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又道:“务必仔细搜搜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地窖或隔间。”
“是。”
第157章 一个猜想
沈寂这边正忙不迭部署一切,而千澜在睡醒以后屋外竟然只剩下一个衙役拿着竹扫帚在院中扫雪。
望着寒月高挂长空,她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虚无。至少以往有什么案子沈寂都会带上她一起,可自从上次转移易江遇上黑衣人以后,沈寂似乎更加喜欢独自出马。
作为现代社畜的她,理所当然地退居二线,时不时凭运气碰上一些审讯的轻活。
乃至现在她只能望着月亮发呆。
人啊!在空闲的时候总是要找些事情做的。
她双手环在胸前,在屋檐下站了片刻,移步走到衙役面前,“衙役大哥,你这扫帚哪里拿的?”
衙役早就看到她的身影逼近,陡然听见她这问题,茫然地抬起头来:“......赵姑娘要做什么?”
她抚了下鬓角,“反正也是闲着,我和你一起扫雪怎么样?”
衙役很错愕,然而千澜已经从他手中把扫帚拿了过去,“你再去拿一个吧!辛苦了。”
说完像模像样的扫了起来。
衙役对此无奈但也不好说什么。
提刑按察使司本是掌管一府司法与监察的衙门,但自从郑大人几月前带着锦衣卫来杭州,并以按察司作为锦衣卫临时衙门后,他们这些原有的衙役便只能协同作案了。
不过按察使都没敢有任何异议,所以哪怕让他在院里扫雪,他也只能表示遵从。
半盏茶的功夫,千澜就已经打听到衙役姓沈,可谓和沈寂八百年前是一家。家中有位半百老母,不过眼睛不好几年前就开始深居简出,家中媳妇在照顾着。女儿七岁,很懂事很乖巧,儿子才满两岁,取了个好养活的名字,叫狗蛋。
沈狗蛋?
千澜没忍住眉头皱了皱。
沈衙役表示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取不出好名字。
千澜当即停了动作,出了一个主意,“不如叫知祈怎么样?知书达理,祈愿平安。”
“知祈,沈知祈。”沈衙役念了两边,顿时喜上眉梢,“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啊!就依姑娘所言,多谢姑娘赐名。”
千澜摆手,笑颜如花,“小事情,沈衙役喜欢就好。不知沈衙役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呢?”
沈衙役挠挠后脑勺,“叫晚娘,夜里出生的。”
“沈晚娘,蛮好听的。”
沈衙役笑道:“孩她娘给取的。”
“哈哈,其实男孩名字也能要他娘取。”千澜大笑两声,又问:“话说,沈衙役在这院里待了多久了,可见到沈大人来过?”
“卑职吃了晚饭就在院子里了,中途就见易霜姑娘来过,听说您已经歇下,就又走了。沈大人这几日怕有的忙,卑职听闻卢大人遇害,好端端死在了家里,沈大人查这事去了,现在知雨那案子是郑大人在办。”
“什么?”千澜手头动作一停,骤然望过来,“卢大人,卢玉锋卢大人?”
“正是。”
“怎么回事?”
沈衙役摇头,“就听说死在了家里,仵作验尸说是自尽,再多的卑职就也不知道了......诶,赵姑娘,您去哪儿?”
千澜弃了扫帚往院外走去,潇洒的朝他扬手。
“本姑娘去看看,有消息回来和你说。”
......
千澜出了院子,径直来到为沈寂安排的公事房,里面却连盏灯都没有。
她又扭头去了地牢,据说郑殷在这儿审问孙亦文。
原本孙亦文杀害知雨这事只是一件很寻常的谋杀案,如今卢玉锋以一己之力将事情变得复杂了很多。
三日前沈寂忽然将水月押来按察司衙门,虽然他没有告诉千澜,但她隐约能猜出一些。
不是说知雨遇害当夜的马车上有第三个人么?那人不是孙亦文的小厮崔满,而是羞月坊的行首水月。
做一个猜想,爱财如命的知雨无意中发现了孙亦文洗钱的事情,孙亦文为了事情败露答应给知雨银子,以财消灾,但没想到知雨狮子大开口,一要便是一万两。
孙亦文为此自然上火,密谋着将知雨杀害一了百了,既不会有人知道他在为人洗钱,也不会白白损失一万两银子,毕竟他也爱财。
这个时候倒霉孩子易江恰好出来给他妹子采药,被污蔑成杀害知雨的凶手。而想要污蔑一个人不容易,但孙亦文的姐夫卢玉锋乃是一府通判,想帮着小舅子把杀人罪名嫁祸给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易江实在太过简单。
至此,易江获罪,真正的两位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但他们没有料到,易江有那么一个豁的出去的妹妹,杭州城出现了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他们一行人。
更没想到他们洗钱的事会被躲在房里偷吃的佑生听了去。
计划到这里已经不受他们控制。
然而孙亦文洗钱的背后必然有一条完整的黑链,就像现代毒贩从种毒到制毒再到贩毒,甚至是赚差价的中间商一样的很完整的犯罪链。
孙亦文锒铛入狱,水月被捕,背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担心洗钱的事情败露,他们会被一锅端,索性杀了卢玉锋。并且他们拿捏准了时机,今日沈寂才将水月提审,立马就传来了卢玉锋身亡的消息。
至于卢玉锋究竟知不知道孙亦文背地里干的勾当。
千澜觉得他是知道的。
馄饨摊老板的话沈寂没忘,她也还记得。
诚然老板的话不可尽信,但也不可尽不信。
此等局面之下,身处牢房正在挨打的孙亦文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他兴许不是唯一的知情人,但必然是知道的最多的人。
是以郑殷安排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牢房,每隔十步便有一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傲然挺立,不怒自威。
据恰好出来透气的近棋说,暗处还设有暗桩,都是锦衣卫中一流的神箭手。
可以说这是仅次于皇室出行的第二规格安保了。
千澜恍然大悟,她说为啥一觉睡醒,不说本来在她们院子门口守着的锦衣卫,就连按察司的衙役都不见了。
难怪啊!
她问:“里头什么情况?”
“孙亦文听到卢玉锋身死,总算松了口,承认了自己伙同水月杀害知雨的过程。”
近棋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同入内。
“但郑大人想听的不仅是知雨案的真相,所以还在审。”
第158章 懂一点了
还在审?
不得不说孙亦文这厮比他表面看起来的,要更加坚韧。
千澜停了下来,小声问身后的近棋:“用刑了么?”
近棋点头,“岂止是用刑了。”
“那他被揍的惨吗?”
近棋啧啧个不停,“要说审讯手段,锦衣卫还真不是盖的,那场面,岂止是惨啊!被鞭子抽的,身上没一块好地方。”
千澜不敢置信,负手走了两步,回头问道:“他这人会有这么硬气?”
近棋摊手,“看着是不像啊,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千澜顿了半刻,又神色自如的退了回来,“那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水月?”
“自然是听姑娘的。”
千澜小手一伸,“前边带路。”
......
水月被安排在地牢最阴冷潮湿的一间牢房里,因为隔壁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水牢,传闻进过水牢的人死的都不是很好看。
加之经年累月不通风散气,牢房散发出的阵阵腐败恶臭味直叫人作呕。
千澜迈进去时险些没将午饭吐出来。
她急忙从衣袖里掏出手绢捂嘴,几息才缓过来。
“这味道也太下头了。”她嫌弃的看了眼牢房地上发霉发臭的草,她记得现代时看爷爷清牛栏时,牛圈那草也就比这里的枯草臭一点罢了。
而此时,过惯了玉枕锦被日子的水月正躺在其上,远远隔着牢门这么看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千澜顿时感触颇深,上一次她们二人见面,还是在纸醉金迷的羞月坊。
近棋上前去与守卫的锦衣卫商量了两句,对方见是千澜,多少给了面子,还去搬了张圆椅过来。
这世间能支使锦衣卫办事的人不多。
千澜道了谢,跟着近棋走了进去。
地上躺着的人才稍稍有些动静,看向来人,毫无生机的眼瞳缓缓聚焦,却仍然很空洞。
“水月姐姐,咱们又见面了。”千澜眯眼笑着,在圆椅上落了坐。
水月凝眉望着她,“你来做什么?看笑话不成?我知道的都已经和沈大人说了,知雨就是我用银针杀的,之所以割其颈放血,只是不想让你们找到真正的死因而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千澜笑道:“你倒是招的很爽快,这套说辞我很信你,但我来不是来找你问知雨的事的,主要是想问问孙亦文洗钱的事情。听说你已经替他认了?可见你知道这事啊!怎么知道的?”
水月吃力的从地上支起身子,“我无意间听到的。”
千澜靠在椅背上,注视了她一会儿,噗嗤笑出声来,“看来你们羞月坊这对于客户的保密工作做的不行啊!知雨能偷听到孙亦文帮人洗钱的事,佑生也偷听到了,你也是偷听。我不得不说一句孙亦文憨是真的憨。”
水月有些恍惚,扭头看向地上。
千澜叹气,“你不会说谎,自以为是的伪装其实早就被人察觉了。正如第一次见面时,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你比水锦她们知道的要多。哦,也不一定,说不定你那时候的任务就是要我们怀疑你。”
“只是这样做是为什么呢?”千澜思索,凑近她问道:“不能是组织眼看着孙亦文被抓,没有利用价值了,想要弃车保帅吧?”
水月闻言目光一凛,“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千澜惊讶道:“难不成是我了解的有误?”
水月不解,疑惑半晌,“你知道什么?”
近棋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
这几日他跟在千澜左右,除了问了佑生几句话以外,她的心思都没有放在案子上,他们家爷不愿她劳心劳力,有什么事顶多就是和她提一嘴。
按道理来说,她确实是不应该知道些什么的。
但现在看她成竹在胸,气定神闲的模样,近棋的疑惑不比水月的少。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两个人,他们原本也在给人洗钱,但是其中一人想走,最后两人都被灭了口。这样的情况,和孙亦文的很像吧?”
千澜翘起二郎腿,一脸地高深莫测,“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但远在珑汇发生的一起案子,他就是和现在孙亦文的案子牵扯起来了。”
水月脸色绷紧,好半晌才搭腔,“姑娘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当然听得懂。”千澜轻哂,“因为你才是扶凌门的人。”
“嗯?”近棋眼珠子一瞪,发出鼻息般的疑问——从哪里看出来水月是扶凌门的人的?
水月却眯眼打量起千澜来,明媚的少女坐在昏暗的牢房里,上身穿着素色绣梅短袄,下身烫金如意纹的马面裙在昏暗的环境中也仿佛流光溢彩,头上梳着姑娘家常梳的双螺髻,柳叶眉,娥子脸,杏目朱唇,瞧上去十分娇俏可爱。
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家,像个爷们儿似的在衙门进出,跟随沈在寂左右查案,父亲又是骁勇善战的伯爷,母族亦是湘楚之地的岐黄世家,偏她还这么的聪明伶俐。
有的人活在阳光下,肆意明亮,但有一些人只能烂在泥尘里,委身于黑暗。
她说不清到底是羡慕她,还是嫉妒。
千澜看她变换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默了下,又笑道:“你认得张戍吧?他在长沙城外埋伏,想要杀了我们,结果被沈大人瓮中捉鳖,那小子没你这么硬气,进了诏狱没两天就全招了。”
“无奈他在扶凌门职位不高,晓得的不多。好在他说的也有些用,原来我早前想错了,你们扶凌门无论是追杀也好,下毒也罢,都做的不显山不露水,能嫁祸就嫁祸,能不出面就一定不会出面。”
“迄今为止最明显的两次追杀,一次是在长沙城外,一次是在本姑娘护送易江时。所以看起来你们扶凌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壮大,会藏拙通常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实力太强太冒头,另一种是实力太弱要保命。”
“你们是后者,不然锦衣卫不会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听到这里水月把唇一咬,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你懂什么?”
啧!她已经开始急了!
千澜理理裙子,露出笑容:“现在我懂一点了。”
第159章 被洗脑了
水月只觉得她这个笑格外的骇人,她惊恐的看着千澜,既害怕她知道些什么,可又害怕她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和她说的这些话全是胡诌,目的就是想让她说出真相。
在羞月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她远比当初的自己要谨慎。
寻常些的激将法在她这里行不通。
她想到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又阴恻恻的笑起来。虽然不够赵千澜那么金贵,她到底算是个江湖上讨生存的女人,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区区黄毛丫头想和她斗?
做梦!
千澜自然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通过她的表情,她只能猜出这婆娘方才在内心里怕将自己骂了一通。说起来还是沈寂用的刑少了,不然她能这么不听话?
依照方才她的反应来看,千澜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释,卢玉锋死的时间这么巧,难说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现在具体的能被他们知道的知情人就卢玉锋、孙亦文还有水月三人。
卢玉锋已经遭了殃,要是说水月和孙亦文也出事,那有关于他们洗钱一事,大概率会被尘封。
不要妄图在账本上下功夫,钱咏那案子如若不是钱咏早先托风如春留了证据,又将原来的真账放在马背山的茅草屋里,不然取证起来必然不简单。
如此说来,做账的那位仁兄实在是位人才。
可孙亦文那时已经被关在地牢里,灭了水月的口是很容易,但孙亦文绝对是个大祸害。
能怎么办?
先引沈寂怀疑水月,等知雨案的第二个凶手水月入狱,就能让她在狱中找到机会将孙亦文给杀了,到时候死无对证,饶是沈寂也没有办法。
毕竟水月看似柔弱不能自理,实则是个能用两根针就把人给杀了的狠人。
沈寂将水月和孙亦文分开关押,又安排不少人看守,应该也是想到这份上来了吧!
但千澜想不通,倘若真像她这么猜的没错,那这就等同于让水月送命,她为什么会乐意?因为她是扶凌门的人?
那更要想不通了,就算她是扶凌门的人,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