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
“母亲,我这屋里的一应物品皆是在姨母宫中登记在册,如今缺了、少了,自是要回禀入宫的。”
沈氏气的后槽牙直打颤,这小贱人如今怎么是越发不好拿捏?
“怎么?你莫不是希望母亲入宫请罪不成?”沈氏的音调也冷了几分,眼底透着寒芒。
宋锦悦微微抬头,看向沈氏,笑着摇头,缓缓说道:“女儿哪敢……不过外头采买添置的东西,难免叫女儿有些不喜……”
沈氏眼睑突突直跳,她这意思是同自己要钱?
沈氏没有吱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听闻母亲屋里有一樽上等的白玉观音,可否赏了女儿?”宋锦悦一双杏眸弯如月牙,面上没有半分不敬。
沈氏方才听她说了前半句,面上才浮现的笑意,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竟然打的是那樽白玉观音的主意!
“不成!”沈氏脱口而出,眼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宋锦悦俯身,白皙纤长的手臂在那湖水青色的袖筒中若隐若现,葱葱玉指轻抬,从脚边捡起一块碎瓷,将其把玩在纤长的指间。
全部的视线也随之落在那上头,眼底涌起丝丝哀愁。
“姨母瞧见这碎瓷盏倒是不打紧,可若是知晓了大姐姐……”
宋锦悦猛地抬起头,看向主位上的沈氏,“母亲,您说……”
第26章 送礼
沈氏那藏在袖筒中的手指死死攥着身下的软垫,扮了多年端庄贤淑的沈氏险些在此刻破了功。
“也不知大姐姐可曾回府了?”宋锦悦的话题忽然拐了个弯,眉眼含笑。
可那笑落在沈氏眼里,叫她心里直犯怵。
今日夕儿回府后便来寻她,哭的那叫她一个肝肠寸断。
女儿同五皇子之间那点子事,沈氏是知晓的,这其中还有她的一份功劳。
五年前,她进门成了宋国公府的继夫人,京城里往昔那些拜高踩低的夫人们,哪一家没偷偷摸摸派了小厮来送贺礼?
就连皇后娘娘不也派了五皇子来送贺礼?
即便皇后再不喜她,又能如何?她还不是入了国公府的门,成了这小贱人的继母?
这些都是国公府欠她的!
也多亏了皇后娘娘,五皇子对她的夕儿那是一见钟情。
可谁知,今日夕儿入宫私会五皇子之事竟被这小贱人给撞破了。
今日一回府,她来寻这小贱人夕儿的去向,她竟瞒的是严丝合缝,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沈氏心中不由盘算起,这小贱人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可她若不开口先提此事,沈氏倒不好上杆子来质问,这样反倒显得她们母女失了分寸慌了阵脚。
且没在宫中将此事闹开,回了国公府,小贱人手上没了把柄,只要她们母女矢口否认,看她还如何辩驳?
“你大姐姐现下乏了,已回去歇着了,怎么?你想说什么?”沈氏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面上没有一点笑意。
宋锦悦将手中把玩着的碎瓷搁到一旁黑漆四方桌上,垂着头,手指轻扣着桌面,墨黑的秀发随意散落在肩旁。
桌上的烛火,映照在她那白玉一般的皮肤上。
一双杏眸弯弯,唇角微扬,仿若画中仙一般诡秘静幽。
“大姐姐没同母亲说些什么?”宋锦悦扬起头,朝沈氏看去。
“你什么意思?”沈氏眼中压着怒火,不想同这小贱人继续掰扯夕儿之事,这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如今大事未定,一切都还未可知,“赵嬷嬷,唤个婢女去我屋中将那白玉观音给二小姐送来。”
沈氏转头朝一旁站立的赵嬷嬷吩咐道,今日若是不给了这小贱人,怕是不好收场,她便当是破财免灾。
交代妥当,沈氏这才将话题又引了回来,“不知悦儿可满意?明日母亲再让账房给你支上一百两,你去挑些喜欢的来使,可妥?”
宋锦悦起身,理好了衣衫,这才朝沈氏行了一礼,说道:“那就先谢过母亲。”
她不急,眼下最紧要的是姨母的病,她没空同沈氏明争暗斗,而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沈氏。
宋锦悦没有提宋锦夕同五皇子之间的事情,沈氏也没有提。
可二人看着彼此,又都心知肚明,心下打着各自的盘算。
宋锦悦侧身就要落座,沈氏忽然发难道:“二小姐现下可否说说,为何将明筑轩搞成这副模样?”
沈氏缓缓抬手,指向门外。
宋锦悦“哦”了一声,仿佛才明白沈氏方才为何发怒,先还挂着笑的脸一时收了起来,抿了抿朱唇,声音里透着几分落寞,“母亲,女儿才回府,院儿里的婢女当真是没个规矩。”
她说着便扶着椅子缓缓落座,一副委屈地模样,惹人怜惜,不忍再责难。
沈氏心下冷笑,这小贱人才回府不过两日罢了,看她生出的这些事端来?那一件瞧着像是高门贵府里金尊玉贵的小姐能做出来的?
怕是一个手掌都算的过来,京城里,她宋锦悦独一份!
“先以为两个都是个好的,虽说没有同国公府签卖身契,想来是我才回府,性子还需要磨合磨合,可谁知,竟叫那两个都不把女儿放在眼里!”
宋锦悦一副又恼又委屈,继续说道:“今儿个,竟还将院门给落了锁,任凭女儿如何叫门,两个婢女竟如同死人一般没有半点反应,这天寒地冻,母亲……您说、难不成叫女儿在门口歇下?那成什么样子!”
话落,宋锦悦眼里挤出了两滴清泪,用帕子擦了擦。
沈氏一颗心乱糟糟,方才进门时,春婵同云杏说了是因自己睡的太死,这才没听见动静,再说,她们哪里想到二小姐能这么快从巡城司回来?
白日里又挖了一天的坑,日头才落下,两个人将明筑轩落了锁,合着衣倒头就睡的天昏地暗,任由外头闹出再大的响动,亦是听不见。
宋锦悦这话,倒是叫沈氏听的有些不顺,她这话里话外哪一点不是再说她这做继母存了心思,给继女院儿里送的婢女,一个个都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母亲现下既来了,女儿正有一事要求您呢。”顿了顿,她起身莲步轻移至沈氏跟前,垂下眼睑,喃喃说道:“母亲便替女儿做主惩治一下那两个丫头罢。”
沈氏的人,自然要沈氏来敲打,岂不美哉?
前一世,很多道理她并不明白,总是横冲直撞,因着有姨母有外祖家,这京城上下,即便她骄横上两分,亦或者错了一处。
都没人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重生一世,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焦躁的性子要不得。
可到底骨子里那因身份的缘故多了几分傲性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索性便设下局,让她们一个个往里跳,而她随后再发难,旁人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沈氏睨了一眼她,心下只觉得今日格外的奇怪。
她先是来寻她的错处,可方才一进门,她仿佛被这小贱人给激地失了神志一般,往日里攒下的那些心善面软的名头,都在方才这一怒之间,顷刻瓦解。
沈氏反应过来,面上忙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抬手将宋锦悦那娇嫩的手掌握在手中。
“哎”了一声,这才捏了捏她的手掌,“今日是母亲气糊涂了,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虽然春婵同云杏没有签订卖身契,可终归是你院儿里的婢女,今日或打或罚,都由你做主。”
话落沈氏松开紧握着宋锦悦的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翠玉簪,那赞头上雕着一只牡丹,下头还挂着一串翠玉米珠做的流苏。
样式独特,价值不菲。
沈氏这支翠玉簪还是年前无意得的一块翠玉料子,特地请了京城能工巧匠才雕刻了这一支簪子出来。
原还想着,多带着这簪子出府去做客,好叫那京城里一向眼高于顶的夫人们瞧瞧,她沈氏手上也是有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第27章 祖训
沈氏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紧咬着后槽牙将那支翠玉簪交到了宋锦悦手中,“你才回府,就让你受了这么些委屈,是母亲今日昏了头,你莫要同母亲计较。”
宋锦悦摇了摇头,推辞着不肯要。
“快收下,若是不收,母亲只当你心中还怨恨母亲。”
听了这话,宋锦悦才收下了沈氏的翠玉簪。
秋韵安置好了秦绾,听见小姐屋里有声响,这才出来瞧,一入了正屋,借着烛灯瞧见沈氏坐在主位,身后跟着赵嬷嬷等两个婢女。
而她家小姐就立在沈氏跟前。
秋韵脚步匆匆迈了进来,那一地的碎瓷,让秋韵心下七上八下,只当沈氏欺负自家小姐。
“夫人,小姐。”秋韵行了一礼。
沈氏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又看向宋锦悦,示意她坐下说话。
剑拔弩张的气氛才刚缓和了一些,秋韵的出现,反倒又渐起了一丝硝烟的灰尘。
秋韵扶着自家小姐落了坐,身子直挺挺护在小姐身侧。
“悦儿,今日的事情,可是杜大人已查清?”
沈氏开口试探问道,她心下原本有十足的把握,可谁知这小贱人竟然毫发无损且不过一个时辰就从巡城司回来了。
她有些心急,又有些担忧,可是巡城司那位杜大人查到了什么?
还是说,已经查到了她的头上?
一想到这里,沈氏只觉得头痛欲裂,原本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可怎么自此这小贱人回来后,一切便不受她掌控?
沈氏并不曾细想,只想着明日便派了人去一趟云泉山庄,好好查清这五年宋锦悦在那里的过往。
方才宋锦悦矗立在她跟前儿,沈氏有一瞬愣神,仿佛瞧见了章氏一般。
那些年,她忍受的那些指指点点同流言蜚语,让她一下子便回想了起来。
这几年,沈氏一直可以不去提不去想。
因为那些事,回回记起来,都叫她心中万念俱灰。
她越发不喜面前矗立的这个继女。
可她又不得来此处,因为她要弄清一件事情,一个她到底如何脱身的办法。
宋锦悦轻笑出声,眼底满是嘲讽,这模样落入沈氏眼中,却无比地刺目。
“也不知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想要陷害于我,可惜了……”她依旧笑着,眸中却流露出了一抹惋惜,“可惜了,陷害我的那人不知道我外祖家的祖训。”
“什么祖训?”沈氏脱口而出,眼中多了几分急切。
宋锦悦将沈氏的样子看在眼中,也并不戳破,而是看着那青石板地上铺着的青色厚毯,缓缓答道:“凡章家所生之女,真实生辰八字不得外露,故而章家对外报的女儿八字都是假的。”
话落,宋锦悦抬头看向沈氏,一脸的惋惜,“母亲,您说,下次那幕后之人还会不会用了同样的手段来诬陷女儿。”
沈氏面上讪讪,轻咳了两声,给一旁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会意,忙伸手扶着沈氏起身,劝道:“夫人,二小姐今日忙了一日,您也早些回去,好叫二小姐也早些歇着。”
“嗯,是了,瞧我这记性,倒是扰了悦儿歇息,这便回去罢。”
沈氏说着便搭着赵嬷嬷的手,从那一地碎瓷中出了明筑轩。
宋锦悦起身送至门口,沈氏便推辞不让她再送,并嘱咐她安心睡,今夜她会派两个婆子在明筑轩门口值守。
让她莫要担心。
宋锦悦道了谢,这才立在黑漆柱子的廊下,看着沈氏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出了明筑轩,沈氏脸上再也挂不住,板着一张脸,狠狠掐着赵嬷嬷的手掌。
赵嬷嬷吃痛忍着,不敢出声。
沈氏喃喃道:“去查,看看那小贱人所言真假,再去查查云泉山庄,几年未见,这小贱人怎么这般不好拿捏?可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月光淡淡,沈氏修长的身影倒立在青石的地面上,一双凤眸怒瞪,衬的那地上的影子也愈发狰狞。
沈氏手上又下了些很劲,赵嬷嬷苍老的面容扭曲成一团,她不能出声,掂量着如何规劝,只得先回道:“夫人放心,老奴明日一早就派人出府去打听。”
“国公爷还没回府?”沈氏不由问起,今日杜大人前脚走,后脚国公爷便命人牵了一匹马来出了府。
赵嬷嬷想了想,答道:“国公爷还未回府。”
“怕是为那小贱人寻法子去了!”沈氏压低声音怒骂了一声。
赵嬷嬷有心劝道:“夫人,慎言,到底那位如今回府了。”
沈氏这才作罢,可一想起女儿那一团乌糟的事情,沈氏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
明筑轩内,秋韵才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妥当,宋锦悦在房门口前依靠着那长廊下的黑漆柱子,仰头望着天上的皎月。
漆黑的天幕只挂了一弯浅浅的月牙,再瞧不见一丝星辰的踪迹。
眼眶忽然一热,泪花在眼中打着转。
宋锦悦长长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那一股子委屈终是被她给压了下去。
若是娘亲还在多好,她也能犹如宋锦夕那般,日日可以缠在娘亲跟前,做个永远都不必长大的孩子。
秋韵手中捧了一件红狐大氅,领口是一圈毛茸茸的狐毛,她将红狐大氅系在小姐身前,垂头系着领口的带子。
一抬头瞧见小姐眼眶红红,皱了皱眉,嘟囔道:“小姐何必忍着,明日入宫请皇后娘娘为您做主岂不稳妥?”
自打秋韵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何时见过她家小姐受过委屈?
才回府两日,沈氏闹了多少事情出来?
宋锦悦清楚秋韵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可许多事,她不能同任何人提及,不是不信,而是有些路,她必须得自己一个人去走。
有些事,也必须她自己去扛。
她亦不想将这份压力倾加在旁人身上。
宋锦悦拉着秋韵的手,那冷却的心,一点一点被捂热,她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念娘亲罢了。”
一句话,叫秋韵也不知如何去接,叹了一声,同自家小姐一道望着天上那浅淡的弯月,良久,才喃喃说了一句,“想来夫人在天上每日都护着小姐吧。”
“或许吧……”
向来是不信这些,可自打她重生,她便不由想着,娘亲怕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自己吧。
第28章 责罚
影影绰绰的烛光将人影拉的修长,宋锦悦立在廊下,双指缠绕,地上的倩影也多了几分灵动。
她用柔嫩的手指照着栖息在廊下的鸟儿的体型,立时一只活灵活现的鸟儿展开双翅仿佛要从那漆黑一团的影子中一跃而起。
“小姐,早些歇息吧。”秋韵跟着小姐的视线落在那地上的一团黑影上,劝道。
“好。”宋锦悦松开手,长廊上的那只灵动的鸟影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