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荣一怔:“轮回很多次……总是重复同样的人生,很令人厌倦吧?”
她还算好的,每周目都会换个身份,不知道等正式在十九朝部任职后会不会很快厌倦无休止的、重复的人生。
“说这个干吗?”玉雀摆了摆手,两人又说到了别处。
因为玉荣对乾隆朝的事儿十分好奇,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什么《雪山飞狐》、《书剑恩仇录》,然后玉雀还在花园里跟她比划了两下拳脚功夫。
可在关心则乱的人眼里看来,二人仿佛打起来了似的。
此时,九阿哥正心急火燎地满宫里找玉荣,去了寿康宫,听说玉荣往慈宁宫花园这边来了,又忙不迭地赶过来,跟前来请安的十三阿哥撞了个正着。
他俩一前一后看见两个似乎正在干架的少女,对视一眼,默契地一人拉住一个。
经历过上个周目之后,玉荣一看见这俩数字在一块儿就发憷,此时更是直接缩到了九阿哥身边儿表忠,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
而九阿哥此时心乱如麻,他想着八阿哥的用意,根本没留意着这些细节,更别提感到欣慰了。
那厢十三阿哥不知道在跟一头雾水的玉雀嘀咕些什么,但九阿哥比他看上去心事重重十倍百倍。
“胤禟,怎么啦?”如今即便是在人前,玉荣也不再喊他“表哥”了,最多叫声“九爷”。
九阿哥临来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可这会儿他见了玉荣,却又开始眼前发昏。
他原以为他们俩的事早已尘埃落定,就差康熙一道旨了,怎么八阿哥却还像未曾听到任何风声似的突然胡搅蛮缠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阿哥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若是长久时(十三)
“胤禟, 怎么啦?”
九阿哥迟疑了一下, 低声道:“荣荣, 你……你此时先不要跟玉雀起冲突,可好?若你哪儿有什么委屈,我去帮你讨公道。若你跟她闹得大了, 我怕皇玛嬷会不高兴。”
玉荣也一头雾水了。
半晌,她明白过来事有误会,不由得莞尔一笑。
他这是关心则乱, 担心她是跟玉雀闹起来会惹太后不快呢。
九阿哥也的确紧张不已,因为这会儿他急着想办法让康熙下旨给他俩栓婚,断不可让她在长辈面前失了好感,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
他原以为他们俩的事早已尘埃落定, 就差康熙一道旨了, 怎么八阿哥却还像未曾听到任何风声似的突然胡搅蛮缠上来?!
“放心,我们刚才就是闹着玩,关系好着呢。”玉荣见他这样紧张,有些忍俊不禁:“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想了想,又故意逗他道:“这不是还有大表哥吗?他会帮我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好话的。”
九阿哥眉头顿时堆得老高, 眼里也慌慌张张的。
这下玉荣不跟他闹了,拉了拉他的衣袖,试探地问道:“怎么了?”
他眼底暗了一下, 道:“回去说。”
玉荣听出他声音里带着丝涩,心里也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九阿哥想了半天,终还是决定带她回翊坤宫, 等与她谈完了,他就去找宜妃摊牌。
回翊坤宫的路上,他心事重重,锁着眉头一字不语。玉荣跟在旁边,见此情景也有些惴惴不安。
她暗自想了一圈,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一凉。
这几日玉雀明确地告诉她,她们没有权力主动改变历史。但是,这并不代表历史不可以改变。
换而言之,如果没有外力阻止,她就必须嫁给八阿哥。
但偷换概念的话,她也不是只有嫁给八阿哥这一个结局。
玉荣抬眼偷望了九阿哥一眼,见他白着一张脸,脸上的神情十分麻木,如同戴着一张假面具。
他会是那个“外力”吗?
回到翊坤宫,涵月知道他们俩要照例说“悄悄话”,于是自觉地拉着屋里伺候的人出去,将小书房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九阿哥重重地坐到了炕上,高大的身躯仿若轰然倒塌一样。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察觉到身边的垫子微微一陷,知道是玉荣挨着他坐到了旁边儿,便转身用双臂狠狠抱住了她,头也埋进了她的颈间,嗅着她抹在耳后的玫瑰花露味儿,渐渐松了手臂上的力道。
“荣荣,我这几日总是梦见奇怪的事儿,好像是我要死了,我似乎还能感觉到我死前的情绪。很奇怪,没有悲伤,没有后悔,也没有舍不得,只有满满的担忧。”九阿哥额头抵着玉荣的肩喃喃念着。
玉荣的身子蓦地一僵。
“你怎么知道是你要死了呢?”
她隐隐约约知道些雍正年间的事儿,可也记不起来是从哪儿知道的了。
所谓成王败寇,她知道九阿哥很年轻便死了,死于迫害。她理应不知其中细节,只是这么听他一说起,心也被攥得绞痛不已,仿佛也陪他死过一次似的。
“不知道,只记得那是一个又阴又暗的环境,仿佛真的经历过一样,熟悉得很。”九阿哥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可我当时却在想,你在哪儿呢?我那时担忧的,一定是你吧。”
玉荣听着他轻声念着,一时很不想听下去,本能地抗拒着他说起这好像遥不可及的事。
“好了,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就是这个?怎么这么喜欢胡思乱想?”她伸手抚上了他的脑袋,摸了摸他光裸的额头。
她顺势使他从自己身上离开,让他抬起头来,却发现他的双眼霎时间布满血丝。
“八哥去跟皇阿玛请旨了,他要娶你。”
九阿哥的嘴唇抖动了两下。
玉荣抚着他的脸的手顿了顿。
因为她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所以这会儿没有那么慌乱,只是心跳得厉害。
她扯出一抹笑,道:“别急,皇上不一定下旨呢。怎么着我也得参加选秀不是?再说还未测字呢……”
九阿哥知道她说得对,八阿哥去求不等于康熙会下旨,一切离尘埃落定还早着,可……
“可是我……我很怕,因为那个梦让我感觉很不好……很不好……”九阿哥别过头去,一时不敢面对她。
其实他早就跟宜妃提过,他要娶玉荣。宜妃当时也答应帮他跟良嫔透个底,可为什么八阿哥还是去找康熙请了这样的旨意?!
他不敢让玉荣知道这事儿,怕她怪自己没用,怨宜妃偏心。
而且,他心里的恐惧让他总是觉得这事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
“没事的,你只是被梦魇了。等会儿我去找些安神的方子,回头让小柱子给你煮些安神茶,啊?”玉荣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暗说九阿哥这梦简直是预知梦,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梦见的应是自己既定的命运,如果是这样,她也必成为八福晋不可。
九阿哥大概也是这么想,他闭着眼睛摇摇头,眉头紧锁。
玉荣干脆起身出门,让涵月现煮了一碗安神茶端过来,劝他喝尽了,才好些。
九阿哥将茶碗缓缓放下,眼神也渐渐清明了。他看向玉荣,目光又霎时软了下来。
——她既是他的病因,也是他的良方。
趁他喝茶的功夫,玉荣也胡思乱想了一阵儿。
此刻,她面对九阿哥时是万分心虚和愧疚的,因为职责让她不能为了他豁出去改变历史,还因为她在让他怨恨命运和怨恨她之间选了前者,所以之前她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意。
“胤禟……如果,如果我真的……”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嗫嚅道。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眼里是沉默的温柔。
他早在听十阿哥说起八阿哥的举动时,就已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仿佛是本能一样。
原本,他来找她只是为了问出她是否跟自己一样坚决,是否跟他一样对这份感情忠贞不渝。可他在见到她之后便全乱了,直到这会儿才稍稍找回自己的思绪。而原本的想法也变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睫一动,送出几分哀戚,但又带了些释然。到底是身临其境,才能明白他之前给她抄的那些词是什么意味。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淡淡笑了笑。
“你……”玉荣一时懵了,不确定他的深意。
“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嫁给我,却不是以牺牲任何代价为前提。”九阿哥低头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不容置喙:“不管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拿你的未来冒险。因为我只想你在任何时候都能轻快地生活,我可以向皇阿玛表示我不为瓦全的决心,可事实上我根本承受不了玉碎的代价。”
一句“玉碎”一语双关,他轻轻抚了抚她无暇的面颊,温柔小心。
若他不惜一切代价惹恼了康熙,虎毒不食子,代之受过的很可能是玉荣。
如果娶不了她,他娶任何人都无所谓,可他不能毁了她的未来。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攥紧,嘴边的笑却像窗外的风景,天朗气清:“所以,如果真到了那一日,你愿意跟八哥……好好过日子,我不会越过雷池半步、让你为难。
“可我会一直一直将你放在心里,天长地久无绝期。”
说着,他眉头一皱,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很是放心不下。他透露出丝丝忧惧,再三重申道:“所以,我不会变心,不要以为我会变心,我不想被你当成负心之人。”
——我会一直一直将你放在心里,天长地久无绝期。
——以后你遇见爱新觉罗胤禟,要让他永远地将你放在心上。
玉荣的脑中又“噌”地一下响起这句话。
同样的声线,同样的语气,既像坚定的承诺,又像怅惘的自言自语……
原来冥冥之中,真的各有牵连。
她一瞬不眨地看着九阿哥的脸,虽然因为眼眶里蓄起了泪,视线稍微有些模糊,可却一点儿也不妨碍她观察他的每一丝神态,他的眼睛依然清润,笑容依然温柔,只有在她面前才会稍稍收起他高傲的模样。
他还是那个只有十八岁的九阿哥。
“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九阿哥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儿,然后心疼地用拇指轻轻抹了抹她的眼眶,推卸道:“一定是怪那个梦,才会让我如此不安。”
玉荣不住地点头,将尚未落下的泪憋了回去。
“没事的荣荣,最终娶你的人一定是我。”他凑近了,在她的眉心吻了一下,既欣慰于她的坚强,又心疼她的坚强。
他低声道:“只要有了你的答案,这件事就绝不难办到。”
☆、若是长久时(十四)
宜妃一见九阿哥进来, 就觉着他不对劲儿。虽然看着跟往常一样, 可
等她把殿里伺候的人都挥退了, 九阿哥眼里的惶然才算完全显露出来。
一听他是为着玉荣的事儿来的,宜妃不由讪讪:“这才刚回来没多久,我还没得空儿跟你皇阿玛提呢。”
“额娘!”九阿哥失声唤道。
“怎么了这是?”宜妃被他骇了一跳, 细细的眉毛挑了起来,微微张着嘴,手上捏住了帕子。
九阿哥这才把八阿哥那边的原由说了一通, 语气里不免夹杂着彷徨和不耐。
宜妃一听,反倒松了口气,说道:“既如此,也罢, 这说明你和玉荣本就没有缘分吧。你倒是看看那回额娘跟你提的董鄂家的格格如何?论出身、才貌, 都一点不比玉荣差的。何况她的家世更……”
“额娘,”九阿哥“唰”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打断道:“您觉得儿子会选一个注定将与之貌合神离的妻子,还是情深意重不离不弃的妻子?”
“这……”宜妃面色一凝。
九阿哥恨恨地说道:“额娘,无论于我、玉荣、八哥, 还是那个董鄂家的,皇阿玛的一道旨意就是我们四个人的一辈子啊!”
宜妃被他说得猛地一颤,四个年轻人的一辈子, 想来听着也是太沉重了。
九阿哥撇过头去看了看窗外,日光正好,若是玉荣一心只为着八阿哥, 他大概也就会心灰意冷遂了宜妃的愿,娶了这个董鄂家的。可他现在与玉荣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他是一步也不会退让的。
他坐了回去,也稍微冷静了些:“额娘,董鄂氏是很好,可她这样好的身家,儿子不争不抢,娶来也是无用,只会平白遭人猜嫌妒忌罢了。”
宜妃还来不及震惊,又听他说道:“您也该想想五哥。他自小在太后身边儿长大,本就不如我亲,若他再因为您偏疼我而心里有了龃龉……”
“你快给我闭嘴!”宜妃被他说中一桩心事,听得十分不耐烦,一时也有了火气。
“额娘,儿子也是希望您能多为自己打算些。”九阿哥苦笑了一下:“我都这么大了。”
宜妃白他一眼,然后无奈地叹道:“我都已经在宫里为自己打算了大半辈子了,还不许我换个打算?新鲜新鲜?”
九阿哥还欲待说,却让宜妃给伸手止住:“得了得了,你就跟我说你想怎么做吧!”
*
九阿哥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八阿哥已经跟康熙明着说了,他就不能去跟着硬碰硬。反正离选完秀还有好一段时日,他料定八阿哥不会早早地将悬而未决的事儿拿出来公布于众,不如让他趁这段时日好好造势。
当然,在他的有意阻拦和玉荣的有意躲避之下,八阿哥自热河之后就没再见过玉荣的面。
比起手上捏着“玉荣的心意”这张王牌的九阿哥来说,八阿哥那儿的不确定因素就多了去了。
九阿哥撺掇着宜妃一块儿去太后那儿唱了几天的戏,彩衣娱亲,没少明里暗里地自夸他跟玉荣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康熙孝顺,太后牵的红线他也不跟着搅和。像五阿哥的红线就是太后给拉的,康熙当时只有点头说好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