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清就不叨扰了。”
晏清见郭佑宁许久没再说话,便提出了告辞,“最后期限已没有几日,监斩吴放一事,就有劳侯爷了。”
“最后,清想要劝侯爷一句,昔日好友背叛虽令人难以接受,但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问得太明白的好。”
说罢,晏清向郭佑宁一拜,就离开了知府衙门。
郭佑宁站在原地,想着晏清最后的那番话,直到于耀宗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于叔,你说真的有人,会对多年的情谊,毫不在乎吗?”
看着一脸颓然的郭佑宁,于耀宗叹了口气,“那要看,他是否一开始就是抱着毁掉一个人的目的,而接近那个人的。”
“我不信他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目的。”
郭佑宁抿着唇,年少的一幕幕不断地在他脑海里浮现,“那样以家国为己任的少年,有着耀眼的才华,却低调内敛,不争不抢……”
“人是会变的。”
于耀宗提醒他,“人也是会装的。”
郭佑宁还是不想相信。
于耀宗叹了口气,劝他,“那丫头说的对,何必把所有事情弄得那么清楚呢?或许,就是一个人起了贪念,仅此而已。”
郭佑宁最终还是没有听从二人的劝告,在见过祁威之后,到死囚牢见了吴放最后一面。
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午时,行刑台上,郭佑宁亲自斩了吴放一行主谋的脑袋。
此时,晏清已经出了羊城,走在前往漠城的路上。
“我以为,你要留着他,钓出背后的许相逢。”
马车之上,郭佳掀开车帘,问骑马走在一侧的晏清,“还是你不信我说的,依旧认为吴放和许相逢无关?”
“钓不起来的鱼,何必费那个心思?”
晏清反问了一句,又道,“吴放坦诚得反常,说明他早就知道,背后之人不会捞他。此时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谋划这一切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快地毁掉他所有的布局。”
“所以你才要连夜赶往漠城?”
第260章 雷厉风行
日夜兼程三五日,晏清一行就到了漠城。
没有歇息,晏清进城后直奔漠城布防司。
“哟,晏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漠城布政使看着风尘仆仆闯进布防司的一行人,惊愕之余连忙站起身迎上前来,“大人一路辛苦,下官这就让人去准备接风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李大人留步。”
晏清叫住李开德,取出任书递上,“李大人好意清心领了,这接风宴就免了。清之后还有事要办,还请大人速速处理接任一事。”
李开德接过任书看过,有些迟疑,“大人来得匆忙,下官这边没什么准备,这接任一事还需要些时间。不如下官先为大人安排好下榻之处,再……”
“李叔不必操心此事。”
郭佳自晏清身后走上前来,打断了李开德的话,“晏将军在漠城的日子里,就暂住家父在漠城的别院,一应事务由佳打点即可。李叔还是先按将军说的,将接任一事处置妥当再说。”
说着,郭佳还特别强调了一句,“要尽快。”
李开德惊讶地看看郭佳,又转头看一眼晏清,当即肃了神色一点头,“那下官就不多客套了。还请晏大人和大小姐稍坐片刻,下官这就去为大人处理接任一事。”
李开德捏着任书,吩咐了手下人上茶后,就急急忙忙地出了正堂,往偏院儿去了。
待茶续过两盏,李开德就带着一群捧着卷宗、账本的一群人,匆匆回了正堂。
“晏大人,这是漠城近几年的军械更换、兵力调动,以及城防布署等资料,还请你过目。”
李开德示意身后人将东西放在晏清手边的桌上,同时将盖好公章的任书,以及相关的凭证、符契交予晏清,“任免书等已签署备份,这任书您收好。另外,这是漠城十卫虎符及漠城兵械、粮饷军库调用等公章,请大人过目。”
晏清瞧了眼手边的文案资料,抬手往郭佳那边一推,“这些交给你处理,劳郭小姐操劳了。”
李开德又是一惊,怔怔地看向郭佳。
郭佳却是没有半分推迟,伸手就拿起卷宗账本翻看了起来,头也不抬地跟晏清保证,“分内之事,将军只管放心。三日后,佳必将其中细目详情,整理妥当。”
晏清应了一声,又取了一卫虎符,递给红妆,“漠城东次卫交你统属,即刻出发拿人,名单找燕七要。”
红妆接过虎符,转身招了个人带路,就快马加鞭离开了布防司。
“清还有事上府衙一趟,粮饷兵署等细则,李大人与郭小姐商议即可。”
晏清说着就起身要走。
被她一番安排惊得怔神的李开德才醒过神来,慌忙叫住晏清,“晏大人留步!”
“李大人还有何事?”
李开德看看走远的红妆,又看看已让人取了笔墨整理账本卷宗的郭佳,皱着脸犹豫着对晏清开口,“这……不知大人何事如此匆忙?这粮饷军册、城防布署,乃是边城防御之要事,大人若不亲自过目,恐怕――不妥。”
闻言,晏清一笑,“李大人且宽心,清知晓轻重。”
“郭小姐如今是清手下副官。所谓用人不疑,这后勤之事交予郭小姐,清放心。”
晏清笑着同李开德解释,“至于清所忙之事,正是与城防相关,具体细则,您可问询郭小姐。此事颇急,清不久留。”
“回见。”
说罢,晏清便匆匆出了布防司,直奔对门府衙。
李开德怔愣地看晏清走远,想留又不敢留,转头看郭佳,想问又不敢问。
“李叔莫急,此事最多三日,便可见分晓。”
郭佳埋首在文案之中,却好似看见了李开德的疑惑,“至于城防布署、兵马变动之事,将军心中自有定数,您大可等着瞧。咱们这位将军,可不是庸才。”
“若李叔是对佳掌兵械钱粮等后勤事务,心有不满疑虑,佳便以晏将军的话答了――用人不疑。将军用我,自是信我有这个能力。等三日后,佳没这能耐,不用谁人多说,绝对自己滚蛋。”
李开德被郭佳一席话噎得没话说,只得是讪讪点头,陪着好,“大小姐自幼受侯爷教导,耳濡目染,自是贤才兼备,下官不敢质疑。”
郭佳笑笑,持笔抬头看了李开德一眼,“李叔且去忙着自己的事,这地儿就先借我几日。”
“G!”
李开德点头应着,刚一转身,他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他办公的地方。借给郭佳,他上哪儿去?
可一回头看见又一头扎进文案资料里的郭佳,他又开不了这个口撵人。
得,他自个儿挪个地方得了。
李开德心里一合计,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是东西收拾了,搬到隔壁暂住,又嘱咐底下的人不要去打搅郭佳,这才又继续一天的公务。
只是他提着笔,心里却不太得劲儿,总忍不住猜今儿这一出,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三天后,谜底揭晓,却给他惊得差点儿没站稳。
东次卫的兵在对门府衙进进出出好几趟,城西的刑场上,砍了一排又一排的人头,却不叫人惊惧,只让人拍手称快的同时心生后怕。
任谁也没能想到,他们如今安安稳稳过的日子里,背后还有这么多人不知足,为着点儿蝇头小利通敌卖国,要拿别人的安稳换他们的“前程”!
郭佳也在三日后,根据李开德提供的账册卷宗,整理出了其中的缺漏之处,与被扣押的赃物、搜出的黑账本等证物比对后,推算了外流的实际物资数目,成为压垮走私一案涉案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涉案之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只求能换得家人活命的机会。
“既还知道自己的父母家人,当初又何苦做下这滔天祸事?”
郭佳收起涉案之人的供状,沉声质问。
有人低垂着头,悔不当初;有人概不认错,大放厥词。
却也有人讥讽嘲笑,“权势压人,进是一刀,退也是一刀。这世道,哪有我等平民鼠辈选择的余地?”
郭佳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一言未发地收了状纸,却在起身离去时,回身说了一句,“世道,是会变的。”
那人微怔,抬眼看去时,郭佳已经离去。
第261章 除恶务尽
在漠城待了一月,处理了因吴放一案造成的城防漏洞、粮饷缺漏等事,晏清根据漠城地形地势重新布置了城防,调整了兵力储备。
随后,晏清与郭佳一行再次启程赶赴荆城。
路上郭佳看着手里待捕的人员名单,密密麻麻两页纸,眉头拧成了一团,“这些人若都处以死刑,是否有些过余了?”
“这一下虽然基本拔掉了桩子,但这些桩子拔掉后留下的窟窿,一时半会儿填补不上的话,也少不得会引起民众的恐慌。”
郭佳不无忧心地提醒她,“我们是不是留下一批不那么严重的,之后再处理?”
对此,晏清只给了她四个字,“除恶务尽。”
“是这么个理,但……”
郭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太激进了,我还是觉得该稳妥一点。官场上的事还好说,永远有备选的人在后面等着,上面的人下去,底下拔起来一个更好的培养,是好事。但民生商行这边……”
“这边备选的人更多。”
晏清眸色深沉地打断她,“一个圈子之所以会成为一个圈子,是因为它有足够多的底层职业者做基石。房子要在地基上起,这圈子也是一样。”
“只有有了足够多的底层,那些拔尖儿的有了不拔尖儿的做对比,才能成为这个圈子的顶层。”
晏清将几块米糕胡乱拼在一处,又取了几块层层垒上,最后在顶上压上一块儿,“这些顶层的压着底下的站到高处,是有真才实学也好,只是运气出身也罢,总归是该算他们的实力,所以他们可以站在顶上,让人仰望。”
“那些底下的人仰望的,却大多不是那些个顶层,而是那些顶层所在的位置,以及那个位置的特权和利益。但顶层的位置是有限的,总要有人做基石,所以顶上的会想方设法地压着下面的,以保证自己的位置。”
“有的会提升自己,做得更好;有的却会走上歧路,任自己坏掉,烂透。”
说着,晏清又抬手将刚压在顶上的那块米糕又取了下来,“那些坏掉的,烂透的,留着只会自上而下地污染整个圈子。只有将这些压在顶上的,该扔的扔了,那些在底下挣扎着往上爬的,才能有机会上来。”
“那些底下的,上面的,也才会真正地明白,烂掉的东西不配在这位置,甚至连做基石都不够格。他们也才会真正明白,走正道,守良知,虽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头,但总有见到头的希望和资格。”
将拿在手上的米糕三两口咽下肚,晏清才又道,“各行各业,求前程的多了去了,哪又何必要放着那些想好好活个人样,一辈子上进自强的不要,将那些个脏了烂了远远听着都嫌晦气的东西留下?”
郭佳微垂了眼,忽地将手里名单一折,笑出了声,“你既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
“早等着呢?”
晏清睨她一眼,问道,“是早已有了补窟窿的人选了?”
“不能说全有,毕竟细枝末节的,咱也顾不上那么多。但挑大梁的几个,必须得是知晓根底最好,如此才能撑得住架子,才能有架子给底下的往上攀。”
说着这话,郭佳抬手就从晏清刚胡乱拼到一起的米糕里,抽走了一块儿底下的,却没动摇上面一点。
“老实说,我还真怕你顾忌太多,不敢动手将钉子全拔了。”
郭佳咽下米糕,叹了口气,“上次,你可没这么果决。这次怎么突然想通了?”
“如你所说,总要有几个挑大梁的撑起了架子,才不至于因为这些个窟窿而塌了房子。”
晏清答得坦然,甚至有几分欣慰畅快,“上次可没人帮我物色梁柱子,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盯这些事,自然要以稳妥为上。”
“这次既然有人为我操心这些事儿了,我又何苦要屈着自己去稳妥?”
晏清弯了眉眼,勾了笑,可笑意却又在下一句话出口时,泛了冷,“如今不将这些烂肉剜干净,等他们结成块儿,跟新长好的搅和到一起成了疤,再想将这疤给抹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郭佳咬着米糕,没再多言语,只说了一句,“你只管挖窟窿去,我用我爹的面子帮你兜着底,替你填这些个坑。”
晏清莞尔,“有劳了。”
不出三五日,晏清一行就到了荆城。
早听闻了漠城和羊城之事的荆城布政使和知府,在听闻晏清车马到了荆城外的十里亭时,就急急地安排人手打点了上下,算着时间到城门口等着。
人刚到城门口,晏清一行也到了。
没有多余废话,漠城的流程又走了一遍。
但因为先前漠城一事,有不少涉事之人提前得知消息,早早跑路了。
荆城知府虽下发了通缉令,但收效甚微。
却不想晏清不声不响地等了小半个月,一队人却擒着一串落跑的主犯回来了!
“辛苦了。”
晏清朝一身风尘的颜仲祈等人点头致意,随后便让红妆领他们下去休息,将一众被擒的主犯交由刚回到荆城的祁威押送大牢刑审。
说是刑审,但也实在没什么可审的东西。
所有的证据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没能运出去的新一批粮草兵械还在边关扣着,人赃并获,没得反驳的余地。
所谓刑审,不过是给他们个自白的机会,给他们受牵累的家人一个活命的机会。
一个月后,一切也都处理妥当了,只是晏清却迟迟压着边市那边的申诉,不肯重新开放边市。
“虽说如今主犯已落网伏诛,但其余暗中协助的人还在流窜,没有眉目,且丢失的物资数额巨大,边关一切货物都得重新盘查。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腾不出人手来维持边市的治安。”
对于几位官员及商行头目重开边市的请求,晏清如此无可奈何地推脱,“这要是一个没看着,出了什么事,圣上要追责我的过错不说,对几位来说也少不得要损失一大笔。多划不来?”
“再者,如今缺漏的钱粮等物还没有下落,若是这个时候放开边市,到时候圣上问起这笔账来――我是该说我年纪轻没能耐,没查清这笔钱粮的去处,就迫于前辈们的压力匆匆开了边市,将此事不了了之了,还是由几位凑了这笔款项,让我去交差啊?”
晏清询问着,目光扫过眼前面面相觑的几人,最后落下结论,“所以,几位应当明白,这事儿不是你我能扛得住的。边市开不开,什么时候开,得上面那位开了口,咱们才能不担责。几位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