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妆——宣七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27 14:45:01

  立马有侍卫走过去将鱼捧起,又重新丢回了湖中。全套动作一气呵成,想来聂允是经常这样钓鱼的。
  千澜吓了一跳,眉头微动,像是很不理解这样的做法,这不是拿人家鱼儿当玩具么?
  聂允正在慢条斯理的整理鱼钩,用手绢轻轻擦拭着,又细看了看,确保干净了后又将鱼钩抛向湖里,仍然不用鱼饵。
  千澜半晌怔然。
  钓鱼不用鱼饵有蠢鱼愿意上钩她无话可说,钓上来鱼立马又给人家丢回去,她彻底无语了。大抵高位者的游戏就是这么难以理解的吧!
  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很像是那条鱼,聂允叫她过来又什么都不说,任她站在一旁吹北风。
  正准备揉揉她的小寒腿,怎料聂允却忽然看了过来,一双凤眼上下打量着她。
  千澜腰弯到一半,又赶紧挺了回来,若无其事的朝聂允一笑。
  聂允笑着开口,“秦列,给赵姑娘看座。”
  他这般笑容,倒让千澜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当时和廖瑜他们去白马寺,在寺里饭堂里,她就曾见过他了。生怕认错了人,千澜又走近几分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像,她那时还和念娘看直了眼的。
  千澜忍不住惊讶道:“厂督,咱们可是在珑汇时有过一面之缘?”
  “难为你这小丫头还记得。”聂允笑看着她,缓缓道。
  果然是他!
  不想在寺中惊鸿一瞥的公子,居然是堂堂西厂厂督!千澜不禁要想,看来有些太监其实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秦列已经将太师椅搬了上来,聂允指着椅子道:“坐吧!别怕,本座就是叫你过来说说话的。”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话可以说的。
  千澜暗翻白眼,但表面仍恭敬无比,狗腿性子上来就又想拍拍马屁,想及自己到底是个伯爵府的贵女,行为举止都要顾及延宁伯府的面子,又还是作罢。
  是以她做足了内心建设才缓缓坐上了那个位置。
  “能被厂督叫来说说话解闷,是我的荣幸。”她绞着衣袖,低眉说道。
  聂允丢了鱼竿,转过身子正对着她,“本座听闻你在珑汇的事迹,觉得很好奇,就想叫你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小姑娘,能入得了沈长清的眼。怎知我们早便见过,真是巧了。”
  闻言,千澜一阵脸红,她和沈寂的事情鲜少让人知道,聂允怎么晓得的?
  她谦卑有度,起身行礼,“厂督说笑,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怎好让厂督过问,难得您还知道的那么清楚。”
  聂允就跟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对她眼下的行事很不理解。眉毛微挑,笑意直达眼底,温声道:“你性子是很活泼的,在我面前不必装。”
  这下连本座都不用了,直接自称我。
  千澜很惶恐:“家母教导,不敢冒犯厂督。”
  聂允含笑,凑近几分小声的说:“你若是有本事能冒犯的了我,只怕我就对你没那么大的兴趣了。”
  好一句狂言诳语!
  千澜听闻脊背一僵,腿一软差点要给他跪下磕个头,忙道:“厂督慎言,这玩笑话可不兴说啊!”
  “怎么不兴说了?”
  聂允看向她。
  千澜觉得头疼起来了,和这人打交道怎么就是让她那么浑身不舒服呢!
  “能得厂督感兴趣,我真的是行大运了。”她皮笑肉不笑,笑容比哭还难看些。
  “小丫头年纪轻轻,说谎倒很在行。”
  千澜低笑,“熟能生巧罢了,听不得夸。”
  算上上次在白马寺,他们两人不过才见第二次面罢了,没能熟稔到这份上吧?
  莫非厂督大人是个自来熟?
  聂允无语片刻,“我是在夸你吗?”
  千澜仍在装着傻,“那就是我听岔了厂督的意思。”
  “你这小丫头,伶牙俐齿,难怪他沈寂会喜欢。”聂允大笑,“不过我很好奇,为何你像是对我很害怕似的,难道我看起来很凶?”
  聂允其人,长相是极好的,气质也很出众,称得上温润谦和,不知道的只当他是个寻常的世家哥儿,绝不会将他和杀伐果断的厂督联想在一起。
  单看面相,千澜不会怕他,甚至会觉得他很好亲近,可她既已知晓他的身份,又怎么会坦然以对。
  且不说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哪怕是原主在此,也是不敢造次的。
  千澜觑着他的脸色,轻声道:“回厂督的话,您并不凶,是我胆子太小。”
  聂允失笑,“我瞧你可不像胆子小的人啊。”
  “我瞧厂督也不像是缺人跟您聊天解闷的人,可见有时候看人看物都是会出差错的。”
  “你说得对。”
  “多谢厂督夸赞。”
  “这次本座确实是在夸你。”
第153章 审问1
  提刑按察使司地牢之中,昏暗的环境仿佛隔开了外面的世界,冷冽的北风吹不到这里,而此间的哀嚎与哭喊也无法传去外面。
  入了这里,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非死即残。
  孙亦文深谙这一点,在被压来地牢时脸色就已煞白,挣扎着破口大骂:“干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杭州通判大人的妻弟,你们敢对我用刑?活得不耐烦了吧!沈寂呢?郑殷呢?叫他们两来见我,我要去告他们滥用私刑!放开我......”
  沈寂和郑殷两人正坐在审讯房里,俱是冷眼看着孙亦文骂骂咧咧的被押来跟前,近墨一脚踹过去,他便径直跪在两人中间。
  抬首看到自己方才痛骂的两人正坐在眼前,孙亦文脸色一僵,再不敢说话。
  烛火跳动,一室静谧。
  郑殷嗤笑一声,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凝视着他,“骂啊!怎么不继续了?”
  “我......”
  郑殷朝身后的流青挥了挥手,“将人绑了。”
  流青应声,忙带着人上前来,手里拎着拇指粗的麻绳。
  孙亦文见状慌张起来,瞠目大喊:“你们要干嘛?放开我,你们不要碰我,我姐夫呢?我要见我姐夫......”
  “聒噪,打老实了。”郑殷不耐烦地按着眉头。
  流青得令,挥手在孙亦文的肚子上,直将其揍的嗷嗷叫,但好歹是安静下来了。
  孙亦文怒视着他们两个,任是眼神里都装着火一般,却也不敢再造次,仍由流青等人将他大绑特绑。
  “还记得自己犯了什么事么?”
  郑殷接过狱卒递来的短鞭,负手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孙亦文身躯一僵,神情大变,他不理解郑殷对他的这个笑容是何意,需知他自那夜被郑殷押来提刑按察使司,就从未离开此处,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难道他们知道了些什么?
  不及他细想,便听沈寂低沉的声音响起:“带上来吧!”
  门口起了铁链拖地的声音。
  很快一个花容失色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身囚服早已污浊不堪,面容蜡黄憔悴,身上虽无伤痕,却也狼狈至极了,无人能够将她和羞月坊那个国色天香的水月娘子牵扯到一起。
  不过短短几日她竟已成了这般模样。
  孙亦文在看到水月的那一刻,眼睛便不受控制般的瞪大,他紧蹙着眉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来人。
  她被抓了......沈寂他们怎么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去!
  他很迫切的需要知道他被关押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水月目光黯淡,面如死灰,犹如等死的提线木偶一般。见到沈寂和郑殷后,木然的下跪见礼。
  “民女见过两位大人。”
  “你……”孙亦文忍不住开口,终是闭口不言。
  沈寂靠着圆椅,看向孙亦文,淡淡道:“知雨死后不足两日,方妈妈就得你的姐夫卢玉锋授意,将知雨的尸首领回来火化,却不想被方妈妈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孙亦文闻言抬头看向沈寂,脸色一黑,对于他要说的话已经明白了一大半。
  沈寂知道了!
  知雨之死......可是他是如何得知的?明明做得那样隐蔽,明明已经有了易江顶替,为何沈寂会知道此事?难道因为水月?
  他又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水月,后者形如失魂,眼睛呆滞空洞。
  沈寂究竟使了哪样的法子将她逼成了这样?
  他有太多想不通的了,可面对沈寂,他却一通话卡在嗓子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沈寂嘴角微扬,将他错愕的神情收入眼底,继续道:“在知雨的尸首火化以后,竟然在灰烬中发现了两根细长的银针。”说着让狱卒将从方妈妈那得来的银针端上来。
  “这银针莫约一寸,若要完全没入身体血肉之中,而仵作不能察觉,本官查阅了医书典籍,发现了一个穴道,此穴名为风府穴,位于项后枕骨下两筋中间,此处头发茂密,细小伤口很难被发现。”
  “而这个穴位大多用于治病,以银针扎入可治疗风邪、头痛等病症,但若治疗不当,亦可要人性命。”
  “我本以为知雨确实是因割颈放血而死,可当我看到这两枚银针时,却不得不怀疑起知雨的死因。但这么长的两根针要想没入血肉之中,你孙亦文可办不到,当晚那辆马车之上还有第三个人吧?”
  沈寂抬手慢慢指向水月,眼中蕴含肯定,“第三个人就是她。”
  他收回手,又起身朝孙亦文走去,一边道:“我第一次在羞月坊见到水月姑娘时,不经意看到了她手指上的茧,她会弹琵琶,手指有茧无可厚非。”
  “但我又派人去盘问了方妈妈和罗友,听说水月乃是大户人家之女,而她沦落风尘前的家,是严州有名的岐黄世家,怎料早年间得罪了贵人家道中落,她不得已被迫委身羞月坊。对从小习医的她来说,用银针杀人并不艰难。”
  说到这里,沈寂又吩咐凌云将证物拿上来——正是凌云冒着风雪在西郊怎么也找不着,最后却无意间在树上某个乌鸦窝中找到的金簪,以及金簪制作作坊的账目。
  沈寂指着金簪,“皇天不负有心人,孙公子的发簪,沈某为你找到了,上头最值钱的那颗翡翠珠子却出现在了知雨托佑生租来的那辆马车上,孙公子觉得巧不巧?”
  孙亦文听到这里已然惊诧地哑口无言了。
  又听郑殷道:“事已至此,你还不将你与水月伙同谋害羞月坊行首知雨的始末说出来?”
  孙亦文未料及他们连自己丢失的发簪都能找着,短短怔愣过后也反应了过来,眼下他若是承认真相,面对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不承认,他很清楚沈寂已没有再多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杀了人了。
  想通这一点,他立时阴恻恻地笑起来,目光阴鸷,瞪着沈寂两人大骂道:“……放屁,全靠你们的猜想就能断定我杀了人?我告诉你们没那么简单,就凭区区一支发簪两根银针就想要我承认杀人,你们当我傻呢?”
第154章 审问2
  他甫一说完,郑殷握了握短鞭,扬手便朝其挥去。
  一连几鞭下来,孙亦文凄厉的惨叫声不断,身上的囚服也霎时出现几条狰狞的血痕。郑殷冷笑一声,顺手将短鞭抛给旁边的狱卒。
  “来这嘴硬的人不少,打了以后还不听话的也有,你要学学他们?”
  孙亦文疼的龇牙咧嘴,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大口的喘气,“你们……大可将我屈打成招,就算定了我的罪,到时我伤痕累累的被你们押出去,只怕世人也会觉得有问题吧!”
  “世人?”郑殷觉得好笑,以他如今在杭州城如过街老鼠一般的名声,世人会觉得他冤枉?
  “那就让世人觉得你是被屈打成招的好了。”
  说罢见他微微抬手,流青会意立即上前去,挥舞鞭子打了起来。
  随后只听孙亦文声声惨叫入耳。
  再观地上跪着的水月,听着惨叫声,拽着衣裳的手一紧,瘦弱的身躯已有些打颤。高低是个姑娘家,此情此景之下怎会不害怕。
  她眼眶渐渐发红,想起几日里他们将她关在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四周门窗封死,她甚至看不到一丝光亮,那是比地狱更让人害怕畏惧的地方。
  她在那里被关了不知有几日。
  几天中她听见黑夜里有缓慢的水滴声,一下接着一下,像击打在她身上的尖锥一样。她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但无人理会她,连风声都没有,回应她的只剩下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直到半日前才被放了出来。
  就像是瞎子重见光明一般,她的眼睛有短暂的不可视物,却清楚有一个人正站在她的面前。
  “知雨死的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双眼逐渐清明,当看到沈寂那张脸时,她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水月记得那夜在羞月坊初见沈寂,他面对赵千澜时是那般的温柔随和,她不理解为何这样的一个人折磨起人来这么狠得下心。
  他说:“倘若你不招,那就再丢进去关几日吧。”
  她趴在地上的身子一时竟如冬月寒冰般僵硬。
  “不,我不要,不要……”她也同今日孙亦文这样惨烈哭喊起来,若再将她关入那间屋子里头,她宁愿死。
  她将当夜和孙亦文杀害知雨的过程全盘托出。
  沈寂他们既然能审到她头上,对于这件事情的真相怎会不知?他们缺少的不过是将孙亦文和她定罪的证据罢了。
  她已经知晓了沈寂的可怕,何况是诏狱里头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孙亦文眼下这般负隅顽抗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
  “孙郎君,何苦来哉?不妨招认了罢!”
  她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拖着沉重的铁链跌跌撞撞的朝孙亦文冲去,拽着他的衣襟声泪俱下。
  “他们,他们已经都知道了……”
  孙亦文叫声倏停。
  流青也收回鞭子,冷眼旁观。
  “不单是知雨的事,还有金三爷,他们都知道了。你不如干脆的招了,免得受皮肉之苦啊!”
  万万不曾料及水月也会上前劝他。
  孙亦文震惊地说不上来话。
  待反应过来后,连身上的伤都忘却了,激动的朝水月大吼道:“你说什么?是不是你说的?我便知你这小贱人会坏我事,你蠢啊!你可知这事被他们……我们会是怎样的下场么?”
  水月脸上泪水涟涟,哭着摇头,“就算不被他们知晓,你我从这里安然无恙地走出去了,焉知金三爷的人会放过你我?”
  沈寂郑殷之辈也好,金三也罢!
  她一介瘦弱女子,落入谁手都会不得善终,索性招认,死的痛快些也好。
  郑殷端着衙役新沏上来的茶,慢条斯理的吹去浮叶,闻言不禁赞同起来,“她这话说的可没错,你二人既然已经来了提刑按察使司,就算你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也再不会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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