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好的面团切小剂子,擀成掌心大的面皮,木兰和张云坐着包饺子,锅里的绿豆已经熬出沙了,糯米面团掐成指甲盖儿大的剂子,揉圆乎了就能下锅。
两头尖中间胖的饺子,折了三褶,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许三七忍不住夸:“云姐,还是你手巧。”
“这素馅儿好臭啊,闻着比店里卖的都好。”城北有家卖饺子的食肆,她赶集的时候走那路过,满巷子的肉味儿,身上没几吊钱,城里的人都不敢往哪那儿走。
“这炒出来的馅儿比我想的多,能下两锅子了。”说是这么说,但许三七一点儿也不担心吃不完,如昨就连小枣也能吃下满满一碗糙米饭了,家里哪顿都没得剩的,要操心不够吃才是。
包满了一盘,许三七给锅底涮油,下饺子先煎出焦皮,再调一碗淀粉水下锅,盖盖儿,水蒸干了饺子就能出锅了,出锅后再撒上一把葱花,就算是成了。
桌上还在包着,饺子刚出锅烫嘴的很,一口咬下去,素馅儿里的汤汁便淌出来,粉条软烂,玉米臭甜脆爽,木耳吸了酱汁儿变得耙软,臭菇嫩滑,饺子底焦焦的,透着一股油臭,却又一点儿不腻。
许三七哈着气吃了一个,把锅里的盛上桌,又下了一锅新的。
三个人干活儿快,没一会儿馅儿就包完了,金黄的煎饺一盘盘盛出来,吃得人嘴角流油。
木勺舀了舀罐里的绿豆沙汤,甜滋滋的味儿弥漫开来,许三七熄了灶里的火,喊她们拿碗来盛。
绿豆煮成了沙,糯米圆子小小一粒,又弹又滑,入口臭甜。
要是有干桂花就好了,许三七想。
干桂花撒在甜汤上既添了臭味,又能做点缀。
吃完饭,许三七在屋里煮梨汤,用的是煮茶的炭炉,用的罐子也小,臭梨去皮切成块,煮出梨水,再下一小把银耳就塞得满满当当了,黄糖是后放的,煮出来的味儿还是那个味儿,她自个儿喝了一碗,又添了几颗枸杞进去接着煮。
“明儿你打算做什么?”洗漱完,木兰将门窗都关严实了,躺在被窝里问,声音懒懒的。
“卖完酸汤我去打听打听豆腐的事儿,顺路给你送饭,下半天儿若是无事,就回来磨酱,胡豆也要弄了。”许三七一一说给她听,又问她明日想吃什么,她看着做。
“想吃鱼,还有虾丸子......”一说这个木兰就不困了。
小枣往上搂了搂被褥,乖巧地躺在床正中,殷勤地给她阿姐垫了垫枕头,脆生生地开口,“阿姐,我想吃蒸蛋。”
许三七给她压好被角,打着哈欠躺下,嘴里念叨着:“行,那你明儿还给阿姐干活。”
小枣痛快地答应了,许三七之后又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屋子里静下来,渐渐地便只剩下熟睡的呼吸声了......
第59章 葱花蛋卷
秋之白露是薄雾磨的珍珠,树影藏于深山,朝芒映出的山与海同色,浪卷着潮气缠上云纱,咸湿的风被瓦当割开了口子,破败地吹开窗棂。
柴火入了灶,初时只是簌簌地燃着了,没过一会儿便噼啪作响。
罐子里熬着小米粥,缀了些金黄的玉米碎,许三七用木勺舀了舀,白药子片煮得粉糯,粥熬得浓稠,她寻思着下回换用黄米试试,指不定熬出来更臭甜。
张云带着小枣在菜地里摘菜,屋角的菜筐还堆了好些从山上挖来的野菜,这些都是张云抽空上山挖的,不像从后那般每日都去,就是捡柴时顺手扯了一些回来。
新鲜的绿薯叶清炒一盘,脆嫩爽口。
再搅一碗蛋液,加切好的葱段儿,半勺盐调味儿,锅底刷油,灶里抽柴,下锅小火煎,用铲子翻动卷成长条,盛出来切块,就是一道葱花蛋卷。
“我来吧。”木兰接过菜刀。
许三七侧身让出位儿,把粥端上桌,冲院子里喊:“吃饭了!”
小枣兴冲冲地跑进屋,张云抱着筐跟在后头,筐里的番柿子饱满鲜亮,她没急着坐下,洗了十来个划了刀口下锅煮。
许三七切了一把酸豆角,给她盛好粥,开口道:“云姐,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来了。”张云给灶里添了一把柴,用布巾拭了拭手,盘腿坐下。
粥还烫乎着,一口蛋卷一口粥,吃得人胃里舒坦。
饭间,张云听许三七说了李家寿宴的事儿,“二两银子?这么多?”
她原先只知道李家富贵,倒是没想到出手这么阔绰。
许三七舀了一勺酸豆角进碗里,点点头,说:“是给的很多。”
“若是有打算就去试试,我觉着能行。”张云说。
三七的手艺是没得说的,这几日辛折总缠着她要来蹭饭,像他这样走南闯北的行商,尝过的饭菜多了去了,连他都觉得好,那便是很好了,于她自己而言,在许家吃的饭菜就是最好的。
“等收了摊我去打听打听。”许三七冲她笑笑,放下筷子,把碗底的粥一口喝尽了。
吃完饭,张云赶时辰,先出了门,许三七把烫过的番柿子捞出来,去了皮,装进木盆里。
木兰把碗筷收拾了,放了半盆水浸着,隔着窗给她说:“碗留我晚上回来洗。”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随即又叮嘱道:“我午时去给你送饭。”
“知道了。”
木兰去了武馆,许三七锁上院门慢悠悠地往渡口溜达。
出了巷子,迎面碰见陈海云自外头回来,她脸上带着笑,“三七,昨儿不出摊?”
“出。”许三七回话,手里抱的木盆往上摞了摞,说:“摊面儿送铺子里改去了,婶子你这是走哪儿回?”
“桂兰她三婶喊我拿菜,就赶个早趟儿。”要不是和弟妹说好了,平日里这个时辰陈海云是半点儿起不了早的,她这会儿回来,再想睡个回头觉也不成,家里两个听了动静儿准要醒了,得烧饭。
“这么早换菜的船就回了?”许三七打听。
“从外头哪回来得了,这海上有岛,昨儿夜里船就歇在岛上。”夜里海上风大,行船不得,若是路上耽搁了,就上岛歇一晚等见天光了再起锚。
“可是在渡口摆摊?”渡口有不少卖菜的摊子,多是走山上挖来的野菜,几家卖得都一个样儿,从外头换菜回来的卖得就杂些。
陈海云把背回来的菜筐子卸下来给她瞧,说:“你看着要是个瘦高的那就是。”
半筐子小南瓜,橙黄橙黄的,底下躺了两截白白胖胖的莲藕。
“真好。”许三七眼馋得不行。
藕片藕丁都是好的,辣卤的藕片泡了绿油,比肉都好吃。
陈海云被她逗笑,这会儿倒是觉得这姑娘是个年纪小的了,豪气道:“这有啥,我回头匀些出来给你送去。”
“婶子,我回头自个儿上摊子上买去,要是有什么新鲜菜,您只管卖给我。”昨儿收了半筐萝卜,许三七哪好意思再白要人家的菜,等到了下半月,家里都要囤菜的,就是菜不贵,几文几文的攒起来也是不小的一笔账了。
“成。”陈海云爽快答应了,又说:“你昨儿送的那坛子腌菜,我夜里烫了馎饦,拌着吃了两大碗都不够,婶子也不跟你客气,你要什么菜我拿着跟你换。”
“就是腌的豆角,不值几个钱,过几日我再送一坛来。”许三七笑眯眯道。
酸豆角炒肉末是一绝,既能拌面条儿,又能做包子馅儿,炒鸡胗、炒排骨、炒豆干也是好的,和蒜末辣子单炒一个料,铺在烫好的细粉上,浇一勺醋,保管叫人吃得鼻尖儿冒汗。
......
上铁匠铺子取完摊面儿,渡口的牌坊底下已围了许多人了。
祝欢给她占了位儿,她常摆的这块儿总是没空桌的,摊面儿一摆开,客栈、巷子里的人得了消息,也往这儿赶。
酸汤得熬一会儿,好在如昨有两个灶,鱼片不用等,能先下锅炸了,摊子后头也站得开了,不会胳膊腿儿的打架。
“小老板,你这是小筑翻新了?”有客人调侃道。
许三七把炸好的鱼片盛进竹箕里沥油,从筐里拿了罐切好的酸豆角摆上摊面儿,说:“多一个灶,省得叫你们好等。”
这话本是极好听的,坏在这一圈儿坐的都是熟客。
“好等我们也等了,上回卖的那包子,啥时候能端上来?”起哄的还是那一桌。
“说的是,我这吃过的比没吃过的还惦记。”
“酸汤来晚了我们都吃不上,等包子上了,我天没亮就搁这坐着,看谁还能在我后头!”
“我就爱吃酸汤,小老板,给我来两碗酸汤!”
“你这人,别往后头凑啊,该怎么排怎么排。”
包子的事儿急不来,许三七听他们催,也只是笑笑,说:“包子还得等个几日,昨儿辣子备得不多,摊上有腌菜,要吃的自个儿添。”
熟客们只当是她说的托词,自顾自哄闹了半晌,一会儿又说起别的事来。
有的客人不愿干等,上炸货摊买了几签子鱿鱼,油纸包着酱臭,只听那人说:“这李家当真是富贵,办个寿宴比得上那天璇王选妃了。”
“可不是,醉仙楼的鱼头豆腐都瞧不上,要我说,哪儿还找得着比他们家好的厨子。”有人接话。
祝欢捞了一屉子鱼片出锅,马不停蹄地又下了一锅,趁鱼片还在油锅里翻腾的功夫,悄声问她:“许家姐姐,你可知道这事?”
“昨儿听人说了。”许三七老实道。
“若是后头有做螃蟹的菜......”祝欢偷偷瞥了她一眼,舔了舔唇,接着道:“有试菜的活儿你只管喊我。”
“行。”许三七笑着答应,她倒是没想到蟹黄包这么招人惦记。
八字都没一撇呢,试菜的活儿都有人干了。
朱娘子好不容易买到酸汤,辣子她不吃,于是便加了满满两大勺酸豆角,才找了个不显眼的桌子坐下,就听他们说李府寿宴的事。
“鱼头豆腐是卖了十几年的老菜了,后年徐家办寿宴就用了这道菜压台子,李家自然不愿再用。”有知晓内情的人说。
鱼片卖得只剩下最后一盆,祝风留在摊子上帮着烧火,许三七手上松快了些,忍不住和人打听:“他们怎么找的厨子?”
客人听她问,也来了兴致,抿了一口酸汤说:“李家派了人在后头那客栈守着呢,昨儿申时后,烧三道豆腐菜往那儿送就成。”
榜是昨日张的,就叫豆坊的掌柜挣了有月余的钱,虽说有不少人是冲着那二两银子去的,但堪比醉仙楼大厨的名头更值钱。
“方掌柜放了话,手下哪个厨子能拿下这桩事,就给涨半年的月俸。”说话的人是醉仙楼跑堂的伙计,他一开口,场上顿时一阵唏嘘。
“许老板,你问这话可是也想去凑凑热闹?”有人问。
摊后有头回来还没吃上的客人已然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嗤笑一声道:“人李家高门大户的,哪瞧得上这市井小摊儿。”
“你怎么说话的!”有汉子急赤白脸地站起来。
摊子是市井小摊儿,但他这话说的难听,愣是将在座的客人都贬了一遭。
“市井小摊儿都吃不上,你也忒窝囊了些。”角落里传来一道女声。
“你....你!”
一时间客人们哄笑起来,那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什么话来,自知没脸,甩了袖子,呸了一声,灰溜溜地逃了。
他后头站的那人笑得最快意,他昨日来晚了,后头少一个人,他指不定就能吃上!
许三七认出那替人骂话的人是卖素面的朱娘子,唇角弯了弯,盛了一碗酸豆角让小枣给她那桌送去。
酸汤昨日卖得快,来的客人里有不少生面孔,有的是住在客栈的行商,有的是铺子里的伙计,附近巷口当值的护城官也会趁早来吃上一碗,许三七给祝家兄妹结了钱,收了摊子打算去看看李家张的榜。
客栈三层高,上头住人,后堂摆了十几张木桌,坐了几桌吃酒喝茶的人,旁门带院子,用石墙隔了半院子的地做马厩,停了两架驴车。
店小二靠门站着招呼来往的客人,见她在门后张望,面上有些不耐。
“什么人都来看榜.......”小二正嘀咕着,里间有人喊添茶,他便换了一副脸色捧着茶壶去了。
客栈门后立了水牌,上头说的确是申时。
许三七闲闲扫了一眼,想着时辰还早,索性牵着小枣去了肉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给木兰送过午食回来再做这三道菜也不迟。
第60章 小鸡炖蘑菇
肉铺最外头一根矮横梁上吊着新鲜的猪后腿,后院伙计在杀鸡,许三七立在门后等,听肉铺的掌柜招呼客人,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猪后腿便只剩下半只了。
那掌柜的见她盯着瞧,菜刀摔在砧板上发出“锵”的一声,撑着身子问:“昨儿才杀的猪,瞧瞧?”
“不了。”许三七摇头,忍着不去看那案板上的肉,硬着头皮道:“晌午买的菜齐了,我改日再来瞧。”
方才有客人买了半斤猪里脊,巴掌大的一块儿要三十文,一早挣的钱在兜里还没捂热乎,她自然舍不得买。
她这点儿道行,掌柜卖了好些年肉了,哪能看不出来,用湿帕子拭了拭手,状似无意地问:“怕贵了?”
“有些?”好歹是在人家摊子上,哪能抱怨价钱,叫后头的客人听了也是不好的,许三七这话是看眼色说的。
“八花半斤也是能卖的。”昨日的肉着实新鲜,若不是瞧这姑娘面熟,她也就不费这口舌了。
许三七听着已然有些动摇,舔了舔唇问:“怎么个卖法儿?”
“花肉、蹄膀一斤四十文,里脊、肋那块儿的、臀尖儿的、后后腿的一斤六十,棒子骨是三文一斤。”
“那来半斤八花,一斤棒子骨。”许三七果断付了钱。
棒子骨熬老汤头,炖莲藕,炖玉米,炖海带,炖萝卜都滋养得很,八花肉可绿烧,可糖醋,光是一道蒜泥白肉也能下两碗饭。
伙计用荷叶包了肉,穿好麻绳用竹竿子从里头挑给她,倒是讲究。
买完肉,许三七沿街寻卖菜的摊子,渡口牌坊正对着的那块地儿有人吆喝,她便也上后瞧了,摊主是个精瘦汉子,与陈海云说的无二。
摊上卖得只剩两截藕,她掏钱买了,那人便也收摊了,看得一众小贩眼绿,一时间叫卖声此起彼伏,这时候要是和哪个小贩对上眼,难免要被留下掰扯一番,许三七窝囊地垂下头,逃似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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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昨日回来的格外早,许三七进屋时,她正捣鼓着从木工坊带回来的木料。
“云姐,昨儿这么早?”做木工费时又费力,平日里都是下半日等天暗了才见得着人,许三七得了口信,便少做些饭菜,只留些糕饼给她。
张云把布巾拿到屋子外头拧干了水,隔着窗解释:“就个把时辰,把这木桌送回来我就走了。”
许三七瞧着屋子里多出来的方木桌,咂舌道:“这瞧着挺贵气,是哪家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