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将窗彻底关上时她又想起方才的场景,想了想还是没将窗彻底关上,只半阖着,留出恰好能瞧见外边的空间。
她坐回床上,此前那一战她内伤还没好全,一沾床便又困了,她眯着眼看着窗外,确认没有人孤零零站在那才放心闭眼。
思绪逐渐下沉,下沉,在即将彻底沉寂时她好像听见了门开的声音,接着隐约有人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凉意。
她下意识想出声,却抑制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祈成酒站定在床侧,确认床上的人呼吸已经平稳才小心上床,他运转妖力,将全身都温热后才将身边的人小心纳入怀中。
谣谣,谣谣。
他心里默念着,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抱紧,怀里的人似有所感,嘤咛一声,扭动了瞬,将自己脑袋放在舒服的位置后,又沉沉睡去。
他稍稍撤开些距离,轻轻吻在人唇角,克制着进一步的动作,只这样贴着。
“谣谣……”
呢喃声从小院漏出,飘到海面上,随着海风消散不见。
——
而远在另一边独自住了几日都不曾等到岑谣谣回来的茉语决意不能再枯等了。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祈公子对小姐颇有感情,但船上那一幕还是太吓人了,她始终记得祈公子突然出现,一言不合便将船家杀了,紧接着又伤了一堆的人,控制住了她。
他实力太强,小姐不会是对手,如果他要对小姐做什么,小姐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她想着对策,虽然紧赶慢赶,她在昨夜晋升了筑基,但祈公子可是元婴,小姐如今不是岑家人的言论也已经传开,肯定不能去找岑家帮忙。
一番思量下来茉语只觉得是在没什么办法,总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顾家少主顾修言,让他带着顾家的人去抢吧?
这想法刚出,她便一个激灵,只觉得自己实在是疯了,怎么能想到顾修言?就算救出来了,那不是把小姐往另一个火坑里推吗?
她晃了晃脑袋,决定还是像往常一样先出门去黑市打探消息。
她乔装一番开了门,门前却站两名女子,二人都用术法遮掩了面容,她心里一惊立时引出灵力退后。
跟前的人却急忙出声:“茉语,是我。”
茉语听言神色狐疑:“二小姐?”
岑乐盈点了点头,她张望着四周,拉着人侧身进了房间,她身后的男修一同跟着进来。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进去再说。”
说着她布下隔音术法和防止窥探的术法。
茉语更迷茫了:“二小姐是怎么找到我的?”
岑乐盈挥手去掉面上遮掩:“我猜想你会去黑市打探消息,于是就去黑市打探你的消息了。”
她一刻也不缓直接进入正题:“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
她正色:“前些日子祈成酒杀了一船的人可是真的?”
茉语:?
她试图纠正:“二小姐,祈公子没有杀一船的人,只是杀了船家,其余人只是受伤。”
岑乐盈抬手:“这个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去了南海,且滞留在南海上,这个消息你在黑市也是能打听到的。
“我现在要说的才是重要的事,那个姜白死而复生了,还是元婴修为。”
茉语蹭的站起来:“什么?”
岑乐盈将人按下:“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说祈成酒是妖族跟人族生的孩子,是个不容于人世间的半妖,还教唆岑家召集修仙界去歼灭他。”
茉语又站了起来:“什么?!”
岑乐盈又将人按下:“不过岑家如今势弱,响应号召的世家并不多,只顾家愿意一同,如今两家已经集结人马去南海了。”
茉语神色大变,她第三次站起身,急得走来走去:“这怎么行,小姐如今正跟祈公子在一同,这岑家顾家要杀顾公子,那我家小姐怎么办?”
“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的,”岑乐盈应,“岑家顾家为了出其不意,已经封锁了消息,你在黑市打探不到,我便想着来告诉你一声,你若知道你家小姐在哪,便给你家小姐传个信,让她赶紧跟祈成酒划清距离,这样才不会被牵连。”
这话一出,茉语面色陡然一白,她无力靠在椅子上:“可我也不知道我家小姐被带到了何处……”
岑乐盈神色一怔,她回头与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
她叹了一口气:“茉语,我也不瞒你,我在岑家探听到的消息是,如果你家小姐与祈成酒在一同,岑家的意思是直接杀了,你也知晓,当初祈成酒杀我父亲的时候你家小姐帮了忙。”
提及此,茉语发现了盲点,她下意识问:“二小姐,祈公子杀的是您父亲,我家小姐也帮了忙,您怎的……”
这很难不令人生疑,万一二小姐是来套她的话也未可知。
谁曾想跟前的女子竟沉了眉眼:“他虽是我生父,最爱的却是岑逸,不仅犯天下之大不违用邪术给岑逸换灵根,还要给岑逸造势给他少主之位。
“我也是他生的,我天赋也不错,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就完全与少主之位无缘了吗?”
她轻哼一声:“围剿祈成酒一事我会参与,就当尽了生恩,更多的却是不能够了。
“至于你家小姐,她帮过我,我现在也帮她ῳ*Ɩ一回,就当两清。”
她起身,重新遮掩了自己面容:“话已带到,你尽早通知你家小姐吧。”
说着稍一挥手,带着人径直离开,留下茉语独自陷入沉思。
她定了定神,那片海域那般大,要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找人的速度不必岑家顾家来得快。
她要做的,该是给自家小姐留下后路。
她有了想法,当即起身准备。
——
岑谣谣被一声声海鸥声唤醒,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好,充足的休息也让内伤好得七七八八,她引出灵力,灵力在指尖跳跃着,比前几天凝实得多。
估计要不了两日,她就能彻底恢复。
她准备下床,手一碰到床侧便动作一顿,她床边是热的?她摸了又摸,确认是热的。
所以某人昨晚回来睡了?
她狐疑看向窗外,太阳将将漏出半个橘红的脑袋,连带着周遭的云层,渲染了半天的天,海面波光粼粼,闪着柔和的光。
但没有别的身影。
她几步走过去,撑开窗户抬头,又瞧见那半截衣角。
她想了想,试着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等了一会,才等来上方传来声音:“在好转。”
岑谣谣点了点头,点完才想起这人在屋顶看不见,又轻声应了一声,应了这一声后二人再度安静下来。
她手无意识扣着窗沿,思绪又绕到了昨天。
她觉得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只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这样。
他们的相识基于利用,一开始便是各怀心思的相处,便是逐渐靠近,也像是隔着什么一样,你摸不着我,我摸不着你。
后面也没人肯让步,她在意他的不坦诚,他顾忌她的身份。
但有人错了吗?
好像没有。
只是他们之间的信任本就岌岌可危,一点小小的事情就能击溃,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她不得不承认,她始终在意着他,虽然他现在绑了她,她也依然会为他的伤势担忧。
就像昨天晚上,她就看不得他那副模样,一副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模样。
她无奈歪了歪头,真是不争气啊岑谣谣。
太阳逐渐升起,她的声音也缓缓放轻:“祈成酒,我答应你,不会轻易离开你,也会等你将一切都告诉我的那一天。”
太阳已经全然漏了出来,整个天空都染上日头的橘红,太阳刺眼了起来。
她抬手遮住双眼,没了视线,听觉便更加灵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更轻了。
“但你能不能,不要再关着我了,我又不是一放手就会飞的风筝。”
她还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足尖轻轻落地,还有某人带着急切的回话。
“此话当真?”
刺眼的光被遮掩,岑谣谣便想挪开自己的手,不曾想才挪开,便有另一只手覆盖上来,再度遮掩了她的视线。
“嗯,当真。”
她还是看不见,于是摸索着伸出手,直到触碰到衣襟,她倏地拽紧,将人扯了过来:“不过我还是要说,我不会等你太久的,坦诚还是第一位。
“你也不能再这样关着我了,我岑谣谣可以为任何人停留,却不能被任何人强留。”
第56章
“咔嚓。”
是术法碎裂的声音,紧接着腰间覆上力道,倏地用力,她被直接从窗户抱了出去,惊呼压在嘴边,遮挡视线的手也挪开,眼前再度清晰。
她站在了外面。
她试着伸出手,原本无处不在困着她的术法不在了。
他同意了,他竟真的不再关着她了。
她眉眼一弯,倏地笑开,只觉得郁结了几天的心绪一下松懈,浑身都轻松了。
她回过头,只见祈成酒正站在她身侧,一身玄衣,眉眼似有似无压着,戾气浑然天成。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没有欺骗,没有猜忌后的第一次相处,也是她再次自由的第一天。
她心思一转,走到人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
祈成酒神色一怔,却见她不伦不类行了个分外随意的礼。
“公子生的这般好看,小女子瞧着便觉得欢喜,我想我们定是有前世修来的福分,不知小女子是否有荣幸知晓公子名讳?”
就当是初相识。
她才起床,并未挽发,可这样笑着,眼眸明亮着,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祈成酒喉头一滚,如何也挪不开目光。
她好久没有这般模样了。
是他错了,他不该这样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留在身边。
他背在身后的手失捏着新的术法,随后指尖微动,一再普通不过的发带出现在手心,他不着痕迹将术法融进发带里。
“在下祈成酒,在下也觉得姑娘眼熟的紧,像在下梦里人。”
他递出发带:“姑娘不曾挽发,在下正有一发带赠与姑娘。”
岑谣谣看着发带恍然,淡黄色,是她会喜欢的颜色。她从善如流接了发带,三下两下将披散的头发挽好,她笑着:“礼物我收下了。”
发带顺着发丝垂下,末尾闪过一抹暗红灵光,祈成酒指尖轻点,将那抹灵光压下。
术法落成,他面色陡然一白,语气却不变:“好看。”
他该用别的方式,就像这样,她能去任何地方,能开开心心的笑,但若离他十步之外他便会察觉,术法会连接着他,将他强行拉回她身侧。
谣谣很好,非常好。
是他欲望深重,是他卑劣,不择手段也想将人留在身边。
思及此他眸色一暗,没事的,她不会发现的,他不会离开她十步以外,他永远不会。
他面色白得太明显,岑谣谣狐疑,她凑近,明亮眼眸将人看了又看。
“公子面色怎的这样白,不会是又背着什么人,做了什么伤害自己身体的事吧?”
祈成酒恍然回神,他看着眼前的人,倏地将人举起放在窗沿上,倾身凑近。
岑谣谣呼吸一滞,心跳一下加快,窗这点边缘并不能支撑她稳住身形,她只能紧紧抓着跟前人的衣襟。
“你……”
他却停下进一步凑近的趋势,只停在脖颈处,柔软若有若无贴近。
“姑娘,在下有一事不解。”
因为离得近,他的声音像落在耳边,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公子,公子为何事忧心?”
她动作不稳,险些就要摔下去,放在她身后的手陡然用力,将她稳稳撑住。
“在下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惹了心上人不高兴,不知要如何才能求得她原谅?”
他这,他莫不是在求和?
他还知道是自己做了不好的事。
她眉眼一弯,声音却克制着:“这可如何是好,不知公子心上人是何种性格?”
抱着她的人身形一顿,声音涩然:“她是极好的人,她喜欢笑,喜欢热闹,非常聪慧,面对强者也不害怕。
“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喜欢被人庇护,拼尽全力也不会成为谁的拖累。
“她……对我也很好,很好很好,好到我每每想起,都想将她握在手心,藏起来,不想任何人看见。
“她是我即便在梦里,也要梦见的人。”
岑谣谣眉眼更弯了,不愧是在青楼待过几年的人,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她终于克制不住声音,带上满满笑意:“那这可怎么办呀,这么好的人都让你惹不高兴了,你是做了多过分的事?”
祈成酒看着跟前的发带,一晃一晃,间隙还闪着暗红灵光。
过分的事。
他眸色一暗,确实过分,他私心过盛,竟想将如此好的人困在身边,困在他这样的人身边。
他引着妖力将人稳在窗沿,随后侧开身,从储物戒中拿出匕首放进她手心。
岑谣谣看着突然到手里的匕首分外不解,她正要问,跟前的人却锢着她的手腕将匕首狠狠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