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棠午剑仙!”人群中有人猜测道。
史书中关于棠午剑仙的记载良多,但对其相貌记录少之又少,少有人能像钟离砚一样,只一眼便能肯定其身份。
大家久久观察,等着棠午剑仙或者石碑给出下一个提示。
可是没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除了他们这些逐渐失去耐心的秘境闯入者干着急,整个山上风平浪静。
棠午剑仙一直在打坐,一动不动,唯有被布带潦草捆绑的发丝随风轻扬。
“只能等呗。”
众人围着棠午剑仙和石碑席地而坐。
慕时看向对面,不知一向挨着她的师兄是不是故意的,没坐在她身边。他坐得板正,是一贯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盯着地面的草,不知在想什么。
闻人鹤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余光里她忽然直起了腰,就在他以为,她会换位置的时候,她……只是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人。
慕时轻咳了两声,滕玉棋会意,倾身听她耳语。
“越老太爷寿宴,你会去吗?”
滕玉棋冷笑一声,“我还在禁足呢,怎么去?家主大人没提前叫我准备,定是没打算让我去。”
慕时叹了口气。
“怎么了?”
“那日越家肯定热闹且人多混乱,我本想让你帮我掩护一下,我好溜回家瞧一瞧。”
滕玉棋若有所思,刻意道:“有啥好瞧的。”
“之前爹爹为了救我元气大伤,后来又因为我不肯跟他回家气着了。我至少得回去看看他,看他是不是身体痊愈了,有没有气消。”
“哦。”
滕玉棋见她认真,微微蹙起眉头,“既然这样,也别等寿宴了,那时候虽然人多好混,但能认出你的人也更多,万一谁火眼金睛呢。秘境结束你就去,早去早回。”
慕时用掌心托着脸,“说得轻巧,你当越家很好进吗?”
滕玉棋撞了撞另一侧的钟离砚,“让他带你去。”
“嗯?”一直盯着棠午剑仙的钟离砚终于扭头。
慕时歪了歪脑袋,“他不也在禁足吗?”
“他只要承认你已经死了,不再执着找你,应该就会被放出来的吧。而且你诈死后,他经常去看望你爹娘,随时进越家都不会惹人生疑。你就装个他的随从,跟他一起去见你爹。”
“小事一桩。”钟离砚撂下这么几个字,又回头望向棠午剑仙。
滕玉棋啧啧称奇,“看吧,他开始敷衍你了,你已经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了。”
慕时白了她一眼,低头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爆发欢呼,大家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慕时反应慢了一拍,抬头看去,原来是棠午剑仙睁开了眼。明明他只是缓缓站了起来,却莫名让人觉得气势滔天。
他随意抬手,气流中仿若涌入了墨,绘成他手中的剑。流动的墨又渐渐画出另一个同样握剑的人,与他对打。
两人于半空短兵相接,你来我往地强强对抗,旁观者无不惊艳。
“这什么情况?”慕时诧异。
“这是棠午剑仙的成名战。”钟离砚微微激动地解释道,“对面那个,是他们那个时代觉醒的西陵剑心。”
这一战的结果人尽皆知,西陵剑心落败,棠午剑仙一战成名。
“看吧,这就是西陵桥不来凑热闹的原因。”滕玉棋笑道。
慕时撅着嘴点了点头,只见将西陵剑心打倒的棠午剑仙于空中挥手,召来酒壶,对日而饮,豪气万丈。
他高呼:“世家又如何?天才又如何?”
“喔!”
如千年前这一战的见证者一般,大家亢奋地欢呼,带动氛围。
下一刻,流动的水墨消散,棠午剑仙仰天大笑,踏空一跃,消失在云间。
“飞升了?”慕时困惑。
“定是!”钟离砚肯定道。
滕玉棋小声道:“众说纷纭,有人说他飞升了,有人说他隐居了,毕竟谁也没有亲眼见到。”
石碑出现裂纹,溢出金光。
众人翘首以盼。
“砰!”
石碑炸开,碎石飞溅,一道剑气迸出,将所有人震出三尺之外。
猝不及防,大家滚的滚,翻的翻,狼狈不堪。
慕时后背被人用胳膊拖了一下,所以免于摔得四脚朝天。她眼前挥过一片熟悉的玄色袖子,将碎石挡了回去。
扭头一看,果然是师兄。
“是衔金剑!”
缓过劲来,有人高喊。
众人望去,一把金光萦绕的长剑悬于空中,银色剑身分布金色裂纹,仿若山河错落。
“原来藏在了石碑里。”慕时小声嘀咕。
衔金一现身,便有不少人涌上前,试图争抢,但在剑身五步之外就被金色结界弹了回来。
忽而乌云蔽日,天地间立刻暗了下来,黑色的云雾涌动,像是暗藏滚滚天雷,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而半空中静立的衔金剑因此更加夺目。
在它身边,亮起了金色的字——试剑者,境界需达乘黄九境。
“这么简单?”滕玉棋抱臂而观,心生狐疑,“敢来抢这把剑的,至少都得是扶摇境吧。”
慕时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吧,当扶摇境是大白菜啊。一开始秘境就只让十五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进,能在二十五岁前越境扶摇的人很少好不好。”
“是吗?”滕玉棋挑了挑眉,“我怎么感觉到处都是。”
废话,慕时心道,她平常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各大世家的天之骄子,只有更强,没有最强。
金光继续往下书写——试剑者需天生剑骨。
“啊?”滕玉棋拧起眉峰,“怎么突然这么苛刻?”
这条件一出来,她只能做个旁观者,于是抱臂退后,还摇了摇头,“一万个剑修里都不一定能找出一个天生剑骨。”
“也没那么稀有吧。”慕时幽幽道,“你前边站着一个,后边也站着一个。”
滕玉棋前后看一眼,如鲠在喉。
慕时些许期待地扯了扯闻人鹤的袖子,这么苛刻的条件都拦不住,胜算很大。
金光继续往下蔓延——试剑者,需处子之身。
“还能这么刁钻?”滕玉棋震惊地睁大了眼。
身边的人没搭腔,她扭头看去,慕时瞪大的眼睛盛满呆滞,整个人像是瞬间僵住了。
“你也觉得离谱?”滕玉棋笑道,她还拍了拍钟离砚的肩膀,“你现在是不是得庆幸她逃婚了?”
“还因祸得福了呢。”
“……”
慕时顿觉五雷轰顶,什么都听不见,脑子嗡嗡的。
“师兄!”
桑音忽然叫唤,吓慕时一激灵,差点没站稳,多亏闻人鹤伸手扶了她一把。
手心相接,她紧紧攥住。
“师兄快去!肯定是你的!”桑音兴奋道。
慕时只觉浑身血液逆流且沸腾,她躁动不安,还红了耳畔。
“你怎么了?”闻人鹤诧异。
“师兄快去试剑!”鹿见汐也催促道,难掩亢奋。
慕时抓他抓得更紧了。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闻人鹤也知到这个地步不能耽搁,不然恐被他人捷足先登,尤其钟离砚回头看了他一眼。
谁料他刚迈开脚步,就被慕时狠狠拽了回来,差点踉跄。
他不明所以地看去,慕时咬着嘴唇,脸上带着难以言喻地慌张和茫然。
“慕时你干嘛?你快让师兄去试剑啊!”大家困惑地围了过来。
慕时感觉有刀子卡在嗓子眼,落在他人眼中,似从牙缝里将字吐出来。
“我、我……师兄……”她低下头,视死如归,“师兄不可以去!”
“……”
霎时寂静,连钟离砚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师兄、为啥不可以去?”
“你可不可以去,你自己不知道?”
闻人鹤些许迷茫,她从未攥他如此紧过,甚至用力到指骨发白。
他试探地开口,“我……”
“反正你就是不可以去!”慕时慌乱不能自已。
四面的注视或不解、或震惊、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每一刻都是这么煎熬,她只想着逃离,抬头瞪了钟离砚一眼,“你快去啊!”
闻人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目光躲闪,谁也不回应,只看向地面。
钟离砚暂且将杂念抛开,走向衔金剑。
乌云消散在他握剑后,他一剑开天,顿时阳光明媚,普照大地。
几乎所有人都仰面望天,唯有慕时和闻人鹤例外,前者看地,后者看她。
闻人鹤忽地用力一拉,慕时毫无防备往他跌去,惊吓般抬头,撞入他如秋日深潭般的眉眼。
四目相对,慕时心跳得太快。
他听得到。
第69章 孟浪
骊山秘境之行落下帷幕,准备下山时,大家神色各异。
慕时走在末尾,偶尔偷瞄身边师兄一眼。而走在前面的师兄师姐,则时不时回头瞥他们两人一眼。
闻人鹤一直没出声,某人在他身旁走得跌跌撞撞,刚想提醒她看着点路,就被另外的人抢了先。
“小时。”钟离砚抬臂微微阻拦,另一只手执剑背在身后,“借一步说话。”
慕时点点头,挪开半步。
闻人鹤走出一段距离,原地侧身等待,元降几人亦止住脚步。
“不该问的别问。”慕时在对面开口前先“凶巴巴”道。
钟离砚欲言又止。
他低下头,背在身后的手收紧,“你不是说,想回去看看伯父吗?”
“嗯。”
“我带你去,但在此之前,我得回家一趟。”
慕时心不在焉,“好。”
钟离砚无声叹了口气,“你可还记得,我在信中与你写过,缙南新开了家百微酒肆,鱼汤一绝,我想你会喜欢。可惜还没来得及带你去,就……”
他摇摇头,“离太爷寿宴还有十天,我回去要花两日,处理些琐事大概花上三日, 第六日午时,我在酒肆等你。”
“好。”
“那……之后见。”
直至钟离砚转身,慕时才抬头看他,或者说,看他手里的剑。
“见到师父后,只需告知结果。若他们细问,就说是我的问题。”闻人鹤交待道。
元降睁大了眼睛,“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会自己解释的。”闻人鹤眼看慕时回来,她肉眼可见的情绪不高,“还有,不要去问她。”
几人齐刷刷看向慕时,在她有所察觉之前又纷纷避开。
“下山吧。”元降看了眼天色,“争取天黑前和师父汇合。”
*
骊山山脚下的一间酒肆里,道玉和闻人景临窗对坐,手里都拿着酒壶,面色绯红,醉意明显。
第一批从山上回来的人有不少来到酒肆歇脚,他们难免提起秘境之事。
竖起耳朵的闻人景一听夺剑的是个相貌英俊的小伙,又发现试剑的三个条件自己徒弟都能对上,立马笑嘻嘻,在桌子底下踢了道玉一脚。
“赌不赌?”
道玉半梦半醒,脸贴着墙,嘟嘟囔囔,“赌什么?”
“赌夺剑的定是我的徒儿!”
闻人景笑成眯眯眼,“我救过那么多人,只收了他一个徒弟。就是因为,我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天纵奇才!”
道玉闭着眼睛撅嘴嘲讽,“那是我徒儿!你自己不要他的……”
“胡说!”
闻人景捏紧拳头,锤在窗台上,“我那是为了救他,我与能救他之人相克,若我留下陪他,或者他继续跟着我四海为家,他就遇不到那个能救他的那个人。我都是为了救他呀,你怎么能怪我呢?”
说着说着委屈了起来。
“相克?”道玉挠了挠自己挤压变形的脸,忽地笑了,“那阿鹤身边,你和慕时岂不是只能有一个?”
“那是之前,这一劫已经过了呀!”
道玉失望地“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为了徒儿的幸福,赶紧滚蛋了呢。”
“怎么就非得是我滚蛋呢?”
闻人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那丫头可是他的第二劫,会害他命的!”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道玉直起腰,将酒壶朝他砸去,“人一小姑娘,能害什么人?”
闻人景揉了揉被她砸中的小腹,幽怨过后,蓦然笑道:“小姑娘才害人呢,越漂亮的越害人。”
道玉白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一行人晃晃悠悠从楼下走过,她顿时酒醒了几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激动地招手,“为师在这里!”
几个徒弟纷纷抬头,只见师父直接从酒肆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后面跟着动作没那么利落但同样果断翻窗的闻人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