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妆——宣七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27 14:45:01

  沈复很快反应过来,“莫非放了其它东西?”
  沈寂眉毛微动,轻轻点了头,“派去的人在酒窖的角落里发现了残留的铁屑,其精纯哪怕是朝廷新开的几个铁矿都不能及。”
  此话方才落下,沈复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眸瞪大,好半晌才将气喘匀了。
  开矿一事非比寻常,而扶凌门竟然能将这么大的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沈复入朝多年,厂卫组织的势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但现下却连锦衣卫都没有消息。
  细思极恐。
  他又问:“私宅主人可曾招供些什么?”
  “孙亦文招了他为扶凌门洗钱的全部过程,但对于私宅的用途他只说是用以存放银钱,再多的他也不知晓,这人手下原有位小厮,名唤崔满,是扶凌门的人,但在行首知雨遇害之前便不见踪影。”
  “我派了人去寻,但他藏得极深,还未有消息传来。”
  沈复嘶了声,问起卢玉锋身亡一事。
  沈寂只好将此事的经过也如实和沈复说了。
  沈复听后重重叹气,“卢玉锋与我也算有几分交情,原本他受厂督赏识我还为之高兴过,哪知竟如此愚笨,与人做些这样的勾当,甚至还丢了性命!”
  气愤填膺之后冷静下来,注视沈寂片刻,问道:“如今你是怎么打算的?”
  沈寂道:“在杭州耽搁许久,也应该回京了,但我还想去山东看看,扶凌门在杭州碰了壁,料定我会去山东,只怕急着毁灭证据,此事宜早不宜迟。”
  他起身作揖,“至于杭州的事情,只怕要仰仗叔父了。”
  沈复抬头,迅速找到问题所在,“这么说你准备去山东?难道要和赵家那丫头一起?”
  沈寂自然点头。
  “荒唐。”沈复闻言大喝,忽地起身来,正待要骂人,侧目看见伍六七一行人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他气势瞬间铩羽,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摆明人家是想谈家事,伍六七等人纷纷懂事地施礼告退。
  厅堂只剩下叔侄二人。
  沈复继续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沈寂,“你明知她与你大哥的事......就非得是她吗?”
  沈寂早料到他会这样,目光直视前方,语气虽平淡但不缺强硬。
  “非得是她!”
  “自古婚约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二人私定终身,侯府怎会答应你和她的婚事?长清,你素来聪明,怎么就对感情一事如此不知变通呢?”
  许是气急了,沈复竟满面通红起来。
  “感情一事需要什么变通?”沈寂看着他的模样,觉得好笑。
  “叔父究竟是不看好我心悦她,还是觉得我若与她在一起,会丢了侯府的面子,毕竟堂堂文清侯府,一个大房不要的女子,二房却如获至宝般的非她不可。”
  “那您也要记得,起初延宁伯府不见得愿意将千澜指给沈宴,是大伯父瞧上了人家的权势,算计得来的婚约,如今眼瞧着延宁伯府失势,他沈宴可以不顾这头婚约与别家姑娘洞房花烛,难道千澜就需要为这桩荒唐的婚事赔上一生的幸福吗?”
  “叔父,敢问荒唐的究竟是谁?”
  沈复半晌接不上来话,只好广袖一甩,气呼呼的坐下。
  毕竟双方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不屑于在衙门这样的地方大声嚷嚷,到底还是要脸的。
  沉默片刻,沈复才苦口婆心的劝慰道:“此事确是你大伯父他们有愧于赵家,可你想过不曾,娶一个不被家族认可的女子,她往后会在侯府如何度日?侯府那些人岂是等闲之辈,你莫非要时刻陪在她身边护她周全不成?你难道也想让你的心爱之人步你母亲后尘?”
  “况且依赵千澜的性子,她愿意在侯府这样的地方受委屈么?”
  不等沈寂说话,门口率先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委屈我自然不愿意受,但这世上能让我受委屈的人并不多,沈大人如何得知贵府的老夫人有这个本事?”
  沈寂扭头望去,正见到千澜倚门望着他笑。
  沈复微怔,心道这丫头怎么就忽然到了这里,方才不还在街上?而对上千澜疑惑求解的目光时,他选择瘪嘴不语。
  谈论别人被亲耳听到,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千澜笑出声,走过去拉了把圆椅出来,“料到沈大人会说起这个事情,所以我茶都没喝完特地赶回来听您高见,怎么如今我来了,您又不说了?”
  她双手环抱,翘着二郎腿靠坐在圆椅上,一副看戏的模样,简直与街上遇见的那个赵千澜判若两人。
  被一个小辈质问,这样的感觉更不好。
  沈复老脸当场就有些挂不住。
  好在千澜也不准备把场面弄得太不好看,“沈大人其实并不了解我,这世间的事,许多我都忍得,唯独委屈,我最受不得,只怕要让您白担心了。”
  “至于我嫁去侯府会不会受欺负,前几年我家中遭逢变故,自此我这性子便有些时好时坏,若当真惹着我了,我可不会忍气吞声,到时候就要看是我豁的出些,还是侯府不要面子多些了。”
  说完笑眯眯地看了看一旁的沈寂,补充道:“哪里还要沈寂动手。”
  沈复气息一窒,嘴巴张合几次,咬牙切齿,“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千澜哼声,“我在乡野地方待久了,难免沾惹市井,有时候说话会比较不好听,还请您见谅。”
  这话听着倒让沈复稍微气顺了些。
  “但我这不是威胁,沈大人明鉴,我是说认真的。”
第165章 压根不熟
  沈复再次被她呛得无话可说。
  她这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若敢让她受委屈气,她自然也不会让侯府好过,届时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那就全凭她心情了。
  他可丝毫不怀疑这丫头说的话不可信。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赵千澜是在遭遇父亲殉国后,阔别了一年多才回到他的视线中。
  就算是之前在延宁伯府的赵千澜也不见得就好欺负了。
  也罢也罢!
  再难也是他们自己选的路,何况沈寂能有这份强硬的心并不见得是坏事。不然自小到大都被侯府管控,若婚事也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意,这般活着岂不与木头无异?
  “老夫言尽于此,你们若有自己的思量,随你们的便,日后莫要后悔就是!”
  说罢他便扭头望向燃烧着的炭盆,不打算对这件事情再发表任何意见。
  千澜能够看出沈寂的这个叔父还勉强算是个为他着想的长辈,也不想得罪太过,再说话时便没那么冲了。
  “无论如何,先谢过您这般警醒晚辈,但是哪怕侯府是个蛇鼠窟,我既然认定了,那就绝对不会畏首畏尾,我并不喜欢挑事却也不会怕事。您放心,我不可能后悔。”
  沈复瞥她一眼,大挥衣袖,哼了声。
  “谁警醒你了,老夫管不着。”
  方才不还一副要被沈寂气死的模样,言辞凿凿的说他们不能长相厮守,苦口婆心相劝让沈寂另娶她人?现在怎么又一副与我无关我不想管的样子。
  小老头还有两幅面孔呢?
  千澜低低切了一声,扭头却对上沈寂满含笑意的目光,只见他微微低着头,嘴角轻抿,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能看出来他很克制自己的笑容了。
  千澜撇嘴,瞅了他半刻,又看到沈复抚着胡须正盯着他们两来回看,她开始觉得不自在,忍不住咳了两声。
  三厢却都沉默起来。
  近棋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没到门口他就禀报,“爷,李百户到了。”
  屋内三人一齐朝他看过来,引得近棋心里莫名有些发怵……眼下这厅堂中气氛不对,难道他来的不是时候?
  沈复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算算时候也确实该到了。”
  近棋觑着几人表情,紧接着再报:“聂厂督也来了。”
  千澜不由蹙眉,“他来干嘛?”
  “说是今日钓了几尾鱼。”说到这里停了下,又瞄了三人几眼,近棋挠挠额角,继续说:“这不是恰好三老爷和李百户都来了嘛,厂督就让人拿去灶间做全鱼宴,说要请几位大人吃饭。”
  全鱼宴?
  千澜啧了声,对此宴持有怀疑态度,“才几尾鱼就说要办全鱼宴,够吃么?”
  沈寂这时起身来,“叫灶间再烫几壶好酒送去。”言语间像是心情很不错。
  近棋一愣。
  “走吧!”沈复率先走出,千澜与沈寂对视一眼,齐肩一起出了门。
  ……
  李茂没想到自己风尘仆仆的来到杭州,首先遇见的会是从城郊垂钓返程的厂督大人,两厢在城门之外遇见,聂允就跟在这等着他一样的,马车停在路边,六个着西厂服饰的人分站两旁。
  秦列门神似的杵在马车一边,手中提着几尾花鲢。看到李茂骑着高头大马在人群最前,面无表情的拉开马车帘,“厂督,李百户到了。”
  李茂隔老远就看到来人,一个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前行礼,“卑职拜见厂督。”
  聂允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语气透着慵懒,“李百户,你不在东宫待着护卫太子殿下,怎么扭头就来杭州府了?”
  都在这等着他了,又怎会不知他来这的原因。但他也不怎么好解释自己带着五十人马风风火火来杭州,是为了帮沈寂解决一场还没发生的刺杀。
  李茂眉头微动,打起马虎眼,“受沈大人所托,来杭州是有要事。”
  “哦,要事!”聂允低头轻笑,“那便不问了。本座近来闲暇无事钓了点鱼,如今就随你一同过去提刑按察使司,听说沈复沈大人也在?那正好,本座请诸君吃鱼。”
  是以队伍以厂督的马车开路,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往提刑按察使司走去。
  按察使谢林一瞧贵人驾临,忙不迭开大门相迎,接了秦列递过来的鱼后,便急忙托人去通知沈寂叔侄和郑殷。
  衙门后院有一座宴席处,用于接待一些达官显贵,聂允就是被迎来了这里。
  沈寂三人走到门下就听到聂允在说话。
  “……那可真是奇了,难不成凶手长了翅膀飞了不成,这可都过去数月,竟还未查出来,本座早说这案子就该西厂来,锦衣卫那帮人办事,真是愈发不行了。”
  沈复闻言便低声向沈寂道:“是说宫里漪秀殿的案子。”
  沈寂心下了然,微微点头。
  千澜却不知其所云,疑惑地看了沈寂一眼。
  屋内升有炭盆,但兴许是才有人进来的缘故,所以并不暖和,聂允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一个汤婆子,正笑望着李茂。
  见到沈复带着人进来,他动动身子换了个姿势。
  “沈大人怎么才来,令本座好等。”又看到跟进来的千澜,他眼神一亮,笑容更甚,惊讶道:“小丫头也来了,莫非是听见本座说要办全鱼宴,想来尝尝?”
  千澜皮笑肉不笑,“回厂督的话,我并不爱吃鱼。”
  聂允很认真,“那你爱吃什么?本座让人弄了来送你。”
  千澜却觉得骇人,悄悄打量沈寂已黑得滴墨的脸色,在内心对聂允白眼翻尽,“厂督您太客气了,我没什么爱吃的。”
  聂允唯恐沈寂不发火,更加火上浇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生怕上次带你去西湖赏景,讨沈佥事不喜,万一他欺负你不给你饭吃怎么办?”
  千澜汗颜,“谢厂督挂怀,我四肢健全而且不蠢,通常情况下饿不死。”
  聂允闻言大笑,“伶牙俐齿。”
  千澜咂舌,心道自己今日就不该来。
  聂允这厮身为一个太监,有些会引起众人误会的行为就不能不做吗?就不能有点做太监的觉悟吗?算上珑汇那次,自己也就见了他三回罢了。这么嘘寒问暖关怀她有没有饿肚子作甚?
  两人压根都不熟!
  好在聂允没再打趣她,扭头和沈复说话去了。
第166章 全鱼宴
  时至黄昏,夜幕悄然笼罩了院落。但屋外白雪却在夜色中十分显眼,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天地间寂静地仿佛只听得见屋内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灶间将聂允吩咐的全鱼宴端上饭桌。显然宴请众人,区区几尾花鲢是不够的,灶间便花了大价钱去鱼市买了许多别的鱼,生怕伙夫做的味道不好,又安排人去杭州第一酒楼请最好的庖厨前来相助。
  好在一切都顺利完成,不曾拂了贵人的意。
  煎炸煮炒,各色菜品一应俱全。
  望着琳琅满目的全鱼宴,聂允率先落座,“杭州府人杰地灵,连菜都能做到如此精美细致,将这比作人间天堂,果然是不负盛名,美哉!美哉!”
  谢林躬身赔笑,“厂督谬赞,能得厂督喜爱,乃我等之幸。”
  聂允乐呵呵的招呼众人落座,又吩咐道:“郑世子与沈大人审讯人犯劳心劳力,叫他们再烫壶好酒来,今夜本座要与诸位大人一醉方休。”
  还要一醉方休?
  郑殷望了坐在下首的沈寂一眼,两人视线这般一交汇,倒是很有默契的道了谢。
  郑殷道:“查案审讯乃我等职责所在,岂敢邀功。”
  谢林连忙表示烫酒这是应该的,忙不迭亲自下去把沈寂说要温的好酒端上来,给众人倒酒。
  沈复夹了块鱼片在嘴里,细细品尝后眼神一亮,不由赞道:“这鱼肉入口即化,爽口弹牙,当真是鲜醇味美啊!”
  “哦?是吗,大家快尝尝。”聂允示意大家动筷。
  一番品尝后众人赞不绝口。
  千澜却很是不解——果然古往今来像这样的官场应酬就总那么夸张虚假,不就个鱼嘛。不过来了这里,以她的身份地位,只怕往后这样的宴会只多不少,行了假笑女孩上线!
  随即扯出一个笑容来,避免显得和众人格格不入。
  宴至中途,聂允发表对吃鱼的意见,“要说冬日里吃鱼肉,还是得以打边炉最佳,吃着暖和。”
  李茂难得附和他,“卑职听说四川府一带的古董羹是以红汤做底,色香味俱全,皆言其人间至味。”
  啊,火锅啊!
  千澜正在给自己碗里的烤鱼挑鱼刺,闻言出声道:“四川火锅放了太多花椒和辣椒,只怕太麻了,李百户吃不习惯的。”
  抬头却见到众人纷纷望着自己。
  “赵姑娘吃过?”李茂正挑着眉。
  “辣椒是何物?”这话是郑殷问的。
  聂允也疑惑着神情,“火锅又是何物?”
  “额……”
  千澜暗叫不好,自己头脑发热一时口快接了话,然而原主从前住在北直隶,珑汇又是在湘楚大地,甚至从来没去过四川府,她能上哪里知道这些?
  还有火锅一词现在还不曾有过,她这标新立异的词汇又是从何而来?
  最最紧要的是,如今时代的人还不知辣椒为何物,这又该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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