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足够了解,所以一眼便知,她为向她赠花的西陵桥心动。他嫉妒到发狂,明知极有可能不敌西陵剑,还是打上门去,不肯服输。
因为足够了解,所以在她和自己讲道理,却扭头对她的师兄凶巴巴的瞬间就明白,他才是外人。
他比谁都能断定,她不可能喜欢自己。
“所以你心里,我在什么位置?”他问。
慕时并膝,支起手肘,捧起脸,似是在思考。
她竟答不上来。
“总之,若你遇到麻烦,我永远不会视而不见。”
钟离砚唇边的笑些许苦涩,“那若是天大的麻烦呢?大到会连累到你,大到危及性命。”
“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慕时一本正经,竖起三个手指头,“你若不信,我可以发……”
“我信。”
钟离砚挪开眼,低喃,“我信。”
*
慕时回来时,师兄还在帐篷前,站立的位置,与她离开时无差。
只是转过了身,背对来人。
“你怎么还在这?”
闻人鹤的目光略过她的头顶,“不是你让我等你的吗?”
“那我也没让你在这等。”慕时踮脚进入他的视线,“何况你哪有那么听话。”
闻人鹤微微侧身,“这么晚才回来,玩得很开心嘛。”
“很晚吗?”
“天都黑了还不晚?”
慕时白他一眼,“我走的时候天就黑了。”
闻人鹤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问:“星星好看吗?”
“你有完没完?”
慕时懒得搭理他,掀帐而入。
闻人鹤紧紧跟随,入帐一片漆黑。
他刚欲点灯,施术的手被人狠狠打下,“啪!”的一声极为清脆,纯纯报复。
闻人鹤忍俊不禁,但想到她刚刚跟别人看完星星回来,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他冷厉道:“你不要仗着我看不见就胡作非……嘶!”
慕时狠狠揪了一把他的辫子,还饶有兴致地把玩铃铛,将他打量,似乎在挑选从何处开始蹂躏。
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被闻人鹤用气息感知,他一动不动,装着微微气恼的样子。
“管天管地,你当你是谁呀!”慕时掐着他的脸质问。
“没大没小,我是你师兄。”他低声道。
他没反抗,这个距离刚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气息萦绕在他脖颈之间。
慕时用铃铛敲在他额间,“那我也只是你师妹,你见过谁家师兄管师妹这么宽?我跟别人玩得开心,你还不高兴了?”
闻人鹤心情沉闷,“那谁家师妹整日和师兄搂搂抱抱?”
“我……”慕时语塞了片刻,“那你也没拒绝呀!”
“那是因为……”
他顿住。
慕时紧盯他的神情,“因为什么?”
闻人鹤敛目垂首,“你明明就知道。”
“不知道!”慕时气恼地踢了一脚空气,不满地把他推开,“我不知道!”
分离的瞬间,闻人鹤心生恐慌,下意识将她抓住,将柔软的躯体拥入怀中。
慕时抬眸,瞥见他黑暗中慌张的侧脸。
“谁家师兄跟师妹搂搂抱抱的。”她伸长脖子,语气傲娇,“这话刚刚谁说的?”
闻人鹤在她耳畔低语,“我没说你只是师妹。”
慕时不再催促,睁大了眼睛,静静等待。
“还是……”
他像卡住了一般,有口难言。
慕时耐心不够,偷偷掐在他腰间,用力一拧。
闻人鹤握住了她“捣乱”的手,引她与自己十指相扣,温热的包裹令慕时暂时老实。
他的另一只手圈在她腰间,给足她抽离和拒绝的机会和时间,缓缓收紧。
“解药。”他说。
慕时怔愣。
他得寸进尺,埋头在她肩颈间,用脸轻轻剐蹭。
“你……”慕时心中纠结无比,小声嘟囔,“过分。”
闻人鹤顿了顿,随后往前倒去,在慕时惶然之际,调换神位,让她跌落已身。
他向右展臂,不再将她束缚,由她去。
慕时右手撑在他胸膛,支起自己上半身,盯他许久,最终……伏身而下,缩在他臂弯中。
啧,真暖和。
半刻钟后,闻人鹤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
这就睡了?
——
清晨,帐篷外面喧闹声不断。
慕时睁眼便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心情颇好。
“你再不起来,我的胳膊就要废了。”
慕时揉着眼睛坐起来,感到灵力充沛,这才想起昨日本该双修的,看来他是趁自己睡着独自完成了。
难怪……做了个缱绻的梦。
“在想什么?”闻人鹤见她目光飘忽,忍不住问。
慕时语塞。
她清了清嗓子,起身往外走,“我去吃早饭了。”
刚迈开步子就被拉了回来,闻人鹤右手钳在她腰际,左手勾她下颌,引导她看自己。
“干嘛!”慕时被他弄得痒痒。
闻人鹤面无表情,“不打算给我个交代吗?”
慕时歪了歪脑袋,“什么交代?”
“你说呢?”
“不知道。”她满脸纯然。
她几度要跑,都被闻人鹤拽回,“装傻是不是?”
“师兄该不会当自己昨日……”慕时挺起腰,目含质疑,“已是在跟我表白心意吧。”
闻人鹤微怔,“不然呢。”
“想得美!”
慕时强压笑意,“不算!”
“不算……你还睡我?”
慕时:“……”
她野蛮地捂上他的嘴,“我没有!”
“就算……”她语生迟疑,但蛮横,满含试探,“有又怎样?”
闻人鹤瞥过她既不娇羞也不扭捏,甚至理所当然的脸。
冷着脸恐吓道:“那你就完了,”
慕时:“……”
怎么个完法?
痛下杀手?
第67章 幼稚
不似前两次秘境那样来得巧,慕时在骊山山顶足足等了有一个月。
刚开始还能赏赏骊山的景,挖点山上特有的花草。渐渐的,景看腻了,山都快被拔秃了。
慕时双手捧着脸,望着地面一朵黄色小花发呆。在她左边,是月芽儿在修炼,自从和虎牙儿重逢,它便被激起了好胜心,奋发图强。
右边是师兄在打坐,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好似僧人入定。
慕时百无聊赖,往右看去,手速极快地扯了一下师兄的辫子。然后看向左边,若无其事地看着月芽儿。
闻人鹤瞥她一眼,没有计较。
刚闭上眼睛,又被扯一下。
他侧目,慕时依旧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再阖目,屹然不动。
慕时试探地看过来,无声抬手,去揪铃铛。
“啪!”
刚碰到,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闻人鹤手钳“真凶”,微微转过身来,“你幼不幼稚?”
被抓现行的慕时非但不心虚,还没打算老实,当着他的面就去抓铃铛。
闻人鹤身体后倾而躲,留着一点距离,给她再往前靠一点就能得逞的错觉。
她果然上当,继续往前抓,浑然未觉已过安全距离。
闻人鹤缓缓折腰,留下破绽,她看准时机往前一扑,铃铛抓到了,人也落入他怀中。
他幽幽道:“这么投怀送抱的做什么?”
慕时本要得意的,挑衅地在他眼前摇晃铃铛。
他的话一出,她才惊觉自己成了掉入陷阱的猎物。
“你占我便宜!”
“明明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慕时摁着他的肩膀,借力起身,谁料他屈起食指,在她腰间挠了挠,弄得她痒痒使不上力气,再次跌落。
她忿忿抬头,“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
闻人鹤面不改色,语气好似真被冤枉了一般。
四目相对,慕时忽而神色狡黠,伸出食指在他右脸一笔一划地写着。
闻人鹤的唇边带着浅浅笑意,没有阻止她,清晰地感受到,她写了一个力道很重的“坏”字。
“在骂我?”
慕时满脸正经,“超客观的。”
“瞎说。”闻人鹤低声反驳,将自己的胳膊搭在了她腰上。
暖风过境,将满山的冰衣融去。
慕时愕然抬头,天地被一阵温柔的风轻抚。
众人齐齐望向石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金色漩涡卷入,置身虚无幻境。
突然没了遮挡,大家还保持着在外头的样子。
有的捧着碗在吃饭,吃食一半在嘴里一半在碗里;有的在睡觉,没了帐篷和被褥,直挺挺躺在地上;有的……
慕时赶紧爬起来,眨巴眨巴茫然的眼睛。
唯一进入秘境的非人之物,便是石碑。它和在外头相比,长大了四五倍。
碑面亮起一个硕大的“赌”字,下面有三个小字——比大小。
与此同时,以石碑为界,划出一条金线。
左边为“大”,右边为“小”。
众人明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局,也是秘境的第一关。
比的……应该是运气。
慕时恰好站在金线上,不管是向左挪,还是向右挪,都感觉不太安全。
忽然响起摇骰子的声音。
巨大的骰盅悬于众人头顶,降下一片阴影。骰子滚动的声音像是山坡落石,给人以危机感。
声音一停,地面“大”和“小”两个字便亮起金光,将人召唤。
石碑上字消失,变成了一注金光而拟的香,金光渐渐在散去,像香在燃烧。
众人猜测,这代表一炷香的时间。金光尽散便是时间到,骰子摇晃的结果会被揭开。
在此之前,大家需要做出选择。
也就是用自己押注。
慕时抬头张望,滕玉棋凑到她耳边,小声询问,“你是不是能看到?”
用天眼定是能看到的,慕时轻咳两声,正义凛然,“那不作弊吗?”
“当然不是!”滕玉棋煞有其事,“这是赌桌,应该叫出老千。”
慕时:“……”
有区别?
“谁都知道赌徒没有好下场,而棠午剑仙的万贯家财却靠赌得来。”
滕玉棋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的腰,“你当他靠的真是运气吗?”
“剑仙岂是这种人。”慕时别过脸,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钟离砚,“她诋毁你崇拜的剑仙,你不辩解一下?”
钟离砚:“……”
无从辩解。
见他的表情,慕时信了。
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就简单了。
“咳。”她出声提醒。
滕玉棋会意,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的眼睛被旁人窥见。
二二三,小。
“咳。”
慕时再出声,滕玉棋便让开,还扬声转移注意,“该往哪边走呢,真是难选啊!”
她看向慕时,“不如跟你选好了,从小到大,就属你的运气最好了。”
“真的吗?”慕时挑了挑眉。
滕玉棋一愣,虽知她是为了掩人耳目随口问的,但……这家伙的确运气很好。
爹娘健在,母亲是那样的温柔,会在她哭泣时耐心安抚。
而不是像严厉的滕玉家主一样,呵斥她“不准哭!”
因为哭是弱者的表现,她是滕玉氏的大小姐,无论何时都不能软弱,不管和谁比都不能输。
“你发什么呆?”慕时诧异,这人怎么突然呆住了。
滕玉棋回过神,“当然是真的,我就没见过比你运气更好的。”
因为总要在同辈中争当胜者,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她。
只有眼前这家伙,会在她表现时,拍手叫好。
“那好吧,让你沾沾我的运气。”慕时大方道。
她拉着身后的闻人鹤走向“小”的区域,其他人跟随。
待她回头,只见钟离砚还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她。
慕时嫣然一笑,“不信我吗?阿砚哥哥。”
闻人鹤蓦然睁大了眼睛,默默将她甩开。
慕时低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
“过来呀。”她催促道。
钟离砚久久注视着她,忽而笑了。朝她走去,仿若目之所及只有她。
闻人鹤心生郁闷,又将慕时的手握住。
抓得极紧,慕时挣脱不开,抬头瞥他一眼,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在问:“你幼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