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楼启深不放心,那我就让他送了太子回寝殿。来的正好,我正好一次能解决俩,倒是赚了。
你可还记得太子那把随身的青壁小刀,我就拿了它,分别给两人各扎了一刀。那楼启深,一刀下去就没了血色,晕了过去。
怎知太子却被刺醒了,反身一踢就打落了我手中的刀,喊了人来。我虽被当场捉住灌了鹤顶红,但却觉得十分解气。
太子让我心里不痛快,我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我很庆幸
江妩听得心惊胆战,双目微睁,呆若木鸡,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关越卿笑了笑,“眼看着那楼启深是活不下来了,太子自然也不会放过我。我如今这般好端端的,上苍也愿给我机会另择良人,我自不能负天意。”
关越卿说着说着就低了头,江妩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声音中揣摩其意。
“我原来也是愿意当这太子妃的,在未嫁入宫门之前,我同自己交待了许多,如今只是嫔妾莺燕多些,往后若是太子继位还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呢。
可你说,这人的心,哪能说事先有了底,就能真的完全看得开呢。
我方进宫,便被他的皮囊迷惑,钟情了他。
母亲还安排了云岫一同入宫,若是我留不住太子的心,云岫便是后手。我即便心里再是不愿,也无法。
可惜的是,母亲猜错了,我也错了。
若他明白地告知我,我或不会被他激到魔怔。但他实是可恶,一头假意哄我寄心与他,回了头又养一批名为幕僚实为面首的男子,分桃断袖。
后来我怀了子嗣,他行事愈发嚣张,直至一日被我撞破,发现了他是这般,他才撕下了面具。”
关越卿语速放慢,后又停了片刻。
江妩瞧见关越卿衣裙上晕开了几点泪迹,方辨出关越卿方才是在忍出哭腔,心头难免也跟着一酸。
“怀着孩子原就易得情绪病,我忧思又重,怨意也深,孩子尚未满三月,便离我而去了。”
关越卿又哭又笑,江妩实是摸不透,只定定地听。
“我心里也不舍得他,对不起他,但是看见太子眼中的悔意,我却似疯了一般,心里涌进了报复的快意。”
关越卿抬了头看着江妩,眼中交织了多种情感,可没等江妩看清,又移了去,低着头说。
“那时我似魔怔了一般。”
江妩下了石凳,伸了手帮关越卿正了髻上的金丝点翠蝴蝶钗,轻声安慰道。
“都过去了,前世是前世,太子妃是太子妃,你是你,你跟太子没有关系了。
你如今可以有别的选择,可以寻得良人,可以相夫教子,不会再入宫墙,不会再受这种罪了。
你要放下了,这一世还要被前世羁绊住,岂不是太亏了。”
关越卿方止住的泪又直涌而出,立时埋头在自己膝上低低抽泣起来。
江妩轻轻拍了关越卿的背,又说到,“我虽然稀里糊涂的,但是也觉得庆幸。”
关越卿侧了首,露出一只被泪水浸得水盈盈的眼睛,瞧着江妩。
江妩便看着关越卿的眼睛又说了一句,“能回来,我很庆幸。”
眼神又飘到池中央,又圆又大的莲叶一片接一片,风一吹,便送来一阵清香。
江妩一笑,“你既然将此事皆全盘托于我,我自是要与你掏心掏肺的。”
关越卿身子僵了僵,眼中闪过一分犹豫。
没等关越卿开口,江妩便自顾自地又说起来,“回来这些日子我总是不安,稀里糊涂地就变成如今这般稚童模样,却出乎意料地很快就适应了。
想来是相比于那东宫日子,我更愿意待在这敬天十九年罢。在此待了几月,愈发庆幸,又怕是梦一场,醒来便要面对阴晴不定的太子同你,老实说,只要太子在场,你的脾气是极吓人的。
那时,我见你同太子之间斗得疯狂,却不曾想你后来竟给了他们一刀,你这胆色,我怕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若我处于你那般的位置,怕是只会郁郁而终,早了此生罢。
这事,若是说了出去,旁人定会觉得有些不妥,但既然你都坦诚告了我,我便也拿你真诚相待,往后若你心里憋着事,大可来同我说。
我虽不甚会安慰人,但你也没旁的选择了,谁让一同重生的只有我呢?”
关越卿扑哧笑了一声,支了手肘在膝头,双手撑了下巴,“就我刺杀太子这一举动,岂止是你说的不妥,在他人看来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我岂会嫌弃呢,有人能明白我说的不是胡话,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因着两人皆是重生之身,倒是平白生了许多亲近之感。言谈之间,也比方坐下来之时更是开得开了。
江妩见关越卿渐渐从前世回忆中走出,便也放了心,又爬上了石凳坐着,同关越卿像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般,继续谈话。
“我原以为,春日宴后不久便能等到你上门呢,怎知等到了现在。”
关越卿方展的笑颜,又收了回去。
“哎,让人头疼的事还真多。你说我要是如你这般小年纪该多好。
顾云岫既来了,定是我娘亲说通了我姨母,让她同我吃喝同住,学习规矩。
尽管我如今才八岁年纪,但我娘素来早做准备,上一辈子便是如此,从九岁开始,便日日学礼仪姿态,管理事物。
我怕我娘认了死理,又将我往宫里送,遂怂恿着她带着我出席宴请。”
关越卿就朝江妩莞尔一笑,“这不,春日宴就遇着你了。四月又接连参加了桃花宴、斗蛋宴,然后又是这龙舟日,多亏了这些宴请,让我多识了不少闺中小姐呢。”
“卿姐姐要认识多些闺中小姐是何意?”江妩又改了对关越卿的称呼,显得两人更亲近些了。
关越卿的脸蛋儿忽似上了胭脂一般,覆上了一层红晕,轻咳了一声,又磕磕巴巴地道,“闺中小姐也有长兄幼弟罢,我怕我娘眼界高,一瞧就往宫里瞧去,那我岂不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我不敢同她说,只能同那些闺中小姐交好,慢慢打探了。”
“这次定要瞧个准才是!”江妩也点头同意关越卿的做法,“卿姐姐不必害羞,我能明白你的处境,再说我们都这般年岁,实是不用这般扭捏的。”
江妩说得大大方方,瞧着半点也不害羞的,但实际上耳根红了个透。毕竟男婚女嫁,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日也只是自己心里想想。
如今关越卿将婚嫁烦恼摆到台面上说,江妩又怕关越卿脸上尴尬,才装作大方不扭捏,来解关越卿的窘迫。
“既是如此,卿姐姐还是多结交些闺中小姐罢,我也帮这姐姐留心,只愿能赶在采选前将婚事定下,便可解此局,不用入宫了。”
关越卿也是这般想的,又听到竹林那头传了几位姑娘的说话声过来,“你若有事同我说,便让人给我送信,送到我府上,说是给莎叶的便是。”
江妩听到那端的声儿也慌乱起来,又听关越卿说了一句,便连连点头。
看见关越卿眼眶还有些红,便指手画脚地示意了一番,关越卿顿时反应过来,暗示江妩放心,两人就各自低头装作寻耳坠的样子。
“表姐,那耳坠我寻着了。”顾云岫同婠姐儿等人见关越卿同江妩在寄涉亭,低着头寻来寻去,便也走了过来。
关越卿瘪了瘪嘴,佯装说了顾云岫一句,“马马虎虎的,让大家好找。”
婠姐儿等人知关越卿是替顾云岫说话,便也帮着打圆场,两三句话间就将此事扯过去了。
秦氏派了身边得力的玉姑姑来传话,江老太太在念春堂备了一席,请关越卿、顾云岫同各位姐儿一同去吃午膳。
顾云岫就嬉嬉笑笑地揽过婠姐儿手臂,同婠姐儿走在前头。如姐儿便从妧姐儿身旁走出,直直来寻关越卿。
“关姐姐,你眼睛怎么了。”如姐儿见关越卿总揉着眼,就问道。
关越卿眨了眨眼,无奈一笑,“应该是方才不小心进了沙子,总觉得不太舒服。”
“原是如此,怪道看起来有些红红的。”如姐儿也学着顾云岫,想同关越卿亲近起来,便也揽过其手臂,尽量表现得自然。
关越卿似有不惯,但也未曾将如姐儿的手甩开,两人也往念月洲迈了步子。
妧姐儿就过来一把抱起了江妩,又吩咐了红绛去知会妤姐儿一声,便也跟在众人身后去了。
江妩主动伸手绕过妧姐儿的玉颈圈住,让妧姐儿抱时少费些力气,又闻到妧姐儿身上有淡淡好闻的清香,方才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消散得不知所踪。
“二姐姐身上是什么花的味儿,甚是好闻。”
妧姐儿听见江妩发问倒是一脸疑惑,遂边走边转了脑袋去嗅自己左肩的衣料,“应该是后花园的槐花罢,方才我在槐花树下寻耳坠寻了好一会儿。”
江妩顿时激动起来,“如今已到槐花盛开的时节了?”
妧姐儿将江妩抱的更紧些,挑了眉角略有些好奇地看了江妩一眼,“你又激动个甚?”
“二姐姐你说,今日可有槐花饼吃,我还想吃槐花馅的饺子,我好久未得吃了,可想着呢。”江妩双眼睁得圆圆的,咽了口水,似是要从妧姐儿处得到答案。
妧姐儿见江妩似小馋猫一般着实可爱,就挪了一只手出来飞快地掐了江妩的脸蛋儿,笑骂一句,“我可不是府里的厨娘,我又怎知?你个好吃鬼!”
等到念春堂入了席,江妩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妧姐儿伸长了箸夹来的槐花饼。
作者有话要说: 填坑的:小卿卿莫害羞?(? ???ω??? ?)?妩姐儿才三岁就为自个儿物色对象啦~【大嚷大叫状】
妩姐儿:你就好好填坑叭!莫要出来乱嚼舌头!!坏蛋!!!【扔了一块槐花饼来!】
妧姐儿:喂喂喂!怎么浪费粮食呢!
妩姐儿抱头就跑,大喊道:不是我扔的!是填坑的扔的!她是坏蛋!浪费粮食!
☆、有木丹桂
天时愈热,较于走房串院,江妩更愿意待在屋里执笔描红。
紫蔷隔两日就镇一个西瓜于水井里,江妩写大字越认真,西瓜就吃得越爽利,不可谓不叹紫蔷之计甚妙啊!
再等江晔寄来的第三封信报了平安抵达,已是绿玉枝头一粟黄时节,八月丹桂溢香。
江联老太爷派人送了信,让江老太太协了儿孙一同回昌平老家过中秋。
昌平距京城实不算远,马车代步只半天的脚程便可到了。
江老太太定于八月十三启程,因着江大老爷休沐之日从八月十五始计,连着打后两日,共休三天,遂江老太太打算回昌平顽上五日,定于十七集体回程。
此番出行,江妩被妧姐儿抱到同江老太太一辆马车上。
美其名曰,“既不晕车,便来陪祖母说说话。”
江妩今早被即将出门冲击得亢奋不已,只吃了一小碗玉田香米粥,便不愿再吃了。原打算路上饿了,便在马车上再吃些点心填肚子,没想到这会被妧姐儿抓来做了陪谈闲天的壮丁。
“祖母,还有多久才会到昌平呀?”江妩被马车颠的一上一下的,又不得掀了马车帘子透透气,自是被闷得想早日抵达,得以解脱才好。
“快了,快了,妩姐儿要是坐累了便躺会,老屋就到了。”江老太太笑着捏了捏江妩的小肉手,安抚道。
“祖母,一个小时前您也是这般说的。可教人等得头脑发昏,肚儿都饿了。”江妩扁了嘴,双眉也塌成了委屈样,江老太太看了甚是心疼。
妧姐儿半点不留面子地掀了江妩的老底,“谁让你今早只喝了小两口粥,此时知道饿了罢。”
嘴上虽这般说,但转头就去拿食盒,拣了一碟糕点放在小几上。
江妩嬉皮笑脸地拿了湿帕子擦手,就着香片茶拾了糕点来吃,又把装糕点的素瓷碟子往江老太太跟前推了推,“祖母也吃。”
江老太太见江妩虽爱吃但也不吃独食,倒是个懂分食的孩子,嘴角微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祖母不吃,妩姐儿吃罢。”
江妩见江老太太推却的真诚便没有再劝,又往妧姐儿跟前推了推,“二姐姐吃。”
妧姐儿凑上前轻捏了一把江妩的小鼻子,立时放开,“算你还有良心。但我不饿,你自个儿慢些吃罢。”
说罢,见江老太太似被闷得厉害,妧姐儿又撩了一角帘子,送一些风进来。
江老太太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也缓了过来,伸过手抚了抚妧姐儿的肩,又递了一个笑给妧姐儿。
江妩将一切看在眼里,之前的想法又被自己否去了些,妧姐儿之所以得江老太太的宠爱,并不是因为妧姐儿在江老太太面前会审时度势,而是妧姐儿拿了真心待江老太太。
若不然,江老太太前世也不会因为担心妧姐儿的婚事无人做主,自己出头帮着拿主意了。
等妧姐儿第三次撩起帘角时,风儿送来了甜郁柔和的香气,江老太太精神一振,“妩姐儿,老屋将到了。”
江妩听江老太太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有些活泛起来,挪了身子,方撩起一角帘子,嗅到桂花香,马车便放缓了速度,渐停了下来。
江妩听见有步子声靠近,便察觉到妧姐儿放下了另一端的帘子。江妩便也捏着一角帘子放低了些,只让透些香风进来。
“这位大哥,请问是否往办了学堂的江老太爷府上去?”一个沙哑的男音从帘外响起。
未等车夫作答,一阵马蹄声从左后方赶至,只闻江昕的声音上前询问,“发生何事?”
一个清亮的声音语带惊喜地从马车前右方喊出,“二表叔!”
江妩大感好奇,倒是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又轻轻地将帘子撩起了些,能望见马车旁立了一个穿了布衣的人,露出一双磨得厉害的靴子。
只瞧到了膝头打下的地方,江妩也不敢把帘子往上再撩了,一阵风霎时涌了进来,原是柔和清淡的桂花香忽而浓郁起来,像是一瞬便到了桂花树下。
江妩被桂花香勾了魂,低了脑袋往外瞅,却不意被藏在尖刀眉下的黑亮眸子袭了魄,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