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眼前出现侄子吕元均那因激动而有些变形的脸, 吕吉山怕把自己的侄儿伤到, 在与帕勒作战时, 便命他在后方负责前线的物资供给。
  吕元均负责了这么久的后勤,看着兄弟们一个一个都扛着刀上了城墙,心中那上阵杀敌的欲火早已呈了燎原之势。今日听闻自己的二叔要去困龙潭, 他再也憋不住了, 立马冲出来,表示自己一定要随行。
  吕吉山缓和了眉眼, 耐心劝诫自己的侄儿: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 但是均儿你年纪还小, 未及加冠, 媳妇都还没有娶,就消停点, 继续做你的保障工作吧!莫要小看了这个工作,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补给跟不上,前方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得歇菜。你要是三心二意,做不好这个工作,我照样依军法处置你。
  吕元均涨红了脸, 揪住吕吉山的胳膊不让他走:
  太尉大人!如今站在你面前的, 不是吕元均, 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战士。他是家中的长子,有兄弟五人,姐妹三人, 依大唐律历,家中有兄弟多人的,是否应该出子一人服兵役?
  ……
  吕吉山瞪着自己的侄儿,眼中的不耐烦早已漫溢。
  “你不是正在服兵役吗?谁说负责补给的就没有在服兵役了,非要扛刀上城墙的才算?”
  “所以咯,如今太尉大人您要去困龙潭,再加上颍川王也在困龙潭,属下作为补给官,更需要随行,根据战场情况,以判断大人是否需要加派医官及扎营保障。”
  吕元均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坚持模样,最终,还是吕吉山让了步,他让吕元均随行,跟在自己身边,听自己的直接命令。
  ……
  帕勒根据与李韧的事先约定,开始攻打赤水关,于是他的兄长帕伊坐不住了。
  称霸中原帝国一直都是突厥汗国的一个梦想,如今帕勒开搞了,自己也得抓紧啊!不然等帕勒打下了整个中原,王庭内,就没他帕伊什么事了!
  于是帕伊带上了自己的一万私兵便开始绕道困龙潭。赤水关被帕勒缠上了,赤水关的守军分不出身来,从这里,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去赤水关的后方。如果顺利,在攻下两个并不难打的哨卡后,可以直接抵达爻关。
  但出人意料的,在困龙潭,他遇到了李韧。
  李韧带出的也是一万轻骑,陌刀军则留在了赤水关守城。陌刀军乃重甲军士,不方便开展高速追击,李韧带上这一万轻骑,是想赶在帕伊穿过困龙潭之前将他消灭。
  可是李韧很快陷入了突厥人的重重包围。
  帕伊非一般的强悍,怨不得在只使“毛铁刀”的情况下,还能勇夺突厥汗国首席交椅。
  帕伊深谙诱敌之策,虚张声势、声东击西、诱敌深入、分而歼之,玩得是出神入化。
  李韧那可怜兮兮的一万轻骑兵,很快便要消耗殆尽了。
  李韧在方清扬的保护下躲进了一处小山顶的石洞内。
  小山坡的底部是密匝匝的突厥人,如若他们开始搜山,李韧决定与帕伊玉石俱焚。
  岩洞里,李韧坐在一块石头上,默默地啃着手中一块干硬的馍。
  “小王爷,这帕伊把这小山围了个一整圈,看那架势,过不了许久他们便要开始搜山了。一会儿末将带人先往东边冲下山,属下会在山腰的那片密林中与帕伊的人尽量久的纠缠。帕伊定会叫山脚其他军士驰援,届时周锟会看好哪一处的包围圈松了,他会护送王爷您撤退的。”
  方清扬端立李韧身侧,仔仔细细向他解说着自己的突围方案。这位年过而立的中年将军左肩受了很重的刀伤,是替李韧阻挡偷袭时硬生生挨的一刀。
  他曾劝说李韧莫要理睬偷越困龙潭的帕伊,因为按照他们与帕勒的约定,帕勒负责视情况袭击或围困,或威胁赤水关,吸引住中央王朝的注意力,拖住吕吉山及整个安西都护府的防备力量。李韧则率领陌刀军连夜奔袭京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钱氏一族,占领大明宫,让这错位的李氏天下,重归正道。
  可是,当裴俊的探马回报,帕伊率部奔困龙潭而去时,李韧再也坐不住了。困龙潭属于赤水关的防御范围,平时只有少量驻军负责巡逻超过数十里的山林。
  如今赤水关被帕勒依约缠上了,吕吉山抽不出多余的兵力来加强困龙潭的防御力量,帕伊穿越困龙潭易如反掌。如此一来,帕伊可以长驱直入安西府腹地,最近的一个大关隘,已经是安西府东南的爻关了……
  李韧不敢想象如若爻关失守,大唐王朝将面临多么惨重的损失。虽说帕伊只带了一万骑兵,但谁不知道突厥人最善轻骑偷袭,帕伊的一万轻骑最快可以在两日内冲入河北道,一旦穿过了凤翔府,京畿,已近在咫尺!
  帕伊以残暴著称,屠村、屠城是他的惯常手段,所过之处无不日月无光、寸草不生。一旦让帕伊冲过安西府,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些都是他李韧惹来的祸事!
  李韧再也不考虑什么控制钱家,占领大明宫了,他心中涌动的是浓浓的自责:帕伊若冲进了安西府,他李韧应自决,以谢天下!
  李韧抬起头,望着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的方清扬,粲然一笑:
  “韧愧对李氏先祖,对不住将军的厚爱。今日之事,乃韧思虑不周,害得我大唐无数铮铮儿郎白白丢了性命……韧,乃有罪之人,若是今日被帕伊所杀,实属罪有因得。将军率部突围时,若冲得出去,且自去,勿要盘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至于韧,将军您就别再挂牵了……”
  听得此言,方清扬大惊,帕伊如此突然发作实属意外,可是没想到,李韧竟动了如此心思!
  方清扬疾步向前,想要再度劝说李韧,帕伊之事,小王爷切莫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不等他开口,自洞外冲进来一名小校,因着激动,声音竟变了调:
  “启禀颍川王,方将军!山下……山下……吕吉山吕大人来了!”
  ……
  吕吉山如天神般带领着一万铁骑出现在帕伊的战线后方。
  救李韧,并不是他的目的,那奸猾小子死了其实更好。可是帕伊的“毛刀”太过可怕,他其实与李韧一样,只是想阻止帕伊穿过困龙潭。
  无论帕伊跑来这困龙潭的目的是为了绕去赤水关后方,想与帕勒一道,前后夹击赤水关。还是做一柄利剑,直直插进大唐帝国的心脏,吕吉山都应该将帕伊,扼杀在他的萌芽状态。
  小小的山坡脚下,人喊马嘶,血肉横飞。因吕吉山出现得突然,帕伊的阵线迅速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望着山下沸腾的,如一锅稀粥的战局,方清扬兴奋得满脸红光。
  “小王爷!赶紧收拾收拾,随属下咱冲下去?”
  李韧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点点头,再度紧了紧自己腰间的铠甲束腰,重又挎剑上马,“方将军,咱们出发吧!”
  战斗出日暮西山开始,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吕吉山与李韧夹着帕伊打,勇猛如帕伊也受不住了,突厥兵损失惨重。
  于是帕伊开始往北撤退,为避免自己在撤退时被吕吉山与李韧打屁股,帕伊安排了他的副将,兀术儿断后。
  李韧的腿被突厥人砍了一刀,白生生的骨头都露在了外面。方清扬寻到了吕吉山,与他商量:小王爷受了很重的伤,自己想先带一千兵,护送小王爷回赤水关。帕伊这里,就劳动太尉大人了……
  吕吉山脑袋上包着裹布,脸上挂着满脸的血和土,看向李韧那血流不止的左腿,简单的包扎显然已是不够的。
  这突厥人的刀砍得矮了点,若是再高一些,自己不就百愁全消了嘛……
  可是吕吉山不能这么说话,他的脸上满是关心与疼惜,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李韧的腿,为李韧的伤感到心痛:
  “方将军且去,照顾好小王爷,赤水关有个大夫叫王缪,本官见他手艺最好,本官的额头便是他处理的,方将军直接寻他来替小王爷处理便是……”
  方清扬一阵作揖唱诺,感激涕零,终于转身点了兵护送李韧离开了困龙潭。
  望着李韧离开的背影,吕吉山来不及感慨,他收回了心思开始考虑眼前的麻烦事。
  都说穷寇莫追,可是帕伊不同,此人残暴得变态,若是不把他打痛了,他怕是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关口冲关。
  吕吉山思索了片刻,决定了:他得要追击帕伊几里地,不说灭了他,吓吓他也是应该的。自己若是如此就拍屁股走人了,难保帕伊会不会更加猖狂地再度回来困龙潭。
  吕吉山点兵,再度向困龙潭北向出发,那是帕伊逃离的地方,他只追几里地便行,做个样子,表表姿态,给帕伊传递一个讯号便回。
  困龙潭的关卡太小,兵也太少,回头还得跟裴俊商量商量:困龙潭是赤水关的软肋,是不是得多派点驻军,再不济,烽火台多两个,传讯也能快一点啊……
 
 
第118章 死别
  帕伊是突厥汗国的第一战将, 他的副将兀术儿则是突厥汗国的第一猛将。此人彪悍, 曾在战场上生挖出俘虏的心脏来, 烤香了下酒吃。
  戈壁滩的尽头是高耸的沙丘,兀术儿独自一人横刀立马直咕隆通立在这一处隘道口等着吕吉山。
  见兀术儿在沙丘旁等着自己,吕吉山收住了人马, 止步于一处旱桥边。他知道这个兀术儿, 这个突厥汗国最勇猛的杀人狂。
  吕吉山望向天边那厚重的云层,只觉胸口有点发闷。
  他唤来自己的侄儿吕元均, “均儿, 待会儿你带着人就守在这小桥边, 你二叔先带人去揍这蛮胡子……”
  不等吕吉山说完, 吕元均急赤白脸地炸了毛:“太尉大人!"
  他死死扯住吕吉山的胳膊不撒手,“大人, 刚才元均在困龙潭, 杀了五个突厥人,我能行的!”
  吕元均的眼中有急切的火苗在跳跃,他希望自己能真正的上战场,而不是像二叔现在这样做的那样,让自己站一边做个看客。
  吕元均, 年方十六, 虽然吕吉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开始随军出征打仗了, 但是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侄儿依然是个孩子。吕元均算是吕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仰仗吕家那非同一般的背景,年纪轻轻便入千牛卫做中郎将。吕元均也算争气, 骑马、剑术、拳脚功夫都还算上乘,只是他一直呆在皇城“维持街坊治安”,那京城的地痞混混,怎能与这大漠深处的野狼作比?
  依吕吉山的意思,自己这侄儿非要上战场,便让他见识见识排兵布阵就行,至于真刀真枪的与人贴身肉搏,这种危险差事,等他再长两年再说。
  吕吉山对吕元均眼中那热切的期盼视而不见,他懒得与他废话,转头指着吕元均身旁两名膘肥体壮的参将直接下达了命令:
  “替本官看着他,别让他乱动。”
  “太尉大人……”吕元均气结,可是两名参将膀大腰圆的,将他的细胳膊腿控制住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吕吉山调转马头,率部开始向沙丘隘口冲锋,天边的云太重,怕是要变天,他得要速战速决才行。
  见吕吉山冲来,兀术儿策马掉头便往沙丘背后奔。刚转过沙丘,自沙丘中的不知从什么地方竟钻出来一大群突厥人,他们手拿长长的半月弯刀,直通通便往吕吉山带领的骑兵马腿下滚。马蹄踏上了这群突厥人的身体,传来噗噗肉碎骨裂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喊叫,这群突厥兵只奋力挥动长刀,刀锋过处,马腿齐齐斩断……
  一片惨烈的战马嘶鸣声中,马腿与血肉横飞,吕吉山率领的轻骑军队人仰马翻,倒成了一片。不等吕吉山回过神来,眼前黄沙沸起,兀术儿率领一队骠骑,手提马刀迎面而来。
  疾风般的马刀呼啸而过,如炫目的闪电在眼前四射,耳畔士兵们的惨叫声四起,倒地未起的军士们如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吕吉山暗道不好,就地一滚,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柄长刀的袭击。他一个鹞子翻身,扯住擦身而过的马尾巴,接着马匹狂奔的力,飞身挤上了袭击自己未果的这名突厥人的马背。寒光闪过,突厥人来不及哼一声,便被吕吉山扔下了马背,脖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涌出汩汩的鲜血。
  吕吉山四下里一看,沸腾黄沙中,兀术儿如罗刹般左冲右突,所向披靡。自己的兵士陡然丢了马,失了先机,被兀术儿的人马压得死死的。
  不能再待了!
  吕吉山策马便往沙丘外跑,隘口很窄,自己率领了数百兵士先行入了隘口。甘弛他们在后面,被沙丘挡住了,还没冲进来,自己得让他们换条路走,别再从隘口进来了!
  吕吉山策马奔到隘口外,不等甘弛追上,背后有疾风袭来,兀术儿挥动马刀已然封住了吕吉山的去路。
  马刀劈扎斩撩,如蛟龙出海,风滚云涌。突厥人善进攻,刀法大开大合,威力十足,挑点抹缠,一路下来,全是攻势,招招狠准威猛。吕吉山只觉眼前有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泼水不能入,矢石不能摧。
  吕吉山抡圆了钢刀,奋力抗击。耳畔有人马嘶鸣,沙丘后的屠杀早已结束,兀术儿率领的部众竟然从沙丘后冲了出来,开始与后续赶来的甘弛主动缠斗。
  吕吉山善用兵,却不善搏斗,兀术儿乃突厥第一猛将,死在他手下的中原汉将早已不知有多少打了。渐渐的,吕吉山颓势已现,一番拖缠拨撩后,吕吉山臂力尽失,手腕一松,钢刀脱手。
  眼前有寒光袭来,吕吉山心中恻然——今日,果真是要死在突厥人刀下了。
  突然,耳畔传来兀术儿一阵嘶吼,马刀停滞在吕吉山喉间三寸之距,又生生转了一个向……
  兀术儿长臂一转,马刀携风带势挥向他的身后。吕吉山看见兀术儿背后插了一杆长戟,其上的红缨仍颤若飞絮——侄儿吕元均那激愤的脸出现在吕吉山的眼前。
  吕吉山张嘴,想喊吕元均快跑。
  却听得刀锋铮鸣,吕吉山看见侄儿吕元均的头,如轻飘飘的羽毛松松地滚落马下,他年轻的脸上干干净净、白生生的,一丝血都没有。舒眉朗目,依旧那么朝气蓬勃,神采飞扬……
  耳畔众人搏杀的嘶鸣声渐远,吕吉山只听见自己那咚咚的心跳声如杂乱无章的鼓锤炸响在耳旁。那一瞬,他忘记了呼吸,心脏猝然收紧,浑身有血液倒流入脑中——
  均儿!
  ……
  赤水关。
  沉寂的大帐内烛凉灯昏,李韧独坐灯下,望着堂下的方清扬不作声。
  “启禀小王爷,太尉大人追击兀术儿的那片沙丘唤作断魂坡,当地人都不敢随意去那片沙丘转悠。因此处浮沙太多,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有流沙涌动,把人马牲畜都给淹了,连块衣角都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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