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感觉事儿没往日朝堂上多,但比起往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似乎精彩不少啊!
想明白的人忧心风云将变,想不明白的人图个热闹小心翼翼做人。
城中酒馆,钟锦晖撇着嘴教训柳溪元:“你说你小子,当初科考的时候跟个人精似的,圆滑得我这老油条都自愧不如。怎么就想不通,要去逞能得罪许相逢?”
“当日游甫钰在朝堂上出头冒尖儿,你事后都知道劝他不要锋芒太盛。怎么到自己就犯了混?”
钟锦晖一边喝着酒,一边数落柳溪元,“你说晏清的事儿皇帝都下了定论了,那些人再怎么闹,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你非得出来插一脚得罪许相逢。西戎和亲的事儿,就算舒王娶了西戎公主又怎么样?他们自个儿的事儿,你巴巴地上去得罪人。为哪般?”
柳溪元浅啄杯中清酒,意味不明地笑着回了钟锦晖一句话:“我靠着此二人的佳话赚了个盆满钵满,总要为人做点儿什么,才好心安理得地那这个钱啊。”
“啥?”
钟锦晖不明所以地追问,“他们两个有什么佳话?你还能靠这个赚钱?你该不会是个编瞎话的话本先生吧?”
柳溪元淡笑不语。
钟锦晖看着柳溪元那意味深长的笑,一怔:“你还真写话本?”
柳溪元敛眸,饮一口酒,问:“您今日来,就是为了打听学生怎么赚钱的吗?”
对于柳溪这明显转移话题的话,钟锦晖撇了撇嘴,刮他一眼:“不想说就直说,非得搞点儿弯弯绕绕。真搞不明白,你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柳溪元没有应答。
钟锦晖见自己说半天,这人一点儿不来气,也只得是摇头,将此事揭过:“罢,罢,罢。你的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操心个什么劲儿?”
抱怨一句,钟锦晖一仰脖饮尽杯中酒,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磕,一脸苦大仇深地跟柳溪元说起今日的来意。
“圣上不是想让西戎皇子和西戎公主进国子监,跟郡王、郡主们一同学习,加深一下感情,顺便交流学习吗?”
钟锦晖攥着酒瓶子抱怨,“国子监那是培养栋梁的地方,放敌国皇室进去跟学子们培养感情,真培养出来感情,栋梁跟着人跑了,我看到时候有些人哭都没地儿哭去。”
“即是为国尽忠的栋梁,不能经受住诱惑和考验,这样的人就算有才,留着也是害群之马。还不如早早舍了,免得日后其身居高位,却被人策反,带来无穷后患。”
柳溪元淡淡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钟锦晖支楞起来,肯定了柳溪元的话,同时把自己的想法也跟柳溪元提了,“所以我就想着,反正安排西戎公主和西戎皇子进国子监要花一笔钱,之后年末考校国子监学子的品性还得花一笔钱。那为什么不将两件事合在一起给办了?这样还能少花点儿钱。”
柳溪元点头:“这事儿可行。”
说罢,却又笑钟锦晖,“只是您怎么突然跟徐老一样,将钱财看得这么紧了?你不是一向秉持着‘钱乃身外之物,及时行乐才是人生大事’的准则?”
钟锦晖瘪嘴:“我倒是不在乎钱,但是管钱的是老徐啊。”
“他这天天念叨着国库没钱的,想从他手里扣钱,就跟要他命一样。我是不在乎钱,但我怕麻烦啊!跟老徐要钱就是最麻烦的事儿。”
钟锦晖将自己想偷懒这事儿说得是理直气壮,“更何况,两件事一起办了,那不就省事儿了嘛!”
一转眼,钟锦晖见柳溪元自个儿在那儿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小子别光笑,快帮我想想这事儿怎么整最省事儿、省钱?”
柳溪元敛住笑,道:“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但要说省钱……只要事后能拿回来,那确实是省钱的。”
“咱两你卖什么官司?赶紧说。”
钟锦晖对柳溪元说话喜欢吊人胃口的习惯很不满,心道这小子不愧是写话本儿赚钱的,这吊人胃口的话那是张口就来。
贼烦!
第225章 停滞郊外
面对钟锦晖的催促,柳溪元却是好整以暇地浅啄一杯后,才慢悠悠地开口:“等西戎皇子和西戎公主进了国子监后,您找几个人扮成西戎侍者,去国子监里许之以钱权之利,引诱试探不就好了?”
“只是为了逼真,前期的金银投入是不当少的。只看后面能拿回来多少了。”
柳溪元轻巧地说着,却引得钟锦晖摇头。
“不太妥当。”
钟锦晖道,“这确实是个办法,但若事后让学子们知道了,岂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
柳溪元道,“左右西戎的皇子、公主是要进国子监的。就算有人发现了端倪,也都可以推到他们身上。只要您找到这些人跟西戎人相差别太大,便是有人怀疑,也可以一口咬定不知道此事。反正这项考核的结果是不对学子公开的,事后随便寻个由头,也就将那些害群之马开了。”
钟锦晖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又高兴起来,喝上两杯酒却又开始嘀咕:“你说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您是顾虑得太多,自然也就想得复杂。”
柳溪元由衷地说道。
钟锦晖却摇头,喝得些微迷蒙的眼瞅着柳溪元,道:“我是没你那么不要脸。”
“……”
柳溪元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嗤道,“跟您这过河拆桥的本事比起来,学生自愧不如。”
钟锦晖瞅着他,嘴唇翕动,骂道:“忘恩负义的臭小子!奚落人你是一点儿不挑人啊?有你这么说自己恩师的?”
骂完,钟锦晖又抱着酒瓶子叹气,“你这小子虽然气人,但你小子要是真的走了,我还真不一定习惯。”
“你说你,好端端地自请去什么余淮当知县?好好在朝廷待着,等三年后接我的班不好吗?”
钟锦晖数落着柳溪元,“我还想着你小子终于来做官了,回头我就可以风光退休,辞官回去跟老袁他们喝酒了。结果你这不争气的,真是气死我了!”
“学生得罪了许丞相,就算留在朝中,也不过是处处受人针对罢了。”
柳溪元道,“倒不如自请远离朝堂,还落得个自在。金铭和甫钰两人都在西南一带,我去了相互之间也还能有所照应。再则……”
说着,柳溪元的声音低下来,“当今圣上终究是要让位的,若此行能与端王有所结交,来日自有返朝的时候。”
钟锦晖一怔,问:“你既然属意支持端王,有何故得罪许相逢?许相逢可是端王外祖,又是端王党的领头人,你得罪他,将来还能在端王手里讨到好?”
柳溪元看钟锦晖一眼,摇头:“老师您在朝多年,还不明白权术平衡之事吗?许家把持科考多年,当今历代君王费尽浑身解数,也不过是让许家在朝势力稍有收敛。眼下许家后继无人,正是将许家权力收回来的好时候。”
“但在许相百年之前,新帝登基之后,不至于由许相一言蔽之,便需要有人能制衡于他。可朝中多数皆是忌惮许相身份之人。所以想要成为圣上手中制衡许相的棋,就不能是忌惮许相的人。”
柳溪元深深地看一眼钟锦晖,道,“今日朝堂之事,也并非学生一时意气。老师应当知道,学生前几日被召进宫的事吧?”
钟锦晖恍然:“是圣上授意?”
柳溪元点头。
“余淮、怀临、漳渝三县,虽然比不上洛桑城海域商贸繁荣,但却是西南经济要塞。如今国库空虚,西疆兵损严重,南疆内部空虚,圣上的意思是要我重开海贸,以三镇盘活西疆。”
柳溪元低着声音同钟锦晖交底,“西疆损耗严重,东疆兵力南填,若不能尽快将两疆拉起来,将形成北疆兵力独盛的局面。圣上大概是怕镇北侯,成为下一个李定山。”
钟锦晖听得直咂嘴。
“皇帝也不好当啊!”
钟锦晖嘟囔着抱怨,“弯弯绕绕累死个人。”
“我还是管好我的礼部,等着哪天有人可以接班了,就麻溜儿辞官回去的好。”
钟锦晖说着,却又是话锋一转,“我只期盼那西戎的皇子、公主赶紧到,早点儿把和谈和考核的事儿弄完,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看着钟锦晖满脑门儿官司,柳溪元哭笑不得,出言安慰道:“圣上不是说明日西戎使者团就能到?就算再怎么拖沓,一两个月也能将和谈的事敲下来了。”
“什么明天到啊!”
钟锦晖一听柳溪元说这事儿,反倒越发抱怨起来,“人早在朝堂上一群人唧唧歪歪的时候,就已经到康都城十里亭外的驿馆了。真要进城,今下午就到了。非得要拖着,说什么郊外风光好,要游玩欣赏一番。屁事儿多!”
“停滞郊外?”
柳溪元蹙眉,“郊外驿馆条件粗糙,守卫薄弱,若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不好说。”
“谁说不是呢?但人家就是不进京,咱还能强行把人绑过来吗?”
钟锦晖抱着酒瓶子喝得脸红脖子粗也不撒手,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还不是只能让京中的护卫去守着。”
“您不担心吗?”
柳溪元看一眼显然喝高了的钟锦晖,对其关键时刻还能喝得烂醉的臭毛病,很是担忧。
“今朝有酒今朝醉,说不定明儿就喝不到了。”
钟锦晖摇着头叹气,“这次和谈,没那么容易。”
仰脖将酒喝尽,钟锦晖大着舌头又对柳溪元道,“你不是还有两日才出京?这两天接待使臣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多盯着点儿。我好不容易把你盘到礼部来,你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哪儿那么容易?”
临走收拾行囊的时间都被自家老师安排上事务的柳溪元,对于自己老师的无赖行径是哭笑不得,却也没有驳他的意。
左右,他也想看看,这非得要停驻在郊外的西戎皇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京郊驿馆,西戎皇子阿伊罕屏退众人,走向出现在屋内的不速之客,手按上弯刀刀柄。
第226章 恃证以挟
“皇子殿下,吾主向您问好。”
不速之客自屏风后闪身而出,在阿伊罕拔刀之前,躬身见礼。
待看见裹了一身黑,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的人后,阿伊罕松开了握着刀鞘的手,一手却始终按在刀柄之上。
“你们武安人都是这么见不得人的黑老鼠吗?”
阿伊罕讽刺道,“大白天的也得罩着一身黑皮。”
“行于阴影之下,终究是黑色最能遮掩身形。”
黑衣人不冷不淡地答道。
阿伊罕嗤一声,问:“许相逢让你来做什么?晏家那烦人的丫头已经除掉了?”
“当今皇帝对晏清信任非常,已经将功折罪,不予追究晏清过错,已授意其直接从西疆改道北疆,上任北疆荆城、漠城、北地三地防御使。”
黑衣人答道。
阿伊罕眉头一皱,怒道:“那老东西不是权倾朝野?让他弄死一个小跳蚤都弄不死,要他何用?!”
“这小跳蚤可是折了西戎数万大军。”
黑衣人反驳。
阿伊罕大怒,几欲拔刀,却又都按捺下来,冷声道:“你倒是伶牙俐齿,但你别忘了。你家主子赠于我军的西疆军务布防图,可还在我手里攥着。若你家主子不当用,办不成事儿,到时候本皇子不小心把东西流了出去,说上几句不好听的,到时候遭殃的可不会是我。”
“如此对皇子殿下又何益?”
黑衣人道,“就算您跟主人闹个鱼死网破,最后得利的不还是晏家的人?”
阿伊罕按在刀柄上的手猛然收紧,目光凶狠地盯着黑衣人,却是笑出了声:“你是觉得这样就能要挟本皇子乖乖听许相逢那老狗的话?就算让晏家暂时得利又怎样?本皇子终有一天能亲手摘了那丫头的脑袋。”
“但我手中的图若交给了武安皇帝,你家主子可就是在劫难逃。”
阿伊罕不屑地瞥一眼黑衣人,“搞清楚你们的身份。就算没有许老狗的插手,凭我西戎,想要踏平武安,终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你们若没了我西戎的支持,还能有钱财打点朝臣,豢养私兵?”
黑衣人眸色微沉,安抚阿伊罕道:“晏清之事的皇帝擅作主张,圣旨已下,主人即使权倾朝野,也要给皇帝三分颜面。但其去了北疆边境,有雪原十二部牵制着,西疆之事再无力插手。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再无晏家人插手西疆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呵,你家主子还说要将西疆割让给我西戎,如今只是调走了一个人,就像把这事儿这么算了?”
阿伊罕不依不饶,“此次发兵,你家主子不仅没有履行约定,让我军拿下西疆,还反扣押我西戎士兵及西戎公主,甚至让晏家那个臭丫头拿下了羌国,在羌国皇庭设重兵把守,一副要挥兵北上,直指我西戎皇城的架势,逼得我们不得不和谈!”
“你家主子许诺给我们的好处,如今我们可是一个都没见着。”
黑衣人沉默片刻,道:“此时温家皇室尚存,主人已是竭尽所能,怪只怪……”
盯着阿伊罕凶狠的眼神,黑衣人将话掐断,转而道,“晏家根基深厚,便是没有了晏家人,只要晏家根基还在,就还有会白家人、康家人……去接晏家的旗。要想彻底拿下西疆,就急不得。”
阿伊罕冷哼一声:“说到底,还是你家主子无能!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傀儡皇帝罢了,唯一的东疆兵权都掌握在了你家主子手里,想要改朝换代还不是一瞬间的事?真不知道他在怕些什么!”
“主人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黑衣人道,“只要诸位能助主人大事得成,先前商定好的好处,主人自然不会少了各位的。皇子殿下何必急于一时呢?”
“这次我们折损了数万勇士,却没换得一点儿好处,你倒是来劝本皇子沉住气。”
阿伊罕嗤道,“这次和谈,若你家主子再起不到半点儿作用,就休怪我们翻脸无情!”
“主人已经开始动手清理温家皇室之人,还请皇子殿下能够耐住性子,莫要坏了这次和谈一事。”
黑衣人并不怵阿伊罕的咬牙切齿的威胁,“诚然我们需要西戎的助力,但西戎皇子却不止一位。西戎可汗派您涉险地和谈,还是以败者的身份签订合约,这可是褪不去的耻辱。您以为若没有主人的支持,您能安稳地坐上西戎皇位吗?”
阿伊罕眸色一沉:“你威胁我?”
“在下不过是据实以告。”
黑衣人道,“这路上有个好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能有理由再兴兵事,您觉得您的几位兄弟,会眼睁睁地放过这个机会?”
“你们要和那几个囊货合作?”
阿伊罕脸色铁青。
“你虽然是西戎皇后嫡出,但并不受西戎可汗的重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