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摸其脑袋的手,忽地止住,皱眉冷道:“好大的胆子,你把朕当成了什么人?”
盛姮扑进皇帝的怀里,乖巧万分,伸出玉指,玩起他的喉结,巧笑倩兮:“陛下越吃味,便言明臣妾在陛下心中的位分越重。若陛下连臣妾的味都不吃了,那臣妾岂不是离冷宫不远了?”
皇帝转怒为喜,道:“真聪明了,还晓得反算计起朕来了。”
盛姮虽打定主意要在皇帝面前装一辈子蠢,但过几日,她又想,若太过蠢钝,会不会反倒失了君心,故而还是须得偶尔聪明两回。
果不其然,皇帝见她在此事上,聪明了些,心里面也很是欢喜,就好似多年不开的花,忽展露了一丝颜色,又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盛姮年岁比许澈小,为人处世又让他极不省心,故而在月上的那七年里,很多时候,许澈委实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娶了个妻子,还是多了大女儿。
这个大女儿脾气倔,心思多,爱自作聪明,却又蠢不自知,简直比真闺女难教养多了。
皇帝一喜,便爱赏赐。此刻大喜之下,便捏住了盛姮的俏脸,低声道:“朕的阿姮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朕心甚慰,你说朕赏你什么好呢?”
这些日子,盛姮宫中的赏赐可谓是络绎不绝、源源不断,皇帝也时常来华清殿逗弄她,就跟逗弄宠物一般。
盛姮也未感不适,反正她早便打好了主意,要扮一只能讨得主人宠爱的狐狸。
每每主人一来,她都是绞尽脑汁地卖娇卖乖,如何顺着皇帝心思,如何来,可每回苦心伺候下来,得到的只有赏赐,不见半滴雨露。
于是,盛姮便陷入了宫中其余妃嫔皆在的困境之中。
她本就是狐狸性子,憋了三年,开了两回荤,忽地又吃起了素,这让她如何受得住?加之常言道女子三十如狼,盛姮虽离三十,还差几年,但也近了。
最为紧要的是,没有雨露,哪来龙种,没有龙种,何谈复仇之计?
今夜大好时机,盛姮忙环住皇帝的脖子,红着脸,道:“臣妾什么赏赐都不要,只要这个。”随即,便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皇帝一听,就斥道:“你这狐狸,死性不改。”
盛姮撒娇连连道:“陛下给嘛给嘛!”
皇帝轻咳一声,道:“换别的。”
盛姮坚持道:“臣妾就要这个,陛下金口既出,难道还有反悔的道理?”
皇帝道:“床笫之间的情话,不算金口玉言。”
盛姮见皇帝这般玩赖,灵舌已不老实地伸了出来,轻轻舔舐起了皇帝的耳垂,弄得皇帝闷哼一声。
用灵舌服侍了一会儿,盛姮知火候差不多,又娇声道:“陛下明明雄风如此之盛,为何就是不愿轻易展露?”
皇帝目不斜视,好似老僧入定,淡淡道:“色是刮骨刀。”
盛姮眼中的魅意都快要盈了出来,语气听着却无邪得很:“可臣妾听说,那处地界憋久了会坏的。臣妾宁愿陛下将臣妾玩坏,也不愿陛下憋坏。”
哪怕皇帝真是化生寺里的得道高僧,听了这话,怕也再难守戒律。
更遑论,他不是。
下一瞬,盛姮如愿被按在了床上,面上还装天真惊讶,呆呆道:“陛下。”
皇帝见这狐狸一把自己的火撩拨起来,就开始装清纯,又恼又喜道:“那你明日,便莫怪朕真将你玩坏了。”
随后的长夜里,盛姮的双目又被蒙住,双手也被绑住。
陷入黑暗中的盛姮不禁想,这皇帝在云雨上当真有毛病,要么不施舍,一施舍起来,便露怪癖。
不让她瞧,也不让她碰。
只让她受着。
盛姮原以为这样的云雨,乐趣定会大大减少,不曾想,竟别有一番滋味。
黑暗中,浮沉间,唯一可触及之物,便是男子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今夜,皇帝施了两回雨露,攻势一回比一回强,到了后来,倒成盛姮受不住,连连娇声求饶,真怕明日下不来床。
……
二人洗净身子后,又躺回了床上。
宫灯尽数亮着,盛姮虽累得厉害,某处地也疼得厉害,但她却无甚睡意,于是便睁开双眼,静静地瞧起天子睡容。
一模一样。
可细看之下,却略有不同。
许澈虽冷傲,但眉宇间却自有一股洒脱随和之气,而皇帝的眉头却时常皱着,成个“川”字,瞧着疏离又漠然。
盛姮瞧久了,竟觉有些心疼,不禁伸出了手,欲替睡梦中的皇帝抚平眉心。
她玉手刚落下,还未揉两下,皇帝便睁开了双目,满是戒备,随即,还拿开了她放在其额间的手。
“还不睡?”皇帝淡淡道。
“臣妾睡不着。”
“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未入宫前的事。”
皇帝有些不悦道:“朕那日便同你说了,有些事当忘则忘。”
盛姮道:“臣妾没想旁人,想的便是陛下。”
“想朕什么?”
“臣妾在想,陛下数次偶遇臣妾,究竟是真偶遇,还是有意为之。”
皇帝一怔,没料到狐狸竟真开窍了,片刻沉吟后,也懒得遮掩,爽快道:“有意为之。”
盛姮虽已猜到,但见皇帝承认得如此之快,也是一怔,道:“那陛下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顿了半晌,也直爽道:“瞧中臣妾的?”
皇帝听后,闭上了双目,回想起了遥远的曾经,良久后,道:“大楚荀姬俏,月上有双娇。十余年前,昭仪的艳名便已远传天下,朕在大楚,也时常闻之。那年,朕刚及冠,尚是东宫太子,某日午后,入御书房奏对政事,却见父皇未批折子,而站在桌前,瞧着龙案上的两幅画,极是痴愣入迷。”
第51章 娇宠
盛姮奇道:“画?”
皇帝睁开双目, 冷瞥了盛姮一眼,这便是在怪责她出言打断自己的思绪了。
盛姮会意,眼露委屈, 又用脸蛋乖巧地蹭了蹭皇帝的脖子, 娇声道:“臣妾知错嘛。”
皇帝被哄高兴了, 才接着道:“父皇一见朕入内,便招呼朕上去同他一道观画。朕低头一瞧,只见是两幅美人图,一位娇俏,另一位则美艳。朕还未开口, 便先被父皇讥笑:‘果真绝色, 没料到光是画, 便也能将彻儿看痴。’”
盛姮心想, 皇帝常常一张冷脸,清心寡欲、生人勿近的样子,竟还有看美人画看痴的时候,既感好笑, 又觉好奇, 也不知是哪般绝色,哪位佳丽有这般大的魅力。
盛姮越想, 便越感自己第一美人的位置受了威胁, 忙问道:“有臣妾好看吗?”
皇帝又冷瞪了她一眼,不答,继续道:“朕问父皇画中两女为何人, 父皇道:‘这便是传闻中的月上双娇,美艳的那位是大公主盛姮,娇俏些的是二公主盛琓。月上双娇虽齐名,但要朕瞧着,这妹妹较之其姐容貌,还是要逊色几分。彻儿,你如何看?’”
听到此,盛姮竟有些期待。
她倒真好奇得很,十年前的皇帝对自己是何看法。
“朕闻后,极是不以为意道:‘儿臣不信天下间真有这般绝色,所谓双娇,不过是民间好事之辈随意编排之果,所谓美人图,不过是画师空想美化之作。不轨之徒,散布传言,虚绘绝色,不过是欲借美色,惑乱君心,父皇不得不妨,切莫再重蹈覆辙。’当时,父皇闻后只是笑,笑朕太年轻。”
盛姮听了,莫名有些失落,后一想,又觉好笑极了。
她一想到皇帝当年板着脸,无比肃然道出这番话的模样,便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笑声一出,自又换来皇帝的冷眼。
她不敢再笑,捂住了嘴巴,美目偷瞧着皇帝。
宫灯之下,帷幔之间,盛姮掩唇一笑,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娇美至极,看得皇帝神恍心乱,又轻咳了一声,方才稳住心神。
“但直至……”说到此,皇帝顿了顿,才道:“直至十年后,朕在登云居被你泼了一脸茶,抬眼的那一瞬,朕才知,再高妙的丹青师也绘不出你美貌的万一,画中人再美艳绝伦,又哪及得上你真人微微一笑?”
言至最后,皇帝目中竟难得显露出了柔情。
“那日,朕虽不知你为何垂泪,可你每一滴泪,都如天上星,颗颗流入了朕的心里,自此后,朕便日日夜夜念着你,时时让人去打探你的消息,明知你是臣子之妻,不可轻易夺得,但朕仍盼能再见你一面。后来,你同温卿和离了,朕面上虽大感可惜,但心头更多的却是欣喜,深知时机来了。”
若说盛姮未被这番告白之言给打动,那是假的。
盛姮绝非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莫要说眼前男子生了这么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就连那回温思齐在船上,对她说了一番不算露骨的话,都能让她心乱不已。
可一想到自己被那叠被退回的诗稿,盛姮撇嘴不悦道:“那为何臣妾想见陛下,陛下还不愿见臣妾,不见便罢了,还将臣妾的诗稿全数退回,让臣妾不要打您的主意。”
皇帝叹道:“朕要做圣明天子,岂可真沉溺于美色之中,且你是当过君王的人,也应明白,当君王的,最忌惮的便是被旁人看破心事。容修和温卿为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朕同你一般傻,全然不知?”
盛姮听皇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腹诽不止:不过就是见色起意,兼之口是心非,故弄玄虚,伪君子,假正经,不愿拉下脸面哄美人,非要等着美人去主动哄着他,讨好他,伺候他。
待她真主动去讨好他时,他又生幺蛾子,反过来怪自己以色侍君。
若不是为了心中大计,给盛姮再多的荣华富贵,她也不愿意伺候皇帝这样的男子。
虽说他生得是好看,虽说他才华是无双,虽说他是握着无上的权力,
狐狸生性黏人,但也须得有主人宠着,若无主人宠,寂寞的狐狸便会开始玩自己的毛,玩久了,毛掉光,就秃了。
秃了便不好看了。
所幸,盛姮如今美貌正盛,风情万种。
她又将头靠在了皇帝的肩膀上,道:“陛下既然得到了臣妾,便该好好宠臣妾。”
皇帝略惊道:“朕宠你都宠得后宫生怨了,你还不知足?”
盛姮娇声道:“不知足。”
皇帝道:“今日在知秋亭里,你未瞧见贵妃和贤妃看你那眼神?”
今日下午,贵贤二妃,先是得意掺伴恼,后是惊诧掺沮丧,盛姮想起那两个小姑娘一变再变的神情,先感好笑,复又觉可怜,道:“自然是瞧见了。”
“若非朕这段时日太过宠你,她们今日下午又岂会动歪念,欲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
盛姮脑子虽有时不大好使,但这张嘴向来厉害。
只听她笑道:“若非陛下派人去通风报信,贵贤二妃岂会有这机会动歪念?陛下拿两个小姑娘当棋子,自己却跑来臣妾面前装英雄、扮天神,如今戏成了,还恬不知耻地怪责人小姑娘心怀嫉意。”
“放肆。”
这三年里,还不曾有谁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跟皇帝这般说话,就算有时容修胆子大点,能说几句逾矩话,也是有分寸在。皇帝听惯了恭顺话,今夜一听盛姮这戳他脊梁骨的怪责之语,难免怒火生。
盛姮一被皇帝斥,才知自己一不留神,话语上又放肆了,立马起身,跪在床上,道:“臣妾失言。”
月上王座,都易使人迷乱,失了本心,更莫说天子御座了。
皇帝回神后,抑了怒火,牵住盛姮的手,又将之拉入了怀里,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给你的恩宠若盛,必将使你成为众矢之的。”
盛姮伤疤一好便忘了疼,娇声道:“所以陛下不仅要宠臣妾,还要护着臣妾,不许让臣妾受伤害。陛下是天子,若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好,那……”
说至最后,盛姮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不敢再言了。
皇帝觉察到她试探的目光,微笑道:“说下去,朕赦你无罪。”
盛姮小声道:“那还算什么男人,你们大楚男子,不就该宠着、护着妻子吗?”
她说罢,发觉自己离皇帝妻子的位置还远得很,只是个卑微的妾,便补充道:“还有妾。”
皇帝见她今夜这般卑微,这般小心翼翼,心头说不出是喜是悲,是爱是恨,只得将怀里娇躯又搂紧了几分,合上双目,淡笑道:“好,朕宠着你,也护着你。”
“口说无凭,臣妾要陛下同臣妾拉钩。”
“一把年纪了,还学孩子玩这出?”
“臣妾就要嘛。”
盛姮撒起娇来,委实无人可挡。
沉默片刻,皇帝不情愿地伸出右手,盛姮见后,忙欣喜地伸出玉手。
先是小拇指相钩,等至那一挨时,盛姮伸出了食指,皇帝下意识地也想用食指,不过转瞬,便换用了拇指。
盛姮奇道:“陛下为何用的是拇指?”
皇帝嫌弃道:“最后一挨,世人皆用的是拇指,朕还从不知有用食指的说法。”
盛姮不信,瞪大了美目,道:“当真如此?”
皇帝道:“朕所言,难道还会有假?也不知你这拉钩是何人教的。”
盛姮不敢答。
月上那边并无拉钩一说,能教盛姮拉钩的,自然便只有大楚来的许澈了。
可谁知,因着许澈身份尊贵,自幼便无人敢同其拉钩,故而他对这拉钩一事,也是一知半解,只远观过几回,未瞧得清楚细节,记不着的地方,就随心而行。
这师父就是错的,教出来的几个徒弟自然也是错的。
半晌后,盛姮娇笑道:“拇指便拇指罢了,陛下是天子,说的话定然不会有错。”
于是,二人拇指一挨,皆暗自叹了一口气。
宫室温暖,锦被温暖,皇帝的身子更暖,盛姮被皇帝紧紧搂着,闭上双眼,静享今夜的这份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