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宁点头:“是不算什么,二弟养得起就好。”
明珠听得低头直笑。爹爹口才甚好啊甚好!
长子一句话,便堵住了月母的嘴,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心下恨意丛生:所以她不喜欢这个长子。从小说话就没个轻重,一句话几个字便能堵得她这个娘亲又气又尴尬。月向海也心思疾转,兄长这趟回来变小器了。唉,都怪娘出的坏主意,生生得罪了大哥!
月向宁扫了眼满屋的人,问:“二弟,东院可曾准备好?先让明华他们梳洗歇息去。”
这一问,月向海和妻子虞氏的表情一起变了。
老宅的房子原本不大,这些年二房女人多孩子多,所以写了信向月向宁讨了钱扩建。信中说好给长房留了东院,可奈不住月向海不停的往家纳妾啊,自家的院子住满了,便住到了东院去了。此时大哥一家回府,难道还将住得好好的东院让出来?那些妾侍们还不哭得梨花带雨?他还想红袖添香?
月向宁头也不抬:“二弟信中说东院留给长房,且带我去看看。”
这会子连月母都尴尬了。她压根没想过将东院还给长房。原本打算他们狼狈而回。随便给个跨院住住就得了,谁知道竟会是如今这个局面。脸一时不太好看,强笑道:“事出仓促。我们先吃饭,吃好后再说啊!”
月向宁的心愈加冰凉,目光冷冷的看了眼母亲:且看娘你要将儿子逼到哪一步!
明珠原本还打算助父亲一臂之力呢。可看父亲这般超强的战斗力,早放了心,心情美妙的用过了晚膳,和一群姐妹们闲话聊天。
明玉姐妹们相貌亦都是好的,平时也是锦衣玉食,养得精贵。但是在明珠明岚面前,却不由都有些自惭形愧:不愧是京城出来的姑娘,无论相貌气势谈吐都比她们高了一截。尤其是明珠,身姿柔儒妩媚,面容娇美如许。话虽不多,每每开口必然恰到好处,一点即中。
明玉看着明珠,眼底复杂难言:这样的堂姐,怎么可能如京城里的传言所说那般蛮横无礼呢?想起母亲偷偷告诉她,这个堂姐品性极差,在京城里看上黎王殿下,竟然不顾婚约在身,吵着闹着要去作妾!她当时心里满是惊异和欢喜,对,欢喜。她当时欢喜极了。这样的堂姐,怎么配得上沈家的公子呢?!
她一想起沈安和英俊温和的笑容,心底便扑扑乱跳,有没有可能——她这天真的想法,有一日却让母亲点破:你说,要是明珠配不上沈家少爷,明玉你顶上去如何?这可是幢大好的姻缘啊!
她当时羞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逃。但是心底,却深深的烙上了这个念头:明珠退婚,由她嫁入沈家!她知道,父亲和母亲都是动了这个心思的。有了通判史这个姻亲,还愁父亲的官途不顺么?她不由目光殷切的看向母亲。
此时,月向宁兄弟和月母已移步内室,说些私房话。
月母神比之方才难看了很多。
月向海则是满面愧疚。
月向宁依旧风轻云淡:“也就是说,堂堂老宅,竟无我长房容身之处了。”
“不是。大哥。且容我几日安排收拾一下——”
“不用了。”月向宁撇嘴一笑,“要收拾你早收拾了。”
“向宁!”月母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和阿海说话?”
“母亲该让我如何对待二弟?”月向宁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您说我该如何对待拿着我的银子捐了官,纳着妾,修了大宅却连个院子也没给兄长留的二弟如何?”
月母又羞又恼,自知理亏,只是一再的强调:“他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所以母亲是打算让我出钱供养二弟全家?供养他妻妾?供他的儿子读书?准备他的女儿嫁妆?是不是连二房的孙子今后也要我大房养着?”月向宁已经感觉不到怒气,心中只有一片漠然。
月母自是想说:那是当然的。可眼看长子淡漠无情的脸,却噎在口里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只道:“没那个意思,只是让你相帮下向海而已。难道你连这个都不肯?”
“娘这话说反了?”月向宁眉毛轻挑,看着向海微微一笑。“之前十多年,我虽不在家中,但家里一切开销都是我一力支撑。现如今你们也知道我得罪了贵人,没了生计。以后还需要二弟多相帮为兄渡此难关呢。”
月向海面皮抽搐,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相帮?他怎么帮他?
“二弟,兄长也不为难你。你二房既然将我的院子占了,就请二弟再帮我大房找一个住处。兄长没其他本事,只会做些首饰。还有劳二弟帮我找个临街的铺子。二弟在府衙办事,这些应该不难办!”
是不难办。但是要用钱啊!月向海求救的望了眼月母。月母气道:“老大,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你逼老二这些做甚?你闯了大祸回家,我们不怕贵人责难收留你,你还想怎样?老宅你爱住不住,还想祸害你二弟不成?!”
月向宁静默了片刻,才道:“原来如此。”
第8章 族长相助
他的神情淡然得可怕,只瞧得月母和月向海心虚不已。
月向宁轻描淡写:“即如此,那就分家。”
“你敢!”月母怒极,分了家,还有谁能供养二房?“你休想!”
月向宁微笑:“那请二弟让出东院,好让我大房入住。”
“你混账!东院现在住着你二弟的妾侍孩子,你让他们住哪儿去?”月母怒斥。“你还有没有良心?”
月向宁淡淡一笑:“娘的意思儿子明白了。”他起身。
“大哥,你去哪儿?”
“老大,你要干吗?”
月向宁头也不回的道:“老宅即无长房的安身之处,二弟又不肯为兄长寻个住处,我们一家也只能住回客栈了。”他声音朗朗,外堂的儿女们早听得清清楚楚。明珠一笑起身,瞧了眼白芷,白芷忙道:“小姐,这事倒是奇了。原来合浦和京城不太一样。二房竟能强占长房的屋子?明日倒要和客栈里的人好好叨叨。”
月向海一听,面顿时黑了。
“大哥,不是没有住处,那不是还有西跨越嘛!”
红玉接话道:“西跨院?那不是客房么?合浦这儿的规矩好奇怪,长子嫡孙住客房,二房妾侍住主院。唉哟哟,这事儿说出去谁信啊?”
“两个臭丫头给我闭嘴!”月母怒气冲冲的跟出来,指着红玉白芷道:“给我打!打不死就发卖到青楼去!”
然而屋内外,没有哪个家仆敢动手,只都瞧着二老爷。
明珠突然低泣一声,抬首时泪流满面:“爹爹!”
月向宁见女儿这般可怜,怒火更盛:“明珠的丫鬟由明珠处置。母亲想如何?”他面露凶狠,月母便惊得往后一退,坐倒在榻上,大哭大喊:“孽子啊孽子,竟然这么对待亲娘。我将你苦苦养大,为你娶妻、为你前程操心,哪儿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这么对我!”她心一横,“我要告你,我要上官府告你不孝!”
月向宁心死如灰,冷声道:“告我?好呀。”他目光阴冷的瞪着月向海,“拔出萝卜带着泥。我还求之不得呢。咱们就上公堂上将家里的事好好在县令老爷面前辦扯清楚。我是如何不孝的,而二弟与母亲,又是如何对我的!相信到时候二弟虽是县丞,也少不了上趟公堂挨趟板子!”
月母刹时面若死灰。这事儿、家里这事儿,绝对不可捅到外面去!月向宁毕竟是长子,照理说,这老宅至少一半都该是他的,如今被二房占了去,无论如何向海是说不清的。更何况,这事一闹腾,向海的前程可就完了!
她立时止住哭,只叫:“我怎么这么命苦,生了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啊!”
“您再叫一声,我便去请族长。”月向宁不再留情。
月母和月向海,立时闭紧嘴。族里那些老东西,个个都是老古板,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还不立刻逼向海让出东院来?又会坏了向海的前程!
月向宁此番一来,已是和母亲二弟撕破了脸皮。
“老宅的一切,我长房不要了。”月向宁声音冰冷。
月母和月向海却面一喜,不可置信的同声问:“真的?”
“改日请族长过来,立个文书。我们也算正式分家。”
“不行!不能分家!”月母急叫。
月向宁扯扯嘴角:“母亲你想清楚了。不分家,那我明日便带着妻儿搬到东院。还请二弟连夜帮我打扫干净。另外,我月向宁是月家长房!房子是我出钱修的,二房亦是我出钱养活至今,我长房理所当然的要主掌中馈。请母亲和弟妹明日将家里的这些年的账薄备好。”
“你、你——”月母气得几欲昏厥。
虞氏也面大变,又惊又急,可月向宁句句在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向宁不为所动:“母亲意欲如何?”
月母咬牙恨道:“不分!我死了你们也不许分家!”
月向宁轻笑:“二弟,你听到了。明日我们便搬回来住。”
威胁完毕,他带着妻儿们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月向宁真心不想与二房计较,那些家产,都给二房也没什么。没料到母亲竟这般贪心不足。那便对不住了。休怪他心狠无情。
“娘!”月向海恼道,“大哥都说不要家产了,你怎么还不肯分家?”
“你懂什么!”月母恼道,“你大哥这般大方,说明他有的是钱!”
月向海恍然大悟:“对啊,还是娘聪明!”
“不能便宜了那家子白眼狼!”月母恼道。
“可是,明天他们要搬到东院住,这可怎么办?”
月母横了他一眼:“那儿现在住的都是妇人孩子。到时候乱起来只要她们哭一哭闹一闹,老大有理都变没理!”
“还是娘亲英明。”月向海放下心来。“可是族老那边——”
“先下手为强。”
回到客栈,明珠拉着父亲的手道:“爹爹,女儿有话要说。”
父女两人进了屋里,一番谈话后,月向宁长舒了口气:“竟是你想得周到。”
明珠微笑:“父亲一时气急,没顾及太多。”
月向宁点头,望着女儿叹道:“这样才好啊!”
明珠低下头,知道父亲是为了之前月明珠感伤。暗想,林氏实实在在的害死了真正的明珠。不过这些日子她夹着尾巴做人,她也不好动什么手脚。
这日天才亮,月向宁便带着儿子明华拜访族长。谁知在族长家门口,遇上了二弟月向海。
明珠所料不错。向海果然也来了。
月向宁不动声:“二弟,你也来啦。”
向海见兄长神态温和,心底吃惊,族长家里也不敢张狂,客气的道:“是啊,是啊。”怎么他们这么早就来了?原先的计划行不通了呢!
月氏族长多年未见向宁,此时见他和儿子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不由笑道:“阿宁啊,总算是回来啦。”
月向宁面有惭愧之:“阿宁有负族长期望。此番回乡,也是迫不得已。”
月向海更是焦燥。原本是想到族长面前将兄长出的事夸大一番,最好让族长以为月向宁得罪贵人,留在族里是个祸害。而他顾念兄弟之情,愿意收留兄长一家避难。谁知月向宁竟然处处抢先他一步,郁闷啊。
月向宁说了事情经过,族长叹息一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皇宫那地方,你能囫囵着出来就是造化了。”
“多谢族长垂怜。”月向宁也红了眼。母亲弟弟,一个都不曾安慰过他,反倒是族长,还有几分同族情谊。
“向海啊。”族长转向月向海,“你兄长这些年,赚的银子多数都填在老宅和你的身上啦。”族长也是个明白人。
月向海面一变,唯唯诺诺。
“现在向宁家里出了些变故,你这个县丞老爷,怎么着也得帮帮自家的兄弟?”族长说得甚是公正。“不过你和向宁一起来看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月向海只好连声称是,心里郁闷不已。
“向海。”族长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你现在是官老爷,行事有官老爷的作派,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不过,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切莫再传出你那些小老婆们争风吃醋的事情啦。”
族长语重心长,月向海听得满不在乎:就是要妾侍们争风吃醋,他才能好消受美人之福啊!嘴上说:“是向海疏忽了。定不让她们再犯。”
月向宁此时道:“族长教诲,二弟必定铭记在心。母亲为答谢族长及族里长辈这些年的照顾,也是为向宁接风洗尘,明日正午请族长及几位族老在迎袖楼吃顿便饭,请族长莫要推辞。”
月向海听得差些跳脚:什么母亲宴请?为他接风洗尘?大哥还真敢说!可此时却又不敢说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迎袖楼啊,可是全县最好的酒楼,一顿席面二十两银子起!他自个儿都没吃过几回,却要便宜兄长全家和这些老头子!
族长笑得滋润:“行。我这就通知几位族老去。”
兄弟两出了门,便分道扬镳,月向海急着跟娘汇报首战失利。而老宅严阵以待的一干娘子军们却虚惊一场,长房一个人影都不见。待月母听了小儿子的话后,气得直骂:“老大这个奸佞小人!”一时也乱了方寸。她并不笨,立即猜到了老大的主意。
“他一定是想明天吃过饭后,请族长到家里坐坐。到时候他顺便搬回来。这么一来,家里的情况就瞒不过族长了。那些子老家伙定会将你我骂个狗血淋头!好个老大,真是、真是——”
“娘,现在怎么办?”棋差一招,立陷被动。
“怎么办?”月母拍着胸口,心思急转,冷笑道,“不是说老大的女儿是个蠢货么?在京城里追求黎王不成,声誉尽毁。咱就以这事为由,不让他们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