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妆——宣七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27 14:45:01

  “谢谢二位大人……”
  沈寂起身侍弄衣袍,侧身未受,“你先去治伤,稍后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第113章 知会您一声
  跟随沈寂从提刑按察使司出来,沈宸便忍不住问道:“五哥,咱们不是来赴郑大哥哥的约嘛,您作何要去管那女子的闲事?”
  话语间百思不得其解。
  “倘或她兄长真是被冤枉,你可知会怎样?”
  沈寂在前面问他。
  沈宸回答不出来。
  “那姑娘失去唯一的亲人,想必也不会愿意苟活于世。如果她哥哥真是被冤枉的,我们能将真相查清,还他清白,那就是救了两条性命。”
  这番话很有道理,但自沈寂口中听到,沈宸却觉得有些陌生。
  他印象中的五哥哥断不会管别人的事,因为早前自顾不暇,也就没有能力再去声张正义,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会在遇见不公的事时出手,替弱势者撑起避雨的伞,他的五哥似乎变得不那么的漠不关情,身上多出些暖意。
  他在他身后望着,竟觉得沈寂的身影十分高大。
  沈宸不免露出笑容,快步跟上沈寂的脚步,“五哥,咱们如今去哪里?”
  沈寂负手道:“去府衙,试试能否将卷宗调过来。”
  两人一路来到杭州府衙,此时的府衙,朱门正大开着,两座雕刻精细的石狮分列两旁,凛凛生威。
  沈寂在门前站了站,朝沈宸道:“此来不一定顺利,你届时不必多言,能探听一二府衙对这件案子的态度足矣。”
  沈宸应声。
  门口的衙役见沈寂二人走来,当下怒目看过来,凶神恶煞的迎上,朴刀挡在两人身前,“什么人,来府衙所为何事?”
  沈寂虽面色如常,不过略带寒意的眼风却扫向对方。
  衙役被他这么一看,已经忘了说话。
  “你们知府大人钟程何在?”
  衙役上下打量着他,“我们大人的名讳其实你可直呼?他自然在里面,你找我们钟大人作甚?”后知后觉才记起问一句,“不是……你谁啊?”
  沈宸向他道:“在下文清侯府沈宸,这位是我五哥。”
  无论在哪里,沈寂都不会以文清侯府五爷自居,但如今七爷这么一说效果显然不错。
  衙役很有见识,在低头琢磨明白文清侯府是何等贵胄以后,立即就换上另一副嘴脸,恭恭敬敬道:“小的眼拙,不知是沈五爷和沈七爷来了......二位请随我来。”
  沈宸唇角扬起,朝自家兄长看去。
  沈寂点头,“走吧!”
  知府大人钟程正在院子里吃茶打盹,茶烟袅袅升起,朦胧间见远处一衙役带着两个少年走过来,旋即眼皮轻轻一抬。
  等沈寂他们到了眼前,他才缓缓从躺椅上起身,问道:“阁下可是沈寂沈大人?”
  “正是,下官拜见钟大人。”沈寂抱拳行礼。
  钟程笑着,又看向沈宸:“那这位就是七爷了?”
  沈宸亦向他拱了拱手。
  “二位来这里是为卢玉锋的事吧?”昨夜河畔的事他早已有所耳闻,所以先入为主地以为沈寂他们来这儿是为了此事,当下准备开口跟沈寂要人。
  不想却被对方直白的堵住话头,“大人误会了,下官来此是为了调一份案宗。”
  “谁的案宗?”钟程愕然。
  “行首知雨一案。”
  钟程眼底闪过惊讶,不解的望向他:“沈大人,那个案子府衙已经判定,刑部下发的公文早几日已经到达提刑按察司的案头了,凶手易江早已经伏法认罪,沈大人这时候要调知雨案的卷宗……此举本官却不懂了。”
  说着将手拢在衣袖之下,摆明不想给。
  沈寂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笑了笑道:“钟大人,实不相瞒,在下刚从提刑按察使司那儿回来,再审此案也是郑大人的意思。”
  搬出郑殷,钟程脸色明显一沉,勉强还算镇定,“沈大人,虽然您是获郑大人首肯,但这个案子毕竟已经结案,衙门也有衙门的规矩,不能说随便来个人要翻案就能翻了。”
  “这么说钟大人不答应?”
  钟程低头笑道:“沈大人怎么这么说,钟某不是不答应,只是没必要,这案子已经了结,要是没有疑点,这不合规矩吧?”
  “钟大人执意不给,可是知道些什么?”沈寂嘴角轻扬,睨着他。
  这帽子可就扣的大了,钟程猛然抬头,眉间拧成川字,眯眼对上沈寂的目光,眼神过了几遭,钟程还是坚持己见,“沈大人不妨说说,为何非要查这个案子?”
  沈寂道:“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或许案件另有隐情。”
  “因为易霜?”
  易霜便是易江的妹妹,在提刑按察使司门口大闹的姑娘。
  “我与她非亲非故,只是因为不忍心看着易江无辜之人受冤枉失了性命罢了。”
  “沈大人高见,不知因何觉得凶手不是他?凭借猜测是不是太主观了?”
  沈寂淡淡一笑:“莫非大人听信樵夫一方之言就能断定凶手是易江?”
  钟程顿了下:“人证物证俱在,沈大人又在执意什么呢?”
  两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僵持,谁也不愿意让着谁。
  这案子的经过也并不复杂。
  死者名叫知雨,是杭州城羞月坊极富盛名的行首娘子,可是就在半月前,她被人发现死在了西郊的草丛里,死状极惨烈,被人割破了脖颈放血,血流了满地,周旁的地都被她的鲜血染红了。
  据悉当日夜里她租了一辆马车准备出城,并给了羞月坊的坊主银票用作赎身,余下还有许多银子,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婆。
  但她出事以后,马车不知所踪,她身上的体己银子也皆数不翼而飞。
  于是官府猜测凶手是为财而来。
  恰好易江就很缺钱,而知雨遗失的包袱又很巧的出现在他的手上,里面还包括一支带血的簪子。官府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认定凶手是他。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在易江被下狱的同一天,一个自言是樵夫的人来衙门,说自己当日在西郊见到他鬼鬼祟祟的。证人的出现让易江的罪状板上钉钉。
  这案子能够这么快的圆满的解决,刑部还特地传文书下来嘉奖钟程等人。也正有这事的原因在其中,沈寂猜得到钟程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下来。
  对此郑殷的看法是,倘或钟程实在不应,那就只好动用锦衣卫去查!卷宗能要到最好,要不到也不至于要把府衙拆了。
  沈寂当时听完他的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世间也就锦衣卫和东西厂敢这么说话,在他们眼中,三法司又算得了什么?
  总之和钟程的谈话结束的很不尽人意,沈寂到最后也懒得和他掰扯。
  站起身告辞:“钟大人,这案子下官既然已经插手,就必定会一查到底。您若实在不愿行个方便与下官,那请便,下官此来,权当是知会您一句了。”
  说罢施礼,带着沈宸悠然走出衙门。
  只留下钟程在原地气的吹胡子。
第114章 家破人亡
  接下易江一案,在很多人看来沈寂都是多此一举,原本就已经结案,根本没必要费劲再查。
  此事传入千澜的耳,对此她也很疑惑。按说他们需要赶路,实在没必要为查案再耽搁几日,但在她心里又觉得沈寂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
  事关性命,不可谓小,况且易氏兄妹又来自山东。
  千澜晌午就回到住处,恰好沈寂也才从府衙回来,两人在门下碰见,千澜一愣,立即就迫不及待的过来问他。
  “听说大人今日接了个案子?”
  沈寂没想到已经传到她这里,低头笑了笑:“你从何得知?”
  “外头都传遍了。”千澜煞有介事的向他描绘,“今日那些百姓都传,说新来的一位大人,接了一桩命案,案子的凶手自山东逃难而来,还有个貌美的妹妹。”
  “都说大人是瞧他那妹子可怜,才起了恻隐之心答应帮的忙呢!新来的大人不就是您嘛!如何?大人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沈寂没来得及说话,沈宸便先愤愤道:“我和五哥前去府衙,本想调出这案子的卷宗,可那知府死活不乐意将卷宗给我们!至今我们还未将案情弄明了呢。”
  千澜闻言一笑,“不着急,知府不乐意给要么是他自己有鬼,要么是他觉得案子没有再查的必要,要么就是担心大人查清真相,凶手不是易江,会损害他的官声。”
  “毕竟年关将至,吏部也是该考核底下官员的......不过还没弄清楚案件,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她看看两人身后:“近棋呢?”
  “还在提刑按察使司。”沈寂将她上下打量,随后迈步进门,“不是去西湖游玩了,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千澜咧嘴,提起裙摆跟随在他后面,“美景嘛,偶尔看看还行,赏久了就容易腻。”
  “那你用过午饭了?”
  “当然,该说不说,这杭州龙井虾仁真是不错,吃一次就忘不掉,大人,咱们今晚再吃这个菜如何?”
  “不行。”
  “为何?”
  沈寂也不回头,语气里透着笑意,“因为美食吃多了也会腻。”
  ……说的也是。
  三人前脚刚进门,近棋带着易霜后脚也回来了。
  是以在院中温书的廖瑜见他们一批批的回来,不禁一愣,放下书站起身道:“你们怎么忽然回来了?”
  千澜在阳光下笑得很灿烂,“没事……表哥一个人待在这里无趣吧?我们正好给您解解闷。”
  看她笑容也知道没什么大事,但看她这笑容也晓得给他解闷这样的话是她在胡说八道。
  廖瑜忍不住睇她一眼,笑道:“就你会说话。”
  又见到近棋身后站着个脸色苍白,右手还被包成个粽子的姑娘,他一怔,猜到他们是有事要办,于是道:“你们忙罢,我回房歇一会儿。”
  说着他施礼告辞。
  等廖瑜走后,千澜便去沏了壶茶上来。
  沈寂他们已经正襟危坐在正厅旁边的耳房问话。
  易霜坐在他们下首,千澜为她倒茶时,她连忙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福身道:“多谢姑娘。”
  千澜大大咧咧地摆摆手:“不用客气。”
  行径上显然已经忘记自己才是位簪缨之家的贵女。
  沈寂向她示意自己身旁的位置,眼底笑意盈满,等千澜落座,他才正色问易霜。
  “易姑娘哪里人士?”
  “回大人的话,民女祖籍山东临清澧乡。”
  沈寂又问:“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因何来到杭州城?”
  易霜心知眼前之人是唯一能救哥哥的人,怎会隐瞒,一五一十将家门报了个清清楚楚。
  “小女子家中早已没有家人,世上的至亲也唯有我哥哥一人。我家原在临清也是大户,在澧乡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就在三年前的那一日,家中忽遭灭顶之灾。”
  说到这里她已有哽咽。
  “三年前一伙人夜里闯入我家,将我爷爷捉去,并留下话,让我们用半数家底换我爷爷回来,当时是父亲当家,他素来是位孝子,自然见不得爷爷受磨难,于是便与本家商量,要拿出一半家底去换爷爷,可旁系的叔伯不乐意,说爷爷将死之人,没有必要。”
  “甚至每日来府上闹,说我父亲只顾着自己的爹,全不管一大家的死活。乡野地方,整个村子都沾着亲带着故,可纵如此,我家的家财就是我家的呀,我们用自己的银子救我爷爷出来又怎么不行?”
  她拿袖子抹了眼泪,一张倔强的小脸紧绷着,脸上写满不甘心他们无理取闹,又无可奈何他们欺人太甚。
  沈宸话听到一半,陡然停下,不由抓住圆椅扶手,急道:“他们这般欺负人……那然后呢?”
  “我父亲被气晕,醒来后身子便不太好,那些叔伯就以父亲病重夺过掌家权,父亲气不可遏,挣扎病榻半月,终还是离我们而去。”
  千澜听后气得不行,忍不住问:“那你们报官不曾?”
  易霜白净的小脸上淌满泪水,瞧上去柔弱可怜,想起那些悲痛的回忆,咬牙切齿道:“自然有报官,官府派人来假模假样地查了两天,后面只说没有线索,便走了。”
  “这就走了?”千澜十分不可思议,顿时气的她立马从椅子上蹦起来,刚起头想骂人,注意到沈寂投过来的视线,只好规矩几分。
  “那后来呢?你爷爷回来没有?”
  易霜悲从中来,摇头道:“父亲走后第二日,爷爷也走了,尸首竟被那些天杀的悬挂在村口示众。我家已经家破人亡,可叔伯们还不满意,竟要将我们赶出澧乡村,我母亲前去与之理论,被活活砸死在我和哥哥眼前。”
  听到这里哪怕是沈寂都有点胸闷。
  千澜也半晌都说不上话来。
  这是旁系的叔伯?
  说句真心话,仇人都不一定做到这份上!
  近棋顶着怒气问了一句,“之后你们兄妹二人便辗转来到杭州投亲,结果又遇上命案是不是?”
  易霜泪流不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落,早说不清什么话,只强撑着点点头。
  她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只剩他兄长一人了,若是她哥哥就这么被枉死,不敢去想象易霜会怎样。也难怪她方才在提刑按察使司门口那么豁的出去。
  心存恨意的人到底是要比寻常人心志更为坚毅些的。
第115章 知足常乐
  眼瞧着座上的姑娘泣不成声,这话也是无论如何都问不下去了。
  但她在这儿哭也不是个办法!
  千澜抿抿唇,走过去轻轻安抚她,又问:“姑娘你如今是住在何处?今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易霜想要回答,但直喘着气,那口气似乎一直过不来似的,话说不出半句,缓了半晌还不见好。
  这模样谁见到都要揪心一把。
  哭到极致便是如此,说句话都是困难。
  近棋上前一步道:“爷,澜姑娘,易霜姑娘身上身无分文,平日里就住在破庙之中,穿不暖亦吃不饱,如今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找衙门灶间的大婶借的。”
  千澜愣住。
  “那她平时吃什么?”
  近棋沉默了一下,才抬头道:“在山中挖些野菜和树根,或者自己下河摸鱼,运气好能吃顿肉。”
  这般孤苦伶仃的一个姑娘,从原来的锦衣玉食,沦落至如今竟要靠挖树根充饥。一家人阴阳相隔,而她现在唯一的依靠还在牢里头等死期。
  这些事若发生在千澜身上......她真说不定会怎么样,弄不好吃第二口树根时就准备投河喂鱼了吧。
  她不敢想。
  叹息一声后,她又下意识看向沈寂,企图为易霜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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