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要两眼,嘿嘿。
第117章 海角的朋友
她继续问王老爹:“那后来呢?”
王老爹说:“后来亦欢也答应和我成亲。我欢喜得紧,但是和她一商量,发现自己手头的钱离娶她还差一些。
当时有一单去高丽的生意可做可不做,做起来利润高,但沿途风险极大。我心里一合计,为了能娶亦欢,我就拼了这条命又如何?
我把心里的注意告诉她,她也很是感动,发誓要等我回来与我完婚。
于是我便带着货去了高丽。那趟旅程凶险至极,沿途我差点丢了性命,种种也不细说了。所幸那趟生意的利钱极为丰厚,算下来替亦欢赎身是绰绰有余了。
我拿了利钱,兴冲冲地返还明州去亦欢的勾栏找她。谁知那日我找遍整座勾栏也不见她。我一问她的妈儿,原来她已经趁我出海不在眼前时嫁了别人,只给我留下一封信!”
王老爹说到这里时,表情的愤懑依然不减当年。霖铃也有点生气,帮着王老爹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讲信用!”
王老爹叹气道:“这年头信用算个什么,谁不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只是她没有认准我便罢了,为何要给我希望,让我白白空欢喜一场!”
霖铃也为王老爹感到不值,问他说:“那封信说的什么?”
王老爹苦笑一下,道:“还有什么,无非是说对不起我,让我忘了她。更可气的是,她竟把之前我塞给她的钱如数退给了我。你说我还短这些八文十二的么?所以我对燮儿常说,妇人无情起来,比男子更胜十倍!我叫他平日切不可在妇人身上放太重的心思,免得步我的后尘!”
霖铃看着王老爹一脸不甘心的样子,看样子确实伤得不轻。不过她还是有些迷惑,就问王员外道:“可是这和你让文召读书有什么关系呢?”
王老爹“唉”了一声,半晌才说:“我后来不甘心,找亦欢的妈儿询问后才知道,原来亦欢抛下我嫁的那个人,就是一个读书人,据说在越州一家书院当山长。
据那妈儿说,亦欢一见了他,便什么祖宗八代都忘了,一心就想要嫁他。李学究,你说我能不让燮儿读书么?他就算赚再多的钱,只要不是个读书人,便是勾栏里的妇人都会随时抛下他,更何况是别人!
所以从那天起我就铁了心:为了燮儿的将来,我一定要他念书去博个功名。就算是个菜芥子大的小官,说出去也比我们这种行商的好千倍万倍!李学究,你说我想的可对?”
霖铃一整个呆若木鸡。过了半晌,她愣愣地看着王老爹说:“老爹,你说的亦欢,可是越州人,本姓白,长挑身材,右眉间有颗痣,说话走路柔若无骨,夫君姓顾的?”
这下轮到王老爹呆若木鸡了。他愣愣地看着霖铃问道:“李学究如何知道的?”
霖铃简直无语,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错了王老爹,你弄错了!”霖铃不停地说:“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样!”
王员外愣愣地看着霖铃,半晌才道:“我哪里错了?”
霖铃组织语言组织了半天,最后才说:“总之王老爹,你看到的事情并不一定是真的,你没看到的有可能才是真的。”
王老爹完全被她绕晕了。霖铃想了半天怎么和王老爹解释,最后说:“罢了王员外,我过两天再过来,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王员外不知道霖铃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哦哦”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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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铃当天晚上回去立刻给白五嫂写信,派个急脚递送去邬家村。
急脚递就是宋代的快递,虽然和现代的快递速度没法比,但在当时也算很能打的了,就连圣旨也会用它来传。而且越州和明州离得很近,很快信就传到了白五嫂手中。
在白五嫂收到信的第三天,王老爹正在屋子里喝闷酒。
王燮还是死活不肯去找祝山长认错,白白错过了祝山长给的限期。现在看来,这孩子不打算读书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是下一步怎么办?真的带他出海行商吗?
王老爹拿不定主意。这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这些年他受够了经商的不稳定性,打心眼儿里不想让儿子走他的老路。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在,他还是希望王燮能念书考科举,搏个一官半职出来,哪怕是当个小主簿,小县尉都好。
这天傍晚他正在胡思乱想,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是霖铃的声音道:“王员外,我回来了。”
王老爹一愣,赶紧整理衣冠到门口去迎接。他刚走到门槛附近就迎面遇上霖铃。霖铃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瘦,脸上盖着白色面纱的女子。
当那个女子把脸上的面纱摘下来时,王老爹脑子里“轰”的一声,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站着。最后还是白五嫂先开口道:“王三哥。”
王老爹的嘴唇一颤,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语无伦次地说应道:“诶,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路上天气可好?”
霖铃差点没笑出来。在女神面前,王老爹变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样,全然不见平时的精明老辣。
白五嫂笑着说:“我还好,三哥可好?”
“我很好,很好,很好。”
王老爹一直想克制自己,在白五嫂面前表现得自然一点,轻松一点。但他的四肢却不自然地僵硬,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就像突然被下了降头一样。
霖铃忍不住在旁边道:“王员外,我们这么远赶来,请我们坐坐好么?”
王员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请白五嫂和霖铃坐下,又吩咐仆人上茶上果子。
这时屋子里点了许多蜡烛。在跳跃的烛光下,他大着胆子细看白五嫂。只见她的容颜在烛光下依然是那么娇艳,和当年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顿时,一股酸楚涌上王员外的心头。他突然觉得这些年来的辛苦奔波都失去了意义。
很快茶和果子端上来了。王老爹和白五嫂两人相顾无言,谁也没心情吃。
最后也是白五嫂先打破尴尬,笑着对王员外说:“三哥,你好像老了一些。”
王老爹叹口气。他想起自己刚遇见亦欢时,也是像现在王燮这么大的年纪。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在大洋上漂泊多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俊后生的模样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打扮得齐整一些再出来见亦欢,不要让她看见自己又老又丑的样子。
他对白五嫂憨憨地笑着,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过了一会才想起回答说:“亦欢,你却没有怎么变。”
白五嫂笑了笑说:“三哥,看你如今发达了,我也替你欢喜。”
王老爹心里就像一锅刚刚沸腾的鱼汤,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儿。他纠结好一会儿,犹豫地开口问道:“亦欢,他...你夫君待你如何?”
白五嫂顿了顿,含着笑说:“他待我很好。”
“哦,哦,”王老爹连声应着。他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惆怅,说不清到底是哪种滋味。
白五嫂又说:“三哥,前日李先生给我写信,把你的事都跟我说了。她原本让我给你写信解释一下,但我寻思着还是应该轻口告诉你。三哥,我...我和他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叹口气,把和顾烛山的情况告诉了王老爹,包括两人如何亲梅竹马,如何失散又重聚,又如何决定相守。
说完她道:“三哥,我与顾郎成亲并非因为他是读书人,而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愿分离。三哥...是我对不住你,让你误会了这么多年,我...我应该向你赔罪。”
王老爹愣愣地看着白五嫂。她的话对他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冲击:原来他这些年来坚守的信念统统都是错的!
他原以为只要让儿子读书考功名,就可以避免自己的悲剧,现在才发现有些悲剧是不可避免的。
他呆呆地看着白五嫂。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奋斗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白五嫂见到王老爹失落的表情,心里也不好受。她歉然地说:“三哥,我...”
“唉别说了,”王老爹无力地摆摆手:“都过去了。”
白五嫂心下黯然。她喝一口茶,问王老爹说:“三哥如今还是一个人吗?”
王老爹点点头。白五嫂眉头微蹙,柔声劝道:“三哥,一个人终究还是太冷清了。你这么好的人,应该找个娘子陪你过日子。”
王老爹叹口气,说:“十年前我也有这般念想,但现在不想了。如今我只盼着燮儿能成家立业,我就知足了。”
白五嫂看着王老爹万念俱灰的样子,心里也涌上阵阵酸楚,但又不知该怎么劝他。
霖铃在旁边也看得有些感叹:有时候人不能遇见太完美的另一半,因为他很难再说服自己接受真实世界的不完美。
三个人沉默不语地坐了一会,白五嫂起身告辞。王老爹有些慌乱地起身道:“不再坐一会么?”
白五嫂道:“不坐了三哥,官人还在家中等我。”
王老爹心中越发黯然。他把白五嫂送到大门口,那儿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顾烛山的家童正站在一边等白五嫂上车。
白五嫂临上车前又回头看了看王员外,轻声说道:“三哥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王老爹的心好像被人撕裂一般,胸口堵着说不出的难受。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句话想问亦欢,遗憾到常常夜不能寐。可如今有了机会,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等到白五嫂真的要走了,他才鼓起勇气说道:“亦欢,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你当时...可曾心悦过我?”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五嫂,脸上出现了极度期盼又害怕的神情。
白五嫂也一愣。
她这辈子唯一真正喜欢的人只有顾烛山一个。但此刻面对王员外,她却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笑着说:“三哥,我当然心悦过你。”
王老爹立刻如释重负,脸上也重新荡漾起幸福的笑容。他语无伦次地说:“亦欢,那便好,那便好。”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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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五嫂走后,王老爹又和霖铃长谈一次。当天晚上他一夜没睡,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让儿子科考的打算。
他决定妥协了。
做这个决定对他而言特别艰难,因为这是他毕生的理念,甚至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肉。但事到如今,他只能接受现实,让儿子选择他想走的路。
三天后,王老爹带着王燮和左廷二人去港口坐船出海。
这天天气很好,天上飘荡着朵朵白云。王燮他们到时,只见码头边停靠着一艘艘船舶,其中最大的一艘就是王老爹的船。许多船工正在往船上搬运货物。
其中一个面色黝黑的船工看见王老爹,赶紧上来招呼。王老爹问他:“货装得怎么样了?”
他答道:“都差不多了,约莫还有小半个时辰。”
王老爹点点头。那船工的目光落在王燮和左廷身上,笑着说:“小郎主这次也去。”
王燮和这些船工本来也认识,忙笑道:“我第一次出海怕晕,还请武二哥看顾则个。”
武二哥笑着说:“这个不打紧,吃些风浪丸便好了。”
王老爹见儿子和这些手下相处得这么好,心中也略感安慰。
过了一会,武二哥走过来说一切准备停当。王老爹便对王燮和左廷二人说:“走吧。”
王燮一愣。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这艘高耸的大船以及后面望不到边的大海。那一瞬间他心里似乎又有些犹豫。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读书,讨厌那些四书五经什么的。但是此时此刻,面临着无边的大海和不知吉凶的未来,他忽然又想念起桃源精舍来。
书院的生活固然是无趣的,但也是安全稳定的,甚至无忧无虑的。而不像眼前的大海,似乎随便一个风浪就能结果自己的性命。
可是走到这一步也无法回头了。他只能叹口气,跟着王老爹一起朝甲板上走去。
他刚要踏上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唤声。
“文召!子期!”
他回头一看,只见霖铃,子骏,常安,韩玉,朱勉和简唐正在朝他奔过来。
王燮又惊又喜,赶紧和左廷奔跑着迎上去。
几个人奔到王燮面前时都气喘吁吁的。王燮激动道:“你们怎么来了。”
韩玉一边喘气一边说:“我们怎么不能来?你要出海了也不告诉我们,要不是先生提醒我们,我们连你的面都见不到。你怎么那么不讲义气。”
王燮啥也不会说,只是嘿嘿笑着。霖铃说:“他们几个都说要来送你,我叫他们不要来,他们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