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略微一滞, 长发似流水般披在灼灼红衣之上黑夜中有股蛊惑人心的妩媚风情“是。”
海棠雕花木门咯吱一声关闭,陆旌阳倒了一杯清茶拂开纱帐,萧初乌发披了满枕,薄薄的上衣半解露出一点香肩, 丁香色抹胸绣着鹅黄木芙蓉愈发衬的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睁开醉眼迷蒙的杏仁眼,支撑着身子起身懒懒道“怎么这么久?”
陆旌阳默然不语,端过清茶送至她的唇边,她眼角上扬,轻笑道“怎么?喂茶都不会喂了?”
他紧紧捏着粉瓷茶盏,隐忍着喷薄欲出的情绪,半扶着她箍在怀中喂了半杯清茶,萧初含着半口水,唇抵着他的唇,丁香小舌灵巧的探入口中把凉茶顺入他的喉腔“还真忘了,以后记清楚了,宽衣吧!我困了。”
等了许久未见动静,她艰难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不分明眼前之人,明明红衣妖娆偏偏氤氲成雨后天青,摇了摇头欲待细看,烛火却灭了。
衣衫尽褪,温玉软香,她触摸到身前坚实的胸膛时终于找回一丝理智,左右挣扎却抵不过他手下的力道“放肆!”
往日高高在上,目中无尘的傲慢此时却无丝毫效用,身子渐渐绵软无力,细碎的低吟喘息在房内弥漫开来,口中轻吟出一个名字,那人停下所有动作紧紧把她搂入怀中便是更加蚀骨的缠绵,最后只闻低低的求饶哭泣。
……
微波亭,白芩儿抱膝坐在青石板上哭泣,身后蓦然垂下一块白色长绢,粉颊犹带泪珠狐疑的转身,淡淡的光影照在白绢之上,雕刻精致的皮影抓耳挠腮喝道“齐天大圣来也。”
一出皮影戏状况百出,妙趣横生,白芩儿破涕为笑,乐不可支,好戏散场,从绢布后探出一个眉开眼笑的俊公子,手中拿着几个皮影几步走到她身边坐下“给,送你的。”
她扯过他的衣袖擦了擦脸颊上未干的泪珠,萧瑀十分嫌弃的皱了皱眉,轻咳一声道“不要伤心了,你还有我。”
“爹爹年迈怎么能够万里奔波。”
“那你可有考虑过你的父亲让多少人'妻离子散?种一个瓜结一个果,是苦是甜只能自己承受。”
“我……我知道,可爹爹对我很好。”
“二哥说,为父者慈,为臣者不忠,为官者不仁,为友者不义,是非功过自有公道人心,你要尽孝,这是子女之责,并不矛盾。”萧瑀难得一本正经的认真道“本王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一块尽孝如何?”
白芩儿哇的一声哭了,他手足无措推搡着她别扭道“你不愿意算了,别把鼻涕眼泪蹭我一身,你看扶黎帮二哥做了一身新衣服,你那么笨又做不来。”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的。”她对着他不住的点头,一边用手背擦拭着眼泪,一边胡乱的捶打他嚷道“你总是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怎么又哭了。愁死了。”
“我及笄之时你就应该来提亲的,你算算都过去几年了,我知道他们都在笑话我。”
“这个……”萧瑀哑口无言一股脑把手中的皮影全部塞入她怀中找个一个拙劣至极的借口岔开话题“你最喜欢的齐天大圣,以后每年我都帮你雕一个齐天大圣怎么样?”
“还有猪八戒。”
“我不会……”话未说完白芩儿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他呆了呆痴笑道“喜欢什么咱就雕什么。”
“虚情假意!”清冷如霜的声音伴着冷月碧湖虚无缥缈,萧瑀拉着白芩儿起身护在身后,斥道“何人在此!”
月光皎皎,荷叶田田,红衣女子似踏月而来,移步幻影瞬间已至二人身前,胭脂红裙绣着金丝缠枝番莲花纹,外罩黑衣斗篷,边缘绣着银色丝菟草纹饰,乌发垂至脚踝,罩在面上发上的红纱曳地落了一地红色花瓣,天人之姿亦不为过。
“你……你竟然能突破暗卫把守?”
她轻哧一声,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看上去竟像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我不想杀人,去给扶黎传个话,便说玉姑姑来了。”
……
藕香榭,萧辞披着外袍面色阴沉望着惶恐不安的萧瑀,他尴尬的站在门口挠头道“那个……二哥,我发誓我不是有意的,事出有因,不然我也不会自讨……”
“什么事?”
“一位自称玉姑姑的红衣姑娘突破层层暗卫防守,形如鬼魅,似乎是来找扶黎的,会不会是剑阁的人?”
“玉姑姑?她在哪?”扶黎白色长裙乌发披肩,趿着绣花鞋面色凝重。
“就在微波亭。”
“我陪你过去。”萧辞利落的用一条银白色发带帮她挽起长发,回房拿来一件银缎披风系在她身上“漱墨未回,恐生变故。”
扶黎勉强笑了笑,淡若寒烟的黑眸中隐匿着看不分明的情绪“我自己去便好,没甚大事。”
未等他做出反应,足尖一点,施展轻功踏着荷叶离去,景皓形色匆匆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萧辞收回目光转身朝书房走去,羽墨细眉斜飞淡淡瞥了萧瑀一眼,扯着景皓的衣袖紧随其后。
萧瑀感觉颇为莫名其妙,怎么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倏而头顶结结实实挨了一通暴打,他双手抱头疼得龇牙咧嘴“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本王?”
无暇挽着袖口手持折扇,怒其不争道“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天时地利人和,为了成全你二哥的好事,老子容易吗?被你们兄弟俩一前一后都给搅和了。”
萧瑀在前撒欢,满院子乱跑,无暇转着折扇蓝袍翩飞每一下都精准无误的打在了他的身上“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你小子成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青鸾姐,救命!”
……
扶黎足尖点过荷叶,一眼便看到立在湖边的红衣女子,单膝下跪,拱手一礼“玉姑姑。”
“不必看了,扶疏不会来了。”
“姐姐她……”
她转身斜睨了扶黎一眼,冷冷道“宠信白衣,致使魔音谷里应外合,夜袭玉女宫,伤亡惨重,简直荒唐无度,愚不可及!”
心头的不安愈加浓烈,长睫颤了颤,张口欲说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魔音谷竟能奇袭玉女宫内部?无论如何都是扶疏承担不起的后果。
“经此一战扶疏杳无音信,你速回玉女宫善后。”
杳无音信?以剑阁的手段怎么可能音讯全无,扶黎猛然抬头死死望着她,手指不自觉攥紧衣角微微颤抖,她唇角上扬讥讽道“你以为她活着回来下场会比现在好多少?”
“姐姐行事自有分寸,还望玉姑姑明察。”
“为了白衣她与子澈反目成仇,一旦遇到感情便无丝毫理智,当年对子澈如此,现下对白衣亦如此。”她缓缓走至她的跟前话锋一转声音冰冷毫无温度“离火珠呢?”
“不知。”
红袖飞起,一阵劲风直击她的胸口,扶黎以手撑地吐出一口鲜血,颤颤巍巍重新跪好“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学聪明了,想来你自始至终从未清楚过错在什么地方,离火珠、归云山庄、凉槿、扶疏,这个棋局如何破?”
“百花案事涉天胤,凉槿是最好的棋子,将功折罪。”
“自作聪明!”一枚金色令牌坠落在红裙之上,她居高临下望着她“玉女宫门人追魂令陆续发放,就算我不追究,追魂令对于如今武功尽废的凉槿而言是躲不过的。”
她捡起追魂令,抚过浮雕曼珠沙华纹饰,淡淡道“我替她去。”
“你……好!甚好!”对于她骨子里不曾泯灭的善良她又爱又恨,闻到细碎的脚步声响她负手转身“好好想一想雁月发生的事情如何给我一个答复,你放心,宸烛未灭,扶疏还没有死。”
“谢姑姑。”
“绾绾?”木质轮椅咯吱作响,沙哑低沉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唤道。
夜风拂起层层红纱,艳若桃李,肌肤赛雪,看不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纯净与阴厉,稚嫩与沧桑,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眼前身姿窈窕的少女身上,负在身后的手掌微动被扶黎出声制止“姑姑,艾叔叔是我的家人。”
幻影无形,眨眼之间,红衣女子了无踪影,只余叶摇花动,冷月如霜。
☆、中秋
玉楼匆忙上前搀扶起扶黎, 素白衣裙,红梅点点, 蹙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口中不停往外溢出鲜血,顾盼生情的凤目满是心疼之色, 掏出一方洁净的帕子仔细擦拭着她嘴角的血丝。
“你不是有武功的么?怎么不还手?”
“无碍。”扶黎阖目稳定了一下内息抬眸对他笑了笑,不着痕迹脱离他的怀抱,踉踉跄跄走到艾陈的轮椅旁“艾叔叔,她是绾绾?”
几缕白发垂在额前, 清瘦沧桑的面容依稀可辨当年的潇洒俊逸, 眼中灼热的光芒一闪即逝,失落的摇了摇头“老眼昏花, 认错人了,怎么可能是她?”
“玉姑姑她……”
“玉楼,你速送毓儿回笛莘斋, 让雨若仔细瞧瞧有无大碍。”艾陈转动轮椅背过身去, 死寂的眼睛隐有泪花闪烁“我想一个人待会。”
扶黎迟疑片刻与玉楼一道无声无息悄然离去, 逍遥王府灯火通明,桂花簌簌落了满身,偶有点灯的婢女袅袅而行, 几次欲伸出去扶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悻悻收回。
倚着美人靠坐下抬头望着头顶的兔子花灯,伸手轻触低垂的粉蓝流苏“这个兔子花灯做得不好。”
“如何不好?”
“应该耳朵长一些,眼睛大一些,尾巴短一些。”她抬手在空中比划, 涩然笑笑“哥哥做得兔子花灯是最好的……我想喝酒,要不要陪我喝几杯?”
“你的伤……”
“我有分寸,无甚大事。”她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低咳几声唤来婢女取酒。
月光如水,一枝桂花探入长廊,扶黎揭开酒坛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玉楼手执一盏绿玉斗优雅斯文的浅斟慢酌,袖中滑出一根白玉箫,在空中旋了一个圈,指节灵动,箫音丝丝缕缕倾泻而出。
她阖目打着拍子,无意识的往口中灌酒,一坛、两坛、三坛……尾音入风而化,玉楼扶住她顺势往地上滑去的身子,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抽出酒坛晃了晃,空空如也,低叹一声摇了摇头。
“我能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为什么那么简单平淡的生活对于我而言偏偏如此遥不可及?你说,我做错什么了?老天太不公平了,它不公平!”
扶黎睁开迷蒙的黑眸语无伦次道“我不想杀人,我讨厌杀人,我厌恶算计,恨透了伪装,可我要活着,为什么那么多责任偏偏要我一个人去承受?我好累啊,真累。”
“世上本无公平,自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我和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不能去冒险,活着便好,活着便还有机会不是吗?”
“活远比死要艰难。”
笛莘斋雨若拥着薄被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响揉了揉眼睛讶异的起身“小姐她怎么了?”
“多喝了几杯酒。”玉楼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榻上,仔细盖好蚕丝被忧心忡忡道“劳烦雨若姑娘把把脉,她似受了内伤。”
待确定并无大碍之后,在温水里绞了帕子仔细熟稔的帮她擦了擦脸颊,双手,褪去疏离有度的笑容目光出奇的柔和。
“你喜欢小姐?”
他脊背僵了僵,侧目转身,勾唇一笑,风华绝代“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想要去好好守护的人。”
“我若是男子也会喜欢上小姐这样的女子。”雨若托腮嗑着瓜子正色道“不过我家小姐马上就要回去成亲了,你放在心里想想就好。”
“她要回去成亲?”
“嗯。”
“和谁?”
“自然是我家公子。”雨若弹了弹身上的瓜子皮,不期望对上一双古井般幽深的黑眸结结巴巴道“王……王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萧辞提着紫檀雕花食盒放在圆桌上,端出一碟藕粉桂花糕,一碗红果汤“晚间她肚子有些不舒服,本王特来瞧瞧。玉公子也在?”
“扶黎陪我喝了几杯酒,不想竟醉了,实为在下的不是。”
“玉公子无需介怀。”他望着床榻上酣睡的容颜满目宠溺之色“偶有任性本王亦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由她了。”
雨若心下戚然目光躲闪,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萧辞温文一笑“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本王看顾。”
“是。”
“告辞。”
修长的手指缓缓摘下覆在面上的银色面具,清淡的笑容渐渐散去,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内力温和绵长顺入她的体内,微蹙的柳眉慢慢舒展。
他收回手撑着床榻,面色惨白如纸,额间渗出一层薄汗,极力压制着咳嗽,扶黎不安的喃喃自语“不要,珞哥哥,不要走,不要走……我好怕……”
“不怕,我不走。”
过了月神灯节,次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月圆人团圆,一风轩建于山石往外凸起的地方,月桂环绕,俯身可见碧湖粼粼,仰头可望蟾宫满月。
刘玉瑶素蓝锦袍上绣疏落几支白玉兰,寻常发髻簪了几支素银玉钗,端坐上首摆弄着冰瓷梅瓶中的几枝桂花,旁侧萧初慵懒疲倦,面色不愈,陆旌阳舀了一碗鸡汤递到她面前被她不耐的瞪了一眼。
“初儿,夫妻理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对着旌阳颐指气使,成什么样子!”刘玉瑶语气微沉,声音和缓平稳“旌阳,初儿既已嫁入陆家,便无君臣之礼,你不必事事迁就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