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开!起开!”沈盈缺愤然推他,“这药只要浸一个时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连明天的份都泡回来了!王爷还强留我做什么?再说了,王爷又不止我一味药,真要还没浸够,大可那其他几味一并叫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把你伺候个舒舒坦坦!”
因着肚里的火气,她下的力气格外大,有几下还在萧妄耳根挠出了血丝。
萧妄又疼又憋火,想反击,又怕伤着人,只能生生受着,等她抓挠得没了力气,才将人反剪住双手,压到桶壁上,无奈道:“闹够了没有?我若真用了其他的药,月月助我舒缓,何至于现在异毒积聚并发,昏迷不醒?”
沈盈缺冷哼,“谁知道是不是你虚火过旺,月月排解都还不足,须得日日‘服药’,夜夜纾解,才能勉强保全性命。这几月因着我耽误了药效,真是委屈王爷了。”
萧妄直要被她气死,磨着槽牙恨声道:“我若真严重到夜夜都要‘服药’,阿珩觉得自己还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吗?我有意放过你,你倒还不领情,若真有那‘早知如此’,也该是我料到会有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一天,早早就把你先收入帐下,夜夜索欢,何苦还要像现在这般苦苦忍耐,人都快死了,还要被这般误解?”
沈盈缺整张脸烫得可以烤地瓜,一面伸手堵他的嘴,一面气恼道:“别说了!”
萧妄却不肯如她的愿,握住她的手,在掌心绵长落下一吻,“这药浴的方子,我这次是
第1回 用,要不是你让周时予拿出来,我都快忘记有这么一档事,哪还有什么其他‘药’?况且就算有,也无济于事,毕竟我只在阿珩面前才这样。”
沈盈缺细细打了个战栗,“你……你这人,真是……真是……”
萧妄额上都覆满了豆大的冷汗,几乎是使尽全身力气,才终于忍住没有再进一步,闭上眼深吸几口大气,吻了吻她乌黑的长发,“现在你总该相信,除了你,我当真再没有用过其他‘药’了吧?若还是不信,我就只好提前将新婚夜的份给受用了,让你自个儿品品,我身上这火,到底是月月舒缓过,还是一直给你攒着。”
“说什么呢!”沈盈缺捏拳捶他,却也不敢再质疑这些,只推着他瓮声道,“好了我信你了,快松开,我乏了,要去睡觉。”
萧妄挑眉。
睡觉?才这个时辰就想逃去睡觉?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把他钓成这个样子,还想滴油不沾地拍屁股走人?做哪门子春秋大梦!
“令尊在世的时候,最不喜言而无信之人。阿珩既说了要帮我解毒,又怎可说话不算数,惹令尊在九泉之下不快?”
沈盈缺震惊,“我何时说话不算话,刚刚不是都告诉过你,药已经泡过劲了?”
“药已经泡过劲了,人还没有。”萧妄板起脸,没好气地道,“阿珩适才这般触我逆鳞,当真以为可以什么罚都不受,就轻易逃脱?”说完,他也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就将人翻过来,背对他压在桶壁上,将她双腿并紧,俯身倾覆而上。
沈盈缺哼哼挣扎,圆眼怒瞪,“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萧妄咬着牙道:“好,最后一次。”
……
一炷香过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盈缺犹自趴在桶沿上,欲哭无泪,“不是说了最后一次吗!萧妄你……唔——”
“浑蛋”二字还没出口,就被纯种混蛋含笑低头,尽数吞入口中。
第46章 恃宠而骄
那晚药浴过后,萧妄的身子果然开始好转,不仅身上的高热退了,人也能自如下床走动,舞剑练拳也不在话下。
周时予喜极而泣,一面双手合十,朝天念佛,一面喜滋滋地下去准备回京的各项事宜。
要不是萧妄旧疾突发,他们本也没打算在黟山停留,眼下他恢复如初,他们自然要赶紧行动起来,往都城赶。先前他们已将瘟疫和飓风之事八百里加急送往建康,眼下那里指不定闹成什么鸡飞狗跳的模样,再不回去,只怕都赶不上好戏。
哦,不是,是赶不上及时控诉荀、秋两家的种种罪行,为受苦的百姓伸张正义。
沈盈缺的建议自然是越早动身越好,哪怕不为那些家国大事,她也想尽快回去和小姨母,还有阿弟团聚。分别这么久,她委实是有点想他们了。
可萧妄却半点不着急,以养病为由,把所有事都推给周时予和嘲风他们去安排也就罢了,还越发懒怠地粘上沈盈缺,每天什么事也不做,就跟在沈盈缺身后。
沈盈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做不了的就看着。
沈盈缺教他辨药、陪他练字,有时兴起,拿了秋姜描的花样子,找他一起绣花。他弯弓盘马是一把好手,拿绣花针……就只有“血案”一桩。他哄着沈盈缺给他含一下,沈盈缺其实不太明白,这手指头被扎了,她含一含有什么用?等明白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这个混蛋!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回程的日子就这样在彼此的嬉笑打闹间缓缓流淌而过。
十月中旬,一行人结束风尘仆仆的旅程,回到建康。
飓风已过,因着沈盈缺他们提前揭穿拓跋夔欲破坏都城地下排水设施的计划,向京中示警,阖城百姓不仅在飓风降临前,提前从城中撤出,将损失降到最低,还及时抓住那些个埋伏在京的北夏细作,继而拔出萝卜带tຊ出泥,将拓跋夔多年在大乾布置下的各大据点、人手都一锅端掉。天师教也被彻底打压,在大乾再掀不起任何风浪。
而此番害得疫病在三吴及其附近郡县蔓延的罪魁祸首荀、秋两家,也遭到了天禧帝的严厉惩处。
沈盈缺将度田的结果往上一递,腥风血雨又更上一层楼。
荀勉之当场就被天禧帝停了职,禁足家中思过,由应天军亲自看管。一应涉事的荀氏子侄,也是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一夜间就凋零了大半。有人不服判决,赶在刑罚执行前,迅速组织部曲和三更堂的死士,漏夜包围台城,欲偷天换日,可还没过西掖门,就被早早埋伏于此的应天军一网打尽,黎明前便提前结束酣战,连太极殿外的一只鸟都没惊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问罪下狱只是幌子,激其谋反、以兵戈之力彻底剿灭荀氏赖以生存且引以为傲的荀家军和三更堂,才是帝王真正的用心。
那些原本阳奉阴违、暗笑天禧帝处置得太过心急,迟早会被荀家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士族们,也都纷纷缩起脖子,不敢再吭声。
而荀家也因坐实了谋逆的罪名,罪加一等,不仅参与谋逆之人都悉数当街问斩,族中其余子弟也都无一例外,全被天禧帝从朝堂上拔除,流放岭南,终身不得回京,连荀皇后也被废黜后位,幽禁冷宫,无旨不得擅出。
等荀家收拾完,轮到秋家,又是一番大刀阔斧。
虽说度田之事尚未波及秋姓一族,但作为瘟疫案的始作俑者,三吴一代百姓目下对其仇恨只会比荀家更甚。天禧帝素来是一个爱民如子、大公无私的好君王,不会明知秋家有罪,还因秋贵妃求情而手下留情。
早在萧妄从会稽郡查到瘟疫真相,命黑甲卫信使将人证物证一并送交都城的时候,秋道成就被免职下狱。沈盈缺一行人回京的时候,他已经在牢里头蹲了快两个月,人都蹲出毛病,妻女过来探望,他都认不出来人,只会一径喊“苍天弃吾,吾宁成魔”。于是天禧帝摆摆手,他就真的被押上断头台,就地成了“魔”。
秋贵妃哭得稀里哗啦,命宫人将自个儿居住的兰桂殿各处大门都从内落上锁,连狗洞都不放过,还扬言说:“陛下若不给妾身一个说法,妾身便饿死在兰桂殿,和陛下死生不复相见,陛下看着办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兴王每天都来兰桂殿外跪四趟,哭四趟,比饭点还多一顿,来来回回都是求母妃出来,舅父已殁,请她节哀顺变,莫要作践自个儿身子。秋贵妃都哭哭啼啼不肯受,让他千万保重自个儿身子。
如此场面,宫里众人早已经司空见惯,都以为不出十天,天禧帝就会服软,亲自去兰桂殿哄人,为秋道成平反,追赠他死后的哀荣,将秋家其他子弟升官的升官,提携的提携,一举让风头直接盖过荀家,跃然成为大乾第一门阀。
秋贵妃甚至连提拔的名单,都帮天禧帝拟好,就等圣驾驾临,她好借坡下驴,和他再续前缘。怕天禧帝抹不开面子,她甚至偷偷让宫人在宫殿侧面留了扇小门。
岂料半个多月过去,大门没动静,小门也没动静,反倒是寒门出身、在深宫蜗居数年都名不见经传的宣昭仪,身上有了好消息,十有八/九是个男婴。天禧帝喜出望外,将原本预备给秋贵妃的南珠贡礼赏赐给了她,在宫里大摆流水宴,还抬出五十缸美酒与百姓共饮,就为欢迎这位即将到来的新皇嗣。
秋贵妃一口气没喘匀,险些昏过去。
吴兴王例行进宫点卯跪地,掉了两滴眼泪,正抬起宽袖,偷摸往嘴里塞鸡腿,乍然听闻这消息,差点被鸡腿肉噎死。
母子二人再坐不住,相携一并去太极殿讨说法,却被曹惟安皮笑肉不笑地挡拒在外,一个被内侍架着,直接丢出宫门,无旨不得再进出宫门;一个则被曹惟安送回兰桂殿,亲自从外落锁,一五一十地帮她践行着“死生不复相见”的誓言。
没过多久,白鹭宴上祥嫔之死,就被御史大夫重新搬上朝堂,一顿炮轰。不仅把先前祥嫔尚还在世之时,秋贵妃对她的百般刁难公之于众,还牵扯出了一桩“混淆皇嗣”的大案——
告案之人乃是兰桂殿里的一个洒扫宫人,与当时还在兰桂殿当差的祥嫔是同乡好友。据她所言,早在陛下醉酒临幸祥嫔之前,祥嫔就已经和吴兴王有了首尾,还结下暗胎。秋贵妃知晓后勃然大怒,原想就地处置了祥嫔,偏又利欲熏心,想着那段时日贤妃刚刚临盆,陛下天天驾临芸香殿,颇有圣宠旁落之事,便设计安排了这么一出巫山云雨,将这不轨之胎强行扭转成了龙胎凤种,为自己固宠,顺带保住自己的儿子。
天禧帝龙颜大怒,当场下旨处死秋贵妃不说,连吴兴王也一并贬为庶人,谁敢求情,一律以欺君之罪论处。
一夜间,秋派众官树倒猢狲散,为求自保,他们纷纷站出来,主动出告,将秋氏近年来的恶形恶状添油加醋地报于天禧帝。
秋道成的庶弟秋道明暂领家主之位,为保全秋氏剩余子弟,接纳侄女秋素商的建议,素衣素足,在大司马门外长跪谢罪,并主动交出家中的庄园田亩,和手底下的部曲,请求天禧帝法外开恩,留他们性命,回乡务农守陵,侍奉祖上。
天禧帝辞了四次,秋道明也跪了四次,照旧是比饭点多一回,天禧帝果然动容,掩泪准了他的请求。
自此,名噪一时的荀、秋两大姓氏,彻底退出朝堂舞台;一应权柄,也终于在大乾南渡百年后,重归萧氏皇族。
沈盈缺在汤泉行宫吃着白露新给她摘的柑橘,听萧妄将这些朝堂骤变的风云大事,当话本趣闻一样,不咸不淡地讲给她听,心情复杂难言,仿佛心里也被塞了一枚酸涩难担的橘瓣。
“其实祥嫔腹内孩子之事,陛下早就知道了吧?只是时机没到,才一直忍着没有发作。他就是那样的人,看着和蔼可亲好说话,实则心思比谁都深,若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绝不轻易出手。旁人嘲他被荀家秋家压得翻不了身,他笑别人不懂何为制衡之术,何为捧杀之法,这样懂得隐忍且心坚如山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啊。听说秋贵妃让宣旨的内侍将圣旨颠来倒去地念了三遍,到死都不敢相信,昔日宠她如命的枕边人,居然会对她下这么狠的手。”
萧妄见她像个饱经朝堂历练的致仕老人一样长吁短叹,不由“噗嗤”笑出声:“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妄议天子,就不怕我捅到御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盈缺扬脖哼道:“你去啊你去啊,最好让陛下也赐我一杯牵机毒酒,让我命毙当场,看你以后还上哪药浴去!”
萧妄咋舌“嘶”了声,盯着她上看下看,“长本事了呀,前段时日还为我之前有没有找其他女子一道浸药而疑神疑鬼,患得患失,这才几天,就已经恃宠而骄成这样,都敢拿这事来威胁我了?”
丑事骤然被提起,沈盈缺脸上一热,仍旧梗着脖子道:“你管我骄不骄,就说有没有用吧。”
萧妄嗤声,掰了瓣橘子塞她嘴里,恶狠狠咬牙,“有用。”
看着她得意洋洋,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的模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经这一遭,那些世家大族应该都会明白,陛下与先前几位萧氏子孙都不一样,他要抬举寒门,就一定会抬;他要削弱士族,就一定不会手软。而今最扎手的两根刺头都已经拔干净,剩下的乌合之众若是识趣,应该都知道该怎么办。秋家那位女公子已经帮他们打好了样儿,端看他们舍不舍得了。”
“就怕有那不聪明的,还想为度田那点蝇头小利,跟陛下争个鱼死网破啊。”沈盈缺摇头叹气,“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傻?命都快没了,还想着权势,就不怕人财两空吗?”
萧妄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骄奢淫逸的生活,享惯了别人匍匐在身前、屈背以供他们踩踏的尊容,哪里甘心就这样堕落下去?等着吧,且有得闹呢。这两日你都在山上好好待着,省得被那些不长眼的阿猫阿狗逮去下酒,等风头过了,就随我去京口。”
沈盈缺眼皮一跳,霍然从跽坐中直起身子,“去京口?是要准备北伐了吗?”
萧妄挑tຊ眉,意味深长地看她。
沈盈缺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轻咳着讪讪坐回去,“我也是瞎猜的,瞎猜的。陛下这不是把从秋家收缴来的部曲,全都扩充到应天军旗下,还命尚书台开始筹措军饷军粮,不想要为北伐做准备,还能是什么?”
萧妄兴味道:“阿珩也果然和百草堂前几任宗主不一样,手眼都伸到尚书台去了。”
沈盈缺没理睬他言辞间的揶揄,哼声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萧妄被她这无赖的话术气笑,“你现在还真是越来越不怕我了。行,告诉你,的确是快了,至多四个月,边境就要起战事。那时候天还冻着,北边一片冰天雪地,正适合我们反击。”
沈盈缺眼睛一亮。
虽说北伐之事,她前世已经见识过,但今生因着她扭转的一些事,许多事件的轨迹都发生了改变,北伐也跟着提前,且比前世准备得还要充分,也定能比前世进行得更加顺利。阿父阿母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安心了。
“觉得我能赢吗?”萧妄将人揽进自己怀中,含笑揉捏她脸颊,“等我凯旋,咱们就成亲,好不好?就以拓跋夔的项上人头为聘礼,如何?”
沈盈缺被抱得羞答答,听着前头这番求婚,更是喜滋滋,扭捏着正好答应,岂料最后急转直下,竟是来了这么一句。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提拓跋夔就不会说话是吧?都跟你说了多少回,我跟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那天你听到的话都是他为你激你瞎说的,只有傻子才会当真。广陵王殿下这么在意,难道真是脑子叫驴踢了?”
萧妄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却是收紧臂弯,将人搂得更紧,有种孩童紧紧抱着自己的宝贝,生怕被别人抢走一星半点的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