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谢菱一时心有所感,只轻轻靠上七娘的肩。
  家中护得七娘心思单纯,不知世事;似乎唯有在七娘面前,谢菱才能稍稍放下些算计。
  这个七姐姐,从来便是众星捧月的,总是受着与她头脑不相匹配的宠爱。
  谢菱虽发狂似地羡慕,却也深深明白,全府上下,唯有七姐姐是真心将她当妹妹的。
  “七姐姐,”她道,“我这就要去了。”
  七娘轻抚她的发髻,垂下眸子,忽不知言语。
  谢菱朝她靠得更近些,倒见出小妹妹的任性赖皮来。
  “菱儿,”七娘轻叹,“你一走,府中姊妹,便剩我一人了。”
  谢菱支起身子,拉着七娘的手:
  “还有许姐姐陪着姐姐。”
  许姐姐……
  七娘一时晃神。
  这几年,她与许道萍之间,有太多不可言说之处。纵然说好了不计较,可到底无法亲近如初的。
  七娘看向谢菱,又道:
  “听闻,赵廷兰虽无父母,可鲁国公府的叔伯婶子颇多。菱儿若是受了委屈,定要同家里说啊!”
  谢菱点点头,又笑了笑,到底还是那个不知世事的七姐姐啊!
  其实,何须担心呢?
  谢府眼下如日中天,谢菱身为谢氏女,又有谁敢给她委屈受?
  况且,赵廷兰的差事,还是谢府周旋得来!
  她只道:
  “七姐姐放心,妹妹心中有数的。”
  七娘不住地思索,还欲再嘱咐些什么,却又一时想不出。
  忽闻得院外喧闹起来。
  丝竹阵阵,锣鼓喧天,并着此起彼伏的祝福声。热闹得同过年一般!
  二人皆朝外望去。
  七娘深吸一口气,一扫方才的难舍,只回身笑道:
  “应是鲁国公府的迎亲队伍来了,正催妆呢!”
  钏儿怕误了吉时,也赶忙着催促。
  却听门外朱凤英高声笑道: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还不快些去!皆等着迎新娘子呢!”
  一时,众姊妹亦过来,拥着谢菱便往外去。
  迎亲的排场自然不小,吹打乐手占了一整条街,一眼看去,还望不到头呢!
  四周百姓,颇爱热闹,皆伸长了脖子往前挤。
  到底是公侯王府之家,于富贵体面上,自不弱于人。
  七娘随朱夫人立在府门口,替谢菱送嫁。
  十里红妆,笙箫俨然。
  眼看着花轿渐行渐远,朱夫人只拉起七娘的手拍了拍。
  七娘一愣,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望着母亲。朱夫人面含浅笑,伸手拂了她的眼角。
  原来,不觉间,七娘竟是落泪了。
  朱夫人叹了口气。
  谢菱并非她亲生亲养,二人之间亦多有心思算计。不承想,此番骤然抛离,倒生出些不舍来。
  她摇摇头,这人心,果是世上最难明白之物。
  转眼间,谢菱出嫁已有半月。恰当春归,谢府的荼蘼架,此时犹是繁盛。
  七娘置了个竹簟,半躺在荼蘼架下,兀自邀着扇儿。
 
  ☆、第二百三十五章 蝶恋花2
 
  遥想当日,她与陈酿一同行过荼靡架。他替她解了挽上步摇的荼靡丝。
  思及此处,七娘只低头浅笑,又拿扇儿掩面。
  阿珠正捧了新腌的冰糖杨梅来,拿琥珀碟子乘着。
  见七娘兀自发笑,她遂道:
  “小娘子想什么好事来,竟这般高兴?也说来与我听一听?”
  七娘仰面看向她,双手枕着头,人尽躺在了竹簟上。
  阿珠忙放下杨梅,只道:
  “小娘子且起来吧!这副样子,若被大夫人瞧见,还不知怎么训斥呢!”
  七娘笑了笑,捻起一颗杨梅,道:
  “那有什么?我在太学时,与众人席地而坐,习魏晋风流,却有谁训来?”
  阿珠摇摇头,这个七娘子,歪理也太多了!
  从前不过是寻常任性,如今跟着陈小先生念过书,学得些精致的淘气,越发劝不住她了!
  看来,书读多了,也不光是明理的。还有这越读越顽劣的呢!
  “你发什么愣?”七娘看着阿珠。
  阿珠方回过神,忽想起一事,只道:
  “对了,前日陈先生来,像是与老爷有事相商。他顺道瞧过小娘子,见你不在,也便去了。”
  七娘一怔,酿哥哥来过?
  她霎时弹坐而起:
  “你怎不早说!”
  阿珠有些抱歉:
  “那日小娘子往渡口去了。回来时,我见你心绪低落,便想缓些时候。谁知一缓,也就缓忘了。”
  “你呀!”
  七娘往阿珠额头一戳,直回房去,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阿珠吐了吐舌头,只得紧忙跟上。
  七娘撇撇嘴。想来,酿哥哥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寻她,不过是人已来了,顺路探望。
  只是,即便如此,她亦想见他一见的。
  自秋社一别,她便未曾见过陈酿。纵使上元的花灯会,太学生成群出游,亦不曾见他的身影。
  七娘记得,她与陈酿头一回见,便是上元节。因着一阙词,还闹了些不愉快。
  第二年,王、谢二府铸台观灯。她生生目睹了陈酿赠许道萍花灯。
  那一夜,七娘烂醉如泥,只觉晴天霹雳。
  可今年……
  今年就只她一人了。
  酿哥哥在太学用功,三郎也走了,菱儿亦嫁了。
  七娘一时有些难过,想要给陈酿写信,却又不知从何落笔。
  她只望着庭前落花,徒然一声轻叹。
  且说谢菱这里,自来鲁国公府,倒也过得舒心顺遂。
  赵廷兰惯了的油嘴滑舌,二人新婚燕尔,他每每说话,都哄得谢菱是又欢喜,又是羞恼。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丫头们打帘伺候,往来不绝。
  赵廷兰只紧拉着帐子,不放谢菱起身。
  谢菱瞥他一眼,又轻轻捶了他的肩,只别过头去不言语。
  赵廷兰笑了笑,转而又搂上她。二人肌肤相亲,紧紧贴着。谢菱忽挨着他肩头热汗,只羞得面颊绯红。
  “菱娘,”他轻啄她的唇,喃喃道,“我只守着你,从今后,哪里也不去了。”
  “你且说着,我且听着,也不会当真。”谢菱轻喘着嗔道。
  她声音有些微哑,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赵廷兰心上,却又不会痛,只扎得人心痒难耐。
  他挑着嘴角,把谢菱抱得更紧,忽又将头埋入她的颈窝。
  赵廷兰束住谢菱双手,只朝外高声道:
  “都出去!今日迟些起身,别忙着伺候了!”
  丫头们闻声一愣,皆面面相觑。
  小郎君没规矩,也不是头一回。她们只摇摇头,匆忙退出去。
  谢菱轻轻扭动着挣扎,嗔道:
  “别闹!今日约了两位婶母吃茶呢!”
  赵廷兰笑了笑,唇贴上她的耳,低声道:
  “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如何会闹?”
  他的气息游走,谢菱只觉耳畔发痒,不自觉地缩了缩。
  “别躲!”赵廷兰捧上她的脸,拿鼻尖轻轻地蹭。
  谢菱噗嗤一声笑,真拿他没办法!只得由他!
  而此时,在皎槐亭上等着谢菱的二位婶母,却越发不耐烦。
  三婶母秦氏拿起茶盏,正待吃茶,又重重放下。
  只听她道:
  “哪有这般做新妇的?茶已换过一回,倒叫咱们等着她!”
  二婶母吕氏笑了笑,劝道:
  “才不是打发人来过么?兰郎君那里有事绊住了,迟些来也是一样的。你又同小辈置什么气?”
  秦氏冷哼一声:
  “也就是大嫂你性子好!兰郎君那浪荡模样,能有什么正经事?左不过是新婚燕尔,难舍难分,谁没年轻过呢!”
  “越说越不像了!”吕氏轻声斥道,“纵然兰郎君不懂事,可她身为谢氏女儿,必是教养极好的。哪能这般轻佻?”
  “谢氏女儿?”秦氏掩面笑了起来,“不过是个死了生母的庶女,有什么教养来?”
  她四下看了看,倾身朝着吕氏,低声道:
  “我听闻,她那生母是个极不识抬举之人,多为谢府人所厌弃。就连下人们提起,也没一句好话的!”
  “你又知了!”吕氏嗔道,却掩不住面上的好奇。
  秦氏又道:
  “下人们爱嚼舌根,谁家的事不相互说嘴?大嫂你想,兰郎君虽是长房长孙,可那等品行,汴京谁人不知?”
  她顿了顿,神情辗转,带着自以为是的精明,接着道:
  “她若真是受谢府看重庇护的小娘子,又哪里轮得上兰郎君?怎不见,将他家七娘子嫁来?”
  吕氏身为长媳,性情却温和懦弱。她还欲再告诫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反是秦氏,牙尖嘴利的,又最爱打听内宅之事。索性老爷们长年在外室居住,也只得由着她去!
  又咬舌一阵,却见谢菱正往亭上来。
  只见她一身水粉浮花衫子,金线掐牙,长发已挽作妇人髻。既带着氏族娘子的端丽,又带着新嫁娘的娇怯。
  二位婶母见着,忽闭了嘴。
  秦氏忙笑脸相迎,一面道:
  “谢娘子可算来了!瞧着这通身的气派,我就说,咱们兰郎君可真是好福气!”
  谢菱先端然行了万福,又笑道:
  “本早出门了,可行至途中,偏又让丫头给唤了回去。”
  吕氏方问:
  “怎么,可是出了何事?”
  谢菱故作气恼,只道:
  “我也当有大事呢!谁知,竟是廷兰赶着外出,搭配的革带找不见,非要唤我回去!也怪我,昨日不曾与丫头交待。”
  她看了看二位婶母,又道:
  “我就说了,你找不见,换一条也就是了。二位婶母皆是长辈,哪有让她们等我的道理?”
  赵家二位婶母面面相觑,皆道不妨事。
  谢菱笑了笑,又唤钏儿拿出两盒点心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蝶恋花3
 
  谢菱接过,只亲自将两盒点心递上。
  她接着道:
  “这是我昨夜里做的,二位婶母尝一尝?也当我赔罪了。廷兰原也不知我约了婶母们,还说,改日再来亲自与婶母们赔罪呢!”
  吕氏温和笑道:
  “谢娘子有心了。我与你三婶母左右也无事,多坐一坐又有什么要紧?”
  秦氏亦陪笑附和道:
  “正是呢!你夜里做这些点心,今晨又早起,也太周全了。身子可受的住?”
  秦氏这话,原也没别的意思。可谢菱听来,霎时面色泛红,只微微低下头去。
  秦氏口快,方知失言,只有些尴尬。
  吕氏摇摇头,岔开道:
  “吃茶吧!谢娘子也尝尝,这是老鲁国公在世时,藏的陈茶。平日里,便是来了要紧客人,也舍不得的。”
  她又忆起老鲁国公在世时。那时,鲁国公府还顶风光呢!
  老爷们自不敢养外室,一家人总在一处,瞧着也是和和美美的景。
  吕氏接着道:
  “说来,这茶虽好,却也不是极稀罕的普洱。这般珍视,一来,是念着老鲁国公的仁慈;二来,也是家风传承。故而,新妇入门,皆要吃上一盏的。”
  谢菱望着吕氏递过来的茶,不想竟有此渊源。
  吃了这盏茶,便是名副其实的赵家妇了。
  谢菱一时有些悔。
  早知是这般端重的茶聚,她必不会由着赵廷兰,编胡话迟来的!
  可这个规矩,赵廷兰又怎会不知呢?
  谢菱蹙了蹙眉,他一向于礼法之事没分寸,不会是故意耍她吧?
  正吃茶间,却见亭下行过一人。
  谢菱随意抬眼看去,不是卞大娘子是谁!
  她身着玉绿短衫,系一条暗八仙春裙,低垂着头,缓步行过,倒并未见着亭上之人。
  谢菱收回目光,不大愿意搭理,只兀自吃茶。
  秦氏朝谢菱看了几眼,遂向她笑道:
  “这不是卞大娘子么?谢娘子可曾见过了?”
  谢菱点头,并不言语。
  秦氏审视一番,又道:
  “这个卞大娘子,也太不懂规矩了!她房中主母在此,怎就视而不见地过了?”
  谢菱笑了笑:
  “许是真不曾瞧见吧!”
  秦氏朝丫头使了个眼色,又转向谢菱:
  “你也太好性了!她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什么身份?容得她无礼来!这要传出去,旁人只当咱们鲁国公府不知礼数呢!”
  谢菱看她一眼,只敷衍着点头。
  秦氏这样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倒像极了从前的顾姨娘。
  “喏!”秦氏朝亭下努了努嘴,“你也该立立规矩了!”
  只见秦氏的丫头,领着卞大娘子立在亭下。
  那丫头道:
  “卞大娘子要来给谢娘子请安。”
  谢菱看了秦氏一眼,又朝亭下望去,这才看清了卞大娘子。
  她楚腰纤细,似盈盈一握,行礼之时,自有一番风流韵致。又见她凤眼辗转,温婉多情,确是难得的美人。
  莫说赵廷兰,便是女子看了,亦忍不住怦然心动。
  难怪,赵廷兰还未娶妻,便要先纳了这个妾。
  只闻卞大娘子道:
  “适才路过,并未见着夫人娘子,无礼之处,还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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