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骨(重生)——江却扇【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17 14:45:45

  所以他需要孟祈替他坐帐中军,战四方王。
  “殿下,臣资历尚浅,不比钟正老将军。”
  褚临听他这般推辞,转过头来对打趣他说:“孟祈,你比我还大一岁,你这般说,岂不捎带上了我?”
  孟祈已经二十五了,明年再过几个月,便二十六,说来,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褚临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他问孟祈:“待登基大典过后,我为你指一门婚事如何?”
  这话孟祈顿叫孟祈戒备起来,他这般将命悬在刀尖上的人,何苦去耽误人家姑娘。
  “多谢殿下好意,孟某此生并不打算娶妻。”
  “难道娶一个心爱的女人,生几个孩儿,那样的生活不幸福吗?孟祈,人,总是要过正常日子的。”
  正常日子,孟祈自嘲般笑笑。他从小就没有过过正常日子,他想过最平稳的生活,便是等他年迈,再也提不动刀剑骑不动马后,寻一有山有水的地方,了此残生。
  “你若不娶妻,那我便先行了,我想等时局更稳些,我便迎娶桑桑,要她做我的皇后。”提起宋朝月,褚临眼中满是柔情。
  所有人都不明白,褚临为何如此痴迷于她,甚至怀疑这女子是不是给他下了迷魂药。
  每每听旁人这般说,孟祈在旁边都想替宋朝月辩驳两句,不是宋朝月给褚临下了迷魂药,是褚临的执念太深。
  褚临前两年曾对他说,他心中藏着一个女子十多年了,至于他们是如何相遇,褚临却对此闭口不谈,好像生怕人夺走他的至宝一般。
  一阵疾风跟着褚临说要迎娶宋朝月的话一道袭来,那一瞬,孟祈感觉呼吸一滞。
  这么多年,褚临终于得偿所愿了,他也算是完成了孟舒安的嘱托,护住了宋朝月。
  往后她嫁给褚临,成了皇后,便有人护着她、再无人敢犯她,也就不需要他再操心了。
  笙歌城经过了一场无声的战争,百姓并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
  只是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朝廷便发了布告,顺光帝于昨夜突发恶疾暴毙,死于灵裕殿。他,也成了大衡历任皇帝中最短命的一位。
  由于顺光帝暂无龙子,是以由安定王继任国君,成为大衡新帝。
  孟祈走在大街上,耳边满是着对于褚临继位的议论之声。
  百姓们认为顺光帝命不好,才做几个月的皇帝,便没了性命。又有人说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传言,说是顺光帝是死在女人身上的……
  如此多的议论,更有不怕死的偷偷压低声音同身边的人说:“听说,昨夜升云军围了笙歌城,咱们这位新帝,是篡位啊……”
  一旁有识趣之人立马打了他一巴掌,“胡说,小心丢了性命!”
  那人紧张地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环顾四周,见无人往他们这边看,许是双手一摆,“走了走了,回家了,我可没说什么。”
  孟祈坐在马车里,心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使褚临下令要死守秘密,可这秘密仍旧顺着宫内的暗河流向了笙歌,再渐渐流向整个大衡。
  褚临给孟祈放了假,要他到处走走,他却坐着马车在这城中瞎晃悠,架马车的孟梁根本就不知道自家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城中逛了半日,也听了半日的百姓闲言碎语,孟祈终于叫孟梁将自己的马给牵来,他要去城外走走。
  孟梁一听要去城外,耷拉着的脸立马高兴了,“好的,主子,我这就去把你的马给你牵来,咱们一道去。”
  “你不去,你替我看着底下。”
  孟梁的心情一下从云端跌到谷底,他看了孟祈一眼,见对方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十分郁闷地去给孟祈牵了马来。
  骑上了马,御风疾驰,孟祈感觉似乎所有的烦恼都被丢在了自己身后。
  笙歌城外有一处温泉,那温泉隐没在山中,鲜有人知。
  孟祈疲乏之时,总会偷偷跑去那个地方,踏入温暖的泉水中,尘世间的烦恼便短暂地消失片刻。
  到了地方,孟祈将马拴在山脚下一棵歪脖子树上,踏着满是枯枝的山路进了山。
  温泉隐藏在一片树林之中,若没有走近,恐怕只会以为是一条山涧小溪流。
  这周围没什么人家,这偏僻地方亦无人来,所以这温泉便也就成了孟祈的一个私有之地。
  连孟梁都只知道孟祈总喜欢往郊外跑,却不知道他是到这山里去泡温泉去了。
  温泉隐在半山腰里,沿着老路,孟祈走到了温泉边。
  这是一个约莫有孟祈臂展三倍的池子,很大,孟祈一人泡足够了。
  他先卸下腰带,将身上的黑色袍子脱下,然后是里面的内衫,最后是亵衣与鞋袜。
  他一脚踩进池底,整个人倚在温泉池壁,如同在浴桶中泡澡那般舒适自在。
  因为常年习武,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分外紧实,上臂的肌肉因为双臂伸展搭在池边而微微隆起,透过蒸腾着热气的水面,甚至隐约可以看到他那毫无赘肉的腰腹以及……
  孟祈闭着眼,静静享受着这里的安宁。
  这里从没有人来过,他也就安心闭上眼睛,听着山林间的风声。
  突然,他听见了枯枝被踩断,有东西往这边走过来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山间小鹿出来觅食,谁料,一回头,便见宋朝月站在那处,捂着眼,双颊泛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连声道着歉,也不知有没有看清眼前人是孟祈。
第83章 梅林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这边的声音,宋明泽匆匆赶来,看见一个男人光裸的脊背。
  起初他还没认出是孟祈,直到对方出声,“把你阿姐拉走。”宋明泽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宋朝月的眼睛就把她拉离此地。
  清净之地不再清净,孟祈无奈,用带来的巾帕将身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穿上衣服便要下山。
  他走出这片林子,远远望见宋家姐弟站在一棵白梅树下。他有一瞬疑惑,那里平白生出了一棵白梅?
  其实这白梅已经在这山野间生长了数十年,不过孟祈每每来时都只顾着前方的温泉,并未留心去看这周围的一草一木。
  跟阿姐站在一起的宋明泽瞧见孟祈出来了,忙不迭跑向他。
  孟祈没有看他,反而看向站在那梅树底下的宋朝月。
  她背对着自己,右脚不知道在地上捻着什么东西,双手还不停地搓着衣角。
  想到方才之情形,连孟祈都觉得有些尴尬,他只是面上不显,心里不知道已经翻起了几重浪。
  宋明泽飞快地跑到孟祈面前,他如今已经是禁军的左右卫将军,算是直接听令于孟祈。
  孟祈与宋明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他觉得这宋家姐弟性情尤为相似,成日待人都是一副和善模样,也不知他们是否知晓这般样子在笙歌更易被人蚕食掉。
  不过也幸好,二人都还算聪明,绝不愚笨,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
  可说起来,宋朝月平日看她挺机灵的,却总惹上一些不该惹的麻烦,害得自己暗中救了她好几次。
  “统领,今日我带阿姐出来赏梅,您可要同我们一道?”
  孟祈看了不远处那孤零零的一棵梅树,有些莫名。别人赏梅都是赏梅林,他二人可好,来看一棵梅树。
  “不了。”孟祈说着就要走。
  谁料宋明泽已经站到了他身后,自顾自推着他就往前去。
  就这般,他被宋明泽推着走上了更高处,站到了山坳处,那棵白梅底下。
  宋朝月依旧站在那儿,见他来,不敢直视,只是偷偷看了他两眼。
  越过山坳,孟祈视线开阔起来。
  他终于知道,宋家姐弟为何要到此处来赏梅。
  这山的山前长着最多的便是柏树,而这山后,甚至延伸到对面半山腰,全都长着梅树,红的、白的、粉的,互相交错,开得艳丽。
  “这是嘉和二十九年那年冬天我发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孟祈看见宋朝月嘴角的梨涡,再回头看这片枝丫肆意生长的梅林,感慨道:“是很好看。”
  这片梅林,很显然是有人栽种的。不过宋朝月来了这么多次却都没有看见过此处有人烟的迹象。
  这梅树的主人,或许早已经搬离此地,或是已经不在了吧。
  忽地,几人视线中出现一个如墨点般的人影,那人背着背篓,手中杵着一根木棍,正朝着他们几人的方向走来。
  待到那人走近,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已经胡子花花的老人家。
  “老人家,您是住在这附近吗?”
  那老人家点点头,指了指梅林尽头,“对,我就住在那里面。”
  “那这些东西梅树都是您种的吗?”
  说起这个,那位老人掩盖不住脸上的骄傲,“对啊,这都是我给我家老婆子种的,她最喜欢梅花,我就带着她住到了这片荒山里。这一辈子啊,全都用来给她种梅树了。”
  这般伉俪情深,宋朝月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羡慕。
  在她旁边的两个男子都发现了她的情绪,不过孟祈不言,倒是宋明泽豪气地一挥手,“阿姐,你喜欢山茶,等往后我就给你种一整片山的山茶花,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我就给你种什么颜色。”
  宋朝月被阿弟的话哄得开心极了,不然这老人家却轻轻拍了拍宋明泽的手臂,“这哪儿能由着你来种,应该由你姐夫来给你阿姐种!”
  他说这话时,看向孟祈。
  意识到这老人家误会了,宋朝月出声解释道:“不是的,他不是……”
  这老人家有抢去了话茬:“不是什么呀,姑娘,你别不好意思。我这人看姻缘很准的,我看你二人面相,必定是夫妻。行了行了,到时间了,我得回家去给我家老婆子做饭了,再见!”
  他走了,留下宋朝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孟祈。
  “我先走了,我还有事。”孟祈说完,便沿着原路返回。
  宋明泽在他身后朝他挥手,同他说再见。
  在这山中陡然见到这么一片梅林,嗅着山谷里的夹杂着凛冽气息的梅香,方才被打断的惬意又被这意外之喜给接续起来。
  “阿姐,你是怎么准确无误地去看孟大哥洗澡的?”
  “胡说,我才没有。”
  “你没有,是孟大哥没看到,你捂眼睛的手露出那么大个缝隙,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宋朝月跳起来狠狠拍了宋明泽的脑袋一下,两姐弟扭打作一团。
  孟祈走下山,这二人的话都尽数落在了他的耳中。
  他扯了一下嘴角,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听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山下的那棵歪脖子树周围的枯草已经被这马儿吃得干净,见到主人,马儿提起前蹄在地上不断摩擦,鼻间还喷出好几口热气。
  孟祈解开拴马的绳子,伸手拍了拍马儿的头,翻身上马,回了笙歌。
  不过这一次,他不像从前那般泡了温泉之后感到身心舒畅,心里反而有了一个疙瘩,一个问题一直在他头脑中盘旋。
  宋朝月,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他晃了晃脑袋,想要驱散走脑子里的那荒诞而离奇的想法。还不忘劝说自己,他是一个男子,被一个女子看了又有何关系。
  可下一瞬,他的一只手又翻到了自己的后背,那里有一条极为丑陋的疤痕。宋朝月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她,会不会觉得恶心?
  这样的想法直到另一个事情的出现,才戛然而止。
  他的那所谓的生身父亲,到了他府上。
  看着对面的孟晋年,孟祈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孟舒安死后,孟晋年也老得越来越快,许久没见,孟祈发现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马上是舒安的忌日了,我想,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这是孟晋年对孟祈低头的方式,他说不出对不起,只能要这个儿子回家吃一顿饭,以缓解父子二人紧张的关系。
  “殿下马上要举办登基大典,最近禁军很忙,我没有时间。”
  这话叫孟晋年的头更低了,他说:“那你忙,记得有时间回家来吃顿饭。”
  他站起来,却听孟祈在后面说:“我想,我往后都没什么时间。”
  这话说得狠,孟晋年难忍心痛,蹒跚着走了出去。
  看着孟晋年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孟祈从前想过许多次的畅快没有到来,反而心里有些发堵。
  在国公府这么多年,他有饭吃有衣穿,有了他,自己才能长大。可是,他这位父亲,却从未关心过他,他从未给他过过生辰,亦从未过问他的生活,他就像个野孩子一般长大。
  在国公府的每一天,他都在挣扎,小的时候,他还会因为孟晋年多跟他说两句话而感到高兴。
  可是在他与孟舒安同时发着高热,他彻夜守着孟舒安而只是来看了自己一眼便走后,孟祈彻底心凉了。
  他开始明白,血缘并不能平白生出爱来。
  自此,孟祈便彻底意识到自己是一片孤舟,并无渡口让他停泊。他的成长总是伴随着无数的死亡与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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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临找了司天监算日子,将登基之日定在正月十九,那日,是大吉。
  为着褚临在明台殿登基一事,孟祈忙得不可开交。
  不光是宫内,连着整个笙歌城都需得布防,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老祖宗说了,要是新帝登基之日出何意外,那便预示着这位帝王并不被上天所承认,往后是要下地狱的。
  为了避免这一所谓的意外,孟祈在城中没处都加派了兵力。
  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亦包括宋明泽。
  在安排人将宫内暗河全都换上新的铁网后,宋明泽总算是能坐下来吃一口饭了。
  不过今日他的饭菜却不是禁军营里的厨子做的,而是阿姐亲自做了找人送来的。
  他美滋滋吃着饭,不料孟祈却突然走了进来,坐到了他对面。
  孟祈瞥了一眼他的饭菜油滋滋地冒着香气,与自己手里的大锅饭全然不同。
  “暗河的铁网拉得如何了?”
  宋明泽边吃饭边答说:“每一处都拉好了铁网,到时候一条鱼都又游不进来。”
  见孟祈碗里那早已吃腻的饭食,宋明泽分外大方地将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了一大半给孟祈,“我阿姐做的,统领请尝尝。”
  在旁边吃饭的人见宋明泽这般大胆的举动,俱是感觉到后背发凉,正待孟祈开口斥责他,却听到了统领的一句多谢。
  怪事,当真是怪事。
  在各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下,褚临的登基大典终于如期举行。
  孟祈站在明台殿前,褚临的斜后方,手一直握剑柄之上,时刻警戒。
  望着上面穿着金色龙袍、戴着九旒冕的褚临。他睥睨着众生,众生亦仰望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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