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男人——Doings
时间:2019-02-18 07:56:11

  不够宽敞的位子里,余馥转过脸对向窗外,一字一句艰难说道:“真的恶心,那种气味我不想再闻到第二次。”
  很长一段时间,为了将那个气味忘记,她把自己泡在沐浴露打翻的清香里,往自己身上抹各种带有香味的肥皂,乳液和香水,一遍又一遍擦拭身体和整理鼻腔,每次开始感受身边的环境都要做一个很长的准备仪式,不断给予自己暗示和鼓励,结果每次闻到的却还是之前令人作呕的气味,到后来她几乎不敢呼吸。
  也度过了一段没有“嗅觉”的日子。
  “那时候我宁愿和你一样。”
  她摸到他的脸,细长的手指游走着,目光迷离,没有一丝温度。
  江以蒲相信她不只是为了安慰他这么简单,她真的想过和他一样。
  “再睡一会吧。”他及时阻止了这场谈话的深入。
  余馥却摇摇头。
  “不,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她攀住他的肩头,“江以蒲,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太久,你知道吗?”
  江以蒲忍着肩头传来的痛楚,缓缓笑道:“我知道。”
  “那你还对我这么好?”
  江以蒲沉默下来。
  他其实明白了她的意思,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他,她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他的爱。
  来来回回,得到一点好就把人往外推,多软弱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把刺往外倒,伤害身边的人。
  他把毯子拉高,罩在两人头顶,一片昏黄的光的罩下来,他情不自禁地吻她的唇。
  “对你好也不好,那要对你很坏吗?我怎么做到。”他无声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伤我的小心心。
  对手指。
第18章 诞生
  飞机落地天已经黑了,到西海庄园时又是一个凌晨。
  老师的女儿为他们安排了房间,余馥累到睁不开眼,倒头就睡,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也只是两三个小时,天不亮她就醒了。静静地坐在床边,能够听到不远处海浪的声音,一时大一时小,起起落落。
  她的老师同时也是很多人的老师,国际香水学院著名的调香师,教过很多出色的学生,不过对余馥来说却有一些特别的意义。
  可以想一下,一个背井离乡的女孩子,在异国求学,和许多对国度、肤色有歧视或者看法的学生竞争,如果她没有遇见一个好老师的话,恐怕很难坚持到今天。
  老师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墓地离庄园不远,在海岸边。
  如余馥所料,这一天来了许多老师的学生,天南海北相聚于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场属于香水学院的盛大聚会,余馥也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过大家都没什么精神,也提不起劲来寒暄,整个上午在一种宁静而肃穆的气氛中度过。
  献花时余馥将额头抵在老师的墓碑上,用中国的礼仪磕了三个头。
  她说了一些话,声音很低,也只有自己能够听见:“老师,我好像又搞砸了一些事情,房东正在催促我搬家,收到信件前一天我还和一个男人上了新闻,家里的关系依旧复杂,我想回去,又很怕回去,这些年我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成,现在连香水也要抛弃我了,但是……我还是准备回国了。等我找到那一片土地的时候,我再来看您。”
  这一刻,她看着相片里微笑的老头,仿佛回到了香水学院学习的那些日子。
  不算太难,但也不容易。
  孤身一人在这里活下来,她实在花费了太多的勇气。
  回去的路上她和江以蒲说,她在这里吃到的第一碗水煮面,是老师为她准备的。
  “很风趣的老头,在网上找了视频,结果发现过程简单地甚至不需要花什么头脑,为了让这碗面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他在里面撒了胡椒粉,黑椒粒,还滴了橄榄油,加了半勺柠檬汁,再配上一大坨番茄酱,味道真是让我毕生难忘。”
  余馥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西装大衣,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有涂抹任何化妆品,素面望着远处,风吹开她的眼睛。
  她的声音里若有似无酝酿着湿润。
  “担心我再吃他的面进医院,他送给了我一只锅,很小的那种,插上电就能用,下面煮粥,偶尔还可以煎个蛋,简直万能。”
  余馥微微一笑,张开手臂,风穿过她的头发涌向一望无际的深蓝海岸,她在这一刻变得无端美丽。
  “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在这里了。”她故作轻松道。
  江以蒲知道她并无心情开玩笑,只是需要倾诉,他安心做个听众就好。
  担心她受凉,他转至风口抱住她。
  余馥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跟挠痒痒似的,没想挣开他的怀抱。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他要继续这种关系,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知道吗?抹香鲸是海洋生物里掠食最凶猛的动物,论单打独斗比虎鲸还要厉害,非常珍稀,全球数量也在与日减少,可是最顶级的、天然的龙涎香却要从它的肠胃里生成。”
  只有在海中浸泡、漂浮多年,接受阳光烘烤后才能获得醇厚浓烈又带有海洋气息的典型香味,珍贵的龙涎香始源于此。
  但是伴随着自然生态的破坏,捕猎行为的加重,海洋生物生存环境也跟着变得严峻,获取龙涎香这样天然的原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且不可避免杀戮与伤害,所以调香师们渐渐放弃天然原料,近几年市场上流动的香水,但凡含有龙涎香的成分,大多都是合成物。
  “老头儿曾经为了保护抹香鲸参与一场大型的海洋生态活动,却在当场被捕猎者作为主要的攻击对象施暴,因此在病床躺了近一年,险些走了。”
  余馥说,“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理解他的意图,渴望天然龙涎香的是他,不用天然原料的也是他。你应该清楚,正如画家需要一支好笔,作家需要一张好的书桌,而一个优秀的调香师无疑最需要天然的原料,我实在不敢想象那些充满刺鼻气味的合成物能让我产生什么灵感,但我却不得不为此低头。”
  老师卧床一年身心俱疲,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积极地引导学生去尽可能地采用合成香料,不止龙涎香,还有需要从喜马拉雅爵香鹿的腺囊中提取的麝香,埃塞俄比亚培育的麝猫的囊体中提取的麝猫香,诸如此类香水的原料,因为成本等问题都在被人工合成物所取代。
  老头和她说,想要成为一名出色的调香师,首要关卡就是得学会妥协,放弃天然原料。
  虽然天然原料的气味更加真实浓烈,且更易于激发创作者的灵感,但是研发香水,根本上还是为了投入市场,高昂的原料会让一个调香师止步于入门之前。
  “用一支破笔作画,一张破的书桌写字,一些残破的合成物做香水提炼,这样的过程对我而言并不是很美好,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放下固执的时候也就学会了生活,开始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好好活着,不再跟自己拧巴。”
  从“降临”、“诞生”到“芳华”、“四季”,她的作品基本延续着她的状态,直到第十五个作品“冬雪”的戛然而止。
  到如今一整年了,什么都没搞出来。
  余馥想想都觉得没脸出现在这里,不由地讥诮一笑。江以蒲用手拂去她脸上的冷然,说:“我很感谢他。”
  余馥仰头望进他的眼睛。
  江以蒲的眼睛一直很迷人,带着某种深邃而神秘的光,细细密密地交缠在她的人生里。
  “感谢他让你迷途知返,让这样多的人在有生之年闻到一个天才调香师指尖的芬芳。”他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余馥眼睛一热,别过脸去。
  他在安慰她,也在勾引她。她说过的,他说情话的时候她总觉得离他很近。
  “你在哄我吗?”
  江以蒲说:“嗯嗯是呀,我在哄你。”
  余馥满不在乎道:“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小孩子才配得上迷途知返,在青春期叛逆的时候,遇见真挚的朋友,或者一段不错的初恋,又或者一双不放弃她的父母,但凡有其中一样,都配得上回头。”
  可惜当时她没能回头。
  现在,他却用一个她无比渴望的词汇评价她,她莫名觉得自己被一双犀利的眼睛看穿,仿佛每时每刻他都清楚地知道她需要什么,在他密不透风的狭裹下,她竟然感受到一种来迟很多年的被包容、被宠爱、被保护的情感,仿佛一夕间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变得无足轻重。
  老师给她第一只锅的时候,和她说:“Yvonne,you must live a good life.”
  余馥,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她闻到那漫山遍野的香,冷冽,浓烈,如这海角的风,如这霎时的心动,忽然之间找到了瓶颈的所在。
  余馥一下子笑了,拨拨头发:“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奇妙,估计老头正在天上给我读圣经,看样子我的人生还有点戏?”
  她要强得很,江以蒲不拆穿她,点点头。
  余馥热情地贴住他的脸,反反复复地说:“谢谢你。”
  借老师的光,晚上余馥和一些因为突然而来的暴雨滞留下来的老同学在西海庄园共同吃了餐饭,他们在玻璃花房里唱歌,跳舞,用一种快乐的方式送别老师。
  老师的女儿知道余馥对老师感情很深,安慰她生老病死,都是寻常,老师走的时候没有一丝痛苦。末了她将一个木匣子交给余馥,说是老师托她转交的,但是老师希望她能在一个适当的时机打开。
  余馥大概猜到老师的心意,点点头收了下来,反过来安慰老师的女儿。
  这一晚她喝了不少酒,被问及身边的男伴是谁时,她没有遮掩,在一群起哄声中和江以蒲进行长达两分钟的法式深吻。
  两具滚烫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余馥能清晰地感受到江以蒲的悸动,扶在她后腰的手一次又一次收紧。
  她将他推搡着往外走,出了玻璃花房,外面是一条连接房屋的石砖小道。他们在雨中狂奔,一到屋檐下便又紧贴在一起。
  她的手胡乱地游走着,彻底打乱了江以蒲的节奏。他松开她的一瞬,单手撑在屋檐上喘气。
  月色下,他的眉头微微攒聚,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气息。余馥没忍住笑出了声,全身都跟着颤起来。
  “今天刚送走老师,忍一忍好不好?”
  她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在哄他,表情却十足的愉悦,分明在逗弄他。江以蒲难以忍受,捏着拳头低喝了声,重新压住她的身体。
  “再亲一次,别瞎摸。”他略带警告道。
  余馥想当然的挑衅:“我就喜欢摸……”
  话没说完,江以蒲已经堵住她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慢热选手发出了猪叫!
  很喜欢和大家的互动,你们的意见就是我更新的动力嗷,所以请毫不犹豫地和我交流想法!今天在文里讲了一些原料的相关,现代香水很多都是合成物,因为动植物本身成本太大了。
  而且,要保护动植物呀!所以,大家知道了也不要害怕,不要认为合成物就是有毒或者有害的,后面会慢慢多做一些科普,大家一起进步嗷。
第19章 诞生
  这个晚上,在西海庄园暴雨席卷海岸的黑夜里,江以蒲在阳台伫立良久,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失去嗅觉之后他休学了三年,重新回学校时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不记得是哪一天,好像很寻常的一天,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从家里出门时他被塞了一盒牛奶,一袋面包,还有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那个时候他认为黑伞是参加葬礼才用到的,简直厌恶地不行。
  谁想老天爷都要和他作对,还没到学校就下雨了。他打开车门,却不着急下来,就这么坐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看着马路对面的学校。
  快到早自习时间,校门口来来往往车子和学生。
  过了点,他还是不动,司机不敢催促他。他就一直坐着,上半身干净清爽,摆在车外的一双腿全都湿透了。
  这时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他开始动弹,一下又一下逼着自己往前走。
  刚进门就被人一撞,牛奶面包全都掉在水里。
  女孩已经一阵风似的擦着肩膀跑了过去,大概有七八米远,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白色的棉T扎在腰间,已经湿透了,贴着她的躯体,隐隐约约勾勒出窈窕的轮廓,下面是一条红色短裙,露出纤长笔直的腿。
  雨水在她光滑的小腿上流动,全都钻进运动鞋里。
  一走路,鞋子跟洒水机似的往外“滋滋”地冒水。
  女孩把书包顶在头上,大声问他:“喂,你没事吧?”
  他不吭声。
  女孩略带探究地看他一眼,头也没回地走了,拐进教学楼进入高中部。很快,楼道里传来校主任严肃的声音,“余馥,你怎么又迟到了!”
  女孩讨饶地笑笑:“主任,您看又下雨,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就跑,主任跺跺脚,叫骂的声音穿过整层教学楼。
  “你看你穿的什么衣服,头发能不能搞搞好?脸上抹的什么?花里胡哨!”
  他才知道,哦,原来她就是余馥。
  每节课间他的前后桌男同学都会提起这个名字。“哦,余馥啊,今天又迟到了吧?笑死了,主任问她脸上抹的是什么,连口红都不知道。”
  “咱主任本来就土,留个长头发都要被说,就别提余馥那样的了,要不是家里有点关系,恐怕早就被主任摁着去剪光头了。”
  “她长得可真好看,你瞅瞅咱班上的黄花菜,哪一个有她那身材?”
  “她什么身材?”
  “你说呢?那前面后面,你没瞅见?装什么正经!每回眼珠子就差盯在人身上了。”
  “呸,下流,整天想什么?”
  “我下流?你小子敢承认自己不想吗?”
  ……
  他们习以为常把她作为课前课后的讨论话题,时时把她摆在校花榜上争论不休,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每回评选都拿不到第一,但大家提起最多的还是她。
  后来他每天都能看到迟到的她。
  有一次她实在被逮怕了,老远逢见主任就开始耍滑头,一边逃一边和主任说:“初中部那边有个毛小子也天天迟到,您怎么光逮我不逮他啊?诺诺,就在那呢,主任您看。”
  主任教鞭一甩,板着脸穿过两栋楼之间的喷泉朝他走过来。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般躲在柱子后瞧着,对上他的目光后还摆弄了下自己的发辫,涂着唇膏的粉色嘴唇上下一碰,对他飞了一个类似补偿的吻。
  那时候她是真的坏,满脑子的小聪明,斗主任,穿短裙,烫头发,喷香水,又漂亮又生动,反正就是他潜意识里那种坏女孩,坏得分外挠人。
  整夜整夜想着十几岁的男生,在青春期最躁动的时期,说的那些又隐晦又直白的话,想着她在阳光下斜交叉的长腿,对他眨眼睛,狡黠使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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