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思绪还没落下,突然有人过来同知州回禀。薛云卉听不清楚他们耳语,只是知州抬起头来看了她两眼,这打量又思虑的眼神,让她觉得颇为意外。
  她暗自揣度不出,知州却招了石大夫过来问话,说的什么仍是不明,只那石大夫一个劲儿点头,像在试图说服知州。
  知州明显被他说得犹豫了,转过身来,同袁松越请示道:“侯爷,外头来了个人,对医药一道很有些研究,说不定便能看出些门道来了。只是……”
  知州说到这儿一顿,薛云卉挑了眉,未及思索,便见袁松越皱了眉,示意知州说来。
  知州不再停顿,连忙道:“此人名叫薛云沧,正是薛氏女的胞兄。”
  这话说完,小院里瞬间飘气一阵不明的气氛,袁松越目光掠过薛云卉停了一息,又落到武百户脸上,见他仍是怔怔,虽不似武夫人一般失魂落魄,可那思绪却也是游离着。
  袁松越目光又转回到了薛云卉身上,见她面上惊喜担忧之色参半,默了一默,点头应了,“让他进来吧。”
  话传了出去,薛云沧便走了进来。
  他穿着墨色素面长袄,瘦削的身形和陷落的脸颊衬着他一脸的病态,好像下一息就要倒地一般。
  薛云卉一眼瞧见他,脚下便不由想动,可薛云沧一个眼神落过来,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额角隐有细汗,步履不免蹒跚,行至知州身前正欲拱手弯下腰去,马知州见他这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怕他弯了腰便起不来了,连忙道了句“免礼”,又道:“本官知你对草药研究甚深,你去将那毒药分辨一番罢。只本官提醒你,不要想着弄虚作假、遮掩实事,不然本官连你也不饶过!”
  知州厉声警告,薛云沧听了,仍旧面色不变,拱手回道:“学生定不虚言。”
  “那便好,快去吧。”
  知州挥了手,薛云沧道是,也不再看薛云卉,径直进了屋子。
  风裹着他的袖口,薛云卉见他露出的指尖发了紫,眉头越发紧皱了,却只能默默看着他进了屋。
  帘子放下,薛云卉这才别开了目光,只这么微微一错,却恰恰同那冷厉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总是这般压迫的目光,没有五百年的道行,薛云卉觉得自己恐怕要露怯了。
  她沉了口气,准备同他对视到底,反正她没杀人放火,怎地还怕了他?哪怕是眼珠子涩到流泪,也得咬住牙去了,说不定还将他看得瑟缩了,露了他的马脚。
  然而,她雄赳赳气昂昂地瞪了眼,可袁松越却淡淡地别开了目光,好似只是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全没放在眼里。
  薛云卉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口气哽在了喉头,好几息才下去。
  她真是被这些乱七八糟气坏了,真真没必要同那毛头小子瞪眼,薛云卉暗劝了自己一句,又把心思放在了这桩疑案上。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有什么念头嗖的一下晃了过去。
 
 
第023章 脱罪
  可惜,念头晃的太快,她没抓住。
  薛云卉拧了眉头思索,未及如何,屋内有走动声传来,仵作和石大夫当先跑了出来。薛云卉探了探脑袋寻找薛云沧的身影,却听到几声低压着的咳嗽,然后薛云沧也跟着出了屋子。
  “大人,”仵作急于上前,不及行礼便道:“这毒物已经辨认出来了!”
  “是什么?”知州睁大了眼。
  “正是给小儿驱虫的药丸!只是这药里含了两倍分量的苦楝皮,咱们一时没认出来。”
  知州听了挑眉,“为何苦楝分量这般重?果真有意要害人不成?可否看得出来是哪间药房的药?”
  石大夫摇了摇头,琢磨着道:“回大人,咱们涿州没得哪间药房敢放两倍的苦楝在里头,况且……就残渣来看,这药做的并不精细,不像是药房的东西。”
  “那是哪里来的?谁私下造来害人不成?”知府疑惑地道了这一句,突然厉声问两个丫鬟道:“你二人果真不知道姑娘在用此药?可见着府里有人私下制药了吗?!”
  两个丫鬟吓得连声道没见过,摇头摆手不迭。
  薛云卉听了,脑中那念头更强烈了,她要抓来一探究竟,却始终抓不住。
  懊恼之间,一个清凉又略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药,非是来自药房,乃是道人惯卖的药。”
  此言一出,满院的人皆是恍然,只是一道道目光倏忽又压到了薛云卉头上。
  薛云卉顶着一头的目光,侧过脸去看薛云沧,见他恍若未闻,在知州开口之前,又说了话。
  “这药中苦楝非是涿州所产,乃是产自涞水城西娄山一带的。”
  知州压了眉,“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想为你胞妹脱罪?她若去涞水买来苦楝制毒害人,也未可知!”
  薛云卉皱眉,张口欲辨,薛云沧却快了她一步。
  “小妹并不善制药,她手中药物皆由我亲手制来。涞水苦楝皮厚条大,价钱比涿州高,毒性也强,我兄妹二人从未买过,用的均是涿州本地……咳……咳……”
  薛云沧顿住了,知州却拿眼来回瞪着他兄妹二人,哼了一声,说道:“买没买过,却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既然你也参与制药,那你也脱不开这嫌疑!”
  知州说完,薛云沧拿帕子咽了口,缓了口气,又开了口:“学生确实参与制药,只如今发现这药物残渣,制药手法粗糙,并非出自学生之手。制药手法是多年习惯,骗不了人。大人可以让石大夫同学生从前所制药物辨认,真假立现。”
  石大夫道不假,“制药手法即便刻意改变,也有相似之处,这点小人还是能看出来的。”
  知州皱了眉,拿眼角去瞟袁松越的神色,瞟了一眼却没品出他的意思来,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何处有你所制药物?”
  薛云沧自然道家中有,知州又是皱眉,这一来一回又是好一番功夫,况他言之凿凿,家中之物说不定暗藏猫腻。
  知州心下不满,面上犹豫。薛云卉暗觉不好,眉间微现起伏,却见方才提点她的捕快走上前来。
  “大人,小人家就在这附近,家中便有薛氏的药丸,正是那驱虫的用途,不知可以拿来辨认否?”
  薛云卉睫毛微微煽动,眉间起伏驱散开来。
  ……
  知州派人去取了药丸,薛云卉扶了薛云沧的胳膊,感到他通身上下的凉气,低声问他:“哥哥冷得厉害吗?”
  薛云沧朝她微微笑,摇了摇头,眼中流出不同于周身凉气的暖意,没回应她,却问道:“心下可有数了?”
  “嗯。”
  薛云卉低低应了,替他搓了搓胳膊,又听上方他轻声说了话:“我让卢婶煮了姜汤,过会儿回家,你也吃一碗……”
  兄妹二人低低地说话,谁都没理会盘旋在他二人周身的目光。
  马知州好似想起了苦楝来自涞水的说法了,又去问石大夫,石大夫忙道是。马知州得了消息琢磨了一下,突然朝两个丫鬟问道:“这匣子毒药不会凭空到了武姑娘手里,还是从道士手里来的,你二人是她贴身丫鬟,快将实话交待,这药是怎么回事?!”
  两个丫鬟闻言,趴在地上砰砰地叩头,都说不知道。
  除了两个大丫鬟,武茗身边还有四个小丫鬟,一个管事嬷嬷,平日里能跟武茗说上话的,也就这七个人了。知州将她们统统喊过来,又问了一回。
  这七个人抖索筛糠,却一个吐沫没吐出来。
  那大丫鬟朱荷还有胆子说话,抖着声道:“姑娘也就见过那位……那位女道长了,她……她不是同姑娘单独处过么!”
  见她还敢咬着牙只认自己,薛云卉倒是正经打量了她两眼。
  不消多时,捕快就拿了药回来了,石大夫和仵作齐上阵,只稍加辨别,掩在薛氏兄妹身上的嫌疑,如同秋日的落叶一般,风一吹,全飞了。
  手指顺着嘴上两撇胡须按了两下,知州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便该查查涞水那边,可有道士往武家来过,可曾同武姑娘私下接触过。”
  他说着,喊了一名手下,让他去查验。薛云卉不欲过多掺和,薛云沧也有意要离去,可同这知府说了,知府却道:“哼,若真是道士犯案,指不定便同你二人有所牵扯,都不许走。”
  言罢,他眼角又朝袁松越瞥去。他可没记错,方才几次都看到瑞平侯爷对这道姑那眼神,说不出的嫌恶。
  虽然他也不懂,那女子好歹是侯爷自己的妾,侯爷为何这般讨厌?可讨厌就是讨厌,哪怕她是侯夫人,马知州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不让薛云沧兄妹离开,薛云卉觉得自己有些话,还是该说个明白,不然再被莫名其妙卷进去,岂不麻烦?况大哥这身子,经不得冻。
  她突然上前一步,朝着知州拱了手。
  知州挑了眉,“你有什么要说的?”
  “回大人,小女不才,刚巧知道近日有道士往武家来过。那道人姓冯,正好就是涞水县人,大人不妨传他过来问话。”
  “你怎地不早说?”
  “小女也是刚想起来,这事……想来府里的人应该比小女更明白才是,却不知为何……”
  她这话没说完,倒是拉出的长腔,让知州心中一凛。他一个眼神杀到那群丫鬟婆子里头,几人皆是一抖。
  仅这么一息,朱荷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知州大人,奴婢……奴婢不知道那道士是涞水的,不然早就同大人明说了!”
 
 
第024章 武茗之死(上)
  人伢柳婆子和冯瘸子被压来的时候,一众人等已移至前院厅堂了。
  薛云沧兄妹不得还家,好不容易央了石大夫说情,才给薛云沧找了和小杌子坐下。
  柳婆子和冯瘸子听着知府坐在上首问话,都趴在地下不敢抬头。
  知州说完,柳婆子便急着撇清干系,道:“大人明察,民妇不过干些中人的活,这冯道长往前也经常往涿州来,他家就住在涞水,也算知道根底的人,民妇这才领了他往武家来了!不过武夫人见了觉得不合意,并未安排他做事啊。民妇只知道这一桩,万不敢哄骗大人!”
  “量你也不敢!”
  知州听了柳婆子的话,又去问冯瘸子:“你来说说!若有一个字敢欺瞒,我不管你是哪里人,这罪名可是跑不了的!”
  冯瘸子连声道不敢,可薛云卉瞧见他眼睛却滴溜溜转的快。
  她抱了怀,听着冯瘸子道来。
  “回……回大人,柳婆子说的不假,小人就同她来过武家一回,武夫人没看得上小人,说要往福清观寻道士,便没得下文了。”
  他说着,拿眼去看知州,可知州却突然瞪眼喝道:“好个妖道,竟敢不说实话,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看看,这里可是你卖的药!”
  药匣递到了冯瘸子面前,冯瘸子一看就慌了神。他被急急押来,只听说武家出了事,还当是今日进出过武家的都要盘问,他哪里想得到,这药竟然被翻了出了。
  他脸一下子白了几分,知州见了心下笃定和他有关,不由冷笑连连,“快说吧,要不然,你瘸得可不止一条腿了……”
  “我说,我说,我都说!别打我!”
  冯瘸子满脸冷汗,嘴皮颤抖着,把话都倒了出来。
  “那日,我和柳婆子他们出了武家,他们往城里去,我家又不在城里,就别了他们要往家去。谁知没走多远,就有一个丫鬟跑过来喊我,说要找我看点事,问我嘴严不严。我肯定说嘴严,然后她就带着我从后门进了武家,说是姑娘有些私事问我,事办的好,钱不成问题……”
  “丫鬟?哪个丫鬟?!”
  冯瘸子被知州打断,愣了一下,回想了片刻又道:“是……是那个叫朱荷的!”
  这话一出,薛云卉心下冷笑。
  那朱荷明显满口攀扯旁人,推卸责任,可惜知州眼拙,什么也看不出来。
  知州顿了一下,瞬间沉了脸,却并未传朱荷当即过来对质,又让冯瘸子继续说来。
  “武姑娘找小人,问小人能不能看出来她往后几月运势如何,身体可康健。小人……小人看了她的面相,替她卜了一卦,跟她说之后几月鸿运当头,身体……身体可能有些不大康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佩两道符就能避过去……”
  薛云卉听了不禁嘲讽一笑,冯瘸子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她刚欲敛了嘴角的笑意,突觉面上两束目光射了过来,她追过去,又是那鬼侯爷。
  怎么?笑都不能笑了?她动动嘴角,难道又惹上嫌疑了不成?
  薛云卉心下烦厌,挑了眉,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谁料看她的人又淡淡地别来了目光。
  什么鬼怪?
  薛云卉暗道怪人,敛了心思,又集中精力听冯瘸子说话。
  “……小人实在想不到,武姑娘竟不要符纸,问她这病厉害不厉害,还能不能更厉害些,出不得门那种。小人……小人一听不对劲,哪敢乱说话,就说卦里卜出来的就这样,谁料武姑娘竟不高兴了,直接就问我,有没有一种药,吃了人会发病,却吃不死人的!”
  话说到这里,厅堂里鸦雀无声,惊诧的气氛却飘荡在了每个人的眼神里。
  武姑娘,难道不是别人有意毒死的?而是……
  薛云卉心头砰砰地跳,这冯瘸子,应该没说假话,武茗当时对她说话,也是有些这个意思的……
  冯瘸子不敢停,又接着道:“小人……小人不知道武姑娘要做甚,就……就实话实说,说那苦楝能驱虫,却有毒性,吃多了就会头晕腹痛,不过……不过也就一两个时辰就自行消解了……”
  “所以,你就卖给了武姑娘,含了两倍苦楝的驱虫药?!”知州喝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