不得交缠。
裴少韫微微俯下身,在她眉间落下颤抖的一吻。
“我可以装一辈子,只要你愿意看我一眼。”
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裴少韫轻笑了一声,打定主意往后便装作那个蠢样。
可他一个心如蛇蝎的人,怎么能装得出赤忱少年。
-
翌日,江絮雾听闻裴少韫去了官署,她不当一回事,待到末时,她方才等到裴少韫匆匆忙忙回来,扬着笑意,又是送金银珠宝,又是聊今日在衙门发生的事情。
燕国公在京州落败,其背后还有其他权势,这不卖弄人情请来了朝中阁老,一起参与此案子。
但裴少韫眼下神志不清,自是不理睬人情,这可气坏了章家的人,还有被章家请来的阁老。
“你这番得罪人,不怕出事?”
江絮雾搁下手中书卷蹙眉道。
裴少韫无所谓道:“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见裴少韫神志不清,行事都大胆,她摇摇头,劝慰了几句不想再说,可裴少韫过问起她今日的行踪,一句又一句。
“我好想你,阿絮,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多好。”
“阿絮。”
“阿絮。”
江絮雾被吵得头痛欲裂,见他又跟往常一样靠近,她不当一回事,没注意他靠近来,目光愉悦。
水郦怕她看书饿,特意拿来梅子糕和桂花糕,用一碟青瓷盛着,置入案几,屋外的芭蕉病怏怏地垂下。
待到裴少韫恋恋不舍又被宋一带走后。
江絮雾收起脸上的浅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看一口未动的梅子糕点,阖眼睁开,吩咐水郦,“下次不要端来梅子糕。”
喜欢梅子糕的人,已经不见了。
第88章 兄长提剑
侵晓雾霭沉沉, 一人从官道上策马奔腾,腰间的金穗梨花香囊。
几个时辰后,风尘仆仆的江辞睢从凉州赶来长州, 直奔江絮雾居住的宅院而去。
彼时,江絮雾在看屋檐下的奴仆们晒花椒和晒花。
江絮雾想用花引用香料之中, 唯恐不行, 又心心念念,终究还是派奴仆们在宅院摘花晒花, 至于花椒是前不久掌柜送她的一点心意。
江絮雾不是看礼重的人,浅笑接下,给了点银子给他家,听说他的女儿又病了,于是给了银子又说自己正好缺花椒。
掌柜何尝不知, 江娘子哪里缺花椒,感激涕零的道谢了一番。
之后, 便有了这一幕。
她靠窗支着下颌, 耳垂的翠玉银杏叶耳环摇动。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粉墙。
她想到这几日会恢复正常的裴少韫被章家绊住脚, 不能常来, 倒是给她松了一口气的想法,江絮雾怕她忍不住戳穿他。
如今相安无事也好。
江絮雾思绪万千, 眼前浮现, 之前在她面前笑得灿烂,黏着她, 拥有一腔赤忱的裴少韫。
可他已经变回曾经的裴少韫。
江絮雾遏住心中的恻隐之心, 耳畔这时传来几声鸟声, 伴随而来的是门房匆匆忙忙跑进来。
“江娘子,门外有人自称江辞睢, 是江娘子的兄长。”
“快快迎进来。”
江絮雾欣喜,走的时候发簪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兄。”
她眼见阿兄一身玄色长衫,头戴黑纱帽,身形高大,桀骜的阴沉面容对上她,扯出笑容。
“阿妹。”
多日未见的兄妹俩,各自有说不完的话。
江絮雾吩咐水郦端茶倒水,将人迎进正厅,又吩咐下人备点糕点吃食。
“阿兄来的匆忙,一定饿了。”
“等阿兄用完这些,再去沐浴更衣。”江絮雾将一切都打点好,就听到坐在她面前的兄长顾不上茗茶,大口灌了一口,似回过神,方才沉声道:“不急,我来是想看看你,见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裴少韫上下打量阿妹见她肤如凝脂,香腮含春,心底的顾虑逐渐放下。
江絮雾温声道:“阿兄放心,我在这里过得自在,闲来无事赏花弄香料,日子也算快活。”
“裴少韫呢?”
见江辞睢皱眉,对他一副不满,江絮雾隐去他之前疯子的行径和那不清醒的时日,轻声道:“尚可。”
“倒是阿兄在凉洲如何。”
见阿妹关心起他,江辞睢忘却裴少韫这厮,转而说他的近况。
原来阿兄被贬到凉州做起录事参军,官职前途远不如在京州,但他也心安。
“眼下皇上病重,迟迟不拟定圣旨,宣太子继位,皇后前几日找到民间遗留的皇子,此子竟跟皇帝年轻时一模一样,皇上见到后,就封他为十皇子,宣他在殿前侍奉。”
“朝堂上也因此事,一时之间动荡不安,太子又在大婚当夜被行刺。这京州万幸我没有在其中,不然少不了要被掺和进去。”
江辞睢直言京州近日风波,江絮雾倾听,直到听到他聊起江母的事。
“你母亲因父亲再娶小妾,闹得不可开交。”
“父亲风流多情,母亲她不是从不闹吗?”
听到关于母亲的事,她又一瞬愣神,转而平静过问。
“父亲再娶的是你母亲身边信赖的婢女,原本是要把她指给府里管事的儿子,谁知道被大房的人捉奸,事情闹大,父亲就娶了她,而且在你父母争执间,你弟弟忽闯入进来,被磕破了头,前几日才醒,成了傻子。”
江絮雾没承想短短数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江辞睢看她脸色平静,接着道:“如今大房和三房都不比之前繁荣,大伯昨日由于帮太子在朝堂说话,被贬去西北之地,大房正闹着和离,二房由于二伯前些日子不小心摔断腿,官职被革掉,只能在太府寺当主仆。”
江絮雾没想到江家几房都落得远不如之前,不过跟上辈子也没多大区别,但是母亲至少在她死之前都过得好好。
如今出这事,她惆怅了一息,便不再多想。毕竟上辈子母亲在她死前还撺掇她,想裴韫娶她的堂妹。
江辞睢之前担心告知阿妹出这样的事情,她会为江母难过,见她面不改色,江辞睢更为放心。
他不动声色小呷一口茶水,江辞睢没告诉阿妹,大房和二房出事都是他掺和其中。
还有她母亲和弟弟都一起出事。
要怪,就怪他们活该。
在他不在的时候欺负阿妹。
江辞睢垂眸遮住眼底的暴怒,又跟她闲聊几句,随后沐浴更衣,换上苍葭圆领长衫,身高挺拔,走动间,栖息在屋檐下的狸奴忽叫声不断。
“你养狸奴了”
江辞睢的发根还未绞干,末端有湿润的水珠滴下,听到屋檐上的声响,他想起以前事情。
“我记得你之前收养一只狸奴,可惜他没福气,走得早,你也哭得伤心,我那时候说要亲手送你一只,当时你说:万物皆不同,送来一个又不是同一个。”
江辞睢提及往事,两人心照不宣一笑。
她接过水郦手里的干帕,吩咐阿兄坐在窗棂外的圆凳上,她趁着天色较好,为他绞干乌发。
江辞睢安安静静,双手放在膝上,窗棂的铜铃发出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