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归舟(重生)——江意难平
时间:2017-11-20 16:47:30

  如姐儿见妹妹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便悄悄地绕了出来,见红绕正点着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就开声向妧姐儿讨要。
  “二姐姐,这个可真好看……”
  妧姐儿瞥了一眼,见点得正是江老太太赏的,她就不想送人了。
  她笑了笑,没有提出可以让如姐儿拿了去。
  如姐儿得的赏赐岂有这样的上品,她看着妧姐儿随便一件便是这样的,才不肯罢休呢……
  她撒着娇,央着妧姐儿,“二姐姐……”
  房里的各个都看得穿如姐儿的心思,妧姐儿很是为难,祖母赏得首饰,她一件也不愿分给旁人。
  屋里静悄悄地没有人敢作声,场面一度尴尬。
  “如姐儿待会同祖母一同回念春堂,想要些甚,祖母赏你就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让在场的各位姐儿纷纷扭头讶然。
  如姐儿除了惊讶就是羞,妧姐儿激动地发抖,伸手去握了江老太太发皱的手。
  “祖母……”妧姐儿眼眶才一瞬就发红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手心温暖又干燥,轻轻地拍了妧姐儿的手背,她温柔又苍老地声音却让妧姐儿觉着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乖。”
  妧姐儿一下没忍住,一下就趴在江老太太的膝头,肩头发颤,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就要嫁到别家去了,从小到大宠着她的祖母还病着,记不得其他人,只稍稍记得她的名字,她忧心祖母,一点都不想抛下病中的祖母嫁人。
  可祖母记得如姐儿了,同从前那般,拿了最宠溺的语气,来同她说话。
  是她的祖母,是她最亲最亲的祖母……
  江老太太见妧姐儿喜极而泣,哭得又委屈,又开心,心里也被撩拨地一酸,眼角发涩。
  江妩与妤姐儿见此情此景,也悄悄捏了帕子擦了擦泪。如姐儿羞了一脸后也被当前抽泣声感染地眼眶发热,毕竟江老太太从前也对她十分好,这下江老太太识得人了,她与李姨娘的靠山也立回来了……
  这几年来妧姐儿的服侍,江老太太都记得,她悄悄地找了江旷商量,要将名下的五间铺子给妧姐儿当嫁妆。
  江旷原先觉着不妥,但听了江老太太将这几年来,妧姐儿所为她做得事,一桩桩一件件数了出来,他便也不好意思多说甚了。
  得了长子的意见,她便让江昕帮着挑收益好的铺子,选好给妧姐儿。
  府里皆是喜气,日子一跃就入了吉日。
  妧姐儿一大清早便起了身,江老太太由着卫氏扶着来了漪云院。
  婠姐儿替妧姐儿梳顺了乌黑的发,江妩凑在一旁泪眼盈盈地望着眉眼明艳的胞姐,不愿离开一步。
  她想想,前世妧姐儿出嫁之时,她哪有现时这般情绪复杂的,可这会儿她既替妧姐儿开心,又极为不舍……
  人与人的羁绊愈深,感情也就愈深。
  妧姐儿掀了食盒,取过糕点递给江妩,好堵上江妩的嘴,她实在是受不住江妩在耳旁时不时呜咽几声了。
  百合酥江妩收了,但人还是照盯不误。
  “二姐姐,你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得甚主意,我才不会这般轻巧地就放过你呢……”江妩咬了一口酥,眼珠子还黏在妧姐儿身上。
  江老太太一进屋,听到了就笑开了颜。
  妧姐儿想起身去迎,却被江老太太伸手拦了下来,她挪着步子到了妧姐儿身后,取过婠姐儿手中的梳篦,就要帮妧姐儿梳头。
  “祖母……”妧姐儿从妆奁上的镜中看到了江老太太眼中流淌的慈爱。
  卫氏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也有些嫉妒,可也只是一瞬而已,她早早便给自己定了归宿,并在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
  屋里又进来些与妧姐儿交好的姑娘,一时间很是热闹。
  来来去去,如姐儿帮着招待了一批又一批,她此时倒是毫无怨言。
  自那日之后,江老太太知她也定了人家,便赏了不少头面金饰下来。
  妤姐儿早就对针指不上心了,怎知那日在妧姐儿屋里发现了五毒香包,她寻思着妧姐儿就要离府,便连夜赶制了绣活,给妧姐儿做了一件小儿包被,交给了红绕,帮着收起来了。
  她原以为那五毒香包,妧姐儿是不会留着用的,怎知却挂在纱幔旁,将近一年。
  今年端阳,妧姐儿便是在井府了。
  她望了望每年毒月都会给她涂雄黄酒,系五色索的二姐姐,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
  关越卿穿过挤在一屋子里打趣的姑娘们,寻到了守在妧姐儿身边的江妩。
  她有些哭笑不得,本想借机同江妩谈些话,怎知江妩一心扑在妧姐儿身上,看也没看她一眼。
  如姐儿瞧见了关越卿,下意识便去寻顾云岫,但而后又摇了摇头,她倒是忘了,顾云岫早就入了东宫,她也快有一年未得见这一手帕交了。
  时辰不早了,妧姐儿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这才将粘人至极的江妩撇了去。
  也正是如此,江妩眼里才看得见关越卿递来的无数次视线。
  江妩带着关越卿回了自己的屋,疑惑问道:“怎了?有何要紧事?”
  “要紧事倒是无……”关越卿抿了抿唇,犹豫半晌,支吾开口:“还有四个月了,我有些紧张。”
  四个月后,关越卿也要嫁入定国公府了,她要面对未知的人生,未解的定国公世子。
  江妩一听便明了,关越卿这是同婠姐儿一样,开始忧虑了。
  她见识过关越卿的手段的,所以她半点也不担心:“卿姐姐,我只担忧这世上无人配得上你。你的相貌才学,你的能人之力,谁又能比得过?前世一个偌大的东宫,你且管得得心应手,你担忧些甚呢?”
  关越卿低垂着头,露出些小女子心思:“我忧,君心难得。”
  
 
  ☆、我曾英勇
 
  江妩前世未开窍,今世也不知君意妾心,只轻轻拍了拍关越卿的手,以定其心。
  关越卿思了过来也觉着好笑,此事同江妩说,讲了也是白讲,她前世可比她还不懂。
  她笑了笑,便也换了个轻松的话头来聊。
  待妧姐儿的门重新启了,关越卿就让不再留江妩,让江妩重新去缠着妧姐儿。
  江妩眼巴巴地趴在门边瞅着妧姐儿,吉时一至,披了盖头,她又呜呜咽咽地凑在妧姐儿身旁,满是不舍。
  妧姐儿可受不得江妩哭巴巴的,立时将方才祖母塞入手中的,拿着纸包着的小点心往江妩怀里一推,“可别哭了,我三日后便回来……”
  江妩还以为是甚要紧的东西,歇了哭声,顿下步子,扒拉开来看,怎知是玫瑰糕,一抬头,妧姐儿已被背着出了门,往轿子去了。
  她冲妧姐儿的背影娇嗔了一句:“二姐姐,你又搪塞我了……”
  妧姐儿伏在卫家表哥的背上轻轻地笑,由卫家表哥送入轿中,随铖哥儿一块去了井府。
  等三朝回门,妧姐儿给江妩带了天馐楼的牛乳菱粉香糕,这才堵住了江妩的嘴。
  时间飞逝,一跃便入了下半年。
  陈仲瞻得了信便算好了日子,向林袭和要了十几日假从山东赶回。
  陈伯瞬大婚的前一日,天色鸦青,也不过寅末时分。
  陈仲瞻肩头与发梢沾了清晨寒露,才策马赶至京城,回到了定国公府。
  报喜不报忧。
  陈仲瞻上回阻了醉酒的陈自应入圈套,可陈自应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入了小别院。
  大秦氏这么一想,到是越发心疼陈仲瞻白白受的伤。
  大秦氏不愿让家事扰陈仲瞻心神,便让陈伯瞬不得在信中多说乱说,因此陈仲瞻一事也不知,被蒙在鼓里。
  最顾着她的二儿子从生死边缘的抗倭战场回来了,她早早便到垂花门候着。
  哒哒马蹄,远行子归。
  一身躯凛凛的男子从马上下来,面容俊朗,轮廓刚棱,剑眉锐俏,是她的二子。
  “娘!”陈仲瞻将马交给下人,连忙冲大秦氏这边来。
  大秦氏欣慰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陈仲瞻,就由着他搀着走。
  “娘怎来接了?大哥的明日婚宴事儿不忙么?”
  陈仲瞻比大秦氏已高出一个头了,他低头望去,就能看见大秦氏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银丝。
  “忙得很,但府中诸事难不成都交给你娘做不成,娘只需吩咐下去,下人自会办妥的,到时娘再看一遍就成了。再说了,你三年才得回一次,哪有旁的事能比你重要的。”
  大秦氏摸见陈仲瞻食指掌骨的厚茧,心下一酸,“娘当初就不应该松口,害你真被你祖母送到山东去。”
  陈仲瞻盯着大秦氏眼角的细纹,笑着道:“哪是害我被祖母送走,山东分明是我自己想去的,祖母不过是顺了我的意罢了。”
  大秦氏轻轻拍了拍陈仲瞻的手,“就你吃了苦,还维护送你去吃苦的人。”
  陈仲瞻嘻嘻地笑,便抱歉道:“害娘思儿思到白了首,实是儿子的不孝。”
  “是么?娘有白发了么?”大秦氏装作不晓得的模样。
  陈仲瞻点点头,大秦氏便摸了摸鬓发,趁机劝道:“那你晓得如何做了不曾?今年也有十五了,再过几年也好回来成亲,让娘好好地看着你们。”
  陈仲瞻不知自己是否能熬到那日,只戚戚地笑,打算趁在家之时好好地尽尽孝,让娘亲少为自己愁,少为自己生华发。
  陈仲瞻原想扶着大秦氏回正院,可大秦氏不肯,非得要送他回院梳洗了,才让他去同陈老太太请安。
  一夜寒露,她忧心陈仲瞻只顾赶路,不注意身子,此时自然是让陈仲瞻先洗过热汤再说。
  等陈仲瞻洗涑完毕,再出来时,桌上已摆了还冒着热气的虾仁粥,他只得无奈地先将粥吃了,才去同陈老太太请安。
  大秦氏自是未去,她已回了花厅,正听着各个执事回话。
  “哎哟,瞻哥儿可算回来了,来来来,让祖母瞧瞧。”陈老太太伸手招了陈仲瞻过去。
  陈叔瞩与陈伯瞬两人急得冒汗,待会爹爹便会携佟姨娘来向祖母请安,这要是在陈仲瞻不知情的情况下撞见,他们可不知陈仲瞻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上回在小别院就敢拦人的陈仲瞻,这些年也不是白长了身量,他动过刀子见过血,才不是当年毫无话语权的陈二公子。
  自上回陈仲瞻顶撞了她之后,陈老太太心里便对陈仲瞻没有那么待见了,她还是记恨着陈仲瞻毁她好事。
  但事终究还是成了,她现时留了陈仲瞻说话,便是想让他亲眼看一看,当初费劲了力气相阻,导致小小年纪被送去山东磨炼,到头来不过是白费一场。
  陈叔瞩不会掩饰面上的情绪,一脸急色被陈仲瞻瞧在了眼里。
  陈伯瞬见陈老太太拉着聊得够久了,便找了借口:“祖母,二弟策马奔波了几日,您也让他阖阖眼罢,这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他这般熬啊……”
  陈老太太还未得逞,自是不想放人,刚想出声相留,陈叔瞩收到陈伯瞬的眼色,便上前央着:“是啊,祖母,您就放二哥下去歇着罢,他明日还要同我们去迎亲呢,没二哥我可不敢去……”
  两个孙儿都这般说了,她要是再强留,岂不显得她狠毒,她吩咐两句,也不再阻了,就让陈仲瞻回院了。
  陈伯瞬步子在前,拉着陈仲瞻走得飞快,陈叔瞩往后瞄,生怕在路上遇着自家爹爹和佟姨娘。
  他们绕进了树林,抄小径往院子赶。
  陈仲瞻满脑子疑问,未等他出声发问,旁的小径岔口走出来有说有笑,动作亲昵的陈自应与佟夏清。
  陈仲瞻怔在原地,任陈伯瞬怎么拉,都不动。
  原是如此。
  兄弟满脸着急,拉着他往回赶,原是为了躲开这两个膈应货。
  他上辈子就知道了,可他以为躲过了那一年乞巧夜,便能改了去。他们的来信中一字未提,他以为,娘亲这辈子,不用熬这一劫难了……
  陈自应一眼瞟过去,就看见陈仲瞻浑身冒着凶煞之气,呆呆地立在原地,往自己这头看。
  他让佟夏清待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伸了掌一把拍在陈仲瞻肩头上,欣慰地道:“抗倭做得不错!”
  陈仲瞻从底下伸手上来,一把就推开了陈自应搭在他肩上的手,“我从小便想着抗倭,从一而终,自是做得好的!”
  他心里也没有什么顾虑的了,仔细算下来他也只得四年可活,说他不敬不孝也罢,对他来说,多活了这一世,他能于母亲跟前尽几年孝,那便是赚了……
  他挺直了腰板,浑身都是犟劲儿,像极了倔脾气的大秦氏。
  陈自应一听,便明白了陈仲瞻话语中的含沙射影。
  被儿子当面折辱,他自是忍不了,当下就恼羞成怒,“好一个从一而终!年纪轻轻就说终,是想战死沙场不成?”
  他上一世便是如此,这世岂又逃得过?
  他倔着开口:“若倭寇能灭,海域能平,为国献身,有何不可?”
  怎知陈仲瞻竟说出这愿牺牲性命的豪言壮语,陈自应一时便也软了心,这毕竟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无不可,只是你也得替你娘想想……”
  “休要提我娘!”他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怒目而视,一点也不惧自己的爹爹。
  陈自应对大秦氏的愧疚与日俱增,他知大秦氏不会原谅他,也没有原谅他的那一日了。
  陈仲瞻的身上的维护之意显眼可见,那是在他曾经为大秦氏拒纳妾,宁愿长跪不起的霸气;那是他曾为坚守一人之诺,拼着不孝之名反抗长辈的英勇。
  自他踏入小别院的一刻,这些曾属于他的勋荣,全都化为乌有了。
  他不再是信守承诺的英勇之辈,也不再是大秦氏认定的一人。
  他被自己的儿子用怒火恶瞪,可此时,他却骂不出声,他负了大秦氏的期望,是他负了……
  陈仲瞻一把揪过陈自应系在腰间的鸦青色荷包,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那是陈自应常年佩戴的,唯一一个大秦氏亲手做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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