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同心结——太懒真人【完结】
时间:2024-11-15 14:53:03

  在这场恒久的对视里,赵臻率先败下阵来。
  他收回目光,微微垂下了头。
  良久,他重新看向奚瞳,眼神里再次浮现杀欲,而杀欲中带了泪光。
  他再次捏住奚瞳的脖子:“说!你永不背弃我!”
  赵臻没有用力,奚瞳只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却不曾因他的手掌而窒息。
  她悲悯地看着赵臻,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赵臻,我永不背弃你。”
第23章
  行路十七日,终于抵达了大盈的都城,陆忧前往赵臻早已为他备好的府邸,而奚瞳则要同赵臻回太傅府。
  临别之际,陆忧拦住奚瞳,奚瞳面露疑惑。
  她的这种神情让陆忧有些烦闷,他自问在陆府时,他并未薄待过她,甚至还帮她从市井找回了紫虚,可如今她对他,竟没有一丝歉疚和不舍。
  “赵臻让你侍寝了?”
  陆忧想到绿绮机关算尽要做他妾室的模样,便很想知道,是否在奚瞳心中,对赵臻也存了攀附之心。
  奚瞳听此一问,不禁蹙眉,这实在不是一个体面的问题,陆忧这般问,有些掉了身价。
  见奚瞳不说话,陆忧叹了一口气:“赵臻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帝王将相,都能做得,可对女子来说,他太凉薄,并非良人。”
  有一说一,这句评价还算中肯,但话从陆忧嘴里说出来,就很别扭。
  “二公子你可别告诉我,你觉得你才是值得我托付终身的儿郎。”奚瞳笑笑,不过不是讥讽,反倒很是真诚:“二公子,其实在你心里,女子同仕途相比,也不过就是脚下尘泥。你好好养着家伎,不曾染指她们,或许有心善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你既瞧不上她们,又想要君子的贤名。你和赵臻,是一类人,只是赵臻已然官居高位,所惧不多,故而更为坦荡;而你还在深渊蛰伏,只能收敛。”
  奚瞳的话说得直白,直白的让陆忧觉得心尖刺痛,可这种刺痛,并没有让他生出恼怒,更多的,是让他觉得苦涩,若能光明正大、衣食无忧地做君子,谁又愿意整日筹谋算计、汲汲营营。
  “你真的……胆子很大。”
  奚瞳赶紧抬起手:“打住,这句夸奖我这一路听了无数遍,实在有些腻了。”
  陆忧也笑了,他平日的笑多少都带着点表演性质,可此时的笑意,却发自真心:“若我早知道陆府家伎妆房中,有雏凤在卧,绝不会任由赵臻捡这个便宜。”
  奚瞳没有回答,陆忧不会明白,她此生都为赵臻而来。
  “你的身契赵臻都已拿去。”
  “嗯。”奚瞳应道:“他已经烧了。”
  陆忧先是一愕,继而低头自嘲:“我的确不如他。”
  一路以来,奚瞳对陆忧此人的评价也就一般。
  他办事能力相当出色,可论人情世故,实在不是一把好手。
  比如承桑绿绮,奚瞳相信,无论赵臻也好,或是她自己也罢,若与陆忧易地而处,绿绮的手不会断,她也不可能成为陆忧的妾室。不为别的,只因陆忧无情,但绿绮确有真心。
  这世上最危险的交易,都是用真心作的。
  承桑绿绮,将来未必不是陆忧身边的隐患。
  可此刻的陆忧,倒是让奚瞳高看一眼。
  因为世人往往高看自己,坦然认输的没有几个。
  奚瞳对陆忧行了礼:“公子,多谢你在虹州对我和妹妹的照拂,如今京城已至,风云已起,奚瞳祝公子得偿所愿。”
  话说完了,奚瞳欲走,可陆忧再次开口。
  “奚瞳,赵臻让你侍寝了吗?”
  啧……
  奚瞳有些郁闷,这个问题之冒犯、之低端、之毫无风度可言,以陆忧的智商,他不会不知道,可他怎得又问了一遍?
  奚瞳看向陆忧,陆忧神色泰然,仿佛问了一个再正经不过的问题。
  奚瞳:“很重要吗?”
  陆忧微敛眉目,但表情是极认真的:“很重要。”
  奚瞳无奈:“没有。赵臻清心寡欲,平日里肉都不多吃一口,对美色实无兴趣,更何况,我也算不得什么美色。”
  陆忧稍感庆幸,微笑点了点头。
  男女之间,即便没有真心,但若行过鱼水之欢,总要生出几分羁绊。善缘是缘,恶缘亦是缘。
  赵臻对酒色的抗拒,大盈人尽皆知,朝堂之上,他对权力的追逐狂热至极,可在私下,衣食住行清苦得宛若僧侣。
  陆忧对奚瞳总有几分不甘心,他想着,只要赵臻一日不宣幸她,他便还有几分机会。
  女人同仕途相比,不过脚下尘泥。他是,赵臻更是。
  待他在京中站稳了脚跟,奚瞳未必不会有回到陆府的时候。
  陆忧所想,奚瞳自然不知。
  她只回到赵臻的车辇上,准备同他一道回太傅府。
  进了京城地界后,林载已经回了禁军营,紫虚则被一支暗卫小队先行带回了府上,去收拾她和奚瞳即将居住的厢房。车上此时只坐了赵臻一人。
  奚瞳刚一上车,便觉得周围寒气四溢,而寒气的来源,是赵臻的眼睛。
  “他问你什么了?”
  “没什么。”奚瞳想要蒙混过关。
  “奚瞳。”赵臻沉声叫了她的名字,是警告,也是威慑。
  奚瞳深吸一口气:“他问我有没有侍寝。”
  赵臻眸色更沉:“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咯,太傅大人龙章凤姿,品味高绝,怎会看上我这样的人?”奚瞳觉得自己不做公主之后,拍马屁的工夫精进不少。
  赵臻冷冷一笑:“算你拎得清楚。”
  奚瞳看着赵臻这副模样,忍不住怀念起那些他还鸡飞蛋打的岁月,那时他虽然不是个男人,也不太听话,但总体来讲,不算太飘,比现在可爱不少。
  “停车。”只听赵臻说道:“十三。”
  他的心腹暗卫十三出现在车辇的帷幕之旁:“大人有何吩咐?”
  “去伶人司寻几个美人,送到陆司隶府上。他近来想必是思春成疾,否则也不会荒唐到来我这里打听床帏之事。”
  “是。”
  十三领命办理,奚瞳看向赵臻,赵臻又闭上了眼睛。
  奚瞳瘪了瘪嘴,赵臻说话真难听啊,思春成疾……这话要让陆忧听了,但凡还有点血性,陆忧都要立马辞官。
  奚瞳这样想着,耳畔传来赵臻的声音:“不要私下再见陆忧,我不喜欢。”
  “……哦。”奚瞳答。
  ……
  宫城,栖梧宫。
  太后周怀淑午睡刚醒,婢女青璃近来禀报:“太后,太傅大人回京了。”
  周怀淑眼中浮现喜色,但笑容温婉克制,点了点头:“风尘仆仆一路,他想必累了,差人告诉太傅,今日不必入宫了,先好好休息,明日请安不迟。”
  “还有……还有一事……”青璃有些迟疑。
  周怀淑看她一眼,语气温和:“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青璃行礼的腰弯得更低:“太傅大人,此次回来,带回来……两名年轻女子,已经跟着太傅大人回府了。”
  周怀淑正在整理自己鬓边的青丝,听闻这一句,手不自觉停了下来,脸上淡然的笑意也明显僵了僵,她身边的另一个婢女红盏赶忙道:“娘娘别伤心,娘娘同太傅大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他若对娘娘有二心,便不会时至今日都不娶妻纳妾。那两个女子到底缘何进了太傅府尚未可知,说不定过两天便打发了。”
  周怀淑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可眼眶终究还是微微泛了红,然而说出来的话依旧是温柔的:“他如今也快三十岁了,这么多年,周围连个伺候他的丫头都没有,日子过得粗糙。若那两个守奴婢的本分,倒也不是不能留下。”
  红盏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她从小伺候周怀淑,周赵两家因为种种原因分道扬镳,但小姐对赵臻的心思,从未变过。
  只有她这贴身丫头知道,在先帝身边这些年,自家小姐有多痛苦,也只有她知道,小姐对太傅大人的用情有多深。
  如今小姐已经成了太后,是大盈最有权力的人,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女人环绕在太傅身边,她的心该有多疼。
  太傅大人那般英俊,那两个丫头不存歹念才怪!
  太傅大人对太后……也是真的太狠心了……
  ……
  奚瞳哪里知道自己甫一进京,已经被太后的贴身婢女看做天下第一不要脸之臭狐狸精。
  她打量着太傅府的砖瓦草木,只觉得赵臻的日子过得……不是色盲,胜似色盲。
  白墙黑瓦,青石板绿松柏,再多的颜色一概没有。
  “喵~”奚瞳跟在赵臻身后,往正厅走着,只见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从屋子里踱步出来,走到她脚踝处,用脑袋一个劲儿蹭她。
  见到这抹唯一的亮色,奚瞳忍不住将它提起抱到了怀里,她摸着它的脑袋:“小家伙你也太胖了吧,该清减些了哦。”
  赵臻有些怔愣地看着奚瞳跟他的猫亲热。
  一旁的老管家裴鸣笑道:“真是难得啊,虎将军初见就这般亲热之人,奚姑娘还是头一个。”
  裴鸣所说不假,这个大胖橘表面看上去憨态可掬,实则有过拳打顶级武将、脚踢各路文官的光辉战绩。
  “你叫虎将军啊。”奚瞳看着橘猫,忍不住道:“你爹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也太得罪人了,其他将军听了会不高兴的。咱们不叫这个名字了,姐姐以后叫你小老虎好不好呀~”
  赵臻额上青筋直跳。
  爹……姐姐……
  他有这么老吗……他就不能是哥哥吗……
  还有,他府上,他的猫,什么时候要她做主了,谁让她随便给虎将军改名字的?!
  可偏偏虎将军很受用,听到“小老虎”三个字,眼睛眯起来,一脸享受地拼命往奚瞳怀里钻。
  不中用啊……赵臻咬牙……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倒是裴鸣在一旁不住地笑。
  他原是赵家的仆人,十年前因为老家母亲病重,得了赵家老爷的恩典,放了他的身契,给了他一笔银钱,让他回家尽孝,才躲过了赵家抄家灭族之祸。
  后来赵臻回京,他为报赵家恩情,便来赵臻身边伺候。
  自从赵家出了事,赵臻性情大变。
  在裴鸣的记忆里,少爷也曾是很顽皮很爱笑的,可别后重逢,他的身上便只剩下血海深仇带来的悲愤和阴鸷了。
  裴鸣心中难受,可他只是一个帮不上什么忙的下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可今日见了这位奚姑娘,他觉得她说不定能让少爷忘却仇恨,回到以前的样子。
  “裴叔。”裴鸣的思绪被奚瞳打断。
  “离咱们这儿最近的花市在哪?”奚瞳问。
  “出门北走,过两条巷子,一拐就到了,在烟云坊的西头,便是咱们京城最大的花市。”
  “好,我下午去逛一逛。”
  “姑娘是想……”裴鸣问。
  “我喜欢花。”奚瞳的笑眼弯起来:“家里要有花才好看。”
  裴鸣点点头,又有些迟疑地看向赵臻。
  这姑娘好是好,就是有些太没规矩了,居然敢说太傅府是自己家,实在胆大。
  可赵臻只是看着奚瞳,他的双唇稍稍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第24章
  赵臻虹州蓉州行走一遭, 再回中枢,朝野格局大变。
  若说离京之前的赵臻只是区区一介孤臣,那么‌如‌今赵臻手上则多了许多棋子。
  陆忧的父亲实在是贤名盛大, 陆忧此‌番被赵臻招揽, 让许多原先不齿与‌赵臻为伍的世家开始思量, 赵臻是否真的是可以托付家族宏愿之人。
  对这些大家长而言,绝对的利益跟前, 道德的底线是可以放宽的。
  氏族长久兴旺, 自己万古流芳, 后人一辈又一辈地‌瞻仰,这件事的吸引力太大,以至于赵臻苟且偷生、同太后媾和的道德瑕疵显得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 周家于大盈世家之林制霸二十年, 如‌今程冲落网,这桩案子表面上看或许只是撼树之蚍蜉,但‌千里之堤, 溃于蚁穴。周正固然老谋深算, 但‌太后同赵臻儿女情长, 周正的儿子周演又实在平庸, 今日‌过后,周家是否能够风光依旧, 很难说。
  大盈千百世家, 此‌时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
  是入局还‌是旁观, 入局可搏声名钱权,旁观则注定无法走到庙堂的高处。
  而若入局, 那又如‌何‌站队,是站在赵臻身边, 赌佞臣登顶;还‌是站在周家这边,守着所谓的文人风骨,遵循礼法纲常,支持羸弱而平庸的皇室血脉,拥抱王朝昏暗的霞光,期待着不知‌何‌时才来的下‌一个‌黎明。
  这并不是一道简单的题目,各大家族的族长们都知‌道,他们已然来到了历史洪流的风口浪尖之上,生死不过一念之间。
  赵臻休整一日‌,来到栖梧宫给太后和皇帝请安。
  栖梧宫殿门紧闭,远远的,他便‌听到男童的尖叫笑闹之声,其间还‌夹杂着一个‌男子的斥责。
  “周怀淑你别忘了!你是太后!是周家的人!我们周家世代簪缨,怎么‌会出了你这样一个‌贱种骚/货,富丽堂皇的龙床不睡,去‌同赵臻那样的污滥之人苟且……”
  赵臻站在门口,平静听着栖梧宫中传出的声音。
  殿门两侧的宦官见赵臻来了,惨白着一张脸想要进去‌通报,却被赵臻抬手制止。
  直到栖梧宫叫骂声过去‌,开始出现摔打瓷器的声音,赵臻才使了眼色,让人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殿门大开,当‌今太后的亲哥哥,也是当‌朝的少府卿周演,怒气冲冲从里头走出来。
  他看到赵臻面含讥诮站在外头,脸上露出狠色:“太傅大人,数日‌不见,你可真是风度不减。”
  赵臻笑了笑:“周大人亦是精神抖擞。”
  赵臻这句话,显然就‌是在说他已经‌听到了周演在栖梧宫的狂怒之言,并因此‌有感而发一句讽刺之语。
  周演的表情狰狞起来,他走到赵臻跟前,低声道:“赵臻,你不要太得意,你当‌真以为,拿了一个‌程冲,睡了一个‌贱人,便‌能毁掉周家吗?”
  赵臻笑意更深,他又凑近周演三寸,在他耳畔说道:“周怀淑和程冲,当‌然不足以毁掉周家,但‌若在加上你这个‌蠢货,便‌难说了。”
  周演怒火攻心:“你!”
  赵臻退后一步:“周大人,慢走不送。”
  周演拂袖而去‌,赵臻脸上的笑容慢慢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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