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拍门声也停了下来。应是有小师父去开了门,只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低低说了些甚,便听见合上了侧门,两人往这边来了。
小师父隔着院门喊了“陈家三太太,你府上的卯晓寻来了,请派人出来认一认,把人接了去。”
金朵与杨姨娘大惊失色,理了理衣裳,便紧着步子去看。
卯晓怎的来了?莫非她也是同一个打算?
杨姨娘心头似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不要,有人想要,想要的不一定能得到,但总会想了千方百计来,一计一计,也不知算到最后能入谁手里。
=皿=这几章都是端午节那天啊23333
☆、黄雀在后
卯晓一见是杨姨娘,心里恨意又翻涌起来,恨不得拿剪子将杨姨娘撕碎了去。
但此时,自己怀中的婴儿需要进食才能活下来,而出来的人中只有杨姨娘是能话事的。
“杨姨娘,帮我救他,帮我救他。”卯晓怀里抱着一个皱巴巴的红皮婴儿,闭着眼咬着牙,就朝杨姨娘同金朵跪了下来。
杨姨娘被卯晓的这一跪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卯晓自是不起,直央杨姨娘救人。杨姨娘做不得主,金朵又不让去打搅卫氏,场面一度僵住。
婴儿的声儿越来越弱,卯晓听得心里直发疼,见眼前两人犹豫不决不肯给句痛快话,作势就要磕头去。
杨姨娘见卯晓这般模样,急忙拦住,又开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卯晓自是知道方才撞翻她的男子便是遗弃这个婴儿的人,心中已对婴儿起了怜意。现见了杨姨娘和金朵,心间突生立生一计,借势开始装疯卖傻起来。
卯晓脸上露出困惑,话说不清不楚的,一会说是她的孩子,一会说是侧门捡到的。
杨姨娘见卯晓似有不对,但见此处实在不是问话的地,只回了头吩咐金朵去灶上端一些粥到自己的厢房去。
卯晓抱着婴儿跟着杨姨娘进了屋,坐了下来。杨姨娘见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及一个婴儿,便开门见山地发问了。
“你为何来此?”
卯晓眼睛片刻都离不开怀里嘤嘤出声的婴儿。
“我来给我那可怜的孩儿做道场。不对,我孩儿在这呢,宝宝,乖。”卯晓说着又小幅度地晃着怀中的婴儿,似在与他顽。
杨姨娘听了一阵蹙眉,这卯晓说得怎么上话不接下话的,反反复复,听着像疯言胡语。
便强装样子试探一番,“卯晓,你莫要装疯卖傻的。你究竟是何意?”
卯晓将婴儿放平在腿上,用一只手托着,另一手取了一瓷杯,自己倒了大半杯白开水。
一咕噜地就喝下了肚,这才目光清澈地正视着杨姨娘。
岂知一试便将卯晓试了出来,幸而卯晓本就未想这般轻易地就骗过杨姨娘。
“我就说,杨姨娘果然是聪明人。”卯晓抿了抿唇,刚喝下的清甜白开想来是寺中的井泉水,又接着倒了一杯来喝。
杨姨娘冷嗤一声,“可不见得你这是在夸赞我。”
金朵脚步声渐行渐近,两人就打住了话题。
金朵敲了敲门,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卯晓前面的桌子上。
卯晓笑吟吟地向金朵道了谢,取过粥,拿了勺子从瓷杯里沾了点水,喂了婴孩一口,又轻轻刮过粥面的一层油衣,小心翼翼地又继续喂了婴孩一口。
口中还不住地喃喃道,“宝宝乖,娘亲喂,吃饱饱。”
金朵看了欲言又止,满脸的不忍心。
杨姨娘见了,心底暗暗讥笑,这种把戏果然有人会吃,这一招行的倒是好。抬首便遣了金朵去告金栀一声,等金朵出了院子,杨姨娘才又挑起刚刚的话头来。
“这一招真是妙计,妙极!不知这招是想博夫人的同情,还是博老爷的同情?”
卯晓一边勺着粥油,一边笑得张扬,“杨姨娘,你字字招招计计的,倒是上道的很。
难不成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没脸没皮地来奉承夫人,是为向夫人讨口赏的?”
边说着,又喂了婴儿一小口。
“你若不是为了...你又来做甚?”杨姨娘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便又换了个问法。
“为了甚?这里是万佛寺,我自是为我的孩儿超度而来!”卯晓兀的拔高了声儿,眼睛紧紧地盯着杨姨娘,目光灼灼似要将杨姨娘穿透。
只见杨姨娘双目闪烁,避过卯晓的目光,不敢对视。
卯晓怕把杨姨娘逼得急了,就将声儿放平了,移开了目光,才开口。
“你莫要以为人人像你这般爱使些争宠的手段。你不就是以为,我是来求夫人让我随老爷一同上任的么,有胆儿想还没胆儿说。”
杨姨娘被噎得无话可说,便一声不吭的,想听听卯晓还能说出些什么来,就取了瓷杯倒了水来喝。
卯晓喂饱了红皮发皱的婴儿,便端过粥吃尽了。起身就把婴儿抱了放在铺了被褥的炕上,满脸温柔,手轻轻地摸了摸红红的小脸蛋。
叹了一句,“当初我儿也这样,皱皱的,听说小儿慢慢会长开,长开了就会白胖得可爱。”
卯晓顺势坐在了炕边。
“老实说我是真羡慕你的。”卯晓抬了头对杨姨娘说,“钰哥儿和妤姐儿健健康康长至这般大,我的孩儿不仅连名儿都没有,洗三礼都没过,更何谈能像钰哥儿这般。”
“我现个儿身无分文,原想做出这番模样让夫人可怜我这一遭,替我儿做一道场。”
卯晓胡诌了一段,想诓了杨姨娘去,又怕杨姨娘不信,便又忽的笑了起来,让杨姨娘看着心颤,
“但如今听起来杨姨娘之计似是更妙,我不妨去求老爷怜惜,带了我去任上,指不定有幸又得一哥儿姐儿的,我便能安心守着孩儿长大。
我所求的不过是个安身立命之本,杨姨娘你皆有了,这回不如让让我,让我随老爷同去罢。”
卯晓眼睛发亮,看起来是对杨姨娘之前的猜想很是赞同,大叹可行。
杨姨娘气的不行,这卯晓真是太会顺着杆儿往上爬了,倒是个不要脸的。
杨姨娘侧首望去,只见卯晓轻轻地抚摸着那婴儿的脸,片刻之间,计上心头。
“你倒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夫人怜惜你身子久久未愈,岂会让你随行。”杨姨娘故意混淆视听,“我随老爷去任上,你已是无力改变的。”
杨姨娘走到炕边,低了头瞧已合了眼睡着的婴儿,又说道。
“还不若求了夫人替你收养了这孩儿,更来得容易。”
卯晓原先就是想求了卫氏,但又恐卫氏忌讳这“恶日生子”,不同意,这才装疯卖傻让金朵看见,好让金朵能在卫氏面前帮着说说话。
并且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杨姨娘从小便服侍着卫氏,有她帮着说话,成功的机会也更大些。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杨姨娘知道卯晓的真正用意,要让杨姨娘自以为利用卯晓的怜悯之心算计卯晓成功,将卯晓留在江府。
然而杨姨娘并不知道,卯晓只想留在没有杨姨娘的江府,能方便行事。
此时,卯晓见杨姨娘已然中计,但也不敢轻易答应,怕露出什么马脚来。
“杨姨娘是在挖了个坑让我跳啊,莫非我看起来如此蠢顿不成?
我虽心疼这孩子,但他毕竟来路不明,又是这“恶日”之生,我即是有心收养,只怕夫人同老爷也不会答应。
况且我一个侍妾,膝下有无子女,也无任何关系,又有什么资格从外头收养个孩子。还不如把希望寄托于老爷身上,总归是条正路子。”
杨姨娘听了,见卯晓先是有所意动,后又似坚定了信念,心中大喊不好,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
“我不妨说句大实话与你听,老爷的意思是一人都不想带的,只看在夫人的面上,才同意我同去服侍。
依我看,你还是莫要肖想了,若等上三年,老爷也不知道再多纳上几房美妾了,何会记得你这一个姿色平平的侍妾。
我们同为妾室,我自是明白无儿女承欢膝下的痛,但你若真的有意收养,我倒是有办法帮你,只看你愿不愿了。”
杨姨娘先是拿出江晔来做主攻利器,想让卯晓明白随行计划行不通,后又露出感同身受的模样来,想从软处着手。
卯晓听了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但心里是计成得意,杨姨娘这般煞费心机地留她在江府,等日后想起今日来,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深思许久,才仿佛下了决心,问上一句。“杨姨娘真会帮我?”
杨姨娘心头大喜,自以为计成,又不敢露出明显的喜色,只皱着眉,佯装发怒,“我杨氏自是说到做到!”
卯晓便做出卸下了心防的样子,松了口气,“姐姐如何帮我?我要配合着作甚?”
杨姨娘见此也是心头一松,便答道。
“这事我去帮你同夫人说,金朵方才看了你那副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你只需在夫人面前认定这是你的孩子便可,旁的事,交给我来便是。”
两人各怀心思将事情合了个遍,金朵才从前院回了,但也不见卫氏与金栀的身影。
金朵一进门就有些泄气道,“我将事情都同金栀姐姐说了个遍,但姐姐还是不曾同夫人说,说是怕扰了夫人心。
我看卯晓姐今晚还是同姨娘凑合凑合歇了罢,等夫人诵完经,明日睡醒,再说罢。”
杨姨娘虽不愿同卯晓挤在一起,但又不能推却,只能硬着头皮扯着笑,表现出姐妹情深来。
卯晓也是如此,但见又无他法,便托了金朵帮忙看了一会睡于床上的婴儿。自己去取了热水,又借了杨姨娘的衣服,梳洗了一番。
直至子夜,又喂了些米水给婴儿,这才歇下了。
月挂中天,这厢的两人各怀心思,那堂却仍虔诚地低低诵着《地藏经》。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时俗认为:五月非是嘉月,五日更非良辰,生儿害父、生女害母,因此时人忌讳五月五日生子。因为这是一年中毒气最盛的一天,一个需要处处避忌的“恶日”,就连此日出生的孩子也遭灾,被认为克自己、克父母,或弃而不养,或另改出生日。其中有战国名人孟尝君、东晋名将王镇恶、宋徽宗赵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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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金栀是蝉,杨姨娘是螳螂,黄雀也出现了。
☆、雪菜黄鱼
卫氏睡了三个时辰,醒来时已至午正。
金栀服侍着卫氏梳洗毕,又用了些寺里的斋饭,这才将卯晓所来之事禀了。
卫氏见金栀说的也不甚详细,便让金栀找了杨姨娘来问话。
杨姨娘等了一上午,见金栀一来唤,便立时跟了过去。
“卯晓现时住你屋里?她怎会来此?”卫氏还是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杨姨娘态度恭敬地作答,“我同金朵都不放心卯晓,遂安排了她在我屋里歇着。听她说是买通了门房小厮,想趁着府里主子都不在,出来万佛寺给那未过洗三的哥儿做道场。”
“让金朵也进来说话。”卫氏对金栀吩咐道。
金朵听了金栀的唤,也进了屋。
“你们说卯晓的状态似有不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皆详细说来。”
金朵见杨姨娘示意先说,便语气中带着怜悯地开了口。
“我们见着卯晓之时,她怀里抱了一个婴儿,直央着姨娘救那孩子,后来姨娘问是谁家的,那卯晓竟开口边说是她的孩子,动作看着十分怜惜,又喂了那孩子进了食,口中喃喃的话,看着是把那孩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让我看了实是不忍。”
杨姨娘见势又接着说,“卯晓也着实可怜,哥儿未能熬过洗三,怕是卯晓心里也一直迈不过去这个坎。夫人是没见着,卯晓看起来似痴了一般,我跟金朵看了都很是担心。”
卫氏大致了解了情况,思忖一番,“听你们这般说,卯晓是魔怔了?没想到失去孩儿对她的打击如此大,你同卯晓同住一院,往日可有察觉蹊跷?”
杨姨娘做戏做全套,今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正等着卫氏来问呢。
杨姨娘立时又做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平日见她总抱着一个迎枕,念念叨叨的,如今看来,应是把迎枕当成孩子了。”
杨姨娘说着便神色哀戚,眼中蓄满了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卯晓如今这般,我看了实在是替她难过,这孩子偏偏让她救了,也算是同她有缘,我瞧不若将那孩子留下让卯晓抚养成人,一是帮卯晓解了这魔怔,二来也能救这孩子一命,也算是积了些善缘。”说着说着,又拿出了帕子直抹眼泪。
卫氏原就是心善之人,卯晓既是三房的人,那这也算是卫氏的分内之事。这孩子是端阳之日所生,也算是有缘,卫氏十有八九会将孩子留下,只看是用什么方式,既能将卯晓从魔怔中救过神来,又安置好那孩子了。
卫氏让杨姨娘先起了身,“动不动就下跪倒是哪里学来的,起来再说。”
杨姨娘又嚷了一句:“夫人千万要帮帮卯晓啊。”才由金栀扶着起了身。
卫氏支了肘,合了眼,一副思索状。
杨姨娘见卫氏在思索如何安排,便识趣的不再出声打扰。
良久,卫氏才开了眼,吩咐金朵去将卯晓同那孩子一块带过来。
卯晓抱着孩子过来了,进门的时候一眼也没有瞧卫氏,直到被金朵扯了扯衣袖,才回了神。
脸上忽就扬起了欣喜,抱着直直往卫氏去,伸出了怀中的孩子,语气皆是喜意。“太太,您博学多才,能否赐个名给我的孩子?”
卫氏此时又莫名把语气变硬,“你可好好瞧瞧,他怎么是你的孩子了!”
卯晓听了眼睛瞪得老大,一把缩回了手,将孩子牢牢抱在手中,侧过身一副不敢将孩子置于卫氏面前的模样,眼珠子四周转,十分警惕,似是担心有人害她怀中的孩子一般。
卫氏又大声问了一句,“卯晓!你可看清楚了!”
卯晓瑟瑟缩缩抱着孩子躲到门边,朝卫氏的方向跪了下来,“太太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不能让人给害了!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