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谢菱又打量一番,面带浅笑,招手道:
  “你且上来,我看看你。”
  卞大娘子怯生生的。因着平日里不大与人来往,恰见着谢菱,总多一分敬畏。
  “你多大了?”谢菱问。
  她年纪虽轻,却端起了一副主母架子。那二位婶母见着,只道奇怪。
  卞大娘子又行一礼:
  “才过了十九。”
  “倒比我长上几岁。”谢菱笑道,“你可是姓卞?按着岁数,我该唤你一声卞姐姐的。”
  卞大娘子一惊,满面惶恐,忙道:
  “妾身不敢!”
  谢菱却是一派温和大度,见她站了许久,又拉了坐下。
  卞大娘子只一味推辞。
  谢菱指向湖边一株花树,笑道:
  “从前在那花树下,咱们原见过的。”
  卞大娘子看向那处,忽想了起来。
  那时,她才来鲁国公府不久。这位小娘子,由鲁国公夫人的丫头景纹陪着,是打过一回照面的。
  她忍不住看向谢菱。原来,当日那小娘子便是眼前的新妇。
  谢菱又道:
  “我娘家亦有位年纪相仿的姐姐。我是瞧着卞姐姐面慈,这才想亲近。莫不是,卞姐姐嫌我年轻不懂事?”
  卞大娘子直摇头:
  “妾身万万不敢如此想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卞大娘子只好一处坐下。
  只听吕氏笑道:
  “谢娘子年纪虽轻,行事却颇是得体。待妾氏这等大度,是兰郎君之福啊!到底是氏族大家出来的小娘子,总是更明礼些。”
  谢菱低头一笑:
  “二婶母谬赞了。”
  她转而又向卞大娘子道:
  “听卞姐姐的口音,似乎不是汴京人?”
  卞大娘子欠身道:
  “谢娘子细心,是扬州人。”
  “听闻扬州山清水秀,风景极佳。”谢菱点点头,又问,“不知卞姐姐娘家在哪里发财?父母可还康健?”
  卞大娘子闻言,一时语塞。
  那样的出身,连父母是谁亦不知,叫她如何开口?
  她默了半晌,只道:
  “小门小户,不足挂齿。”
  一旁的秦氏听了半日,掩面笑起来,道:
  “哪里就是小门小户了?谢娘子适才说发财,还真是不错!发大财呢!”
  谢菱不解,只望着秦氏。若真是发大财,能送来与赵廷兰这纨绔作妾?
  秦氏看了卞大娘子一眼,憋着笑了笑。只见她眉目紧绷,一脸僵硬神色,双手紧拽着丝裙。
  秦氏接着道:
  “谢娘子自幼养在深闺,哪里知卞大娘子从前的风光呢!她可是汴京城里的红姑娘,坠花楼的花魁娘子!寻常人若想见上一面,还需一掷千金呢!到底,还是咱们家兰郎君有艳福!”
  吕氏见她又犯了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只瞪她一眼,一面斥道:
  “越说越过火了!孩子们跟前,也不见有个长辈样子!”
  秦氏只讪讪闭口。
  只见卞大娘子紧咬着唇,眼眶已然憋得通红。
  谢菱亦满心惊讶,久久难平。
  她还当卞大娘子是寻常平民人家的女儿,谁知,竟是娼妓!
  赵廷兰也太没规矩了,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谢菱拿余光扫了卞大娘子一眼,渐渐抽回拉着她的手,再不愿与她多说一句。
  卞大娘子见此情形,分明是秦氏有心挖苦。她曾委身烟花之地,这一辈子,也别想在鲁国公府抬起头了。
  只见她缓缓起身,行了一礼:
  “妾身告辞。”
 
  ☆、第二百三十七章 蝶恋花4
 
  谢菱不愿与卞大娘子言语,点了一下头,只由她去了。
  待她行远些,只见秦氏嗤笑道: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成日那副样子,跟谁欠她似的!一味地装可怜,也只能哄哄兰郎君那傻小子!”
  吕氏看秦氏一眼,摇摇头,又向谢菱道:
  “你如今既知她的身份,日后少来往些也就是了。”
  谢菱心有戚戚,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从前在谢府,她虽不受重视,却也是知礼知仪地养大。
  未娶妻先纳妾,为着赵廷兰这个人,她也忍了。
  偏偏那样一个妾!
  这于汴京贵女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
  吕氏叹一口气,道:
  “从前兰郎君浪荡,焉知不是这些人教的?”
  谢菱心道:这些人能教坏赵廷兰?他那副玲珑心肠,不算计旁人也就是了,谁还能带坏他?
  见谢菱心有所思,吕氏方安抚:
  “不过,眼下他娶了谢娘子,在外又有正经差事。所谓近朱者赤,从前的荒唐,你也不必太过上心。”
  谢菱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气,又挂上礼仪周全的微笑。
  她道:
  “二婶母说的是。不过当府里多养个下人,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秦氏却笑了笑,撇嘴道:
  “要我说,谢娘子多留些心眼才是!这当做侍妾收进府的,可与外边那些露水姻缘不同!”
  “是,”谢菱道,“三婶母的话,我也记住了。”
  她敷衍着应答,心中却嗤笑。
  眼前这二人,吕氏太过绵软懦弱。而秦氏,虽有几分心眼,却极爱挑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她兀自摇摇头。
  有这等亲族,纵然从前鲁国公府权势滔天,焉有不败落之理?
  这二人活了几十岁,还没谢菱明白呢!
  赵廷兰是什么样的人,夫妻二人自是心照不宣。
  而对于卞大娘子,谢菱心中亦自有决断。
  四五月的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小娘子们手上皆摇起扇儿,汴京各府亦忙着裁制夏衣。
  从前谢府裁衣之事,皆是仪鸾宗姬与陈姨娘打点着。如今何斓也学着料理,倒有模有样。
  这日,一应衣料刚送来何斓这里,她便唤了七娘来挑。
  七娘身着天水碧吴罗妆花褙子,系一条玉绿洒海棠纹留仙裙。
  只见她一身清雅气度,蛮腰纤细,正款款行来,俨然是初初长成的模样。
  何斓见着,忙迎她进来,只笑道:
  “多日不见,我看七妹妹是越发见标志了!”
  七娘挽着她,手执团扇掩面一笑:
  “五嫂从前是顶温柔和顺的,如今也学着她们打趣人来!”
  才说罢,何斓恰瞧见她手中的蕉叶团扇。
  只见扇面薄如蝉翼,绘了几枝碧桃。又见湘妃竹骨打磨精致,分明不是凡品。
  她方问:
  “这把团扇,敢是前日淑贵太妃所赐?”
  七娘看了看,遂微惊道:
  “五嫂好仔细,我不过随手拿了,倒不曾在意。”
  何斓顶爱七娘的性子,只笑道:
  “姊妹们倒也都得了,只是不如你这把精巧。”
  七娘得意笑笑:
  “我是二姐姐的亲妹妹啊!自小她便待我极好。”
  七娘此话确是不错,谢府上下,谁有不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呢!
  二人说说笑笑,遂携手进屋。丫头们又是看座,又是上茶上点心,往来出入,忙得不亦乐乎。
  何斓又唤了丫头们拿样布来。一时仆婢成排,时兴衣料皆拿托盘捧着。
  七娘一一看过,有月影绡、月华锦、芙蓉罗、凌云纱……比之去年,更名贵许多。
  她挑了几匹,何斓遂让人包起,送至七娘那处。
  待打发了众人,何斓抿了抿唇,又挑眼看着七娘,似乎有话要说。
  七娘亦瞧出来了,遂问:
  “五嫂今日唤我来,可是有别的事?”
  何斓叹了口气,也顾不得许多,方道:
  “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瞧着你五哥有些不对劲。”
  自五郎成亲,七娘与他便不再如少时一般,日日混在一处。
  算来,倒也许多日不见五哥。
  七娘问:
  “五哥怎么了?”
  何斓有些无奈:
  “自八妹妹出嫁,他便整日整日地心神不宁。我瞧着,从前八妹妹在家时,他二人并未十分要好。如今这般,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七娘默了半晌,道:
  “五嫂可问过五哥?”
  何斓摇摇头:
  “与他说话亦心不在焉,又能问出个什么来?”
  七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其间道理,何斓不清楚,七娘却是十分明白。
  谢菱嫁去的地方,还有个唤作卞红菱的女子。
  他在为她忧心呢!
  如此看来,五郎成婚虽经年有余,心中到底是放不下卞大娘子的!
  当年,卞大娘子只言未留,便骤然入了鲁国公府,成了赵廷兰的侍妾。
  那时五郎正气头上,并未多想。
  如今思来,到底蹊跷了些。
  她为着钱么?可五郎也并未在银钱上有所亏待!
  是为着名分?谢府确是给不了。不过,她如今在鲁国公府,连个姨娘也没混上,不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么?
  七娘抬头看了一眼何斓。
  她不惯撒谎,只别过头去,道:
  “五嫂,我许多日不见五哥了。我不知的。”
  何斓一脸黯然:
  “连你也不知,我真不知该问谁了!”
  她有些灰心,又道:
  “从前还能再问问王家三郎,偏他又不在!”
  三郎!
  七娘一愣,转而又微蹙着眉头。
  何斓见此,忙捂着嘴,又怯怯道:
  “七妹妹,我不是故意提的。你别难过了。”
  七娘无谓地点头。
  适才还欢欢喜喜地挑衣料,这会子,她只觉万事无趣。
  三郎已然离了汴京城,五哥亦是这等镇日无心镇日闲的模样。
  当年一同闯祸的混世魔王,如今是再聚不到一处了!
  得一个无人闯祸的谢府,只怕朱夫人与老夫人要日日烧高香才是。
  “五嫂,”七娘忽道,“你别担心。想来是他课业繁忙,待过些日子闲下来,也便无事了。”
  “课业繁忙?”何斓将信将疑。
  五郎那富贵闲人的性子,哪里会为课业繁忙?
  七娘遂道:
  “算来,二哥已为官多年。五哥既已成亲,父亲也不能总放任着他。所谓成家立业,如今,正当立业之时。”
  何斓思索一阵,似乎也是这般道理。
  二人正说着,只见五郎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从前他皆是吵嚷着,风风火火的。眼下这等安静,倒不像五郎了。
  若非他惯了的脚步重,七娘与何斓倒不曾察觉。
 
  ☆、第二百三十八章 蝶恋花5
 
  只见他满面颓然,纵使身着锦绣春袍,亦见着一派落魄之气。
  何斓朝七娘使了个眼色,耳语道:
  “你瞧,日日这副样子,该如何是好啊!”
  七娘拍了拍何斓的手,又将五郎审视一番。
  她遂故意撒娇道:
  “五哥!你怎的不理我?”
  五郎一怔,转过头去,只“哦”了一声。
  俄而,他似乎觉着不大好,又补上一句:
  “七娘来了,且坐吧!”
  七娘与何斓相视一眼,只深蹙着眉。
  她奔上前去,拽着五郎的手臂,又眯着眼笑道:
  “五哥,你陪我去园子里赏花,好不好?”
  五郎愣了愣,只见七娘正悄悄朝他使眼色。
  他遂点头,又向何斓道:
  “斓儿可要同去?”
  “不了,”何斓摇摇头,“我过会子还去大嫂那里。前几日,宫中赏下几匹茜纱帘子,还需去对一对。”
  这般拒绝,一来,是着实有事;二来,对于五郎近日的冷落,何斓到底有些不满。
  五郎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只点了下头,遂拉着七娘去了。
  行至门边,七娘忽回头,朝何斓做个“五嫂放心”的口型,便随五郎去了。
  何斓笑了笑,这个七娘子,都已及笄了,还是这般灵巧机敏的孩童模样。
  她舒出一口气,但愿能问得些什么吧!
  刚出院门时,是五郎拉着七娘。可不多几步,便是七娘拽着五郎疾走。
  二人方在花园停驻。
  花园中一片芳菲,时有暖风吹过,花儿片儿簌簌而落,婉丽非常。
  只是此时的五郎,倒无心欣赏这景致。
  “七娘,”五郎开口,“你拉我过来,所谓何事?”
  七娘双手背在身后,仰面望着他,方道:
  “五嫂说,你近日有些不大对劲。”
  “哦。”五郎道。
  “哦?”七娘满脸莫名,“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课业繁重,我有些累。”五郎道。
  七娘撇撇嘴:
  “我亦是这般同五嫂说的!”
  五郎无奈叹了口气:
  “有些事,你又不是不知,做什么偏来问我?”
  七娘有些讪讪,可想起何斓的模样,直叫人心生怜惜。
  她道:
  “五嫂很是担心你呢!”
  思及何斓,五郎亦觉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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