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使然
“我不止小气, 还懒。”闻亦抬眸,“尤其懒得管闲事。”
“别啊,你怎么会懒呢?”薛云希转脸面向司檀, 轻挑秀眉道:“我表哥勤快着呢, 是吧小表嫂?”
司檀并不想拆台,也不究她话中深意, 只下意识点头回应说:“嗯,他很好, 不懒。”
心中所想, 司檀如实回应, 并不掺虚言。于她,闻亦自然哪里都好。对她万般周到,会讲故事, 会教她画画,就算静默不言,看上去都叫人分外安心。这样的好,她无法否认。且他并不懒, 一点儿也不。
这样毫不掩饰的夸赞来得猝不及防,同时也酸得薛云希浑身不舒服,她狠抽了嘴角:“看吧, 表嫂夸你呢!你就乐得窜上天吧!”
“自然。”闻亦听之格外满足,不管薛云希说什么,心花怒放的他都不再与其计较。
大抵是闻亦先前拒绝的言辞惹了她不快,薛云希抓了他的软, 恨不得顺着一直挠下去。可一想到往后还得需要他,再是不满也得暂时忍下。言语奚落过一两句,勉强还了处于弱势的闷恼,加之抗不过他二人合为一的“攻势”,待心头稍觉舒爽一些,也就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司檀明白闻亦并非真的要撵人。要不,她哪里有能耐做得了他的主?可她也确实猜不透对这婚事,闻亦到底作何看法,他又因何来的那么大火气。
用了膳,崔管事着府内仆役收拾了一处院子出来,薛云希自觉成了第一步,正暗自欣喜,也不管院子好赖,咧着嘴便搬了进去。能有机会推了婚事,确是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夜来露微浓,清月莞然。打发薛云希离开,闻亦去了书房。司檀在廊下小坐,百无聊赖时,拿藤枝轻戳着迎风晃动的兽首壁灯。
绕过曲折檐廊的偏远书房,司檀仅去过一次,隔着木门,她也看不真切那里有些什么。她只知道这藤萝院中,闻亦最是常去的也就那两处。
她只当他是忙公事,到底是没问。哪怕心头存着的疑云从未曾散去过片刻,她也不问。
因她知晓,闻亦若是想让她知道的、能让她知道,他不会隐瞒。既不会,便无需她好奇强行探知。
待闻亦的身影缓缓靠近,司檀丢了藤枝,小跑着便迎了上去。带着温热的两手抓向一侧宽袖,双靥浅弯,眉眼如悬空弧月:“忙完了?”
“嗯。”
“你说要去半个时辰,这已经都超了一刻。”司檀瘪瘪嘴,明显不满。
壁灯灯昏昏余下几盏,映的她纤长卷翘的长睫尤为齐整乖顺。闻亦含笑,温然道:“这么说来,让你多等一刻,确是我的不是了!”
“知道还那么慢!”司檀拽着闻亦沿着檐廊慢行,她小步走在前头,只留了背影给他。说这话时,声音微低,倍显娇嗔。
“好好好,往后我当谨记,再不让你多等半刻,可好?”
“我才没等你!”司檀脸上染起红霞,隐藏在暗影里,并不太明显。
她能计算着时间等他回院,与他来讲,左右都值得欣喜。她的依赖日渐强烈,她的不舍亦是与日而增。如此来看,他也该是满足。
闻亦轻声而笑,一双晕着柔光的眼睛紧锁在眼前的小小身躯上,如明月姣姣,似旭日灼灼。
听到身后清浅如风的温润笑声,司檀转头回视了一眼。“又笑我!”她低声抱怨一句,拽着闻亦衣袖的手又紧了一些。
透过藤萝花穗,月光倾一地斑驳清影。几上燃起的灯火晕开圈圈光环,混合明月之辉,轻柔之中,濯濯清宁。
廊下并坐,清凉入骨。司檀仰头望一眼悬空半月,安然沉静的心头,忽然漫起一重馨甜。她隐在袖中的温热两手缓缓伸出,如初出山林的鸟儿,似惊似喜地探出一点来。
怯怯搭上闻亦的手背,寒凉让司檀肩头发颤。可她并未移开,犹疑一刹,再进一步。“闻亦,你手一直这么凉,觉得冷吗?”她转过头,如星辰闪耀的一双黑玉眼眸,眨巴着望着闻亦。
冷?八百年前他的肉身葬于雪间,魂灵亦是冰封而存。八百年来他的灵力汲取寒气,融寒而生。适于冰天雪地的人,如何会冷?
闻亦正要摇头,司檀两手间的温暖传递进来,携着阵阵酥麻,撩拨的他不舍抽离。稍作迟疑,他回望着灯火下司檀清透微红的两颊,貌似真切地点了点头。
他真的会冷?
夏日炎热,这样的冰凉可消去暑气,确实是好。可现已入秋,夹带寒露的萧瑟凉风之下,他浑身还是这么冰凉,他衣衫又显单薄,想必是冷的。
秋季渐凉,想她自己先后已经几次着寒,恐闻亦再如她一般。司檀深信,且心生不忍。略微一顿,小心捧起他带着冷气的两手,“我不觉得冷,可以给你暖暖。”说罢,便托起这双手徐徐往自己两颊递送过来。
寒凉触及皮肉,透过筋脉缕缕入骨。原本映着微弱火光的滚烫脸蛋,顷刻间如同浸入冷水。
好冰啊,比起前些日子,好似越来越冰了。司檀止不住吸了口气,两只还有余温的小手不停歇地揉搓着,像是要拭去这份冷寒。
“还冷吗?”她轻呵一口热气,问道。
温热的气息犹如柳絮挠心,使得闻亦神经骤然绷直。“冷!”他语气微浅,显得尤为可怜。
司檀并未觉出异样,使劲捂着他的手,道:“这样呢?”
“还冷。”
“那我挪近些,再暖暖就不冷了。”说着,她往闻亦身旁靠了靠,将他冷冰冰的手贴在自己颈窝处,想让这分冰凉散的快些。
可不知为何,去了又来。如此来回,没能驱走闻亦身上的冰冷不说,司檀自己倒开始因凉气入侵,瑟缩抖动了。
“还冷吗?”
触上柔滑如玉的温软,闻亦的手是怎么也不想抽回来了。她如此天真,说什么都深信不疑。被这么认真揉搓着,他总归是惭愧的。
这样暖心乖巧的她,闻亦愈发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他迅速抽回了手,揽臂将司檀打颤的身子拥进怀中。
“不冷了。”他说。
“可我冷啊!”越贴近他,觉得浑身都像是结了一层厚重的白霜,司檀禁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着颤。
而今已入八月,寒气渐盛。随天气变化的,还有他周身的冰冷。司檀只是常人,没有灵气护体。这多日来,她宁可咬牙将忍也不刻意远离。这份情义,已然如火灼烧心间,似予他千万般厚重。
尽管不想,思虑再三,闻亦还是松了手……
而后的许多日,他也如此。
司檀发觉他忽然有意躲避她的靠近,隐有意识,也不与他生气。夜里昏沉渐入梦境之际,自觉地就摸索着钻进他怀里。
心安无关温度几许,习惯使然。便是真的置身雪山之巅,心暖则暖。
自薛云希入住府内,原还想着她性子略急,并不会在此长留。不曾想,她竟是出奇的安静。平日里,为求闻亦能出手救她于水火,除了来藤萝院闲逛一圈,也会陪着司檀聊上几句。除此之外,她就是待在自己院中,偶尔无聊,会对着花木挥舞几下银鞭,或者拉着一众侍卫练练身手。
期间周太后着人来接,说是婚事已定,请她务必尽快回宫。可她一气之下挥鞭子将人赶了出去,是怎么也不肯走。
她的不满也不隐藏,统统摆在明面上。周太后清楚她脾性,可也毫无办法。大梁局势不稳,由不得她任性胡闹,这婚事,自然也不会因她此次离宫而轻易更变。
薛云希明了风家于皇室的重要性,更是明了各地藩王的种种野心。可再是明了,不愿嫁就是不愿嫁,天塌下来也没用。
周太后见她难训,随后又派了贴身女官,请闻亦出面劝薛云希回宫。闻亦不好直接拒绝,只点了头,并未保证是否有效。待女官走后,他倒是像个无事人一样,竟还有心思陪司檀午睡。
司檀围坐在榻,睡意全无:“你答应了太后的话,都给忘记了?”
“那些不重要。”他摊开棉被,拉起一角盖在司檀身上。面上看来,他闲适自在的很,全然是不急的。他笑着轻捏一把司檀圆嘟嘟的脸颊,软滑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你怎么忽然比我都急了呢?”
“我、我才不急。只是看长公主挺可怜的。”她扑棱开闻亦的手,瑟缩着低声说道。
近日长公主常来陪她说话,可言语再不如之前那般轻松,明显有些郁郁寡欢。她目光再是浅薄,这也不难看出。
“你说说看,她哪里值得你可怜?”
“她……”她身为长公主,自是什么都是好的,司檀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值得可怜。若一定要寻个缘由,也只有那么一个了。
想了想,她回答说:“嫁与不想嫁的人,是可怜。”
她这么一说,好似戳到了闻亦痛处。他也无奈,佯装生气地阴沉着脸,冰凉凉的指腹狠狠掐了一把司檀的脸蛋。
“你做什么,疼!”司檀瘪嘴瞪了他一眼。
“你当初嫁与我,不也是心存不满?而今同情起旁人,莫不是觉得同病相怜了?”
司檀蹙了蹙眉头,满带狐疑地打量着闻亦。并不急着出言来解释,只看得他心头发毛。
“你这是什么眼神?”闻亦往前凑了凑,面上阴云更胜之前。
司檀咬着唇瓣凝思聚神良久,才轻声砸吧了两下,了然点头道:“长公主有句话说的很对!”
闻亦眉间微动,疑惑不已:“她说了什么话?”
司檀卷着棉被,往另一侧远远骨碌过去。觉着距离够安全,才像是破土的笋尖一般笑着探出头来:“你果然小气!”
☆、展露无遗
秋阳进窗, 驱走满屋阴凉,映照着鹅黄纱帐上的银丝雀儿鲜活如生。司檀圆圆的脸蛋含几分童真,稚言打趣过后, 小手快速上拉棉被, 将雪肤娇颜严严实实遮在里头。露出的两只眼睛一下下眨巴着,似是心虚, 又显怯缩之色。
她是怕他再捏脸。方才他的两指没用多少力,却也并不温柔, 真有些疼。
闻亦横眉而视, 暗芒更甚:“你过来。”他嗓音略沉, 不满不言而喻。
脑袋往里一缩,司檀裹着棉被蠕动起来:“我,我才不能过去。”过去了定是要受罚的。
这样孩子心性的司檀, 闻亦真是毫无办法,眸间刚如墨晕染开的阴郁亦是顷刻间被柔情取代。他勾了勾唇角,几乎轻笑出声。忽然心生趣意,慌忙将到唇畔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过来!”他音调微提一度, 听之似有怒气暗含。
好凶。他不会真生气了吧?躲在棉被里的司檀瞬间不敢再动了。两只兔耳高高竖起,听着之外的动静,悄摸分辨闻亦对她的态度。
静默半晌不见有声, 司檀以为他真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扒拉着钻出头,偷瞥见闻亦冷着脸,心内暗暗一叹,就很是乖顺地挪近。挪动中, 她时不时抬起眼皮看一眼闻亦,两视线相撞,又显心虚地转过去。踟躇半晌,也没移多少来。倒是两只如粉桃的两颊映着溜进室内的明光,怯怯缩缩时,更是惹人怜爱。
闻亦等不及,一把将正一点点靠近的司檀捉了过来。司檀并未料到他会忽然这么粗鲁,受了惊吓,双目睁的溜圆溜圆。
闻亦忍着笑,眉梢微扬,“方才说我小气?”
可不就是小气嘛!细致算算,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两月,也是熟悉了。这些日子相处,她早已忘记了先前拒婚不嫁一事。原还以为他也不会记得。谁料,他还如此“记仇”,两月都已过去,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难道还不够小气?
司檀狠瞪了他一眼,差点说“是”。正欲开口之际,忽然意识到不可,立刻摇头晃脑地否认。
闻亦唇角微动,紧抓着司檀软绵绵的两手,藏了许久的笑意丝丝展露无遗,且携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奸邪”味道。
司檀忽地肩头发凉……
闻亦笑着道:“我哪里小气。”
“你现在这样,就是小气!”
趁司檀不备,闻亦腾出一手,朝着她腋下探了过去。指尖触及之处,如虫儿叮咬,酥.痒遍布,顺着绷直的神经缕缕蔓延。
司檀这下终于明白了他笑中的那分“奸邪”到底意味着什么了。可当她有所意识,显然过晚。儿时刚记事,她一不听话,嬷嬷就拿这个来治她。卓焉进府以后,私下玩闹时,也会相互捻掐。她最是怕痒,尤其怕人隔着衣衫挠痒痒。笑不痛快,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她最是害怕了。
“呀——你别……”她刚张了口,就被呼之欲出的苦笑取代。一声声脆生清笑,抽动着腹部筋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真是长了胆子,敢明目张胆顶撞我。还收拾不了你?”闻亦明显乐得欢畅,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我……没有。”司檀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亦是毫无不受控制地左右摆动。
“还不承认。”闻亦笑意渐浓,松了抓着司檀的手,更是放肆起来。
司檀深觉自己再这么笑,会一口气喘不过,直接黑眼昏厥过去。被挠的毫无力气,绵软挥舞着两手连连求饶:“我不说了,不说还不行吗?”
“别闹了,求你……”
这样软声轻语,闻亦再想惩罚一二也是狠不下心了。
总算是停了手。司檀托起两手撑着闻亦的肩头,还来不及揉一下笑抽筋的肚子,便大口大口喘起粗气。怎么每次受欺负的都是她?呜呜呜,好可怜!
风扬催窗,薄纱轻晃。沾了薄汗的两颊于日影中染起绯色云霞,桃色唇瓣一张一合,深浅不一的气息随着她胸口的起伏凌乱吞吐。衣衫歪斜,衣领微开,白皙软滑的肩头朦胧初现,露出的一边锁骨尤其精巧诱人。
本是娇媚惹火的一幕,偏偏映着她昳丽娇颜下的浅弯双靥,魅惑的叫人移不开眼的同时,恰好对上澈亮如清泉倾泻的黑瞳,又不忍惊扰。
闻亦低眸僵视着近在咫尺的圆润小脸,一呼一吸间,混乱且显粗重。身.下清幽如兰的气息夹带着属于藤萝的馨甜,丝丝倾吐,如细毛触在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