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瞳低着声音,此时马车未动,林载和张逑他们就在外头,若赵臻胡来,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赵臻却一点情面都不留,一把扯住奚瞳的外衣,稍加内力,奚瞳的锦裘就被生生撕碎了。
奚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肩膀,哪怕她里头还穿了两层衣衫。
“你做什么?!”
赵臻黑着一张脸,如今春寒料峭,他虽对奚瞳“动粗”,但仍怕她着凉,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到奚瞳身上。随即拿起身边已经碎掉的一方不了,递到奚瞳眼前,上头有隐隐的一个掌印,指痕修长,手掌阔大,一看就是男子的手。
“这是什么?”赵臻问道。
此时马车缓缓起步,车内车外只剩彼此,奚瞳也放心了一些,她看着眼前的掌印,应当是方才高澜将自己困在假山时,他手上沾了山石上的尘土,印在她衣衫上的。
“方才在栖梧宫后园,我遇见了高澜。”奚瞳坦诚道。
赵臻牙关的肌肉紧了紧:“他同你说什么了?”
奚瞳的眼神黯了黯:“没说什么,他问我为什么不戴他送我的簪子,我说我不喜欢。”
奚瞳这句话让赵臻有些舒坦,可他也知道,这绝不是他们二人交谈的全部内容,他的大手于狠狠捏了捏奚瞳腰窝上的软肉:“不老实!说实话!”
奚瞳这里极为敏感,被赵臻这么一捏,痛感痒感齐齐袭来,她环住赵臻的脖子:“回家再说。”
奚瞳瓮声瓮气,赵臻也没了办法:“之前那么刚强倔强,似是天下人都欠你二百两银子,如今也学会撒娇了。”
“谁让你吃软不吃硬。”奚瞳反驳。
赵臻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醋意消了大半。
马车行至太傅府,赵臻照旧将奚瞳一路抱到内室。
自打进了赵家大门,奚瞳便对赵臻絮絮叨叨。
“高澜说,他到底姓高,跟你是注定的对手。”
“当我的对手,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高澜说,他将来若是赢了,会保你性命,但你若赢了,却不一定放过他。”
“他赢不了。”
“高澜说,你有过许多女人。”
“他放屁!”赵臻前几句的回答多少都带了些敷衍,唯独这句脏话,他说得斩钉截铁。
奚瞳心中泛起甜蜜,忍不住笑了笑,可很快,甜蜜便对更多的苦涩覆盖。
“高澜还说,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些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赵臻的步子停了停,他认真看向怀里的人:“你不一样。”
赵臻的神情真挚,哪怕只是在当下这一刻,奚瞳也觉得安心。
“嗯。”她点了点头。
回到内室,赵臻将奚瞳放到榻上,将她的外衣和鞋履都褪下来。
他自己也换了轻便的里衣,坐在了奚瞳身边。
“周潮这一巴掌,是有意为之。”赵臻道:“他是在告诉越阳王和周正,这场联姻,他没有放在眼里。”
“也是昭告天下。”奚瞳补充:“周家的周潮,彻彻底底倒戈成为了赵臻的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你手上的筹码会越来越多。”
“你今日似乎有意为王妃解围,为什么?”赵臻问。
“为了越地的五万雄兵。”奚瞳道。
赵臻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拉拢王妃,跟我们合作?”
“嗯。”
“很难。”赵臻直言不讳:“高江虽是个混账,但这位王妃是情深义重之人。她没有理由不帮自己的夫君,反而来帮我。”
奚瞳也看向赵臻:“正因情深义重,才有拉拢的可能。不是所有女子,都将夫妻之爱、小家之和置于江山百姓之前的,王妃出身将门,自有她的风骨。更何况,高江难道是什么良人吗?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德行没德行。这么多年了,王妃未必想不明白。”
赵臻看着奚瞳的灼灼目光:“你似乎挺喜欢这位王妃。”
“嗯。我尊重军人,也羡慕王妃”奚瞳笑了,瞳孔里也亮起光:“昔年在长秦时,我就很想学习弓马骑射,但父……父亲觉得我是女子,学这些东西是不务正业,也是僭越。听说王妃年轻时骑□□绝,还曾率兵在边境斩杀敌寇,英姿飒爽,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多好啊……”
赵臻的唇角勾起来,环住奚瞳的腰:“等诸事定了,我教你骑马射箭。”
“真的?”奚瞳很是惊喜。
“真的。”赵臻点了点头,继而眸子微黯:“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有一件事要学。”
“什么?”奚瞳不解。
赵臻将自己的前襟撩开,露出胸膛上的肌肉,继而半倚在床梁,双臂展开,呈现出“任人宰割”之象。
“今夜,我做你的马。”
奚瞳脸上一热,起身就要逃,却被赵臻一把抓回来,将她狠狠禁锢在他的身上。
“是你说你要学骑射的,不许反悔!”
奚瞳挣脱不得,最后咬着下唇,泫然欲泣:“你……”
赵臻最见不得她哭,轻轻吻了吻她:“不难的,我教你。”
第57章
奚瞳腰酸腿软醒过来的时候, 赵臻已经去上朝了。
她记得昨日在意乱情迷中,赵臻对她说:“我最近会有些忙,你不许想别人, 若被我发现你走了神, 心思不在我身上, 我有的是招数罚你。”
“罚你”二字被赵臻说得极为暧昧,奚瞳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一觉醒来, 回想这一幕, 她依然面红耳赤。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心想她再也不要学什么“骑马”了。可再一转念,为什么要因为赵臻这个混账而影响自己的学习计划呢?再说了,骑马有什么好怕, 马还能比赵臻更难骑吗?
思绪刚到这里, 奚瞳就把整张脸埋在了膝盖上。
救命啊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她不干净了……
奚瞳在榻上翻来覆去自我斗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她起身,裹了一件披风走到窗边, 小潭边的柳树已经冒了许多嫩芽, 她去年刚来时亲手栽植的迎春也已经盛放, 整个院子鹅黄与鲜绿交错, 春天了。
赵臻大概真的会忙一阵子。雪灾之后的第一年春耕尤为重要,关乎未来几年的民生。
去年腊月那场朝堂清谈之后, 赵臻免去了农人的赋税, 税收少了, 官员的俸禄难免会降,迫于群臣压力, 赵臻没有明确说明减税的期限。时至今日,许多搜刮惯了民脂民膏的官员和氏族已经坐不住了, 朝中近来又是暗流涌动。
农人免了税,除却俸禄,国库也空了一块。如今列国并立,伐交频频,没钱是不行的。赵臻有意鼓励行商,但商人自古以来便是下九流,此举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
加之奚瞳之前提过的,以科考代替定品,赵臻是放在心上了的,如今大盈的朝堂蠹虫太多,他早就想换一换血,推行新政倒是个很好的机会,趁着这段时间把尸位素餐的那批人揪出来,朝堂空缺的职位多了,科考更容易成行。
多事之秋,赵臻恐怕又要焚膏继晷了。
奚瞳想起昨天半夜,她口渴醒来时,赵臻还在烛光下伏案疾书,不由喃喃:他年纪都这么大了,体力怎么还这么好。
说完她自己又愣一下,奚瞳你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啊啊啊……
“姐姐!今天不是要去看韵仪吗?食盒都准备好了,还要带什么吗?”紫虚站在院子里远远喊着,打断了奚瞳的胡思乱想。
她深吸几口气,是啊,今天还有正事要做,要去陆家看韵仪的。
一个月多月前,陆忧受完鞭刑,赵臻将他和周韵仪的婚事定了下来,因着这场周赵两党的联姻,保住了他司隶校尉的官职。那天之后,周韵仪以未婚妻的身份住进了陆家,照顾陆忧的伤势。
五十道鞭子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实在太重,陆忧昏迷了好几日,至今还缠绵榻上。
此时艳阳高照,陆忧已经醒了,看到坐到床榻边,准备给她喂药的周韵仪,依旧没有好脸色。
这桩婚事,陆忧很有些不情愿,若不是周韵仪,赵臻本不会想到这样的招数。
他半生都自诩君子,不想依靠女人的裙裾在朝堂立本,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承桑绿绮非他所想,周韵仪他也不愿要。
周韵仪看到陆忧的神情,不禁觉得好笑,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耍脾气能耍这么久的。
周韵仪端着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陆忧嘴边,陆忧纹丝不动。
周韵仪也不动气,她听闻大朝晖殿近来政事繁忙,作为朝堂肱骨的她的夫君,也该清醒一点了。最重要的是,伏低做小伺候这人一个多月,她也实在有些够了。
她将药碗放到一边:“我知道你不想娶我,你喜欢奚瞳。”
陆忧被这样直接地戳破了心事,不由有些恼:“你胡说什……”
“前几日我去你书房找书看,不经意间发现了你的暗室。”
作为司隶校尉,陆忧尽职尽责,暗室之中,是朝廷各部官员的调查文书,还有……一幅他亲手绘制的小像,画的是奚瞳在陆家的樱花树下坐着打瞌睡。
“周韵仪,你凭什么进我的书房、动我的东西?!”陆忧是真的动了肝火,他极少这样生气。
周韵仪面不改色:“凭我四个月后,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你……”
“赵臻知道你觊觎奚瞳吗?”周韵仪沉声问道:“自古以来,君臣争夺同一女子,无一例外,皆作反目,要么臣死,要么君亡。陆忧,你父亲的遗志,陆家的荣耀,你都不顾了吗?”
“我……”
“奚瞳跟前,你绝不是赵臻的对手,趁早死了这条心。”周韵仪一字一句,直剜陆忧的肺腑。
陆忧垂首,双眸泛红,言语间透着恨意:“即便不是奚瞳,也不会是你。”
“呵……”周韵仪笑出了声:“你以为我是喜欢你才嫁给你吗?你的确比这世间的大多男子知礼有节,我看重的也是你这一点。但看重归看重,我还不至于因你这点好处就对你情深一往,我又不是什么花痴病!”
周韵仪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甚至颇有几分气概,让陆忧一时也没了辩驳之语,只能沉默下来。
半晌,周韵仪叹息一声,开了口:“陆忘名,我听过你在虹州的许多事情。兰河公子,惊才绝艳。你们这种自幼怀有盛名的男子,难免对这世间还有一些浪漫的绮思,我能理解。我嫁给你,图的不是你的真心,我只是想轻松一点活着,不必勾心斗角,不必曲意逢迎。你若能尊重我,许我余生安定,我保证,他日你遇到真心倾慕的女子,纳进府来,我绝不苛待她。”
周韵仪的话让陆忧有些意外,世家大族后宅里的手段,他听说过不少。赵臻决定用周潮和周韵仪时,就已将他们的底细打听了清楚。这是周家活得最艰难、也最有城府的两个孩子,陆忧是知道的。
陆忧还在怔愣,周韵仪又重新将药端了起来。
“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我可不想你就此瘫在床上,连夫妻义务都尽不了。”
周韵仪这句话一出,陆忧又拧眉盛怒,只不过与方才稍有不同,他脸颊和耳后泛起了微微的红。
“周韵仪!你有没有廉耻?!”陆忧低声斥道。
周韵仪翻了个白眼:“衣食足才能知荣辱,我如今的境况还远没有到能将廉耻放到第一位的程度。”
陆忧被她气得都有点哆嗦,周韵仪却又忽得认真起来:“不过陆忧,说笑归说笑,有些话要说在前头。你可以有心爱的女子,可以盛宠她、甚至专宠她。但你须得给我一个孩子。我信不过你,也信不过你那素未谋面的命定之人,我只信我自己的骨血。夫妻之爱你不能给我,总得给我舐犊之情,我不想有老无所依那一天。”
不知为何,听到周韵仪这般直白地剖析日后在陆家的处境,陆忧的心中泛起一瞬锐痛。
他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周韵仪手中的药碗,仰首一饮而尽。
药太苦,他忍不住蹙眉闭眼,还打了个寒战。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周韵仪正含笑望着他。
周韵仪将空碗拿到手里,准备离开,让陆忧休息,不过在起身之后,她伸手捏了捏陆忧的脸颊:“你不怄气的时候,其实十分英俊顺眼。以后乖一点。”
“周韵仪!”陆忧的耳朵又红了。
周韵仪不理会陆忧的抓狂,走之前,她对陆忧真心说道:“奚瞳在如今这样的世道,算是奇女子,你不如赵臻,配不上她。不过陆忘名,你配我,还是绰绰有余。”
陆忧看着周韵仪身影消失的方向,不由抬手扶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竟不自觉猛烈跳动了几下,这让他错愕而又不甘。
不过很快这种异样的情愫就平静下来,汤药化淤生肌,更有安神之效。陆忧喝下不久便有些困了,沉沉睡了过去。
同陆忧交谈一番,周韵仪的心情并不好。
她独自走到前厅的荷花池边,坐在一方大石上,俯身低头,伸手入水,逗弄着游弋的红鲤。
春日已至,但池塘的水还是冷的,可她似是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
她方才已经将自己毕生所求都与陆忧讲明白了,她也相信以陆忧的品性,会尽可能地满足她。可她还是心里发沉,她如今是待嫁之身,再有四个月,她就要嫁给京中这位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可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这场姻缘里的结局。
她会和陆忧度过相敬如宾的一生,只不过这“敬”里,有利益的考量,也有义气的支撑,独独不会有爱意的滋养。
“韵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