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低了头用脸颊蹭了蹭怀中婴儿的脸蛋,轻轻地说,“宝宝不怕,娘亲在。”
卫氏见卯晓真的似魔怔了,才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让金朵扶了卯晓站起来。
“先收拾箱笼罢,回程必要经过我那果树庄子,就先将卯晓同那孩子先安置在庄子上,等过些日子,再找机会去瞧。
把卯晓的月例都往庄子上支,再从我月例里每月支十两给她,算是给她的补偿罢。养孩子不是件简单的事,有钱在身上万事都好商量。”
卫氏对金栀吩咐了一番,便让杨姨娘带卯晓下去了。
虽然去庄子上并不是卯晓的本意,但此时实在不是能够回江府的时候。毕竟自己偷跑出来,又带了个孩子回去,这可是怎么说都逃不出个被发卖的结果。
遂卯晓也只能认了,只要卫氏再来,定能寻着方法回江府一趟。
卫氏又捐了一笔香油钱,给卯晓那夭折的孩儿做了道场,未时一至,一行人便坐上马车,车夫扬鞭赶马而去。
江妩昨日吃多了五毒饼积了食,回了府甚也吃不下,到夜里又从小厨房喊了捞面来吃,折腾到半宿,才歇下。
这会午歇刚起,恹恹地趴在紫檀书案上不用心地描红。
紫蔷撩了帘子进来,惊得江妩慌张坐直,装作认真的样子。
“姑娘也忒不用心了。我方才可都是瞧见了。”紫蔷走到书案旁,又执了墨条,往砚台里加了点水,在一旁磨起墨来。
江妩朝站在门边的紫菽努了嘴,示意说,你看,紫蔷这股认真劲儿。
紫蔷手中不停,嘴上也开了声。“姑娘,太太可回来了,您若不抓紧些时间把剩下的几张大字给写了,怕是去到念月洲,太太拿回来的枣花酥,可是连酥屑也不剩了。”
“娘亲从舅舅家回来了?”江妩方想将借机溜了,抬头就见紫蔷不知何时走近,将椅子两端锁住,让江妩无开溜的可能。
江妩垂头丧气地喊,“好啦好啦,我这就写,就写。”说完便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描了红。
等江妩将字写完之时,卫氏身边的二等丫鬟金朵倒是来传话了。
“请姑娘往念春堂去,少爷们同其他姑娘们皆聚在老太太处了。”
江妩拾掇了一番,也往念春堂处去了。
才进门就听见卫氏斥意地向江老太太抱怨道,“您说那卯晓事先也不同我商量一番,便悄悄跟上了车,直至到了卫府,我才知她也跟着来了,这般无礼数,我瞧着也不用留在身边服侍了。在回来的路上,我便留了她在我那果树庄子上,等她何时知道守规矩了,我再让她回来服侍。”
江老太太拍了拍卫氏的手,也劝道,“何须为个侍妾生气,你房里的人,如何处置也是你说了算,该打发卖了就卖了便是,有时候还是需要雷霆手段,惯着总会出毛病。”
卫氏频频点头应是,江妩看了总觉得怪异,想不透卫氏竟会因此等小事就打发了卯晓到庄子上去。
妤姐儿等江妩行了礼,便挥着肉胖小手招了江妩过去。
江府的女娃们都凑坐一堆,妤姐儿一把将江妩拉上了炕,又塞了一块枣花酥到江妩手里。
“你再不来,就要被二哥哥全吞下肚啦。”妤姐儿守着黑漆小几上放着的半碟枣花酥,半点不让钊哥儿近身。
这幅小守财奴模样逗得江妩咯咯直笑。
如姐儿听见江妩笑得花枝乱颤,便也凑了过来说话。
“五妹妹,关家姐姐今早派人送了信来,说是中旬能寻着空闲日子。这会你可不能怨我不同你说了罢。”
江妩听了心中大喜,这太子妃终于寻着时间来见自己了!
小胖手儿从素瓷碟子上摸了一块酥,就递给如姐儿,讨好道。
“三姐姐有吃的可不能忘了我!我也给你一块,你拿着,可好吃了,是我娘亲从我舅舅家带的。”江妩仰着圆嘟嘟的小脸,又接着摸了一块酥,递了过去,还学着江老太太,拍了拍如姐儿的手。
“你个小滑头,竟还学会贿赂人了。”如姐儿见江妩这般可爱,便轻笑着摇了摇脑袋,伸出一只手捏了一把江妩那如剥了壳的鸡蛋似得脸蛋儿。
江妩嬉嬉笑笑地塞了一块给妤姐儿,心情十分爽利地吃起了枣花酥,又喝了方才小丫鬟端上来的香片茶,感觉美滋滋。
江府的三位老爷今日各自有应酬,便不在府中用膳,秦氏见人来齐了,时间也差不多,就告了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大手一挥,就吩咐摆了膳。
因着几位老爷不在,只剩三位少爷单开一席未免有些冷清,便不分男女地围了一桌坐下了。
江妩方入了席,双眼就黏在了直冒香气的水晶肘子上,连咽了几回口水。
一碟香酥鹌鹑个头虽小,但色泽金黄,筷箸一夹便能听到骨脆酥响;还有那雪菜黄鱼,腌制过雪菜色泽鲜黄,香气浓郁,入口清脆,唇齿留香,黄鱼被两面煎的金黄,融入了雪菜的鲜美,鱼肉恰恰嫩滑,煎的金黄的鱼皮更是被一层雪菜盖得香软,吃了一口便又想再夹一箸。
江妩嘴上吃的满足,对比起入宫的那几年,因着只是太子的一个妾室,伙食上被怠慢的总是她。等菜送到她住的屋里,热菜都变冷盘菜,这香软酥滑,香气浓郁,都成了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 有半夜看文的小天使吗?填坑的这会儿来深夜报复社会啦2333(*≧▽≦)
我......就是故意哒!来打我呀!抱头跑走~
填坑的看着实物图写得口水直流了......
☆、太子面首
卫氏接连几日都在为江晔打点行装,江妩每逢去念月洲请安,都能遇见杨姨娘在卫氏身旁立规矩。
等江晔将将启程的前一天,妤姐儿才略有伤感地来了江妩的屋里,同江妩说说话。
妤姐儿低歪着小脑袋,脸上有些不高兴,凑近了江妩的耳边小声地埋怨了一句,“姨娘要同爹爹去任上了,据说要去三年之久呢。”
江妩支了肘伸长了耳朵听得真切,心里不知是些什么滋味。这生恩养恩,自古便难较个高下,妤姐儿自然不是什么白眼狼,但是此时瞧见妤姐儿这般不舍杨姨娘,江妩竟有些替卫氏不平起来。
妤姐儿见江妩听了也不做声,立时就掩了口,泪花直外冒,惊觉自己一时间说漏了嘴,心下十分懊恼。
江妩见了妤姐儿这般懂得看人眼色,心里更是不好受,顿时便原谅妤姐儿了。妤姐儿不过四岁,还是个小娃娃啊,往日只同江妩最好,这一有心事,藏不住,才来与一说,倒是全然忘了避忌了。
作为庶女,妤姐儿的处境界限其实并不像江妩这般分明。姨娘十月怀胎将其生下,但她从不能叫她一声娘或母亲,只能称之为姨娘。
庶子女的身份从来就尴尬,从小就只是半个主子,长得大些了,谈婚论嫁,想往高里嫁,旁人又因着是庶出瞧不上,往低里嫁,又只得府中公中的一份嫁妆,这苦日子又能熬得上几年?
江妩缩回了脑袋,就将面前切好的一碟红肉桃子推到妤姐儿跟前,乳声乳气地安慰道,“姨娘是替娘亲照顾爹爹去了,娘亲也会替姨娘照顾好四姐姐的,况且我不也没同爹爹去么,还有我陪着四姐姐呢。有好吃的,我也会给四姐姐留一份。”
妤姐儿听了破涕为笑,见江妩并未像自己所想那般,遂放下了心,拿湿帕子擦了擦手,就挑了一块桃子塞到小嘴边,“你说的正是呢。”就嘎嘣嘎嘣地啃起了桃子来。
五月初九,天色尚灰,清晨天也有些闷热起来。
江老太太看着即将远行的幺儿,心里实在不舍,又拉着絮絮叨叨叮嘱了半个时辰,见天色大亮,这才放了手。
江妩这才寻着机会从江晔臂膀上下了来,这爹爹自己听嘱咐便是,还拉上了江妩,让江妩平白夹在祖母同爹爹中间,也不好插嘴吭声,活活憋了半个时辰没说话。
江妩原先对江晔的不舍也都抛了个精光,见江晔上马启程,便挥了小手,赶紧让他走,脸上倒是没有半点不舍的。
待到五月十九日,关越卿便派人送上了拜帖。第二日,提了天馐楼的糕点便前来拜访了。
“五姑娘,我家姑娘让我过来请您过枝霁楼一聚,关家小姐过府来顽了。”如姐儿身边服侍的青双开口糯糯软软的,声儿十分好听。
江妩让紫菽换了出门鞋,立时就往枝霁楼钻了去。
今日是五月二十,正是姐儿们休沐的日子。
如姐儿又同婠姐儿借了这枝霁楼来招待客人,想必定是不好意思让关越卿去她那与姨娘同住的小院子罢。
关越卿今日梳了垂鬟分肖髻,乌黑的发丝映得金丝点翠蝴蝶钗栩栩如生,身上着了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却步回身间,裙摆连扬,煞是好看。
江妩方入枝霁楼,见到的便是这般。
如姐儿脸上漾开了笑,领着关越卿四处看看,点了一件摆设就能说上好一阵。
关越卿脸上倒是看不出旁的意味来,只让人觉得她似在认真听,看着倒是十分有教养的。
如姐儿眼角瞥见青双回了,知是江妩来了,便回了头,招了江妩过去。
“五妹妹,这边来。”
江妩见了,就蹬着小短腿儿到了如姐儿跟前,咧了嘴笑意盈盈。
如姐儿就指了才过关越卿膝头高的江妩,“这是三房的五妹妹,单名一个妩字。如今才三岁,你莫瞧着她人儿小,但鬼心思可多着呢。”对关越卿介绍道。
“喔,我倒是要好好瞧上一瞧能得如姐儿这般介绍的女娃子。”关越卿顺势就蹲了下来,与江妩视线相接,能瞧出江妩眼底的探究之意。
如姐儿轻笑几声,又对江妩说到,“这就是给你带了点心的关家姐姐,是关尚书之女。”
又指了坐在杌凳上,穿着绣栀子花蜀锦裙同婠姐儿等人闲聊的七八岁姑娘介绍道,“那是寄住在关姐姐府中的表亲,是关姐姐的嫡亲表妹。”
江妩顺着如姐儿的目光望去,那女子柔桡轻曼,妩媚纤弱,年纪轻轻,眼角已有含情媚态,是天生的媚骨,不经意间就让人凝眸定望。
竟是顾良娣。
江妩并不知这顾良娣竟是太子妃的嫡亲表妹,这与表妹共侍一夫的心情,恐怕太子妃也不见得好受罢。
江妩收回了打量的眼神,就见关越卿眸底透出一分无奈,又很快隐去。
关越卿趁如姐儿没注意,给江妩塞了一张小字条,便站了起来,又同如姐儿往楼上参观去了。
江妩背过身就挡住众人的视线,展开字条来看。上头写着“一同去花园。”
江妩看完后就将字条塞于袖中,让人抱着上了杌凳,擦了手,吃起豌豆黄来。
等江妩把翠玉豆糕、枣泥山药糕、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都吃了个遍,如姐儿才领着关越卿从楼上下来。
只见关越卿兴致颇高,又告了如姐儿想去赏花。如姐儿自是乐意,遂带头就往外走。
顾云岫同婠姐儿等人听了,也站了起来,一同往外走。江妩见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倒是拿不准关越卿的主意。
江妩伸手摸下一块翠玉豆糕,也跟着众人去了。
如姐儿在前头跟关越卿一直口不停歇地说着话,众人步子缓缓地打三房院子过去了。
寄涉亭傍水而建,与念月洲隔池相望。念月洲前的池畔挂了垂柳,从寄涉亭这端望去,如今只能瞧见念月洲正屋的硬山式屋顶。
众人绕进了绿枝竹林,又过了假石山,这才来到了后花园。
妤姐儿跟着绕了一会倒真的是乏味了,只想着回房认字,便借口累了,同众人告了辞,由服侍的妈妈抱回了漪云院。
众人又接着将后花园逛了个大半,顾云岫忽的轻呼一声,摸着右耳,“我那青金石的耳坠不见了一只。”
如姐儿听了便有些着急,顾云岫走上前拉着婠姐儿的衣袖娇滴滴地央道,“好姐姐,你让大家帮我寻寻罢,这只剩一只耳坠,我往后就没法戴了。”
婠姐儿看了顾云岫另一只耳上挂着的青金石的耳坠样式,便让顾云岫取了下来。
又对如姐儿同关越卿道,“这花园也逛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帮着云岫妹妹寻一寻罢?”
如姐儿有些为难地看了关越卿一眼,却见关越卿点头同意。心中大赞一句,看来关尚书之女也不是什么嚣张跋扈之辈啊。
得了众人的同意,几人便分头寻了去。
关越卿轻移了步子往江妩所在方向走来,如姐儿一心想着快些寻到那耳坠,低了头在地上细细地寻。
全然没有注意到,关越卿同江妩两人不知何时已消失于假石山处。
江妩拉着关越卿过了绿枝竹林,来到了寄涉亭处歇脚。
又开口吩咐紫蔷帮着四处去寻青金石的耳坠,关越卿扯了扯江妩的耳朵,低声道。
“不用寻得太仔细,那只是我让云岫略施小计帮着支开她们的,她素来将这些饰物爱若珍宝,不会真的弄丢了的。”
江妩听了怕紫蔷那股认真劲儿又上来了,就招了紫蔷回来,“说不定遗落在花园里了,人也多,你还是莫去了,就在小径上寻寻即可。”
紫蔷点头应是,就去寻了。
江妩这会跟关越卿两人坐在寄涉亭的石凳上,面面相觑,都不知先开口说些什么好。
关越卿清了清嗓,打破了围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既然我们都有幸回来,就将从前的身份忘却罢,我是关家大小姐,你是江府五姑娘,咱们就过好今生的日子罢。”
江妩见关越卿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往后我便叫你关姐姐,你便跟着大家叫我妩姐儿好了。”
万事开头难,两人将话开了头,气氛便轻松了些。
江妩左晃右摆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圈关越卿,“关姐姐是如何回来的,我至今仍稀里糊涂的,想不通,你快说来与我听听?”
关越卿如释重负地翘起了嘴角,微仰着首,声音里透了诡异地愉快,“我说了你可不要怕。”
方说了一句,又对江妩笑了笑,一瞬又黯淡了下来,“那时,我未曾想到你身子这般虚,未能熬过上元节的第二日,便同腹中孩儿一同离世了。
说着,关越卿挑了眉,脸上又闪过讥讽,“太子由他那最为宠信的幕僚楼启深从宫宴里带了回来,醉的不省人事,也没能赶上见你一面。
说来好笑,我指了两个小厮把太子扶回了寝殿,那楼启深竟不舍得将太子交予我,可见对太子还真是情深,一个面首竟还想擅作主张,可想而知太子对他是有多放纵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