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八百两?
八百两?
那个时候孙亦文尚未将一万两给知雨。沈寂不禁问道:“她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这些年自然也有偷偷攒的私产,这些银子还是拿的出的。”方妈妈跪坐在地上,小声道。
“听闻知雨和孙家公子孙亦文有牵扯,不知方妈妈可了解此事?”
方妈妈垂下眼眸,“回大人的话,奴家不知。”
沈寂闻言望了过来,目光冷冽,显然是不相信。
方妈妈吓得赶紧解释道:“奴家当真不知,也不知道怎么那丫头就与孙郎君扯上了关系,我有些事情都是听坊里的姑娘说的。”
“知雨出事前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方妈妈细细想了想,“没有。她照往常一般,并无反常。”
沈寂又问:“知雨死后,她的尸首是你领走的?”
“是。”
“为何?”
方妈妈眼神微动,面露悲怆来:“这孩子命苦,我看顾了她好几年,又怎能眼睁睁地看她死后变成孤魂野鬼,便向知府大人请示,为其收尸。”
既然如此又何须火化尸首?
这也太说不通了,若无人示意,方妈妈怎会将尸首火化,定是有人担心尸首上有留存的证据,怕公之于众会引起麻烦。何况若钟程不曾点头,方妈妈也带不回知雨的尸首。
沈寂目光倏地沉了沉,但面色不改,继续问道:“方妈妈和钟大人可熟识?”
听沈寂问到钟程,方妈妈嘴巴微微动了动,低头道:“谈不上熟识,只是钟大人也常来羞月坊,自然认得的。”
“钟大人和孙亦文可有接触?”
“自然是有的。”答完方妈妈便抬头来看了沈寂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又低下头道:“钟大人因卢大人的关系,和孙公子来往挺多的。时常在一处喝花酒,其他的民妇便也不得知了。”
“是钟程让你毁了知雨的尸首的?”沈寂紧接着漫不经心的问道。
方妈妈当下想应,却又一瞬间铩羽,“大人这是何意?”
不想没诈出来,沈寂也并不气恼,见方才还在地上痛苦嚎叫着的罗友已经满脸狰狞的晕了过去,他嫌弃的看其一眼,吩咐下属将人抬下去。
“若还活着,就一瓢水泼醒,若是死了,就直接丢去乱葬岗埋了。”
这无疑对方妈妈来说又是一种震慑,当场脸色变得煞白。
沈寂手指搭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又问道:“知雨尸首之上可有什么钟程必须销毁的证据?”
“没……”
她刚要否定,却见沈寂端起案上的茶杯,含着笑打断她的话。
“方妈妈,想清楚了再说。”
罗友已然如此,沈寂这人的疯狂她也已经知道,哪怕是沈寂诓骗她,但现在确实自己就在他手上,他想要做点什么是不可以的?而且那人至今不曾来救他们二人——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替他瞒着呢?
方妈妈想通了这一点,又后怕的看了一眼罗友方才吃过的那碗茶。
见她神色凝重,沈寂又道:“本官听说,孙公子时常与人在羞月坊谈事,他在杭州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不知方妈妈可晓得他通常是和谁交谈,谈的又是些什么事?”
方妈妈望了过来。
“这……民妇确实不知,孙郎君好几次来都不让姑娘陪着,只带小厮在屋里,但很快又会叫人进去喝酒,中间不会间隔一刻钟。这是孙郎君每回来羞月坊的规矩,起初我们还觉得奇怪,多了几次便也就不留意了。”
“不过看卢大人和钟大人倒是来过一次,当时见的是一个布衣男子,瞧着像是个江湖中人,而立的年纪。孙郎君也在场,叫了好些姑娘作陪。”
“那男子有何特征?”
方妈妈凝眉道:“一年前的事了,民妇哪里还记得这些,不过那人瞧着面生,听口音不像杭州府的人。对了,孙郎君唤他三哥,像是姓金。”
“可还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方妈妈面露为难,“喝花酒罢了,再多的我也不得知了。”
看她模样也知她不会晓得更多了。
沈寂没有再问下去,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他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直挺挺站着的衙役,命道:“安排两个人去将孙亦文身边的小厮押来。”
衙役刚要领命,在地上跪着久久未语的方妈妈却忽然道:“大人找不到他的小厮的。”
沈寂不解,“何意?”
方妈妈道:“他那小厮叫崔满,是个练家子,时时跟在孙郎君身边保护他。只是这人在知雨出事以前就已经失踪,之后跟在孙郎君左右的却换成了一个家丁,我觉得奇怪,还问了罗郎君一句,他只说崔满被放出了府,去别处谋生存了。”
话一说完,她便对上了沈寂冷冷的目光。
“方妈妈可还有什么话说?”
隐约能闻见几丝怒气。方妈妈心里一沉,竟觉得自己置身冰窟一般。
她身上的毒还未解呢……
见她还在犹豫,沈寂已然失了耐心,眉头紧锁了起来。
“知雨尸首上有什么?”
方妈妈被他的声音一震,慌忙磕起了头,一双凤眸也蓄满泪水。
随后才听她缓缓道来。
“我派人将知雨尸首火化,在留下的灰烬之中,发现了两根银针,足有一寸多长,细的几乎看不见。”
“银针?”
“是,仵作没能查出来,奴家也是无意中发现,便将银针藏了起来。就放在枕头下绣翠竹的荷包里。”
沈寂吩咐衙役:“速去羞月坊取来。”
耳边传来方妈妈小声的哭泣声,沈寂看了她一眼,负手走到她身前,问道:“这些话为何早先不说?”
方妈妈哭声不止,摇头道:“回大人的话,民妇在杭州多年,经历了太多事了,知雨遇害,说是说易江劫财杀人,可其中定是有猫腻的。我将尸首火化以后,卢大人便派人来敲打我,我也是害怕,不知该相信谁,因此什么都不敢说。”
“大人,此事我绝不是刻意相瞒的啊!求大人明鉴。”
沈寂听完,深深叹了口气。
“你若早些把话说了,易江怎会含冤,又怎会服毒而死。”
第137章 要下雪了吗
方妈妈这儿应该也问不出什么话了,沈寂派人把她送回羞月坊,并安排了两个人暗中监视。
傍晚就传来了羞月坊歇业的消息。
“派人盯好羞月坊,还有孙亦文的那个小厮,定要想办法把人找到。”
沈寂站在牢房之前,负手嘱身旁的侍卫道。
侍卫领命,又问:“大人,罗友那里该怎么做?”
“先着人看着,待醒了以后再盘问。若他不招,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可以用刑。侍卫心神领会,拱手下去办事了。
现下已经是月上时分,弯月悬挂半空,银辉如玉,今夜的按察司一片寂静,只剩北风在寒夜里叫嚣着,比起昨日,又寒冷了几分。沈寂在檐下拢了拢衣襟,随后迈开步子离开了牢房。
他从下晌忙到现在不知饥饿,等闲下来倒觉得饥肠辘辘了。
信步来到安置易霜的耳房,千澜正在陪着易霜说话,听到外面传来沈寂和衙役说话的声音,顿时心生欣喜。
“大人!”
沈寂刚进门,她立刻就扑了上去。
“小心些,冒冒失失的。”沈寂忙叫道,说着伸手护住了她。
千澜小脸上神情很是疲惫,想来是照看易霜费了一些波折。于是又偏头看向在床上坐着的易霜,问道:“她怎么样了?”
易霜醒来多时,但一直抱膝靠着床头发愣,三魂失了七魄一般,谁都不愿理的样子,千澜深深一叹:“整整一个下晌都没曾喝过水,也不喊饿,也不说话。瞧着真是造孽。”
“那你呢?用过饭了不曾?”
千澜咧嘴微笑:“衙役大哥端了碗牛肉面来,我草草吃了些。”
沈寂笑着来牵她的手,轻轻地握了握:“就吃了一点啊,那现在饿不饿?”
以她的胃口来说,一碗面怕是不够。
“说实话有一些!”千澜倒也不逞强,抱着干瘪的肚子咬咬嘴唇,如实道。
“走吧!带你吃好吃的去。”
千澜有些为难,小声问道:“我们离开了,易霜怎么办?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要有人陪着好些。”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易霜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如今生此变故,当真是让人担心。她又怎么好抛下她自己去吃香喝辣。
“她能走出来的,不过需要多些时日罢了。我父母亡故时,也曾这样痛心过,就连眼泪都流不出,可是有人和我说,人生在世,若不留下些什么岂不误了数十年光阴?而我就是我的父母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斯人已逝,生者就更应该好好活在世上,替他们仔细看一看这个人世间才好。”
话是对千澜说的,但道理是说给易霜听的。
若一个人当真心死如灰,无论你如何无微不至的照看她,她总有一日会放弃生的希望。
不知易霜能不能将他这番话听进去。
“走吧!”
千澜点点头,又转身看了易霜一眼,“易姑娘,我们先走了,等会儿近棋会来,你若是饿了可一定要同他们说。”
易霜始终没有回应。
千澜则又一叹,吩咐看守的衙役,“劳驾大哥仔细看着她。”
衙役扶手作揖,应承下来。
千澜这才心无旁骛的跟着沈寂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近棋就端了碗白粥过来,见屋里只有易霜一人,便在门下驻足问衙役道:“赵姑娘呢?”
“方才沈大人来,赵姑娘跟大人出去了。”
料想也是他家爷来了。这会子过来,想必罗友那边事情已了。他又看了看闷坐在床头的易霜,神情露出无奈,又问:“易姑娘可有说什么?”
衙役顺着他的目光也往里面看了眼,摇头道:“易姑娘还是这样,谁都不搭理,什么话都不说,就连水都没喝一口。”
只要不去寻短见,这样也不见得是坏事。任谁碰上这样的事情都会痛苦一段时日的。
“你在门口守着。”近棋吩咐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易霜瞳色空荡,但在近棋走进来时目光明显晃了晃,随后听见近棋温润的声音传来:“这是用砂锅焖的粥,加了鸡丝,我给你盛了碗过来。你要不要喝?”
易霜不曾答话。
近棋叹了口气:“你振作一些,斯人已逝,你这样折磨自己,你兄长和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况且,你哥哥的后事也还是需要你来料理的。”
这番话总算让易霜听了些进去。
近棋见到她的眼皮微抬了抬,忙欣喜地说:“我知你如今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走出来,但你想想,倘若你兄长还在世,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也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折磨自己吧?”
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可不就是在折磨自己嘛!倘若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不把悲伤都闷在心中,倒也没有那么让人担心。
屋子里又陷入沉寂。
近棋又是一叹,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圆桌旁边。
有些事情是要易霜自己想通的,他人说再多也没用。
烛火微动,火光跳跃。入了夜的杭州城寒风迭起。
近棋起身去关窗,见屋子里炭火快烧完了,又准备走去门口吩咐衙役拿些碳来。
“快下雪了吧!”
身后易霜忽然道。
近棋步子一顿,转身看去,见易霜正扭头望着自己,嘴角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冷吗?”近棋问道。
易霜低低一笑,摇摇头,“不冷。往年初雪时,哥哥都会给我做羊肉萝卜汤驱寒,今年是吃不到了。”
望着烛火映衬下她消瘦蜡黄的小脸,表情里藏着对往昔岁月无尽的怀念,近棋想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嘴巴张合数次,终归悻悻闭了嘴。
“哥哥也怕冷,但他的手却总是很温暖,在我冷的时候就喜欢握着他的手取暖。他在天上也会冷的吧!”她说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通红的双眼望向近棋。
此时的她蜷缩在床头,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可怜巴巴却故作坚强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近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隐隐有些喘不过气。
“近棋大哥,你能帮我找几件厚实些的衣裳吗?我想烧给我哥哥,我怕他会冷。”
第138章 馄饨摊老板
“好。”近棋应道,声音却有些喑哑。
但怎么听这话像料理身后事一样呢?近棋眉头微拧,看向易霜。她却自顾自的从床上下来,光脚走到窗前,将方才近棋关上的窗户又打开了。
“近棋大哥,让我吹会儿风清醒清醒吧!您能帮我端碗牛肉面来吗?我不想喝粥。”
她肯吃东西自然最好,但如今情况将她一个人留在屋里也不是什么明智选择。
近棋拉开房门,吩咐在外守着的衙役:“让灶间做碗牛肉面来。”
门外传来衙役急促的步伐声,渐行渐远。
易霜站在窗前,见屋外空寂一片,脑海中却不断想起孩时她在家里那段有家人在身边陪伴的时日,恍惚间她竟觉得如在昨日一般。
父母一生行善积德,却死于非命。爷爷和善慈祥,却惨死城门之上。如今哥哥也被人迫害……
她这前半生可真是荒唐至极。
近棋进屋的声音传来,她并未回头,仍然望着屋外,像是自言自语,“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服毒的。”
有关易江的死因,就连沈寂都只是猜测。怎么听易霜说出来,却很笃定。
近棋正很纳闷。
又听易霜道:“近棋大哥,沈大人呢?我想见他!”
她眼眸中满是坚定,望着只剩夜风的屋外。
……
既已入夜,沈寂便未带千澜去很远的地方。一个老人家在提刑按察使司往左的街口处支了个馄饨摊子,据说味道极好,已是做了七八年的老字号了。
两人选定这里,走到中间的桌前坐下来。
“老板,将你这里的招牌馄饨给我们上两碗。”千澜一入座就喊道,语气里透着急不可耐。可见是真饿了。
老板笑着应下。
忙了一整日,这会子才空闲下来,看沈寂此时倦容,当知他很有些劳累。
审问罗友二人不知顺利与否,千澜端的是好奇不已,在瞥了沈寂四五眼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今日罗友和方妈妈可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