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所以才故意不写作业。”
顿了顿后,她又斜着眼睛,瞥了闵行一眼,接着阴阳怪气地说:
“还是说你之前跟那个班主任跟李老师交情好,所以在这儿给我穿小鞋呢?”
闵行急忙抬起头,眼中满是委屈,大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老师见状,竟作势要走近,一把抓起作业本,恶狠狠地甩到她脸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个缝。
数学老师笑眯眯地探出个头,漏出半边身子:
“你看,我又给你逮着一个没写完作业的!”
说着,门被完全推开,陈轩一脸憨笑地被数学老师推进了办公室。
闵行一脸惊讶。
陈轩也会写不完作业吗?
在她的印象里,陈轩一直是最优秀自律的,他怎么会写不完作业呢?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站在这里。
刘老师依旧没有好脸色,看到陈轩进来,不耐烦地说道:
“你先站在一边儿,我一会儿再收拾你!”
随后,刘老师扭头,恶鬼一般直直地盯着闵行。
不知为何,闵行看着她那张愤怒扭曲的脸,竟有一时在走神。
“有意见就直说,是吧。我也不是傻子,这点事还看不出来。
我看你这数学成绩不挺好的吗,怎么就语文不行了?
嗯,英语也挺好。
合着就对我自个儿有意见呗。”
刘老师装出一副轻浮的笑,接着又说道:
“害,咱也不求这个,赶明我跟主任反应反应这个问题,省得人说我把班里成绩都弄下降了,我不成罪人了吗。”
闵行满心委屈,却又百口莫辩。
她成绩差,偏科,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可自己却根本没有刘老师所指责的那些心思。
此刻她并非是觉得自己委屈,而更多的是一种大祸临头、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只觉得鼻头一阵发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双眼,面前的刘老师和身旁的陈轩都变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那是她第一次在学校里落泪,也是在她将近二十年的求学生涯中,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如此失态。
“老师,我没有,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夺走心爱糖果的孩子般无助。
“你没有?”
刘老师一脸不屑地反问,随后嗤笑一声,正要再开口责骂。
“吱呀——”
就在这时,那扇破旧的老木门又一次被推开,数学老师的小脑袋再次探了进来。
“哎~我怎么看我这班里俩学生没了呢?合着还在你这呢啊。”
数学老师脸上挂着单纯的笑。
接着,她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闵行和陈轩,一个挑眉:
“回去上课吧!这俩大活宝。”
然后,她又看向一旁的刘老师,开玩笑地说道:
“我这课重要程度堪比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你可不能给我扣人了啊~不然你就罪过大了!哪天三体人毁灭地球了就赖你。”
刘老师听了,自知不好再强行留人,只好顺着台阶下,没好气地让两人今天务必把作业补上,便放他们回去了。
“哐唧——”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重重关上。
没了办公室里透出来的阳光,走廊一下子暗了下来。
闵行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四下无人,只有陈轩。
她赶忙疯狂地吸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人看出刚刚哭过的痕迹。
数学老师急着回去插U盘放PPT,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陈轩默默地凑到她身旁,两人并排走着。
此刻闵行第一次觉得这走廊像极了医院的负一层。
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着,脚步声在昏暗狭小的过道里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只剩下这单调的声响,亦步亦趋。
“你别听她的,一会儿你的作业我帮你写。”
陈轩的声音不算大,却在这黑暗的沉默中格外清晰。
走廊里有些昏暗,今天是个下雨天,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黏糊糊的让人心烦。
校服裤子贴在两人小腿上,陈轩的白色帆布鞋沾上了几片不大的泥点子。
闵行错愕地看向身边的陈轩。
四下没有阳光,灯也没开,一片昏暗里,她看不清此刻陈轩的表情。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粗着嗓子说道:
“没事儿,我自己写就行。再说,你要是给我写了的话,那她准能看出来咱俩字迹不一样,到时候你也得挨一顿说。”
闵行的字算不上好看,还有些不规范的连笔。她爱干净,写字时总喜欢把笔画写得又瘦又细。在那个年代,瘦金体还不流行,旁人看了只觉得她写字像是嗦完的劣质鸡叉骨,吃三斤都不够塞牙缝的。
而陈轩或许练过书法,一笔一划横平竖直,一手行楷写得端端正正。
“没事儿,我会学你的字。”
陈轩侧过头看她,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上午,数学课过去,英语课也过去,终于到了能让人喘口气的大课间。
闵行刚要掏出作业本开始补作业,一旁的陈轩却把本子推到她面前。
“不用补了。你看,我都给你写完了。”
闵行惊讶地接过作业本。
“你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就没上课的时候啊。”
闵行急忙打开作业本翻了翻。
这一课的笔记她还没有写,可眼前,这是
“这是你写的吗?”
看到字迹,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你的字怎么和我的这么像?”
陈轩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昂起头。
那是她第一次见陈轩这个表情,骄傲的像一只赛级孔雀。
“什么我不会啊。”
第11章
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是闵行记忆中最轻松愉快的两年。
那种轻松,不同于以往,也不同于现在,是一种让人无法言表的感觉。就像是女孩子第一次踏进MINISO,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一切都那么新鲜。
那时候,四个人被分在一个小组,每天对面坐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熟了之后话开始多了起来。
李亚茹和王耀祖,一个被冠上校花的头衔,一个是名副其实的校草。
当然这话并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长得有多闭月羞花、貌比潘安,也不是因为俩人行事作风有多么高冷。纯粹是因为李亚茹她妈在学校门口开了家奶茶店,而王耀祖家呢,在学校斜对角开了家高级酒楼。这两个店平日里门庭若市,两个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王耀祖他爸妈心疼自家孩子在学校吃不好穿不暖,毕竟实验中学的饭菜确实一言难尽,而附近的小吃摊也好不到哪儿去,那片地方就好像被施了什么恶咒,在饮食方面百年内毫无进展。
王耀祖家的酒楼,平时做的是高端生意,专招待那些达官贵人,一顿饭下来千八百块不算酒水。这种饭店晚上才热闹,中午相对清闲。所以一到中午,王耀祖家里就会做几十份盒饭,挑一份给儿子送去,至于剩下的就拿到学校门口卖。这些盒饭都是米其林水准,学校里有不少学生抢着买。
饭店没大铁锅,用的都是小炒勺,一次自然做不了太多,每次拿出去几十份,不出五分钟就被学生们抢光。
就因为这,许多学生为了能吃上口好的,都巴不得和王耀祖走得更近。所以王耀祖这人,学习成绩虽然不怎么样,但人缘却相当不错。
至于为什么成绩不好?
这就得归结于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兴趣爱好。
这人对金庸小说痴迷到走火入魔、不可自拔。有一阵子还吃饱了撑的,一门心思去少林学降龙十八掌。
听说王耀祖五年级的时候铁了心要去活南武当山出家。他妈妈抱着他哭成泪人,他爸爸恨铁不成钢的拿皮带抽他,可都拦不住他那颗想出家的心。最后还是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全体出动,好说歹说,这小子才答应继续上学。
即便如此,王耀祖对武术的热情丝毫未减。
每天放学一回家,他就飞速写完作业,然后就开始捣鼓起什么五禽戏、八段锦来。他还跟众人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已经全然领悟了太极拳、咏春拳等百八十个拳法,碰见跆拳道高手也不怵,在学校里谁都不是他对手。
结果开学没多久,来了个外地转校生。
这位转校生也是个武术迷,号称自己练就了螳螂拳、王八拳等一堆拳法,黄河以南长江以北,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话一出,王耀祖的迷弟们立马坐不住了,纷纷跑到班里撺掇他。
“哎,七班新来的那个石邱,你知道吗?人家那螳螂拳练的可牛了,我们那天在操场上看他打拳来着。我去,贼牛逼。”
“就是就是。我们那天都看到了。你是不知道,简直比网上那些教程打的都好。那勾手、那踢腿,太带劲了!”
迷弟A说着还比划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把李亚茹放在地上的保温杯给踹倒了,保温杯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闵行赶紧捡了起来。
“可不是嘛!就那隔山打牛的功夫,绝了!你知道吧?就14班那个李景帅,跆拳道黑带那哥们儿!跟他对打,被打得屁滚尿流,再起不能啊!”
“哎,王哥,你老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拳,他现在也号称天下第一拳,要不你俩找个时间较量较量,华山论剑,一决高下?”
迷弟B挑了挑眉,一脸期待。
陈轩和闵行坐在对面,一声不吭地听着。
李亚茹早上刚从家里拎来四杯奶茶,陈轩和闵行各自挑了一杯果茶,现下一口一口嘬着吸管。
李亚茹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看到王耀祖这群迷弟涌进来,早就脚底抹油躲了出去。
王耀祖这下孤立无援,听到迷弟们这么一说,干脆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胳膊里。
可那些小弟们仍旧不依不饶,一个接一个劝他去和石邱比划一场。
“哎,我说王哥,咱们学校旁边儿不是有那个什么春琴山吗?人家当时周杰伦和那个谁来着啊?忘了,反正就是你看过那个电影吗?头文字D。周杰伦跟人在秋名山上比赛车。你俩怎么不在咱旁边那个春琴山也比划比划拳法。”
迷弟C凑到王耀祖耳边,继续煽风点火。
这时,陈轩用膝盖轻轻蹭了蹭闵行的小腿。
闵行察觉到了,好奇地看向陈轩。
陈轩便写了张便利贴递给闵行——
【你想不想看?】
写完之后又推给闵行。
闵行接过纸条,思索了几秒,写下——
【会不会不太好。】
陈轩一把夺过纸条,又写道——
【没事儿,就当是大家一起周末出来玩。】
闵行微微皱起眉头,狐疑地看向陈轩。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陈轩竟然这么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此时的陈轩,嘴里叼着吸管,正费劲地嘬着奶茶里的黑珍珠,眼睛瞪得大大的,水汪汪的看着闵行,一脸人畜无害。
见闵行看过来,他眨巴眨巴眼睛,故意装出一副可爱样。
随后,陈轩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众人,实则紧紧盯着王耀祖:
“王耀祖,你可别丢了咱们组的面子。”
小弟们立马附和——
“就是就是。王哥。你说个时间,周末大伙都去给你助威。我就不信咱们王哥还不是春琴山拳王!”
就这么着,在众人的一再撺掇下,两人约定在周六下午五点,于春琴山山顶决一胜负。
此消息一经传开,立马在学校的贴吧、微博、□□空间掀起轩然大波。相关帖子回复上千,直接在贴吧首页霸屏。
众人纷纷在帖子下留言打赌,甚至还有准备当天卖淀粉肠的、准备当天带着玫瑰花告白的一时间,像是要那天举办春晚。
终于,周六到了。
才刚到下午四点,春琴山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阳光不像中午那么热了,现在红彤彤的,斜斜地洒在山间,给整个山顶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薄纱。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但是形状好的、直溜的都被男孩子们折去当剑砍了起来。
本就矮的可怜的人造假山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学生。上至毕业20年的校友,下到还未小学毕业的好苗子。他们三五成群,人手一杯从李亚茹家购买的奶茶,嘴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华山论剑”。有的一脸激动地猜着谁输谁赢,争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有的则开始猴子烫腚似的模仿着拳法动作,夸张的姿势引得周围人阵阵发笑。
一时间,山间弥漫着一股兴奋又紧张的氛围。
每个人都满怀期待,像80年代蹲在电视前等春晚一样,屏息期待着五点钟的到来,见证这场属于少年的热血对决。
陈轩和闵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虽然后面有棵歪脖子树,树旁边还有很多蚊子,但好在不会遮挡视线。
陈轩把纸质的奶茶袋子叠了起来,当扇子给两人扇着周围的蚊虫。
闵行则从包里拿出一瓶花露水,递给陈轩:
“快喷点,别被蚊子咬了。”
陈轩接过花露水,喷了一些在身上,感激地看了陈轩一眼:
“你真好。”
两人各自捧着一杯奶茶,静静地等待着广场中央的东邪黄药师VS西毒欧阳锋。
然而,等了许久,直到5点,两位主角仍未现身。
人群开始抱怨起来,蚊子太多,花露水都招架不住。
终于,五点过后,王耀祖和石邱缓缓入场。
王耀祖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胸前上绣着一条金色的龙,只是布料不太好,看上去还反光得厉害,不过这龙倒是显得格外霸气。只见他昂首挺胸,斜着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自信,但帕金森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紧张。石邱则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看起来与一旁的老大爷撞了衫。他神态从容,面带微笑,仿佛胜券在握。
紧接着,便是激烈的放狠话环节。
“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石邱率先开口,随后把手插在胸前,语气不屑。
“退出?你是怕了我的拳不成?”
王耀祖不甘示弱,回怼道。
他双手握拳,身体微微下蹲,已然摆出一副战斗的姿势。
“呵。我是怕你输的太难看。”
石邱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