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娇宠(重生)——Miang
时间:2018-04-19 12:58:32

  楚帝想到陆麒阳尚幼时,曾朝御渠里偷偷摸摸地丢炮仗;那时,镇南王发现此事,也是怒不可遏,说是要痛揍这小子一顿。
  想到往事,楚帝便觉得心里轻快了些。
  “散了罢。”楚帝挥手,道,“朕累了。……好好给阿金朵王子疗伤。此事事关般伽罗与大楚两国,切勿怠慢了。”
  ***
  一场混乱,终于落下帷幕。
  弯月沉沉,凉风满袖。陆子响携着几个侍从,缓步出了乾福宫。
  “二殿下请留步。”
  忽而,陆子响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他侧身一看,原是陆麒阳。
  年轻的世子未更衣衫,一身狼藉血渍,站在十数步之外;身前一道嵌珠白玉阶,映着檐下白纱灯笼,在他脚下铺出一片细密绵延的红,似未涸血迹。
  陆子响定了定神,问:“世子有何指教?”
  陆麒阳悠悠走近了,抬眸直视他,道,“我于二殿下,有数番救命之恩;二殿下于我,亦有圣前解围之劳。既你我互有恩情,那麒阳便想借着这番交情,与二殿下做桩交易,可好?”
  夜风微拂,年轻世子的神色,宛如一柄染尽风沙的剑。
  “……交易?”陆子响轻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世子定然会一直藏拙。未料到在子响面前,世子却愿意揭开皮囊,做个真心人了。”
  “二殿下不愿?”陆麒阳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并无温度的笑。
  “……”陆子响微微一怔,温和道,“世子误会了。子响愿一听世子有何见教。”
  “我镇南王府手中有什么,想必二殿下十分清楚。若与镇南王府交好,二殿下便离心中愿景,只差一步之遥了。”陆麒阳道。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疾不徐,未染任何情绪,仿若一口无波古井。
  陆子响的眸光微动。
  镇南王府手中有什么?自然是兵权。
  这陆麒阳藏拙遮锋二十年,才换来了镇南王府安居一隅,依旧手握重兵。若陆麒阳从不知收敛,恐怕这镇南王也早丢了手中虎符,和宋家那几位一个下场——调回京中,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守着禁军一千人马,做个束手束脚的小将军。
  思绪兜转间,陆子响心底拿好了主意。
  “世子想要什么?”他问。
  “我要的东西,二殿下一定给的起。”陆麒阳直直望着陆子响,道,“我要二殿下,伸手保住沈家大房。”
  闻言,陆子响陡然失笑。
  “这算什么?”他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会要高官厚禄,要一方封地。没料到,却要保住那栋将倾大厦。……那沈家二小姐也算是救我一命,我本就欠她一个恩情。就算你不说,聪慧精明如她,也定会挟恩相求。你这又是何必?”
  陆麒阳微垂了眼帘,道:“她来求是一回事,我帮不帮她,则是另一回事。”顿了顿,他道,“二殿下大可慢慢思虑,时间还长,不必着急。”
  说罢,他就要走。
  陆子响望着他的背影,扬声问道:“世子,你心悦沈家二小姐?”
  陆子响实在是按捺不住这个疑问。
  若非心悦于沈兰池,又怎会出手相助?
  虽他陆子响对沈兰池志在必得,可得知陆麒阳也对那人有念头,心底到底有几分不是滋味。
  但见那世子微侧了头,低声说了些什么。仔细一听,原来是“你猜”。
  陆子响无言。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终究是个不正经的。”
  ***
  沈兰池出了宫门,坐上安国公府的马车,紧绷的身子才渐渐松懈了下来。
  在乾福宫时,她一直紧紧盯着陆子响,挑准时机,从野兽口中救了陆子响一命,所耗精力甚多。一旦归于安逸,便如断了的弦似的,浑身瘫软下来。
  靠着沈大夫人的肩,她才察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涔涔冷汗,将里衣都给浸透了。
  身旁的沈大夫人微白着脸,一副劫后余生面色。她紧握着兰池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那二殿下身旁自然有人护卫,你一介弱女子,便是坐得近,也不该扑上去……若是倒霉些,和那桐丫头落得一个下场,又该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险些哭了起来。
  想到那沈桐映破了相,现在还留在慈恩宫里请太医仔细医治,沈大夫人心中又惊又怕。一会儿,她又道:“还好世子爷又救了你一回……改日必定要好好登门道谢。也不知你是攒了几辈子的霉运,才能换来世子的救命之恩……”
  沈大夫人刚说完,便听到兰池插嘴道:“两辈子的霉运。”
  沈大夫人怕自己听错了,问道:“几辈子?”
  “两辈子。”沈兰池信誓旦旦。
  “……你这丫头!”沈大夫人微定了神,道,“刚缓过神来,就贫嘴!”
  沈兰池合了眼,并不说话,心底嘟嘟囔囔的。
  确实是两辈子呀。
  她半寐着,忽然想到那圣兽扑向沈桐映时,先扯出了一支发簪。好巧不巧,那发簪正是先前她赠给沈苒的那一支。
  想到此处,她忽然惊立起,眼前陡然一片亮堂。
  “发簪……发簪……”她喃喃了几句,忽然扯着沈大夫人的衣袖,直截了当道,“娘,有人害我。”
  闻言,坐在前侧的沈大老爷亦投来了目光,问道:“怎么了?”
  “那圣兽嗅味而动,先伤大堂姐,再觅二殿下。扑着大堂姐时,只咬大堂姐身上藏着的发簪。可那发簪,原本是搁在女儿桌案上,等着由女儿来戴的。只不过恰好苒妹妹来讨要,女儿便给了出去。也不知怎的,就到了大堂姐身上……”沈兰池额间冷汗微动,扯着沈大夫人的手极是僵硬。
  前世,可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闻言,沈大老爷与沈大夫人面色俱是巨变。
  圣兽只咬发簪,说明那发簪定然有异。保不准,便是熏了什么气味,以引诱圣兽发狂。若不是沈苒来讨要发簪,只怕那毁容破相的命运,原本是落在沈兰池头上的!
  沈大夫人想到沈桐映的惨状,面色煞白。她将女儿搂紧在怀中,咬牙切齿道:“查!此事一定要查!是哪个贱婢胆大包天,敢将那发簪偷偷放到你梳妆匣里来?!绿竹是在干些什么?!”
  饶是沈兰池与绿竹情如姐妹,也没法子替绿竹开脱了。这妆奁是由绿竹管的;竟让别人偷偷摸摸混了东西进来,那就是绿竹之过。
  沈大老爷沉着面孔,缓缓道:“夫人,不用查了,为夫知道是何人所为。”
  沈大夫人愣了下,迟疑问:“老、老爷……?”
  “……这家,是不得不分了。”沈大老爷合上双目,长长一叹,道,“罢了,罢了。都是命数。”
  沈大夫人还欲在问,她身旁的沈兰池却脑袋一沉,昏睡了过去,口中嚷了一句:“娘,我头疼。”这下,沈大夫人也无暇追问夫君口中话是何意了,只顾着照看女儿。
  ***
  沈兰池受了惊,神思浑噩。待回到家中,便发起烧来,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沈大夫人连忙找了大夫来,又叮嘱几个丫鬟日夜守着,自己也心急如焚地坐在床边。凡有换衣擦洗,皆亲力而为。
  她这次病来势汹汹,烧了一天一夜,竟仍不见好转,人也迷迷糊糊的。
  沈大夫人慌了神,轮着请了几个大夫,各自开了几幅不同的药。可那药虽是灌下去了,人也养着,烧却一丁点都不见得退。好好的人躺在床上,面颊红通通的,偶尔睁开水润的眼,像是哭了似的,瞧着旁人说一声“难受”,便再不说话了。
  沈大夫人极是心疼,却毫无办法。
  她不知道,沈兰池在昏睡的这些时日里,做了个绵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前世。只不过,那时的她已经死了,只能飘飘悠悠地看着身下的重重宫城,飞檐朱阙。
  陆兆业登上帝位,终究是将天下网入袖中。只不过,他却未立皇后。来来回回纳了几轮宫妃,却不见得有几个喜欢的。那本该住着皇后的慈恩宫,空空荡荡。
  终有一天,他像是终于开窍了,封了一名贵妃,对这贵妃宠爱非常。这贵妃的样貌,模模糊糊的,如隔云端,兰池看不清楚;只能听得旁人窃窃私语里,口口声声称她为“沈贵妃”。
  “那沈贵妃真是手段了得……”
  “家中人都不在了,沈贵妃还能再重新爬上来。”
  “还不是仰仗了那位的光?若非是帝陵里头躺着的那位,又哪轮得到这沈贵妃……”
  “背影像,笑起来更像。合该陛下宠爱沈贵妃……”
  陆兆业算不得什么英明帝王。他多疑,阴鸷,生性冷酷。登基七年,便将天下折腾得一片颠倒,民怨纷纷。终于,臣王皆反,闹得满楚一片纷乱。
  元庆七年春,镇南王陆麒阳举兵而起,大军直逼楚京,势如破竹。
  画面跳跳闪闪的,下一瞬,便又是元庆七年的冬日了。皇位上坐着的,依旧是陆兆业。
  镇南王又去了何处?
  他躺在白泠泠一片的雪地里,暴尸荒野,甚至无人敢替他裹以草席。几只饿久了的野鹫停在他身上,将盔甲下腐烂的肉一点点啄食撕扯而去。
  元庆八年春,似乎是有人悄悄替他立了个墓碑。碑上无铭,只有一道水波样刻痕,留作记号。一个英武男子前来清扫墓碑,为他摆上馒头供香,满面皆是愧疚灰白。
  沈兰池认得这英武男子,他是陆子响从前伴读,是宋家的公子,唤作宋延礼。
  “……二殿下薨逝后,延礼蒙王爷知遇之恩,方得一席落脚之处。然延礼却恩将仇报,开门投敌。延礼自知对不起王爷及麾下弟兄,亦无颜来此;然陆兆业以妻儿性命相逼,延礼不得不为……”顿了顿,他双眸一红,道,“古来叛徒皆不得好死,待飞霞腹中孩儿降世,延礼便了结残生,以死谢罪。下辈子,愿给王爷做牛做马,以洗罪孽。”
  宋延礼走后,那墓前变得冷冷清清的,只余几朵白色瘦花飘摇不定。
  这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沈兰池有了一种错觉——她怕是要一辈子留在这个梦中了。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家人焦急无比的呼唤声:有母亲的哭声,祖父的叹息声,兄长的叫唤,乃至于父亲满是忧虑自责的声音。
  “都是为父之过,若是为父早日下定决心,也不至于……”
  于模糊梦境之中,沈兰池忽然想到,她这父亲,兴许心底是极爱她的。只是他从来不把这些话说出来,身上又背着这安国公府的荣耀,凡事都要以整个沈家为最重,这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家人们来了又去,却始终不能令她好转。
  终于有一夜,她听到了一道熟悉声音。
  “好不容易重新见着了我,可别不清不楚地又回去了。”
  陆麒阳的声音似远似近,仿佛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旁。
  继而,她便觉得唇上一暖,仿佛有一片羽毛轻飘飘落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在舔噬着她的唇角,温柔又轻浅。没一会儿,便有一道温软物什撬开她的齿间,溜了进来,四处扫荡着。
  终于,兰池醒了过来。
 
 
第43章 分家之事
  沈兰池醒了。
  她睁开沉重眼皮, 抬眼一望。纱帐低洒,玉钩垂落枕畔。她的床前坐着陆麒阳,修长手指扣紧她被下五指, 捏得她掌心汗津津的。
  沈兰池眼珠微动,视线扫过他面容。
  陆麒阳薄唇紧抿, 漆墨般的长眸半敛, 似藏昏黑薄暮。见她终于睁开了眼, 他微露诧异之色,随即, 便以指抵唇,露出个“噤声”的姿势来, 示意沈兰池不要说话。
  屋外远远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有男人的大怒声, 也有女子的哭泣声,不知是在闹些什么。可这屋里却是极安静的, 只余下屋外风吹动书页的沙沙细响。
  沈兰池这一眼, 便如将前世今生都望了一遍。不经意间,面前男子便与她梦中那人所重合了——那被弃尸于野地之中的躯壳, 披霜雪又沐风露, 与饿极了的野鹫为伍;盔甲下半腐的皮肉, 被一寸寸撕扯而出。
  想到梦中场景,她的心底一空, 便有什么被扯裂开了, 可心却不是很疼, 仿佛已经麻木了。也许是因为那个梦,她眼眶一烫,一行泪珠子便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滚落下来,沾湿了枕帕。
  陆麒阳吓了一跳,弓起身子,小声道:“怎么哭了?我不就是亲了你一下,至于这么委屈吗……”
  “你……”沈兰池眼帘颤翕,乌黑的眼睫间溢着泪珠,声音里有几不可闻的哭腔,“陆麒阳,你还活着,……你还在我面前,真好。”
  他还活着。
  他还在她面前。
  真好。
  见到她的眼泪,年轻的世子一下子慌了神。他满面困扰,七手八脚地用手指揩着她的眼泪。可他越是帮她擦眼泪,她的眼泪便流得更凶。一转眼的功夫,她的前襟都已被泪水沾湿了。
  陆麒阳无可奈何,一边继续擦,一边低叹一声,以极轻的声音道:“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杀了只野兽,你也能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我只是受了点不碍事的小伤,反倒是你,身子怎么这么弱?昏了那么久。”
  听到他说“受了点不碍事的小伤”,沈兰池立即支起了身。只是她还未痊愈,手臂也没甚么力气,刚抬起头来,便又重重摔回去,只能瞪着眼,用沙哑声音反问道:“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一边说,一边还淌着豆大的泪滴,声音里有着哽咽。
  “小伤,家猫抓了道口子,也值得大惊小怪?”陆麒阳用袖子拭去她眼角残泪,低声道,“你可别嚷太大声了,我是偷偷摸摸溜进来的。要是让你家人知道了,保不准要去我爹娘那儿告状。”
  他擦干她泪痕,拇指便落到了她颊上,悄悄地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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