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人就是如此双标,娘娘察觉自己可能是猎物时,大约便不乐意元璧还活着了,也是把元璧送得飞快。
元璧也应该去死了,他那样的人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多活一日便是个祸害。就好似他杀了田淑真,田淑真不算很讨人喜欢,可说到该死也轮不上。
只是卫侯深谙人心,倒是果真令人心生惊悸。
谢冰柔在心生惊悸时,一道视线却落在了谢冰柔身上,带着几分恶狠狠味道。
元后口吐无情之语时,元璧便蓦然望向了谢冰柔。
他之一切不幸,自似应该算到谢冰柔的头上。
谢冰柔却不由得轻轻一挑眉头。
她蓦然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元公子,你好狠的心。田女史一心向着你,这般爱慕你,可是你却杀了她。”
然后谢冰柔也不免感慨:“幸好冰柔有几分幸运,逃过一劫。”
她明知元璧已至不可控的崩溃边沿,却犹自忍不住,这么再推一把。
元璧既已栽赃薛留良,本不该再在宫中杀害田淑真,而她也知晓元璧早便觊觎自己,盼着取自己性命,甚至为了那点醋包盘饺子,意图娶自己为妻。
而现在元后弃他,元璧又已是弃子。
既然什么也没有了,那么也许元璧会想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呢?
谢冰柔想,譬如杀了自己。
她这样想时,便见烛火轻颤,元璧腰间刃光一吐,佩刀出鞘,竟向自己刺来。
一旁章爵倒是应景嚷了一声护驾,把元璧此等举动定性为御前行刺,便提刀迎上,替谢冰柔生生挡下。
他虽见义勇为,可心里却忍不住如常埋怨谢冰柔,怪谢冰柔生生作死。
章爵当然亦是瞧出谢冰柔是刻意刺激元璧的。
那女娘模样柔柔弱弱,心思却是深,又十分会算计人,自己是个傻子,才总被这种女孩子使唤。
元璧苍白面颊却浮起了病态潮红,眼底邪气森森,与平日里温文尔雅大不相同。
他这么一副模样,联想到他所做的那些凶狠事,旁人便觉这位元家大公子通身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邪气!
元璧也再无遮掩,生生撕去自己往日里面具。
他一向是这样的刃,只是扮得太久,也压抑得太久。
现在他如困兽之斗,与人性命相搏,他脑子里也飞快划过那些过去的快活事,那些属于他的独一无二杀戮。
他第一个杀的是莺娘,那本是一个意外,可元璧却从中得到了某些趣味,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胤都虽然繁华,可又乏味,实是无趣得很。一旦有什么令人愉悦之物,自是令人贪恋不已。
在这样心态之下,元璧很快物色了第二个猎物。
第二个女娘是邓妙卿。
邓妙卿是家中长女,性子端方,又素重规矩,年纪轻轻的就在家中当家理事,连父亲续娶的填房都插不上手。
元璧还见着她训斥妹妹。
那时邓妙卿因为家中庶妹喜爱上一个贫家子,故而对其大势讨伐。
“你说你与那沈郎两情相悦,你说那沈郎并非贪图邓家权势,也不是搭桥铺路意图让邓家举荐。你说他与你情意真挚,并不含其他。你可当真相信,真觉得他无半点企图?”
“好,便算你说的是真的。只当你们二人真是情比金坚,全无世俗之念。可沈家清贫,你若嫁给沈郎,又岂是一句有情便可饮水饱。你以为自己情比金坚,日子过得苦一些也不打紧。可是我怕你根本不知晓什么是真正的苦日子。”
“你以为的苦日子不过是房子小些,丫鬟少些,却不知真正饥寒交迫是什么滋味。我查过沈家,你嫁过去倒也不至于沦为乞丐,沈家也几亩薄田,砖瓦屋一套。可住近下雨会漏水的农屋,整日织布务农,供养自己丈夫游历谋功名,我怕你这养尊处优的身子也熬不住。”
那庶妹被邓妙卿说得满面通红,甚至跪下认错,痛哭流涕说自己绝不会再在意那个沈公子。
可邓妙卿却不依不饶,再训斥庶妹许久,只说她全无脑子,不懂得思考,言语将之贬低到尘埃里。
也许邓妙卿是恨铁不成钢,也许邓妙卿想施展她的高高在上。
毕竟这么个年轻女娘,就能约束家中之事,岂不是好不得意。
总之那个被她训斥的庶妹可没什么感激。
待邓妙卿走后,那怯弱恭顺的庶妹蓦然抬起头,向着邓妙卿离开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元璧在一旁瞧着,倒是觉得很有些意思。
那就邓妙卿吧!
如果说第一次杀人是意外,那么第二次就是一场狩猎。
邓妙卿穿着高齿木屐在前面跑,他便从后边追上去。
风呼呼拂过少女的发丝,如同交织成一道暗黑的噩梦。
少女惊惶不已,自然是想逃,然而她却是逃不掉的!
他杀了邓妙卿,有滋有味的将邓妙卿给剖开,然后将邓妙卿血淋淋的尸首高悬于树顶,使得那些个南来北往的行路客能够看见。
因为元璧素来是隐忍、低调的。他被卫玄踩到了足底,可人前甚至没有说卫玄一句不是。自己要低调行事,以此祈求姑母的原谅。而元后也要他塑造一个温良恭顺的模样,以此博得陛下的信任,能使其守天子近阙。幼稚的小公主口里虽然埋怨卫玄,可心里未必真的讨厌,那小妮子不会真的喜欢自己议论卫玄的。
所有人都要他谦和恭顺,他杀了人后偏要高调!
他张扬得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于是这些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邓妙卿死后,便轮到了林雪瑛。
其实元璧一开始并未留意到林雪瑛。他只不过见过林雪瑛几面,那时林雪瑛低调恭顺,元璧对之并没有太多印象。
林雪瑛是商户之女,家里开了绸缎庄,专营布匹与成衣。成衣是卖给寻常百姓,除此之外,林雪瑛还会出入高门大户,替那些贵族女眷量身裁衣。
那女娘性子伶俐,嘴也甜,元家也招她来给女眷们做过几回衣裳。
有一次她也替元璧用尺量过,一副羞涩不已模样,不过她倒也没什么轻狂之语。
她在元家的女眷跟前恭顺谨慎,元璧倒未想到她有另一副模样。
有一次元璧在街上,便看到林雪瑛冷着脸在马车上,马车前跪着两个大男人。
林雪瑛人伶俐,人又能写又会算,打得一手好算盘,又会看账本。
她查账看出铺上掌柜有贪墨之事,便将陈掌柜联同他那个侄儿一并革了去,弃之不永。
那陈掌柜也是铺子上老人了,坏了名声怕也没别处可去,故而厚着脸皮恳求林雪瑛收留。
林雪瑛虽是个女娘,心肠却是比男子都要硬,她冷着脸,一点也不为所动,也不肯心软。
她那副模样,和平日里去元家时候恭顺小心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元璧这样子瞧着,觉得自己的腿又开始发疼了,他手掌微微颤抖,将自己那腿给按住,然后唇角却浮起了一丝模糊的笑容。
那就是林雪瑛了吧!虽然不过是商户之女,可也能将自己治一治。
杀人的热血在元璧身躯之中沸腾,使得元璧心里很是亢奋。
约林雪瑛出来倒也不能,可能林雪瑛还做着些被勋贵公子看上飞上枝头的绮梦,可等待她的却是狠狠一刀。
鲜血染遍了元璧衣衫,颈部动脉割破后的喷溅血迹撒得到处都是,落在了元璧身上,斑斑点点宛如落雨的桃花。
元璧如此浴血而立,他觉得所有毛孔都很舒畅。
不同之处在于,他这一次还有一个观众。
他特意请了吴川来,再当着他面杀了林雪瑛。
吴川是姑母心腹,是元后埋在梧侯府中一枚棋子,也是一个极厉害的杀手。
曾经元璧在边郡犯下了一些错误,亲手杀死一个方惇这个家仆,还是吴川替他善了后。
元璧也窥见了姑母的本事,又觉得吴川有点儿本事,故而加以笼络。
吴川也不是不会做人,也没拒绝元璧的示好。
但元璧却当着他面,随意杀人,就好似当年一年,元璧又犯了错误。
这位元家公子犯了错误之后,面上却没有什么抱歉之色,只微笑说到:“如今这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案子,就是我所为。姑母如今还不知晓这件事,你大可去告诉她。”
吴川这样的人却是冷汗津津,说不出话来。
别人都觉得死士是直性子,不会替自己考虑。可但凡是人,也总是希望自己会好一点的。
替元后做事那么久,吴川也知晓皇后娘娘的性子。
皇后看似温柔,可私底下杀伐果决,也绝不输给任何男子。
此事若告知元后,元后自绝不会容忍元璧胡闹,哪怕念着亲情,也会将元璧软禁。可元家的名声不能毁了去,如若让人知晓元璧是这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那么元氏一族怕是要声名尽毁,很难抬头。
为了元家名声,皇后必定不想太多的人知晓这件事。
这件事又与边关那件事不同,因为那件事里,死去的方惇终究不过是元氏自己人。元璧将之视为家仆,元后也未必将之看得很要紧。
可现在元璧磨刀累累,却是挥向京中的贵女。
那么自己作为死士,知道得也是太多了。他算什么东西,元后怎么会容自己?
吴川杀了许多人,可他自己未必想死。
他冷汗津津,面色变幻,一时不知晓说什么。
可他不知晓说什么,元璧却早就想好了说辞。
他靠近了吴川,拍拍他肩膀:“姑母所知晓此事,我没什么,只不过要被幽禁一辈子。可是你知晓太多,怕是难以相容。于是我便想,我们何不将这件事给掩藏下来。”
元璧压低嗓音,他声音里有着一缕预谋已久的算计:“只要我们联手合作,挑上一个替罪羔羊,那么这件事情便跟我,跟整个元氏没什么关系,那么姑母也不会为了这件事皱一下眉头,一切都是皆大欢喜。”
然后元璧说:“别说你没猜到我让你做什么。”
吴川其实已经替元璧送过两次东西了。
元璧虽可出入梧侯府看望元仪华,但到底多有不便。可吴川则不同,他本便是薛重光的近侍,又长得低调,送个什么东西也不会引来太大的怀疑。
而薛留良又有私底下沾染五石散的恶癖,薛留良神思恍惚时,发觉房中添了些血淋淋之物。那薛留良亦是疑神疑鬼,甚至对自己产生的怀疑。
吴川当然有所猜测,可他终究不好多问。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跟元璧心照不宣,可元璧偏偏要将这件事说破。元璧当着他面杀人,与他摊牌,让他去告发自己。
吴川不敢,那么他终于坠入了这场拿捏之中了。
元璧的意思也很明显,他想要薛留良做这个替罪羔羊。
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也许终究需要给出一个交代,元璧显然并不想自己付出代价。这足见元璧并不是什么疯子,而是一个极自私的人。
吴川已经替他做了一些事,可元璧却要让他做更多。
林雪瑛的尸首倒在一旁,还尚自有几分温热。
当着吴川的面,元璧生生将林雪瑛的肚腹给剖开,有滋有味的一刀刀刺在林雪瑛身躯之上。
吴川虽杀过很多人,可见着眼前一幕,却也是为之而心悸。
这么个人品俊雅的元家公子,只怕当真是什么妖物披了人皮,然后做出了这样子事来。
拿捏了吴川之后,吴川便能为元璧做什么事情了。
譬如死后移尸,将林雪瑛的尸首转移到暗巷之中,不但替元璧制造不在场证明,还能刻意让那位爱出风头的谢五娘子看到这具血淋淋的尸首。
譬如替元璧栽赃薛留良,暗暗将血衣以及其他证物放在薛留良的书房之中。
后来吴川虽死在了章爵剑下,却已经替元璧做了许多事情。
田淑真是意外,最后一个计划内的死者却是崔芷。
本来林雪瑛死后,就该让薛留良获罪,反正元璧一直也并不怎么喜欢他。这件事情越闹越大,元璧知晓应该结束此事。
可梧侯府寿宴,谢济怀故作聪明,杀死阿韶之后推到自己身上,将这件事情更闹得沸沸扬扬。
谢济怀实在是个蠢物,一个婢子杀了便杀了,有很多种处理办法,关心的人不会有几个。哪怕谢冰柔不愿意,也是没什么办法。谁家会为个丢失的奴婢闹出很大阵仗?就像第一个死者莺娘,根本无人问津。
他是不懂谢济怀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那便让阿韶之死成为整个京城最为关注之事。
而元璧也十分生气,他隐隐觉得自己尊严受到了挑衅,内心充满了愤恨。如果阿韶的死是最后一桩案子,容人这般津津乐道的议论,那么自己血淋淋的作品就受到了玷污,一切便显得极可恨。
别人所议论之事,当然是自己做的事情。
更何况那日崔芷还不知好歹,硬生生抽了元璧一鞭子。
别人会宽宥这么个小女娘,仿佛娇气年轻的女娘会有什么特殊的优待,但元璧却不是。他不觉得自己应该让让这个女孩子,他的心胸向来有些狭隘。
第044章 044
崔芷如若不是崔巍的女儿, 她那么一副性子,恐怕早就该受到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