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妆——宣七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27 14:45:01

  “自己掂量掂量,到那时你的下场会如何吧!”
  这几乎是无需思考的。
  孙亦文却低头望着脚下,久久未语。
  未等到他说话,倒等来了卢玉锋在家中自戕身亡的消息。
  饶是沈寂,也在听到衙役在他耳边的禀报后愣了几息,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下心情。
  水月被捕三日,卢玉锋便离奇死亡,这未免也太过凑巧了。他望向水月,目光中尽是探究。
  看到沈寂青黑的脸色,一旁喝茶的郑殷不禁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卢玉锋死了。”沈寂压着声音。
  郑殷手微微一抖,茶水溢出,他震惊不已,将茶往桌上一搁就拉着沈寂去了审讯房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是安排了人监视他么?怎么会忽然自尽而亡?”
  沈寂眉头未舒,摇头道:“我也不知。”说着唤来那传话的衙役。
  “卢大人自上次赴宴回来,便未曾出门,整日在园中练字品茶,今日晌午回房午睡后,一直未曾出来,属下觉得奇怪便派了人去查探,门却在内被反锁。紧跟着府中的管家就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将门打开后就只见到床上卢大人的尸首了。”
  “属下觉得兹事体大,留了两人看着,立马前来禀告二位大人。只是......属下等监视卢大人时发现西厂的人也在暗中监视卢府的动静。”
  郑殷一怔,“聂允也来凑什么热闹?”
  “属下不知,但西厂的人只是在暗处,也未和我们的人有冲突。”
  沈寂立即道:“郑大哥,我先带凌云去卢府看看,你在这儿继续审孙亦文。”顿了下又接着道:“将水月另外关押一间牢房,暂时别让他二人见面了。”
  郑殷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又返回审讯房。
  “备马车。”
  沈寂出了牢房便向衙役吩咐,怎知又有一名衙役急匆匆向他走来。
  “沈大人,赵姑娘被厂督的人带走了。”
  沈寂闻言脚步倏停,他猛地朝衙役看过去,“几时的事?”
  那衙役不曾见过这样的沈寂,低头不敢看他,“已有一个时辰了。”
  沈寂眉头紧蹙,喝道:“为何现在才来报我!”
  衙役身躯一震,刚要解释,沈寂的身影已经走了出去,“凌云,你带几个人去卢府。”
  说罢又道:“立即备马。”
  语气中满是着急。
第155章 好生之德
  聂允今日冒着风雪在西湖垂钓,这事情他是知道的。
  那小丫头虽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但胆子小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倘若在聂允面前不小心开罪了他。
  聂允这人有时属实荒唐,曾把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家置入冰河冻死,后来问其缘由,竟只是女子偷盗市民钱财罢了。可怜那女子,被打捞上来时尸首僵硬的如冰块一般。
  碍于延宁伯府他不会对千澜怎样,然而不会并不是不敢。
  想着如此,沈寂在冰天雪地的路上也忍不住加快速度,离弦之箭一样的打马来了西湖边上。
  这个时令来西湖赏景的闲人不多,他很快就看见了湖边一黑一青两个身影,聂允带的护卫则在不远处的垂柳树下候着。
  见到千澜无碍,他总算安了心。
  聂允正在和千澜说起了京城中事,“你家大姐姐上月成了亲,是李光的庶孙,叫李本沧,瞧着一表人才的,这门亲事结的不错,于是又有人上门给你二姐姐说亲。”
  “你二嫂嫂孙氏,前不久给你添了个侄儿,你大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满月酒大办了几十桌,还将帖子送来了我这里,但本座没去……你这些事都不知道?你娘没和你说?”
  说话间似乎很惊讶。
  千澜苦笑着,“倒确实不知道,这样的小事,真难为厂督能够记住。”
  聂允手抻着脸颊,翘着二郎腿瞧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听到这话哼笑一声,似乎很不高兴她这样说,显得他只知晓这样的零碎小事,业务能力不行似的。
  立马又补充道:“这世间之事只要本座想知道的,还没什么能逃得过本座的法眼。”
  西厂是很神通广大。
  话虽这么说不错,但延宁伯府的这些琐事您为何想知道呢?若非千澜为人有些脑子,不然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误会。
  她已经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心想着那提刑按察使司的衙役大哥可千万别这么不靠谱。
  聂允这厮已经在她面前从民间趣闻聊到她家,还有她爹打战时的骁勇全给她描绘地清清楚楚。他这程度已经不能用健谈来形容了。
  但人的耐心毕竟是有限度的,再没人来救她,她真的就要不伺候了!
  正掐着手提醒自己忍耐,耳边就响起马儿的嘶鸣声。
  她立马闻声看去,一匹烈马朝他们这里飞驰而来,马上的沈寂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换,那么冷的天里也没加件厚实些的披风遮着风雪,再看其脸上尚未褪去的焦急。
  千澜心头涌过阵阵暖意,激动的挥舞着小手朝沈寂高喊:“大人,大人我在这里。”
  “沈大人,稀客啊!”聂允自然也看到了沈寂朝两人走来,眼神示意侍卫们不要阻拦后,起身迎了过去,“沈大人不是在提刑按察使司审案子么?怎么有闲暇来这西湖?”
  眼神中透着深意,又扭头看了眼被他抛在身后的千澜。
  沈寂在他面前站定,拱手朝他行礼,“见过厂督,厂督真是好兴致,如此严冬依然在湖边垂钓,沈某佩服。”
  聂允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快,脸上笑容更甚了,扭头对身后的千澜眨眨眼睛,悠悠道:“本座倒还好,不怕冷,就是这小丫头估计冷着了,方才和本座说话时,瞧她手都在发抖,让她坐近些也不肯,白受了这些冷风,你很该佩服她。”
  生起炭火的火炉离他最近,想要烤火就得往他身边坐过去,但千澜才不想往他那里凑,只好隔开距离,在一旁受冻。
  此时说起这个,显然聂允这厮是故意的。
  想拿她气沈寂?且不说能否气成吧,她赵千澜首先不乐意。
  “厂督说笑,小赵素来不怕冷的,而且就这么一会儿,吹吹风也好,省的有人头脑不清醒。”她藏在披风下的小手搓了搓,向聂允挑眉笑笑。
  对,没错,你就是那个欠风吹的头脑不清醒之人。
  聂允失笑,“小丫头果然伶牙俐齿,方才怎么不见你这般能说会道呀?”
  “不敢不敢,小赵愚钝,不怎么会说话,如有冒犯还请厂督海涵。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不知我能和沈大人回去了么?”
  聂允眯眼打量着两人,目光中迸发出寒意,片刻后又恢复如常,展颜笑道:“本想留沈大人一同去我那里吃鱼呢!只是今日聂某垂钓,鱼儿未曾上钩,怕不能相邀了。”
  沈寂将千澜往身后拉了拉,眼神紧紧盯着聂允。
  两人视线交汇,气氛瞬间低了下来。
  “厂督的鱼钩没有鱼饵,鱼儿不想上钩实属正常。”沈寂唇角微扬,指着被聂允丢在地上的鱼钩道。
  聂允低头一笑,“沈大人怎知不是本座故意放过了那鱼儿?”
  说罢,又看了眼往沈寂身后藏的千澜,笑里别有深意。
  千澜只觉得骇人,浑身不自在。
  沈寂微微颔首,“是厂督有好生之德。”
  聂允抬眼望向一旁,远处山色空濛,大雪映衬之下整个天地间都显得很明亮,白晃晃的一大片。
  良久,才见他敛去笑容,不紧不慢的说:“沈大人见笑了,聂某做事全凭心情而论,今儿高兴能放过那条鱼儿,明儿要是愿意,也能换另一条鱼儿玩玩。好生之德,那是老天爷才有的东西。”
  “来人,回别院!”
  他一身令下,率先越过沈寂两人离开。
  侍卫驾了马车过来,为他摆下马凳,又打了车帘。
  聂允撩袍上车,在车前却停了一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沈寂,轻佻一笑。
  “沈大人,聂某随时恭迎你来喝茶。”
  沈寂缓缓躬身施礼:“恭送厂督。”
  目送聂允的马车徐徐开走,沈寂才转身看向千澜,脸色一刹那沉了下来,“为何不早和我说你被他带来这里了?”
  “事发突然,大人那时忙着审孙亦文呢!”千澜低头看着地面,两只手仍然在披风下搓啊搓。
  一副做错事被抓包的听训模样。
  沈寂无奈的叹口气,“得亏你还晓得吩咐衙役来找我,若我不来,你还打算在这里吹多久的风?”
  虽然被训,但她心里还是暖滋滋的。
  千澜咧嘴笑道:“大人不来,我也要找借口溜了,只是我相信大人得了消息一定会来的。”
第156章 又是自尽?
  “那你准备找什么借口溜?”沈寂沉脸盯着她。
  千澜耸拉着脑袋,小声道:“还没想好,好在大人及时赶到了。”
  沈寂叹气,“先回去吧!”又让在一旁杵着的近棋去将马车驾过来。
  还晓得叫上近棋一起,也不是那么的让人不放心。
  近棋瞅了主子两眼,麻溜的下去了。
  “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务必多带几个人出来,或者直接来找我。聂允此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好。”沈寂还不忘唠叨几句,又问起聂允今日和她说了些什么。
  千澜觉得他如今倒越发的和廖氏同一阵营——也罢,都是为了她好,即便是念叨她也皆数受了。
  不过聂允此人她确实是不想和他再有交集,隐隐有些阴阳怪气的不说,寒冬腊月叫她来湖边,却只和她聊些很琐碎的事,唯一让她觉得有必要让沈寂知道的,估计就只有自己在珑汇白马寺曾和聂允有过一面之缘了吧!
  “……堂堂厂督会去那样的乡野小地,绝不会是因为白马寺的香火很好,而且看起来聂厂督不像是信佛的人。”
  如此杀伐气盛之人,莫说信佛,京城相国寺主持甚至以怕冲撞了佛祖之名,谢绝了这些人来访。
  千澜又道:“不过他临走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是请大人去喝茶?他大费周章将我带过来,又言明自己就是当日白马寺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请大人相商?但我更不理解的是,他若真有事,直接来找您不好?何必拐弯抹角呢!”
  说罢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浑身都透着豁然开朗。
  “啊!差点忘了,我那时候在白马寺不仅见到了聂允,还听到有人说话的。大人您当时不是还派了人去查么,最后也没有结果,没有路引,甚至无人知晓,那人就像凭空出现一般,现在想想,聂允应当是能做到的吧。”
  沈寂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难不成……”千澜展开猜想,忽然正色,“难不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聂允?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旁敲侧击,让你不要插手?”
  沈寂神色平静,伸手点了点千澜的额头,“可若是聂允做这些事情,你说他目的是何?”
  扶凌门的目标是沈寂和赵家人,以及京城。他们一行人与聂允无冤无仇,何必从珑汇追杀到长沙府外?
  如果扶凌门的主子当真是聂允。他如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厂厂督,这项殊荣可保他此生无忧了,何必在外做些掉脑袋的勾当,莫非为了谋朝篡位?可他身为宦官,此生注定无妻无子,就算真成了九五之尊又有何意义?
  况且世人不见得承认他。
  哪有宦官做皇帝的,传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只要聂允脑子没病的话,只需要忠心事主就可保一世荣华富贵,压根没必要做些扰乱朝纲的事出来。
  当然,并不能就此将他的嫌疑洗清,只是说沈寂并不觉得他为人这么愚蠢罢了。
  然而这世间的人,蠢或不蠢,难说的很。
  对于这些千澜短时间内想不清楚。
  近棋这时将马车驾了过来。
  沈寂轻声笑了笑,将官袍的袖子抖抖,负手躬下身子,脸凑到千澜面前来,“别想了,有些事交给我就成,放心吧!”
  一张放大的脸忽然凑到眼前,千澜一时没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神情虽然很镇定,但小脸却刷的红变红。
  倒也不是觉得羞涩,她是真的吓了一跳。
  “我自然相信大人的,但您别这么突然的凑过来......”
  不然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余光见到近棋站在马车边无聊的用脚画圈圈,忙又道:“这天儿怪冷的,咱们快回去吧!”
  说完拉着沈寂的衣袖往马车处走去,嘴里还不忘喃喃:“在这儿待了那么久,我早就有些饿了,今天不知食堂里做了什么好吃的......”
  沈寂忍俊不禁,仍由她拉着自己。
  回到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沈寂前脚刚进,凌云后脚就带着人一脸焦急的回来了。
  沈寂让他在公事房回话,千澜本想跟着一同去,但由于今天吹了那么久的风,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于是辞过众人决定先回去休息。
  近棋有了空闲,便被沈寂派去协助郑殷。
  一进门凌云就迫不及待的禀报:“爷,属下在卢玉锋的尸首之下找到了此物。”说着将一块沾满血迹的令牌奉上。
  “扶凌门!”
  沈寂将喝了一口的茶放下,望着那块玄色令牌,半晌才见他眉间一凛,“卢玉锋朝廷命官,怎会和扶凌门有牵扯。你去卢府时可察觉到什么异样来么?”
  他又抬头看向凌云。
  凌云摇头,“卢玉锋死时是平躺在床上,屋里不见任何打斗的痕迹,守在屋外的兄弟们也没能听见任何声响。”
  “属下到达卢府时,钟大人正带着仵作赶来,那时尸首尚有余温,想来才死不久,周身上下除了左胸上近心脉的一处匕首伤,并无其他外伤,因此仵作便断定是自尽身为。”
  他说完,却见沈寂却盯住面前的茶杯发愣,好像在沉思什么似的。
  凌云只好立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说起来此事确实很多疑点。
  卢玉锋会自尽吗?就连他都不相信,毕竟这厮常年在杭州盘踞,端的是财势两全,无人敢惹。就算这一次在聂允面前将自己的小舅子害的这么惨,但属实不至于会自尽。
  可要说是他杀,为何卢玉锋生前没有躲闪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呼救?
  就这么躺在床上乖乖地让别人给杀了?
  沈寂又重新端起那杯冒着热气的茶,茶盖拂去漂浮在水面的茶沫,但他没喝。
  “去问问安排在双清巷的人可送了什么消息回来?如果还没有的话,就劳驾锦衣卫闯进去看看吧。”
  当夜馄饨摊老板所说的宅子,沈寂本想第二日就去查的,奈何碰上聂允忽然来杭州,就只托郑殷派了两个人去盯着。
  几日来风平浪静,他都快忘记那茬了。
  凌云领了命,刚要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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