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有这等事!”周夫人拍案而起。
  她只道女儿有个贵婿良配,一向是最放心的。谁知孙家竟如此对待她!此事一时也想不出对策,周夫人安顿好谢芝,想着去找朱夫人商量一番。
  说来,此番之事也不能全怪孙家。孙夫人是刁钻了些,谢芝生来傲气,也不大与她计较理会。可孙夫人左右是长辈,谢芝那态度,惹得孙夫人越发来气。初时也不过抱怨几句,说谢芝仗着娘家显赫,极是轻狂。
  这也罢了。后来谢芝帮着料理家事,二人的摩擦过节越积越多,越积越深,才闹到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加之两家在朝堂之上亦有争论,如今不必顾忌谢府,正是休她的好时候!
  周夫人至朱夫人那里,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周嫂子又在那灰轿子中发现了休书,似乎一切已是不可挽回之势。
  朱夫人这里也没有好的决断,想来这是大事,又如此棘手,总当禀明老夫人才是。如此,事情又拖了两日,谢芝也病下了。当初陪嫁的丫头坠瑛也被孙家赶了出来,她是不能乘轿的,在雪地里走了整整半日,到谢府已是傍晚。
  小娘子小郎君们听说大姐回来了,忙赶着去看她。七娘与谢菱是一道来的,见谢芝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只痴痴看着前方。
  坠瑛正奉了药来,红着眼,显然是哭过一回了。她也不及照顾七娘与谢菱,只先伺候谢芝把药吃了。
  谢菱有些怕,只将坠瑛拉到一边,低声问:
  “大姐是什么病?怪可怕的。”
  坠瑛摇摇头:
  “本不过是着了凉,只是除了药,她也不吃东西。八娘子你说,便是常人,不吃东西也撑不住几日,况且她又郁结在心。”
  七娘坐在谢芝床边,也听着这话。她唤了谢芝几声,她也不理。
  二郎与四郎、五郎正从外边来,二郎见着谢芝的样子直摇头。他叹了口气,向谢芝道:
  “大妹,事情已然如此,便是孙九郎有心,那孙家你也是回不得了。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教亲者痛,仇者快呢?”
  听着二郎的声音,谢芝缓缓转过头。只见她满脸泪痕,一面道:
  “二哥,大哥去得早,兄弟姊妹间,我是最敬重你的。这两日我病着,想着从前在孙家,也有我的许多不是。我性子要强些,又因着咱们家世,总多些傲气。九郎劝过我许多好话,我竟都辜负了。如今这样,是我的报应。”
  “大姐为何这样说呢?”七娘也跟着哭起来,“大姐是个好阿姊,不该受这样的苦。”
  “七妹妹,”谢芝摇摇头,“你个最有福气的,别像姐姐这样……”
  二郎见谢芝病中糊涂,七娘还是个孩子,竟对着她说这样的话。他遂拉了七娘起来,斥道:
  “本是让你来劝劝你姐姐,怎么反倒哭起来?还不快回去,别惹你大姐姐伤心。”
  七娘最怕二郎,只好拉着谢菱出去。
  见了谢芝的模样,谢菱心中也不舒服,只向七娘道:
  “七姐姐,你说,大姐姐怎么就这样平白受欺负呢?就不顾忌着咱们家么?”
  七娘脸上泪痕还未干,她道:
  “孙姐夫无情,便是不能护她周全,这几日也该来看看。害大姐为他病得这样,他就不心疼么?”
  两位小娘子所问所答全然不是一回事。七娘怨着孙九郎的薄情,谢菱却看的是其中利害。看来孙家,是铁了心要得罪这个亲家了。
 
  ☆、第四十章 定风波3
 
  自那顶灰轿子落在谢府门前,此事在汴京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有好事者还编了支歌谣,连小孩子也知唱:“朱门前落了灰轿子,一家两家乱如麻,公子王孙尽散去,王谢燕子变残花。”
  谢芝回府的第三日,病势已汹汹不可收,二房上下一片哀怨之声。
  老夫人闻得此事,只叫先把身子养好再说。二老爷见长女如此,自然心痛不已,加之孙家在朝堂上又缕缕作对,他更是生气。
  谁也没想到,却是孙九郎这日来了。谢芝一听,只闹着要去见。
  坠瑛紧忙劝她:
  “二夫人交代了,不许大娘子去呢!”
  谢芝哭着求她:
  “你扶我至帘前,只见一眼就是了。别人不知,你是知道的。孙家虽刻薄,九郎待我却是极好,我到底放不下他……”
  坠瑛一向是个软心肠,何况谢芝已这样了,也不知还有多长时日。她拗她不过,只得扶她去帘后。
  只见孙九郎也是形容消瘦,一副病态。他只垂头跪在二夫人跟前,谢芝一见便要去扶他,好在坠瑛拉住,朝她摇摇头,她只一味地落泪。
  二夫人白了孙九郎一眼,冷笑道:
  “你还有脸来!”
  “岳母明鉴,让我见芝娘一见吧!她明白我的。”孙九郎苦苦哀求。
  “谁不明白?整个汴京城都明白了!”二夫人冷哼,“你负芝儿在先,孙家又如此不讲情面,那也别怨我们心狠!”
  “此事是家母一时意气,她岁数大了,难免糊涂。求您让我带芝娘回去吧!”
  “你还想要她再回那处?是要吃了她吗!”二夫人拍案而起,指着孙九郎的鼻子就骂,“你如今倒来装好人!事已过了这些时日,为何今日才来?芝儿为你惹了一身病痛,受尽屈辱闲话,你还要她回去?便是她肯,我也是不肯的!”
  谢芝闻言,一个气急,直冲了出来,猛跪在周夫人跟前:
  “母亲!你让我随九郎去吧!”
  说罢,她又过去拉着孙九郎的手。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双双无言,惟有泪千行。
  孙九郎忙揽着她,不过几日的光景,她竟病得这样。
  当初原是孙夫人说,芝娘想家,要回谢府小住几日。这在从前也是有的,他遂不作他想。直至此事已在汴京传开,他才猛地惊觉。
  谢芝额头冒着虚汗,只倒在他怀里,一双玉掌冰凉如雪,从前最是明艳的眼,却也凹陷得不成样子。
  周夫人瞪向坠瑛:
  “还不快带大娘子回去!跑此处来丢人!”
  坠瑛忙去扶她,她只不肯走。周夫人遂向阿璇使了个眼色,阿璇这才与坠瑛一起去拉她。
  谢芝一味不走,孙九郎也一味不放,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她便丢了。
  周夫人摇摇头,只得让人将孙九郎先赶了去。谢芝却跟着追去,大雪的天,她也不及添衣,单薄可怜得紧。坠瑛与阿璇吓坏了,忙拉她回来。
  孙九郎见她病势如山,哪里忍心,只安抚道:
  “风雪甚大,芝娘快进去罢!我再来看你。”
  “九郎!”谢芝扯着沙哑的声高唤,“你可要来啊!”
  周夫人无奈地看了谢芝一眼:
  “你也是个不争气的。”
  谢芝望着孙九郎的身影,只迟迟不肯进去,又兀自哭了一回。
  这夜里,似乎因着白日的事,谢芝已心力交瘁。她心里还念着孙九郎,只是又哭不出了,一口气憋在胸口,竟猛怄出一口血来。残血挂在唇边,就着她苍白的面色,那片艳红,显得更是触目惊心。
  坠瑛吓坏了,忙取了丝帕替她擦拭。
  “到底他不曾辜负大娘子,你也该宽些心啊!”坠瑛劝道,“兀自保养,还怕没有来日么?如今就怄坏身子,又有什么盼头呢?”
  谢芝呆愣着摇头:
  “来日……竟有来日么?”
  坠瑛一面伺候她吃了药,一面安抚:
  “老夫人不是说了么,左右先养好身子,才好从长计议啊!”
  谢芝看她一眼,也不说话,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夜,她又是熬至四更天才睡下,夜里又醒了几回,如此反复,已然憔悴得不成样子。
  朱夫人与仪鸾宗姬又来看了周夫人,便是再伤心,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朱夫人先是安抚一番,又问了一回谢芝的病。周夫人却是满面愁容,只道不好。
  “芝儿是有心结的。”朱夫人道,“受了这样的委屈,这口气,哪里是容易过去的?”
  周夫人叹了口气:
  “今日孙九郎来,我瞧着两个孩子可怜,倒想随他们去罢。大嫂,你是不见芝儿哭的模样……”
  周夫人说着,眼也红起来。
  “你也太心软了,难怪芝儿受人欺负。”朱夫人道,“她被这样送回来,回去焉有好日子过?纵使孙九郎不负她,孙家岂能罢休?”
  周夫人只无奈叹气。她心中也明白,此事已是无力回天。孙家有心撕破脸,一来,女儿的性子,母亲总是清楚的。从前做小娘子时,谢芝便是个要强傲慢之人,时日长了,哪有不得罪人的。二来,朝堂之事,周夫人也闻得一二。
  朱夫人见她不说话,又道:
  “芝儿在自家养病,你日日照料,倒也好些。你放心,真不要了这姻缘,也不是小小孙家说了算。和离的话,总要咱们府上来说,也别叫人看轻去。”
  周夫人点点头:
  “我如今只盼事情尽快了结,她也好断了念想。一切依大嫂也就是了。”
  送走朱夫人与仪鸾宗姬,周夫人又步至谢芝闺房,默默地瞧了她一回。只见她愁眉深锁,额角冒着冷汗,是极易惊醒的样子。
  这孩子看着要强,心智却脆弱,左右是经不起这些风雨的。
  七娘几个又去看过谢芝,虽说她依旧日日以泪洗面,却是不再闹了,也愿意吃些东西。四郎虽是她的亲弟弟,倒不见常来。
  又如此过了两日,孙九郎再来,也不让进门了,众人只当此事就此作罢。
  谢芝心境平和不少,别的不顾,总先养好病也就是了。谢府的四女婿薛仁本是御医,也来瞧过几回,几贴药下去,倒是见好。
  周夫人想着,女儿成日闷在屋里,难免胡思乱想。过几日六娘生辰,邀众姐妹王府去,正好让谢芝出门散散心。
 
  ☆、第四十一章 梅花引1
 
  雪下得越发大了,河面也结上薄冰。王家二郎绍言在府里挑了个清净的所在,正备着为妻子谢蕖庆生。
  那处唤作“熏风馆”,一片红梅中隐了座玲珑小楼,平日里也不住人,专供冬日清赏雅玩。
  此处原叫“红晶馆”,只是如今红梅开得正好,风一吹,便一室馨香。
  加之冬日屋子熏得暖,就着花香,倒跟春日里似的。故而,谢蕖才改作“熏风馆”。
  今日熏风馆中,置了张花梨大案子,拿绣了织金万寿图的红绢铺开。其上瓜果齐备,皆拿五彩琉璃碟子乘着,有的并非当季之物,是春夏里存在地窖中,为着冬日吃个新鲜有趣。
  果脯蜜饯却是前日腌好的,丹桂蜜枣、盐雪杏干、桃仁香糕……又拿红泥火炉煨上茶与酒,叫人时时盯着,生怕火候过了或是不足,总是一刻也不敢轻心的。
  她的生辰也不铺张,只请了自家姐妹来。谢府的娘子自然是要到的,朱家姐妹也应邀来了,此前又差人上薛府请来四娘谢菀。
  王家这边除王環与仪平宗姬,本还有两位小娘子,只是皆嫁去外地,倒不能来了。郎君们自由王绍言招呼着,并不在一处。
  一时众人毕至,衣香鬓影,穿行不绝,好不热闹。
  白茫茫风雪中,小娘子们大都穿了艳色斗篷,极是好看,只许道萍穿白,倒似融在雪里一般。倒是谢芝的病好了不少,也能勉强一同乐一乐。
  最先进暖阁的是朱家姐妹与许道萍,朱琏已是准太子妃,身份贵重,又年长些,自然端端地一派古时贤良之风。
  许道萍向来身子弱,经不得风雪,也紧着进来了,朱凤英自然照料着她。
  倒是七娘,见着屋外一片红梅艳丽,就着白雪,尤其可爱。她喜欢得紧,遂拉了谢菱、王環一同在花下嬉戏。不是仪鸾宗姬来唤,竟舍不得进来。
  一时进得屋中,只见她六姐谢蕖笑吟吟地看着她。谢蕖身着交领嫣色长袄,用银狐毛封了袖口领口并开衩处,又戴一串五彩珍珠璎珞,如画中人一般。
  这也罢了,只她生得长眉樱口,一番雅贵气度,倒是旁人学不来的。
  谢蕖与七娘本一母同胞,自然最是亲近。七娘见她,忙拥上去:
  “好姐姐,蓼蓼想你呢!拜你芳诞。”
  谢蕖拥她在身旁坐了,又亲替她掸雪:
  “与从前一样,还是这般顽皮。”
  姐妹二人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性情却大不相同。谢蕖素来温和大方,时有任性,也不过是幼时的事。自嫁来王府,公婆甚是喜欢,加之心善大度,下人待她也很是尊重。最难得是王绍言的情意,二人自小一处长大,总是比寻常夫妻恩爱。
  谢蕖见姐妹齐全,很是欢喜,只叫丫鬟李蔻把筛好的玫瑰酿斟与众姐妹吃。仪平宗姬遂起头,姐妹们一齐敬了谢蕖一杯,与她贺寿。
  仪平宗姬又道:
  “她一年到头也辛苦,咱们喝了她的酒,理应写些祝寿词与她。”
  朱凤英来了兴致,忙道:
  “这倒好了!今日景致颇佳,咱们一人作一首与六表姐,诗词曲赋皆不拘着,如何?”
  一时众人点头道好,还未开始,却见王绍言领着小郎君们来了。
  小郎君们一个个锦衣玉面,或束发弱冠,或垂髫天真,人人皆端了杯酒。王绍言着绛紫缂丝袍子,腰系攒金花结长穗宫绦,头戴玛瑙冠,被众人拥着向前。
  “这是做什么?一窝蜂往熏风馆来。”仪平宗姬玩笑,又指着自己的丈夫王大郎绍宣道,“亏你还是做大哥的,怂恿着兄弟们胡闹呢!”
  王绍宣笑笑,又把绍言推出来:
  “二弟一心想来给弟妹祝寿,做大哥的自然要成全。带着兄弟们,敬寿星一杯。”
  绍言是王家三兄弟中生得最好看的,形容俊美,英姿挺拔,颇有世家仪态。他举杯至谢蕖跟前,笑道:
  “蕖娘今日生辰,赏脸饮一盏儿罢。”
  谢蕖低头笑笑,毕竟人多,又是小夫妻间,到底有些羞。年纪小些的娘子郎君们已然起哄了,谢蕖无法,只得饮了一盏,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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