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进阶——非我的树
时间:2018-03-12 15:30:56

  赵州桥反击的话还嘴边,瞳孔骤然紧缩,文采女不知从哪掏出了火油,一瞬间赵州桥眼中的世界染满了红,跳跃的火光。
  文采女疯狂的叫着,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垂死的癫狂,燃烧着燃烧着,她的面容被火焰吞噬,地上的干草被坠落的火星点着。逼仄的空间,渐起的浓烟,扑过来的人体火球,全都让赵州桥震惊。
  她抱起还躺在干草垛上的小秋,一边躲避文采女的攻击,一边疯狂的撞击铁栅栏:“来人呐,着火了!”
  赵州桥所在的牢房在走廊的最尽头,周围是高大结实的墙壁,没有其他牢房。唯一的出口便是被锁住的铁栅栏,然而任凭赵州桥如何撞击呼喊,都没有人闻声前来。狭小的牢房里已是一片火海,杂物燃烧的浓烟呛的赵州桥止不住咳嗽,她捂着口鼻近乎机械地撞击被火烤的滚烫的铁栅栏。
  耳边传来尖锐的吼叫,赵州桥转头就看见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已经烧成火球的文采女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将小秋一点点拖入火海。赵州桥想要尖叫,却仿佛被按了静音键,怎么也发不出哪怕一丁点声音。眼前的场景一点点被拖远,她眼中最后的光亮是一片耀眼的火海。
  “老大,要不要去看看,那边好像闹得挺凶。”一个狱卒张耳听了半晌,冲着一个脖子上裹着白纱布的人问道。
  “不用管!”被称作老大的人恶狠狠的发下茶碗,咬牙切齿道:“一准是那个女人的奸计。”
  “可是老大,好像真的着火了,有烟……”另一个狱卒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老大打断,“什么烟啊?我怎么没看见你们看见了吗?”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识相地摇摇头。
  老大满意的点点头,端起碗灌了口茶,心中恨恨,在老子的地盘,有的是招数让人不得好过!
  嘭!
  一声巨大的响动砰然响起,震动之大使得在场的几个人止不住晃动身子,桌上的茶碗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几人朝走廊深处看去,仿佛有耀眼的金光一闪而过,眨眼间,再去看时,牢房外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名女子,她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第二十四章
 
  赵州桥抖了抖眼皮,不愿醒来,脸颊似乎还留着大火的余温,耳畔是死亡般的平寂,坠的人心发冷。
  “阿桥”一个温润的男声在低低呼唤。
  “阿桥”那人又唤了一声,温润的嗓音里兀然多了丝苍老般的沙哑,仿佛跨过长长的时光,从青年变为老年。
  这声音,很陌生,又意外的亲切。
  赵州桥心里低低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没有想烧的面目全牢房,眼前是一片纯然的黑,仿佛她不曾睁眼。
  瞎了一般,她想。
  “阿桥”那人又叫了一声,一团拳头大小的白色光球拖着光尾出现在眼前。
  赵州桥没说话,眼睁睁看着组成光球的细小光点像沙子被风四散吹开,跳动的光点斑斓渐渐重新拼组,化作人形,一个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脸庞带笑。
  “阿桥,我是你的外祖。”容貌俊朗的男子嘴角噙着笑,和煦如暖阳。
  这个在任何人听来都忍不住嗤笑的话,却让赵州桥湿了眼眶,她见过的,年轻时的外祖,在母亲的相册里。
  赵州桥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将眼眶的湿润逼退,乍然看见这个只在相册里出现过的长辈,赵州桥雀跃又忐忑。
  “别紧张,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年轻的外祖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他撩起白色衣衫的下摆,径自坐在地上,还偏头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赵州桥噗哧一笑,心头压抑的阴云消散了几分,她学着外祖的模样盘腿而坐,长而微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两只翅膀扑闪扑闪。
  赵州桥听着外祖父讲他与外祖母的从前,讲他如何去了另一个时空,如何在临终之际找回失去的记忆,一颗心像是坐在过山车上,时而直冲云霄,时而跌落谷底。
  “阿桥,世间种种,有得必有失,若得必先有所失。”
  赵州桥点点头,似懂非懂。
  外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临终之际我将一抹记忆注入魂哨,等的便是这一日。魂哨见血,便会触动。你且记住,它威力无穷,但越得越失,切不可滥用。欲望膨胀到无所安置之时,便是自毁之日啊!”
  外祖的话让赵州桥陷入沉思,过往的一切似乎有了解释,原来所谓神奇的鉴识神器正是外祖前半生的记忆,原来这才是她的时代,在另一个时空的二十载年华才是真正的南柯一梦。
  “外祖父,你可后悔”后悔用半生记忆与魂哨交换
  赵州桥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让赵成吾有些诧异,却也毫不犹豫回答:“不悔。”
  赵州桥微微一笑,“遵循本心,便不悔。”
  赵成吾击掌长笑,它这个外孙女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要通透的多。
  “若有一日,你已达成所愿,切记去凌霄峰太虚门找清冉长老,他会让魂哨回到它应回的位置,切记,切记。”
  外祖父最后慈爱地摸了摸赵州桥的头,便化作一团光粒消散在黑暗中。
  赵州桥摊开双手,看着渐渐微弱的点点光粒,伤感之余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光粒四散后,黑暗的眼前一团更为凝练的金黄色呈现在眼前,赵州桥张开嘴,任由光团钻进。这是外祖留给她的,里面是外祖半生的功法和技能。
  ·
  芷罗宫,淑妃接过侍女递来的药碗,试了试温度,暂且放在小几上凉着。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床上的少女,向来平静如湖水的眼睛翻滚着名为愧疚和后悔的浪花,一浪又一浪,拍打着母亲那颗柔软而坚强的心。
  睫毛微微颤动,赵州桥睁开眼睛,花了几秒让眼球适应突来的光亮,就看见母亲趴在床边安眠的样子,精致的妆容下是遮挡不住的黑眼圈。
  赵州桥眼睛酸得厉害,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感性的时候,这几天下来,有多少次想要流泪的冲动了?
  作为母亲时对儿女的目光总是超乎常人的敏锐,几乎在赵州桥醒后没几秒,淑妃就警觉地睁开眼睛。
  赵州桥看着母亲张合的嘴巴,面带微笑,她想她失去的是听觉。
  作为交换,小秋在大火中留了个全尸。赵州桥本想让小秋能够活下来,魂哨做不到死而复生,她想小秋一定不希望自己和文采女纠缠,到了天堂也不得安宁。
  赵州桥选择交换时魂哨便提醒她,她会失去身体的一种感觉七日,转而另一种感觉会加重。
  左手掌火辣辣痛楚,如被千百根细针戳扎,赵州桥想她已经知道了,加重的痛觉。
  淑妃连关怀加数落地说了一通,意料中的撒娇卖乖没有出现,赵州桥只是平静的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淑妃的心陡然一惊,手掌无意识抓紧衣袖。时刻候在殿外的太医被火急火燎地传召进来,一番检查,没有任何异常。
  淑妃的面色阴沉的仿佛雷雨前翻滚的乌云,顷刻间就能电闪雷鸣,赵州桥握住母亲的手,面上毫无惧色,实话实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魂哨的事情不能告诉母亲,否则母亲肯定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但是以她们目前的处境,很需要它。
  赵州桥的平静在淑妃看来就是强忍的坚强,这孩子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但是这么大的事谁承受得住
  赵州桥受不住母亲怜爱的目光,让她有一种做了错事反而被表扬的感觉,忒不自在。赵州桥赶紧转移话题,“小五呢?臭小子跑哪儿玩去了?”
  没有听力的辅助辨别,她的上扬的音调有些尖锐,像是利器划过地面,近旁的宫女条件反射地抖了下身体。淑妃却面不改色,示意多余的人退下,她去桌案前取来纸笔写下一行字,递给赵州桥。
  “唐大儒今日离宫。”赵州桥只当小五是仰慕唐大儒特地为其送行,心里没怎么计较就抛开了。
  赵采女的死似乎为所有的事情划上了休止号,后宫这潭深水闭上了怪物的大口,恢复了无害的模样。
  赵州桥为小秋在京郊寻了块风水极佳的墓地,那里靠近寺庙,只愿她在尘世间信徒燃起的香火中寻到她所坚信的往生。
  小秋下葬不久,赵州桥在芷罗宫接到了晋升美人的圣旨。
  举宫哗然,顶着各式位分的嫔妃们齐齐出动,以道喜的名义满足她们八卦的热情。赵州桥从来不知道宫里竟会有这么多人,最热闹时她的寝殿里连小绣墩都不够用了。
  事实证明几十个女人凑在一起的喧闹程度堪比一个大型养鸭场,唯一庆幸的是赵州桥听不见!
  无论对方如何巧言,在赵州桥眼中都只是一副副滑稽的默剧,除了鼻子有点承受不住。
  这种堪比赶大集的热闹场景直到淑妃不堪其扰宣布赵州桥闭门养病才结束。
  饱吸八卦之灵气的嫔妃们在见了赵州桥真人之后,原先心里那点小酸楚早就化作满腔同情和由比较而来的优越感。
  这位新美人,不单是个聋的,还是个傻的,见人只会笑。又联想她进宫以来接二连三招惹的霉运,从假药案到投毒案,落得一身病根才换得个有名无分的美人,衰神附体也不过如此了。
  流言一出,再也没有哪个嫔妃愿意踏进芷罗宫的大门了。
  
 
☆、第二十五章
 
  当一个人失去听觉,所要承受得不仅仅是平寂到几乎苍白的世界,更像是失去了一道屏障。像是赤着脚踩在云端,完全无法预料那个方向吹来的风会把你推倒。
  初时赵州桥以为最难熬的会是加重的痛觉。夜晚闭上眼睛,失去了视觉的又一道屏障,眼前的世界是纯然的黑,连呼吸声都无死寂一片,无所安置。反倒是疼痛给了她存在的感觉。
  尽管赵州桥精神状态算不上好,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有时限的,她不会永远这样,这种信念反过来弥补了内心的焦虑。
  就像独自乘船于海上漂泊,手里握着一张地图,写明了终点。
  可是淑妃不一样,在她眼中,这艘船归期不定,前途未卜。
  风向的变动总是最先被细小的草叶捕捉。宫人渐渐发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淑妃娘娘变得更加深沉难测。禀告宫务的各司主事无论尽责与否,出了芷萝宫的大门,都有一种两腿发软的冲动。没办法,淑妃是既不打也不骂,只拿一双冷飕飕的眼睛盯着你,目光沉沉,坠得人心发慌,末了一句下去吧就通通打发了。
  在这种无意识外泄的威压下,芷罗宫人心惶惶。
  “娘娘,您看今年的牡丹宴从何时开始筹备为好?”
  太医开的方子吃着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也不知道袁夫人寻到的名医什么时候能进宫……淑妃脑海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盘旋着,乍然听见林女官说什么牡丹宴,眉头一皱,张口就要否决。
  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淑妃面上的阴云陡然散去,露出和煦温暖的阳光,嘴唇微动做出一个疑问的弧度,仔细看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可爱
  赵州桥手一哆嗦,递过去的纸条差点抓不稳,虽然知道母亲是关心自己,但是这种来势汹汹的温柔她的确承受不起啊。
  赵州桥现在很少开口说话了,有什么事情要么摇铃铛要么写在纸条上,她可不想几天后恢复听力听到的是自己带偏的语调。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洁,只有两个字——要办。
  牡丹宴是以前的淑妃在时举办的活动,邀请京城名门贵妇和勋贵家的小姐们参加,主要内容就是喝喝茶,赏赏花,顺便交流交流感情。
  赵州桥对这种宴会自然是不怎么感兴趣,况且出了中毒事件后,母亲就已经打算把满园子的牡丹都铲掉,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但这并不妨碍赵州桥活络起来的小心思,宴会好啊,举办个宴会下边帮忙的人再多,主人也不能撒开手万事不管吧。到时候母亲忙起来,就没时间焦虑了,等到牡丹宴开始,她也差不多就恢复了。
  皆大欢喜。
  生着病的女儿在母亲面前最好说话了,赵州桥没怎么费功夫,淑妃就答应了。倒是林女官见赵州桥一句话就令淑妃改了注意,那眼刀子暗地里嗖嗖戳过来。
  失去听力后,赵州桥对周围的变化变得很敏感,空气里不怀好意的注视立刻让她捕捉到了。赵州桥顺着感觉看过去,看清是谁后就淡淡地移开视线。
  林女官已经被淑妃从近身调走了,平日里负责管宫内的一些杂务,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往内殿凑,也不知道是打点了多少家当才得了这一次露脸的机会。赵州桥不喜欢她,也做不出动用私刑这种掉价的事,就这样两不相见很合适。
  至于从云端跌落的落差感林女官能不能接受,与她何干
  当初就是林女官故意走漏消息,才让董婕妤把她和小五在芷罗宫外堵了个正着。若是小五被带走了,且不说屈打成招乱定个什么罪名,就是性命也难保。
  念及此,赵州桥不禁想到狱中见到小秋,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眼神黯淡了下来。
  赵州桥的情绪变动淑妃如何察觉不到,她眼神一冷,让林女官退下。
  林女官藏于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转身之际眼底的最后一丝犹疑被涌动的暗潮覆盖吞噬。
  牡丹宴的日期定在十五日后,与宴请贴一同递给各府的还有一个彩头。此彩头经由赵州桥提供淑妃点头吩咐实施,所有参加牡丹宴的女眷均可获赠一株芷罗宫的牡丹。
  此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勋贵圈都沸腾了,早有传闻说淑妃的芷罗宫囊括了几乎天下所有品种的牡丹,每一株都受专门的匠师精心培育,毫不夸张的说可谓株株珍品。勋贵们纵然不缺名贵花卉,但与皇宫这个字眼连接起来之后,似乎蒙上了一种特殊的光环。
  赵州桥并不知道这样一个点子在京城贵妇圈掀起了怎样一场“腥风血雨”,天知道她只是想了个办法处理掉这些即将被铲掉的花。
  午后,赵州桥躺在塌上浅眠,唐渡坐在一侧的小木几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被赵州桥双手包裹,紧紧握着,莹润光洁的指甲泛着轻粉。
  柔软的阳光透过窗子给她披上一条金黄的毯子,来自双手交叠处温热鲜活的触感,都让她倍感安心。久违的声音就在这时灌进耳朵,覆在无声世界的薄膜戳破,赵州桥下意识屏住呼吸,任由身体舒展。
  红格子支摘窗外,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交谈着。
  笃定塌上安眠的赵州桥不会听见,宫人们说起话来少了几分顾忌。
  从披香殿的张婕妤突然给底下的宫人改了名,连倒夜香的小太监都有了个文雅的名。再到哪个宫的主子坏了根钗子罚了犯错的小宫女几棍子,至今还下不了床。说着说着还提起了文采女的名字,赵州桥心神一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